Translate

Showing posts with label 人來.人往. Show all posts
Showing posts with label 人來.人往. Show all posts

Sunday, January 5, 2020

[Spain] 我們出走,然後帶著故事歸來


這夜,敲打著鍵盤。打了又刪,刪了又打。風風火火的十一月。無論身在何方,心都無法平靜下來。無意識地刷著臉書,刷著幾個新聞頻道的直播,不覺就成了自六月以來的日常。想放空一下,就無意義地瀏覽旅遊網站,刷著機票格價網,幻想離開香港,去呼吸一兩口新鮮空氣;只是,肉體離得開,靈魂,也不過滯留在原地。

無心去玩樂。六月以前,不意掀起了上一輩子的記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一場旅行,是人生中的一場休假。那時候遇到的人和事,閒逛過的風景;那時候以為會記得一輩子的說話,忘了一些,又記得一些。遇上過一些人,不是失之交臂,就是在後來網絡盛行之後,在人生中錯開;然後,有那麼一位,就那麼在今年中因病離開人世。然後,久未聯絡的人們,又再次聯繫上,佯裝再次熟稔起來。懷舊,也懷緬青春。時間沒有等人,也沒有讓人重回過去。然後,我們再次在六月以後的漫長峰煙中失聯。

人生,大概就是這樣,有輕,有重。那時候看得很重的,如今,都只能夠看得很輕。雲淡風輕的安穩,就繼續留在遠方,好了。


年輕的流浪


那一次旅行,發生在很久以前,彷彿就不過是上輩子的殘留記憶。過了那麼多年,手提電話換了又換,我依然把那天的照片存在電話裡頭。如果抬頭沒有藍天,我就低頭向自己的電話尋求。那一片西班牙的天空藍,藍得很不真實;卻每每在低潮的時候,讓人重新振作。

那時候,我們都還很年輕,年輕得以為,天空觸手可及。

我是在台灣出版的MOOK旅遊書上讀到那個地方的。對香港人來說,那個地方,根本名不見經傳。旅遊書上也不過用了很短小的篇幅去介紹,算是首都附近的周邊遊,附帶一提那種,不是主流。我是因為那片藍色,立即決定即使它在天涯海角,我都要去到。當然,它不在天涯,也不在海角。那是一個叫Consuegra的地方,在西班牙托雷多省拉曼查地區的一個小城鎮。Consuegra位於 Cerro Calderico山脊之下,擁有一座外觀令人印象深刻的城堡,還有拉曼查地區典型的風車陣。對,你沒有看錯,風車不只在荷蘭看得到;在西班牙,原來也有風車,而且不只一座。那時候,每每跟人提起西班牙的風車,都總會換來一樣的反問:西班牙也有風車的嗎?時光流轉,我怎麼也沒想到,如今,香港的旅行團也會安排參觀那裡了。多年來,我把Consuegra納入我的私藏景點,想道可以保留那一抹寧靜。終究,也還是事與願違。畢竟,世界是愈來愈小了。只是,人們走過的土地更遠更寬廣,卻不一定更深入。

因為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那時候google map還未流行(也許還未發明?),網上資源也不普及,出門在異地旅行,本身就是一場冒險。好像是依著旅遊指南上的一句話,我們就摸索著,來到了馬德里一個大型公車站。擾攘了一輪,坐上了會停靠Consuegra的小巴士,我們就向未知出發。要知道,在沒有網絡的情況下,我們的西班牙語也沒有好到聽得懂難聽的鄉下話,車子一直開,我們的心還是帶著忐忑不安,深怕錯過了下車點,就不知道會流落到什麼地方。不是害怕迷路,只是擔心本來就預算不多的旅費,怕要多付冤枉錢。人們說年輕的流浪,將來會成為一輩子的養份,我想,至少在訓練膽子和理財方面,還真是愈年輕開始愈好。

小巴士開了一個小時或更久,我們到站下車。當然也是經過一番擾攘,那些應該下車與不該下車的猶豫。我出奇地記得,下車後,在人群中,我們失了方向。最後是靠著城裡的鐘樓,比對了簡陋的地圖,從而確認了方向。愉快地邁著步子,也不知道是因為身邊的人,還是因為終於來到這片夢想之地,我們一鼓作氣地朝著上山的方向進發。

那是盛暑的西班牙。我們踏著石階,走上山去。走呀走,汗流浹背。年輕不會累。喘著氣,喝兩口水,又可以繼續走去。在山頭稍一回頭,才發現整個Consuegra城鎮,就在我們的腳下;那些橙紅色的磚瓦屋頂,在陽光下顯得光鮮耀目。陽光很猛烈,所有東西都蒙上一層光暈。我們喘著氣來到了山頂,看著山下,以為這就是我們的世界,平靜而美好。

無法記起到底走了多久,總算看到映入眼簾的第一座風車。


與風車生死搏鬥的愚癡


乾燥而炎熱的平原上,矗立著12座風車。記憶所及,好像有一座還是兩座風車是開放予遊人參觀的。奇怪每座風車都有名字,彷彿一座座的風車,本來就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對了,每座風車的名字,聽說是按照著《堂吉訶德》的故事來命名的。也許你沒有認真讀過西班牙文學名著《堂吉訶德》,但至少你也許聽說過。那是西班牙作家塞萬提斯的名作,於騎士小說盛行的17世紀面世,然而那卻是一個反騎士小說的故事。故事的背景,是在一個沒有騎士的年代,主角堂吉訶德卻幻想自己是個騎士,展開了一場冒險之旅。他在拉曼查遇上了一座座矗立的風車,卻誤把風車當作是巨人,決意要打倒巨人。他無視同伴的勸阻,與「巨人」展開生死搏鬥,落得遍體鱗傷。他的行徑當然匪夷所思,故事以他從騎士幻想中清醒過來而終。關於這個故事,有人敬佩堂吉訶德對夢想的堅持和執著,有人笑對他的愚癡與執迷。或者,我們誰都沒有資格訕笑堂吉訶德。夢想本無罪,而真假又如此難辨。

因為《堂吉訶德》這個故事,因為那些矗立於拉曼查土壤上的風車,Consuegra因而成名。據說因為交通不便,所以到Consuegra遊覽的人,一般都喜歡自駕遊。我倒是慶幸我們是徒步從山腳走到這片乾旱的山頭,在彎曲的上坡道上,看著遠處雪白的風車,在西班牙盛暑的藍天下矗立幾個世紀,我們彷彿幻想到堂吉訶德當日遇見那些巨人的震撼。

西班牙盛暑的太陽很暴烈,藍天下連一片雲都沒有;還未走到風車座落處,我們先付費進去堡壘休息、乘涼。傳說建於12世紀的堡壘,1813年在戰事中摧毀,後來再獲得修建。堡壘用石材修建,非常堅固,老實說堡壘裡頭也沒有什麼好令人難忘的,不過倒不失為一個欣賞風景和乘涼的好地方!我們穿梭於一片片石牆細瓦之間,看白鴿在略略寬闊的石壁停歇繾綣。城堡再沒有起著保衛這個小城的作用,只是在涼快的石堡內,卻護蔭了受盡酷熱煎熬的人們。在堡壘休息夠了,就鼓起勇氣,再次走到狠毒的大太陽底下。

沿著車路走,偶爾閃避零星的車子與遊人。目標就是看看《堂吉訶德》朝思暮想要打敗的巨人。汗水掉了又蒸發,風車終於在望。果然,風車很巨型,在寬廣的山頭,彷彿在張牙舞爪般地嘲諷著堂吉訶德的愚癡。看資料,昔日有13座風車立於山頭,如今僅剩12座,雖然不是每一座都運作如常,但總算沒有被政府因為過時而清拆掉。其中有一座風車,開放來販賣紀念品,也開放予人參觀。高大的風車,圓圓的軀體內部,是一個難得的參觀體驗。以往,風車的擁有權,都是以父傳子形式世代相傳。如今,無需擁有權,只要走上狹窄的樓梯,你就可以看見風車的內部。風車塔裡面保留了昔日的陳設、結構,再輔以圖片說明風車的構造和用處。昔日風車利用風力的帶動,磨碎穀麥,而風車塔的窗戶,昔日是用來讓磨坊主人可以從這些窗戶上觀察風的變化,再對器材部份作出相應調節,不然有機會因為風太強而損壞整個風車結構;最壞的情況是因為過份的磨擦,生出火花,點燃了剛磨好的麵粉,而引發大火;風車如今安然存在,這些窗戶則讓遊人從高塔上欣賞到不一樣的美境。

我跟風車一一打過招呼,看著風車上的名字,彷彿就連繫上了感情。也許,在晚上,當山頭刮起奇詭的大風,這些風車就會活過來?回顧旅居西班牙的日子,我總會想起Consuegra這個地方。想要故地重遊,想重新拍過一批照片,但會擔心物是人非,會怕一車車喧鬧的遊客。Consuegra不大,在西班牙住久了,我後來才知道,如此一個小鎮,最有名的,除了因文學名著而揚名立萬的風車景色,原來還有每年一度,十月底的藏紅花節。藏紅花是西班牙最具特色的調味,煮西班牙海鮮飯一定會用上的天然食材,可為食物增添天然顏色和香氣。也許要再訪這個地方的話,我會挑這個節日吧?算是重新認識我所不知道的Consuegra。


給古城的情書


關於西班牙,旅人之間總愛問,你喜歡馬德里,還是巴塞隆拿,彷彿只要那麼一問一答之間,就會找到對頻道、能溝通的人。到過馬德里好幾次,我都沒有喜歡過馬德里。巴塞隆拿我是喜歡的,全因為整個城市充滿建築師高弟的怪奇建築。不過要說最愛,巴塞隆拿也上不到榜首。我只偏執地愛馬德里旁邊的薩拉曼卡古城 (Salamanca)。

一開始,我以為是我選擇了這個地方,後來我才明白,是這個地方選擇了我。我在西班牙的大小遊歷與故事,都在這古城裡開始。其實一開始,我不過覺得以整個西班牙來說,這個城市學費和生活費都相對便宜。又聽說那裡叫學生之城,有歐洲其中一所最古老的大學,西班牙語的發音也最好最清晰。又因為朋友的朋友推薦,就敲定了一間語言學校。我就是那樣誤打誤撞、順其自然選擇了這個地方的。當時的生活,除了上課,大部份的時間我們都在吃喝玩樂中度過。一邊玩一邊學習一種語言,這是最快樂最有效的學習方法吧?

Salamanca 有分舊城區和新城區,舊城區已列入世界文化遺產,我最愛的,也就是這個舊城區。舊城區裡,有一個被譽為全西班牙最美麗的主廣場。Plaza Mayor ,就是主廣場的意思。我還沒有機會走訪全西班牙的主廣場,只是單以馬德里來說,其 Plaza Mayor ,呈三角形,有點小家子氣;不像Salamanca 的主廣場,四四方方,大氣一點,而且旁邊石柱都雕上西班牙顯赫一時的人物頭像,讓你閒坐著的時候,也不忘歷史。

這個廣場,幾乎是由小酒館與餐廳環抱著的。不下雨的時候,店主都把桌椅放到店前方,讓喜歡陽光的大家,一邊呷著冰凍啤酒,一邊日光浴。歐洲人大概都很喜歡日光浴,所以露天位置,倒是比坐在冷氣間喝啤酒要貴一點點。那一點點,是為了陽光與空氣,還有間中來討吃的鴿子。

陽光特別猛烈的日子,你會看見人們三五成群的坐在這些開揚的位置,又或是架著太陽眼鏡,坐在廣場中央的石椅上、英泥地上,或坐著,或半躺著,悠然自得地聊天、讀報、看書、沉思。大家都走得很慢。我想,那就是西班牙古城的生活節奏。

旅居的日子,我最喜歡就是在古城裡散步。


除了Plaza Mayor,還有這一個地方。其實也不算什麼私房不私房景點,它本來就是古城裡的名勝景點之一。Casa de Las Conchas (中文意思就是貝殼之家),於1493年開始建造,不過它五百多年前的用途,現在都變得無關痛癢。現在它是一所公共圖書館。

它的特徵,是外牆上一枚又一枚的貝殼石刻。陽光明媚的午後,在圖書館前走過,總會看見一組又一組的遊客,站在這貝殼屋外,用心聽著導遊的講解。我也曾經混在人群中,仔細聽著各國語言的講解。我也曾經擁有這裡的借書卡,佯裝自己會一直居住下去。

曾經在這裡翻著讀不懂的書籍,曾經在這裡認真地溫習,也曾經在這裡隨便消耗光陰。

圖書館內寬闊的木桌旁,有一小方窗戶;我坐在桌子前,心神卻飄遠了。幾隻灰鴿子突然在小窗前略過,我看著出神。

圖書館鋪的是木地板;館內有一道木樓梯,連接各樓層。人在木樓梯、木地板上走動,就會發出格支格支的聲音。除了這樣的老調,圖書館寧靜得出奇。我大概是習慣了香港圖書館的吵鬧,倒忘了圖書館合該是這樣安寧的。因為這樣的一個早上,我愛上了這個圖書館;大概沒有愛上它的藏書,而只是它那一道發出古老夢囈的木樓梯。

當香港政府紛紛擾擾地說著活化這活化那的時候,我就會想念在這個古老建築內,悠然度過的那一個寧靜的早晨。

後來,每隔幾年,我總會找機會再回去西班牙,再回去這個古城。有時候跟朋友一起,有時候就自己一個人。我走過薩拉曼卡古城內的石板路,那些我以為一輩子都會記著的路。我記得一些,我忘掉一些。不拿地圖,腳踏實地重遊回憶中的路徑。看著城裡,開了什麼新的店,又留下了哪一些我們曾經喜愛的舊店與酒館。

還有那個在古城外圍的長途巴士話。在那個車站,送別過不少人,流過不少眼淚。後來又後來,我才明白,最難過的,不是離別;而是離別之後,一個人走回家的路。

儘管那趟旅行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當時的我,甚至無法預想,在往後許多個覺得悲傷的日子,就是靠著那些曾經見過的藍天而撐了下來。我們不會再經歷一次相同的出走,我走過的路,和你們想要看的風光,也許也不盡相同。寫了好幾年旅遊稿件,那些遠方的,那些鄰近的;我就是無法好好寫一篇攻略。我總覺得,旅遊,其實是一件很個人、很私密的事,就像人生。

我們出走,然後就帶著各自的故事歸來,這樣最好不過。


(原文刊於2019年12月號Watch Critics名錶論壇雜誌 )







Monday, October 7, 2019

[Colombia] 山城裡,穿裙子的男兒


哥倫比亞有山脈組成的山區地帶,有由加勒比海、太平洋組成的沿岸地區,也有亞馬遜河流經的熱帶雨林。有經濟發達的大城市,有務農為生的小鄉鎮。有世界遺產,有貧民窟。有歷史,有音樂。在哥倫比亞旅遊的日子,治安大致良好。直到來到這個叫做Popayán的地方。

事前沒有計劃到Popayán。不過哥倫比亞山路崎嶇,坐車從一個城鎮到另一個城鎮動輒數小時,我便把Popayán收進行程,作為中轉休息站。對Popayán了解不多,在網上找了間在地標大教堂旁邊的廉價旅館入住。大教堂是這個充滿殖民地風情的小城中,最年輕的教堂。建於1859年到1906年之間,以新古典風格建造,原本的舊教堂在地震中摧毀,便在原址再建。


殖民遺風小白城


Popayán這個充滿殖民地遺風的小城,又名「白城」,因為那裡的建築物外牆都漆上雪白的顏色,因此得名。哥倫比亞國境內有兩個地方以昔日的西班牙殖民建築馳名。最享負盛名的是加勒比海沿岸的Cartagena,是不少外地旅客與哥倫比亞旅客喜歡短線旅遊的地方;至於另一個城市,就是Popayán了。Popayán建於1537年,昔日來往哥倫比亞Cartagena與厄瓜多爾的基多,Popayán就是最重要的中停站。由於這裡氣候溫和,吸引到附近省份的有錢人來定居。自17世紀起,教堂、學校等相繼落成,小城可謂盛極一時。

直到1983年,一次大地震摧毀了這片土城,死傷數以百計。重建工作做得很徹底,看著眼前的雪白建築,要幻想當日的災後慘況,已經不可能了。

一如所有曾經被西班牙人殖民的城市,中心部份一定是一個方型的廣場位置,供市民聚集。廣場其中一邊,一定會有大教堂,是一個城市最重要的地標。我下塌的廉價旅館,正正面對著這樣一個主廣場,旁邊就是教堂。旅館的所在地,位於一幢富殖民色彩的老舊樓房內。背著沉沉的背包,拾級而上,雖然也不過是位於一樓,也還是挺累人的。

教堂就在旁邊,教堂的鐘聲定時穿透玻璃,進到房間。從窗口極目望去,大廣場上佈滿警察,還有不少街坊和遊人。由於這裡有大學,所以不時會見到三五成群的年輕人聚集在廣場上,這個廣場成了大家的聚集點。


表面平靜,其實治安不靖


Popayán在陽光下,像大理石雕琢出來的城池;教堂處處,顯得城市格外安靜、祥和。不過街上的武警多得有點不尋常,儘管他們都不過擺出一副懶洋洋的態度。後來在要前往一個叫做Tres Cruces(意即三個十字架)的小山頭看日落時,被兩個村民橫空衝出來阻止,才知道這裡亮眼的外表下,有多危險。我想要前往的小山頭,村民說,一星期前才有一對台灣情侶被持槍搶劫,所以就勸我不要獨自前往了,免得入黑之後有危險。我本來就因為閒著無事才想要晃到那裡,不去也沒什麼所謂,就好奇問一下,那裡不是旅遊點嗎?沒有警察?沒有遊人?村民說,警察有是有,但不知道會不會跟賊人是同黨。而且,入黑後,警察都不會留在山頭了。多謝那兩位「多管閒事」的哥倫比亞人,我才倖免於被搶劫的危機呢。後來跟台灣旅人交換情報,才知道,原來那對遇賊的情侶,在遇到持槍賊人時,竟然大膽逃走,不過,逃過了山上的持槍賊,在中途遇上路人,想要尋求協助時,竟然很不巧遇到的是持刀賊,真是禍不單行,這次就真的逃不過了,只好乖乖交出財物。

沒有上山,我在城裏散步,想找個吃晚飯的地方。這種古城的行人路,一般都有點窄。我一邊在路上走,一邊在細想剛才跟當地人的對話。我問他們,山頭上的是早年被驅逐到老遠、軍力散渙的武裝份子?還是一般的賊人?村民說,那應該是賊人,武裝份子被驅逐到很遠的深山裡,不輕易走出來。就在我分神在想著事情的時候,窄窄的行人路上,有個人從我身後跑來,擦身而過的瞬間,他從因為紅燈停在路上的一台電單車上,從電單車上的女乘客手上搶過了一件風褸。我看傻了眼,搶風褸的是個普通中年男人,搶過風褸,一邊行一邊用西班牙文碎碎唸。被搶掉手上風褸的女人,沒有任何反應,紅燈剛轉,電單車就揚長而去。我這才搞清楚狀況,是女的先搶中年漢的風衣(可能裡面有財物?),然後不巧遇上紅燈,被中年男人趕上,成功搶回風褸。搶與被搶,就在我身旁發生。當下我只想到,萬一真有什麼壞事發生,萬一中年漢其實是賊或者有小刀,又或者萬一電單車上的是罕匪,我的位置是怎麼都逃不掉。


山城裡,有一班原住民


因為這些遭遇,我更加沒有打算在Popayán城裡逗留。再美麗的古城,治安不靖,是沒有辦法留住旅人的。就在Popayán東北53公里之遙,是一個風景如畫的山城,名叫Sílvia 。像個女生名字的地名,不知道背後有沒有什麼故事。Sílvia 是附近一個原住民民族Guambiano的聚集地,他們不住在Silvia,而是住在附近山頭的幾個村落,如Pueblito, La Campana, Guambia 和Caciques,人口大約有12,000人。


每個星期二,Sílvia 會由平靜小鎮搖身一變成為一個市集,這班Guambiano族人會穿著傳統服飾,坐上chivas(一種色彩豐富的「村巴」),由山頭來到市集,擺賣、購買日常所需用品、紡織品等。哥倫比亞國內有幾個原住民民族,Guambiano是其中一個非常保存到自己民族特色的族裔。他們有自己的語言,日常穿的是民族服裝,會織布、編帽子,耕作方法是世代流傳下來的古法,沿用至今。

不少歐美旅客來到Popayán之後,都會在周二的清早,坐公車來到Sílvia,為的就是看看這片有小瑞士之稱的世外桃源之地,也順便親近一下這個獨特的原住民族。


Guambiano人的服飾,顏色很繽紛,又由於山區氣候比較清涼,他們每個人都穿上傳統的寶藍色的羊毛斗篷,毛氈帽很好辨認。最特別之處是他們的民族服,男性穿的是半身裙子。聽說是由來已久的傳統,至於原因,倒是沒有什麼明確的說法。也許是務農關係,男人的身材都比較瘦,女人大概是因為生育,長得都圓滾滾的。聽說Guambiano人比較害羞,對鏡頭也敏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做人家的攝影題材的,所以想拍照的要注意一下攝影禮儀。

走進菜市場,是一個賣日用品的地方。有清潔過的進口二手球鞋,有日常衣物,有賣農產品。菜市場裡的商販,有一兩個會說一點英語的,對遊客特別熱情,不過我們對於買日用品和食材都興趣不大,他們倒是不以為然,還熱情讓我們拍照。

在廣場上逛了一下,看看Guambiano人自製的工藝品,聊聊天。他們擅長織布、編帽子,但是這些都是工夫手作,價錢在當地物價下,相對地高。一個當地民族帽,由於需要用上三、四個月來編織,就要賣好幾百塊港元了。大部份Guambiano人性格應該真的天生很害羞,又或者是礙於言語關係,見到遊人,也不太擅於應對,更遑論推銷產品了。太精緻的手作我買不起也不方便帶走,跟他們隨便閒話家常一下,我買了些便於收進背包的小紀念品,算是支持一下他們的經濟。


(原文刊於8月號Ming Watch 明錶雜誌)





Sunday, December 31, 2017

2017 年,走過的地方

2017年將盡,一如以往,就回望一下今年走過了那些路。

2月底,跑到三藩市去擺展覽。人生第一次在海外辦的大型活動,由聯絡contractor、花藝師、展覽場地的工作人員,各種各樣,幾乎就一個人把一切安排好。最麻煩大概是時差。那些展覽會前工作到凌晨二時的日子,咬咬牙,也就都過去了。

3月初,展覽完結,因利成便在三藩市走走逛逛。遊客要逛的漁人碼頭、三藩市金門大橋,都看過了。也到了MOMA 博物館,不大,展品也沒能讓人很觸動,最印象深刻的是展館裡偌大的玻璃窗,看出去就是繁華高樓;距離大玻璃窗十多二十步的距離去看,就是最美的風景,儘管身邊人潮紛擾,眼前的一方,卻是靜謐。也坐了火車到了著名的矽谷探望我在秘魯認識的印度裔朋友,這才發現矽谷的雲原來很美。三藩市我最想要看的,卻是那個與世隔絕的監獄島。無關上面曾經一度監禁過的重犯,就不過為了看一眼那個美國西岸的第一個燈塔。從燈塔看過去,一海之隔,就是世間的繁華與糜爛。

4月初,出差日本東京。剛好趕上了櫻花季。很多年沒有看過櫻花,這次就乘空檔看了上野公園的夜櫻,最後一天也到了井の頭恩賜公園看日櫻。

5月,再到東京,這次是人生中第二次的海外展覽會。這個需要安排的事情比較少,算是蠻輕鬆的。工作以外,乘著周末,也就順道去看了草間彌生的展覽。還有另一個關於巴別塔的展覽,也讓我在一個下雨天趕上了。巴別塔的展覽會有點可惜,只有日文。不過看看,也很滿足的。

5月中,出差星加坡。明明人家都已經譯名為新加坡了,我還是偏執地覺得,星加坡比較有南洋風味。晚上閒著沒事,就到了著名的Gardens by the Bay去看。很悶熱的夜晚,不過能夠出外走走,還是好的。

7月至8月,放大假,Costa Rica 三星期之旅。當了一星期的動物義工,跟樹懶觸手可及。我們沒有在救助小動物,那其實是救贖吧。因為文明,動物卻失落了家園。那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那些睡大房、上下格床的日子,其實很青春。然後我們揹著背包繼續上路去。看過了火山與瀑布,走過了吊橋,玩過了人生中的第一次 ziplining,吃過了可可豆那種帶著乳酪酸甜的內衣,逛過了舉世聞名的 Manuel Antonio National Park,下雨天,沒有見著傳說中美麗的海灘。還有那對每天要來啄玻璃窗的巨嘴鳥,這麼近,那麼遠。騎過馬。坐過半小時的小型飛機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還有最後最後,摸黑看見了綠海龜下蛋,完美結束整個行程。當中幾多次被蟻追咬的痛,那些星星點點留在腳背的紅斑,都是回憶。

8月份,從哥斯達黎加回來後,就換了新工作。說新,也不是全新,也還是老本行。8月尾,跑了瑞士一趟見見新公司的同事,順便受訓。第一次來到日內瓦,日內瓦湖與那條擎天水柱,看過了,也就不過如此。剛好趕上夏末的天氣,暖中帶點微涼,很舒服。

9月中,來到星加坡辦活動,這次時間很趕,每天就在來往兩間酒店的路上消耗掉。

10月初,出差台灣兩天一夜,台北台中兩邊跑。

10月中,出差瑞士,日內瓦,Neuchatel, Tramelan,那些湖畔與山區,秋天的瑞士,由紅黃綠色組成。最美麗的天氣。

10月底11月初,出差大陸兩星期。上海、北京、天津、大連、瀋陽,飛機、高鐵混著,一路向北。秋天的天津,有一份似有若無的詩意。走在五大道,那些洋化的老房子,那份安寧,稍一失神,就會忘記自己身在大陸。

11月中,兩天一夜,快閃出差星加玻。因利乘便,逛了日光下的 Gardens by the Bay,圓滿了5月份只瞥見的那個夜色下的人工花園。

12月初,出差台北與台中。乘著周末,重遊誠品藝術區,來去匆匆,卻也總算放鬆了心神。我本來以為今年的工差,也就到此為止了。

沒想到,12月中,也就再快閃了一下台灣,一天之內,跑了高雄、台南、台中、桃園,是不要命了的行程。於是也就年終收爐了。

這一年,以聖誕節清晨飛到柬埔寨作結。四天三夜,第一晚參加了一個 food tour,導遊領著我們吃 street food,吃了人生中第一口鴨仔蛋與炸草蜢。之後兩天當然得逛吳哥窟,其實幾年前我就來過了,再訪,大廟前石雕下,人還是會被憾動著。這幾年間看過了很多風景,這次來,無故想起了墨西哥的 Palenque 遺址。也大概是因為,兩者都是在草坪上屹立著的石砌建築群。縱然這種比較很無謂,但我不得不說,吳哥窟還是我走過那麼多世界遺產之後,其中一個最值得一去再去的地方。

2017年,不用回望,也知道是挺奔波勞碌的一年。不知道從哪一年開始,就決定每年要到一個未去過的地方,今年算是超額完成了。











Saturday, September 30, 2017

是旅遊,也是生活 .This is Travel. This is Life.

交通發達,似乎已經沒有不能到達的地方了?偏偏我們最缺的是時間。有人認為坐長途飛機很痛苦,我呢,即使只是坐經濟客位也毫不在乎。長途跋涉,就為了好好放空。能夠放下,才可以重新規劃未來的時間。

在全然陌生的環境下,總有一次又一次數不清的震撼。尤記得人生第一次踏足南美洲,飛機上傳來的西班牙語廣播,如此震撼;彷彿前前後後所有的蹉跎等待,都只是為了鋪陳這一下子的降落。飛機停好,跟旁邊不相識的秘魯人互相祝好,就分道揚鑣而去。機場大堂整個就是落後香港一大段距離,燈光昏暗,混亂、嘈吵,與街市無異。機場接機大堂、機場外面滿街都是招攬生意的計程車司機,一下子也分不清誰是合法經營,誰是混水摸魚的。時為晚上,我跳上約定好的計程車,就向旅館進發。像所有的大城市規劃,國際機場總是來得有點偏遠。機場一帶的民宅,在秘魯,都是廉價的平民房子,周邊治安也不算很好。還好已經過了會堵車的時間,只消半小時,就來到臨海的公路,海面黑黑的,什麼都看不到,但那就是傳說中的太平洋了。燈火點點,司機說,很快就到Miraflores區。我就住在Miraflores區的小旅館。


夜了,找平民美食去


安頓好,立刻跑出去覓食。太累又太餓,問hostel的人附近有什麼好吃的。於是來到這間走路約10分鐘的Glotons。 這是一間24小時營業的連鎖餐廳,吃的是傳統秘魯菜色。

我點了一瓶Inca Kola,要了一客Anticuchos de Corazón。Inca Kola是秘魯可樂,顏色是一種奇怪的黃色,打開瓶蓋就嗅到一陣濃烈的人工香氣。有人說那像口香糖的味道。我呷了第一口,分明就是假一點的玉泉忌廉梳打味。平常都不太嗜甜,不過,不知怎麼,卻把這瓶秘魯可樂喝光了。是為了記住秘魯的味道嗎?

不一會兒,我點的 anticuchos 上桌,是熱騰騰的烤肉串。我點的這一個是最傳統的燒牛心。吃下去就是濃濃的牛肉味,肉質還好,外面有點焦香,內裡是燒得剛剛好的嫩粉紅。有些部分比較生,吃起來有點腥,忽然想到內臟其實不應該吃生的,就有點倒胃口,也就放棄了。配菜有沙拉,就是中南美洲一帶常見的、用最簡單的生菜、胡蘿蔔絲拌一點沙拉醬的吃法。有兩片烤馬鈴薯,一段玉米。這裡的玉米比我們慣吃的大顆,胖胖的,厚厚的,大小就跟一塊指甲差不多。玉米的質地有點粉粉的,味道淡,但有玉米香。這就是我在秘魯利馬的第一個晚餐。


像個本地人般過日子


Miraflores 是新城區,新建的國際集團酒店雲集,大型商場,還有精緻的咖啡店、輕食店,走一圈,如果不是貫耳的西班牙文,大概會忘記自己身處秘魯。至於舊城區,盡是舊日西班牙佔領時期的老式建築,遊人多,治安也比較差。由於大家一直都說利馬治安很差,於是我一直非常小心翼翼,就怕遇上小偷與搶劫。例子一籮筐:為愛情跑到利馬居住的華人朋友,曾經在唐人街被搶過。又有旅居秘魯的香港朋友,與秘魯朋友通宵派對過後,遇上舉槍指嚇的劫匪。還有啊,工作認識的秘魯華裔同事,就誇口說自己好幾個朋友都是當小偷的(天啊,這是炫耀嗎?)

於是,我小心翼翼過每一天。

Mercado Surquillo 是朋友推薦我逛逛的街市。是的,逛街市最有「人味」了,不過同時間也讓人更要小心財物,畢竟太容易讓人一眼看穿自己不是本地人吧。街市很大,靠自然採光,有些位置比較暗。乾貨、濕貨應有盡有,還有便宜的小吃檔口。不知怎麼,這樣的環境下,竟然讓人想到小時候跟媽媽一起上菜市場的日子。是的,秘魯的街市,感覺很像香港那些沒有冷氣的老街市,是回憶中的舊街市,現在香港的街市都有冷氣了吧?

逛街市之外,要接觸當地人,看人間風景,最好的就是逛公園了。Parque Kennedy,又名 Parque Central,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周末中午,無所事事的大家都在這裡聚集、聊天,這裡也是一個貓天堂。貓在這裡睡懶覺、討吃、曬太陽,無憂無慮地把肚皮露出來。也看到雙眼流著綠色膿的貓,向一個男人討雪糕吃。公園外面,是賣複製畫的小販。路過,稍微放慢腳步,商販就會開始鼓如簧之舌。有天,晚上路經這個公園,發現大家都很喜歡貓,天涼了,就拾來紙皮給貓,貓躺在上面,可能會比較不覺得冷。


浮光掠影


如果旅行是為了遠離日復日的重複與規範,那麼,在旅途中去看人家日日如是的生活,又算什麼?我們既非當地人,看到的,經歷到的,都不過是浮光掠影。

秘魯是我第一個到訪的南美洲國家,之後以這裡為往返其他中南美洲國家之中轉站有之,因工作之便再訪有之,想來與這個國家還算有點緣份。揹著大背包、住小旅館來是為了旅遊,拖著行李箱、住酒店來是為了工作。第一次來時帶著滿滿的好奇心,還有少不了對治安不靖的忐忑;事隔數月再來是為了工作,竟然就帶著那種故地重遊的喜悅,連入境要填的表格、要回答的問題、以至機場的設施,都幾乎倒背如流。旁人還以為我已經在這裡住了下來,彷若回家似的熟悉感。

因為工作關係,在利馬,又認識了一些在當地居住或曾經常住利馬的華人。華人相聚,很奇怪的,都會要吃中餐。老式酒樓的佈置,侍客的是秘魯人,用西班牙語點菜,吃的是燒味,是小炒。當然也有海外中菜館常犯的毛病:多油與重味精。不過菜色的賣相算是挺忠於原著的。當天有足球賽事,於是坐在偏廳的我們,總是找不到侍應。原來全世界的侍應都一樣,跑馬踢波的日子,都一樣無心工作。

來旅遊的時候,當地朋友帶我上別有風味的、載滿歷史的館子,帶我吃街邊小販檔。來工作的時候,獲邀請到當地有名的 El Mercado 餐廳吃午飯。El Mercado是秘魯名廚Rafael Osterling開設的餐廳,旅遊的時候,一直想要試,最後卻安排不成的,想不到因工幹來了。我的工作,卻其實無關飲食。

一邊吃喝,一邊聊天,久居當地的秘魯華人,回憶起往事時,目光總是飄到好遠。說到那些年,在馬丘比丘的迷途;在動盪歲月裡,秘魯的營商環境,如何惡劣;我們用西班牙語來聊天,偶然面前這位長者會說起廣東話來,那種帶著舊日口音的廣東話。是的,秘魯其實有很多來自廣東的移民。秘魯的華人是一個不少的族群,要說,又要說到那些華工血淚史來。


是旅遊,也是生活




浪遊秘魯的時候,我見到她的破落與隨意,驚艷於她的自然美景、歷史遺跡;工幹秘魯的時候,我見到的卻是她的奮力發展,力爭上游,同時也惋惜她犧牲掉的清新空氣。我有時候會想,哪一個才比較接近真實的秘魯。又或者換個方式說,哪一個才更接近眾人心中的秘魯?

兩次到利馬的時間都錯過了夏天,一次是6月來到,一次是9月,都是要穿上長袖外套的時節。秘魯朋友總是一臉惋惜說,你要在夏天來利馬啊,這樣才可以跳到太平洋游泳去。嗯,我其實都不會游泳。但是沒有看過夏天的利馬,沒有跳進過太平洋,怎麼想都好像有點可惜。利馬的夏天,也就是香港的冬天。好了,既然總是來得不是時候,也就算給自己一個藉口,找個夏天回去吧。大概身中重度旅遊毒的患者,都是這種思路模式的吧?

隻身出遊,偶然途中會遇上有趣的人與事,會讓人有想再回去的念頭。就回去看看那車水馬龍。就回去看看那山、那海。就回去碰碰那些擦肩而過的人。就回去假裝活在當地。

旅遊與生活的記憶,是這樣連結著。


(刊於 9 月號Watch Critics 名錶論壇)







Sunday, December 14, 2014

萍水相逢

離開昆明那天,在酒店召了計程車。

一路上我沒說什麼,就一直看著窗外,心裡想著,這是今年最後一趟跑昆明了。

師傳想要聊天,我也不過有一搭沒一搭的應著。心想,換了是我的同事,她們一定可以跟師傅喋喋不休地聊到下車。

做了惡夢之後,心裡一直像塞著了甚麼,人無法歡快起來。

大概我生性本來就有點冷漠。有那麼一刻,我想跟師傅說,我要安靜一下。只是轉念一想,他大概是悶慌了,想想一整天困在車上,不談電話的話,也沒有辦法跟誰聊天的。於是我就隨他說去。

人,大概只是需要一些自說自話的機會,你假裝做個聽眾便好。

車子走到高速公路上,師傅說,早些天,回家的時候,看見有個女生,跳橋去了。他慌忙把車子停到一旁,把女孩救了起來。一路把她載了回家,跟她說道理,說了好幾天。說得女孩打消死念,他才離開。他說,也顧不得妻子要怪責他不回家了,救人要緊。

女孩是為情自殺。他說,他跟這個老婆結婚前,也跟一個青梅竹馬的女孩一起好多年了,後來女孩嫌他不夠好,就分開了。相親認識了現在的太太,不一會兒就結婚生小孩了。他說老婆是個醋罈子,一整天嘮嘮叨叨的。他給吵得心煩了,就跑出去跟哥兒們喝酒聊天,稍晚氣消了,就回家去。一家人就是這麼相處。

師傅有時候也會讓人把車包下,帶客人遊山玩水。他說,把客人帶到遠離城市的地方,看山看水,自己也可以拍拍照片,當是放了假,心情也都寬快起來,就把家裡的煩瑣事都忘記。他說,我最不喜歡吵架了,有什麼好吵的,一吵架,人就特別心煩;一吵架,就憤怒;這樣對自己不好,這樣是跟自己過不去。所以老婆一吵,我就跑出去。

這樣我就別過了昆明。也不知道師傅的話,當中有幾分故事幾分真實。只是事情隔了這一個月,竟又無故想了起來。既然想起了,就把它記下來吧。萍水相逢的人與事,不記下來,有天終究會忘了。

Tuesday, December 24, 2013

墨西哥故事

那些我遇過的人。


感謝你們為我唱的歌
第一次到墨西哥的時候,某晚一個人在餐廳聽 mariachi,一個典型墨西哥男人 (皮膚黝黑、身形結實,有一個不小的小肚子,束八字鬍),走過來閒聊數句,然後說要送我一首歌。召來了樂隊,在我面前演奏了一首關於Guadalajara的歌曲。歌唱完了,我們又客氣地交談了一會,然後墨西哥大叔問我要不要跟他跳舞。婉拒了他的好意,他返回自己的桌子跟朋友坐在一起,偶爾回頭跟我擠眉弄眼。隔一會兒,又召來了樂隊,說要再送我一首歌。這一次要由我自己選一首喜歡的歌。於是我點唱了cucurrucucu paloma,一首墨西哥民謠;歌詞其實很悲傷,只是調子可以很輕快。其實當時我覺得很尷尬,一個女人被四五個墨西哥樂手圍著,周圍的人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一起。一曲既終,大叔又問我喜不喜歡,我說很好很好。他滿意地走回自己的座位,繼續偶爾的擠眉弄眼。

第二次到墨西哥,離開小旅館的一晚,朋友走開了,我在接待的地方等著她。守門的墨西哥大叔搭訕,問我有沒有到過 XXX (忘了什麼地方)。我說沒有。他說那是他的鄉下,很美,距離Tulum (我們當時身處的位置) 不遠。然後說,再回來墨西哥的時候,一定要找他,他要帶我到他的鄉下看看。又問我什麼時候要再到墨西哥,我說,說不準呀。他說,那你半年後回來吧,到時候帶你到我的鄉下去。心想為什麼要半年後呢,又為什麼要跟你到你的鄉下去呢。然後他又開始沒完沒了地問,你結婚了沒有,有男朋友沒有......

那天晚上我們在Oaxaca 主廣場附近晚飯,等著朱古力雞上場的時候,鄰桌的墨西哥男生不時偷看過來。然後他突然離開自己的桌子走過來我們這邊。他停在我面前,不語,眨著一雙棕色大眼睛,長長的眼睫毛一眨一眨的,不用塗睫毛液卻自然鬈曲的眼睫毛,多麼令人羨慕。我們四目交投,他還是不說話。我把頭低下去,想要俯身跟他說話,他就這樣偷吻了我的臉頰。然後,kiss and run! 這幾歲的人兒,就這樣把我溶化掉。

真的真的,出門的這些年來,從來沒有什麼艷遇,有的只是這些小故事。






Sunday, July 21, 2013

老香港

小時候,經常跟著家裡的大人,在油麻地咸美頓街一帶流連。

見過地鋪有人用老鼠籠捉了老鼠,用滾水把老鼠就地正法。同一條街道上,還有一間好像叫七喜的印刷廠,聽說日曆就是從那裡印出來。有一間很小的、依附著其他店舖而生的米舖。米舖就是賣米的店,不同種類的香米,你要,就從米缸滔出來,大概是這樣,我也是聽回來的。

還有一間打銅舖。你知道什麼是打銅舖嗎?銅器,是打出來的,由一大片薄薄的銅片開始,用鐵鎚叮叮噹噹,按著原始的手繪圖則,把需要的形狀打出來。舊式茶樓用的黃銅水煲、涼茶舖盛涼茶的大煲,還有電視台古裝片的道具,都是人手打造出來的。

小時候,常常覺得這條街道又吵又髒,附近也沒有好看的風景。記憶中橫過一條寬廣的馬路,走不久就是一個髒兮兮的滿地污水的濕貨街市。有魚檔、豬肉檔的腥臭,有活雞。記憶中的濕貨街市那麼讓人討厭。

有時候,走遠一點,會走到果欄、油麻地戲院一帶,白天的果欄總是沒有人。油麻地戲院外,總是有老頭在徘徊。

還有大廈夾縫間一個小小的休憩公園,總是有老頭在捉象棋。

然後,有一天,這些小東西在都市間隱沒。還未煙消雲散,不過也差不多了。

食物回憶

關於churros,從前也在這裡寫過。

這次再寫,緣於周末跟朋友的一次飯聚。本來已經吃得很飽,還是好想再吃一點甜品。向侍應要甜品餐牌,卻原來小店沒有甜品餐牌,就只有一款churros。沒所謂,反正我心裡本來就是想吃churros的。

說到churros,朋友說那不是墨西哥的產物嗎?其實是什麼?我說,應該是西班牙傳入墨西哥的吧。churros嘛,大概就跟中國人的油條差不多,不過我們的是咸的,他們的是甜的。

甜品上桌,本來就不嗜甜的朋友,被我要求吃了一點點。她說:「其實有什麼好吃呢?不過是一條條炸麵粉,我覺得油條好吃多了。」然後我們說到,關於好吃不好吃,不過是一種個人的、關乎食物回憶的事。

其實我也說不出為什麼那麼喜歡吃churros,不過它是我其中一種comfort food。炸麵粉上灑上砂糖,再醮上巧克力醬,致肥元兇卻那麼讓人捨不得放下。關於churros的回憶,我大概有這麼兩段,無論吃過世間再多的churros,都不會因此而忘記。那些酒喝多了,莫名其妙需要大量澱粉質的晚上,那些寒冷的、下課後的傍晚,只要手上捧著熱呼呼的churros,幸福感就會油然而生。

好的churros,需要炸得鬆脆而不油膩,色澤金黃。需要跟人分享。最好在大冷天吃。我在墨西哥的街頭看到過churros,大概用萬年油炸的關係,焦黃不帶光澤,當然也就沒有興趣買來吃。

我不饞嘴,那些關於吃的回憶,記著的,大概不過是當時的幸福。

Friday, February 8, 2013

關於「雞忘記」與其他

photo from internet




















<雞忘記>

媽媽在廚房預備食材,看著她從雞腔取出一抽抽的內臟,什麼該留,什麼不該留,心裡有數。然後她拿著一粒小橢圓形的東西,說:「這叫雞忘記。你外婆說,吃了這東西,會沒有記性。」說罷她就把小東西丟掉。我問,那即是什麼呢?即是雞的什麼部份?媽說不知道。然後繼續埋頭清理內臟。

我其實不相信,吃一粒小東西,就會讓人沒有記性。如果是,又如果可以選擇性忘記,也許比孟婆茶更可貴?

好奇心旺盛,隨便google了一下,就有排山倒海的答案。所謂的「雞忘記」,其實就是雞的胰臟。從前的人家貧,能吃上雞的日子不多,所以都會物盡其用,內臟也要吃光光。一家老幼,老人寧願把鮮美的雞肉讓出來給小孩和少壯吃,又怕小孩不依、要搶吃,於是編出一個「雞忘記」的名堂,騙小孩說,吃了「雞忘記」,便會沒有記性,就會考試捧零蛋。

大概從前的人比較單純,又或者,反正抱著寧可信其有的心態,於是白色謊言代代相傳。

外婆把白色謊言傳給媽媽,媽媽把她傳給我。我翻出了真相,最後選擇記下美麗的謊言。


<老鼠酒>

呀怎麼會說起老鼠酒呢?是看電視的動物紀錄片什麼的,拍攝著一窩剛出生的老鼠。粉嫩粉嫩的,眼睛還沒有張開。然後老爸眉飛色舞地說:那時候啊,說有舊樓要拆了,碼頭的苦力呀,還有地盤佬,就會跑到現場,把剛出生的小老鼠拾回來,不費吹灰之力。

把老鼠浸酒,據說可以去瘀(!)那時候九龍城寨要拆啊,你都不知道有多少老鼠呢......(下刪幾千字)...

我問:「那你有沒有跟人家一起喝老鼠酒?」哎呀我那時不過是個「0靚仔」,怎麼敢喝?哎,看著他們「骨」一聲就把老鼠吞下啦......燒酒呀,用來浸老鼠,什麼菌都殺光啦(!!)......


<藥材香>
我喜歡藥材的氣味,喜歡跌打酒的氣味。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是田七的氣味。

跌打酒與跌打醫館,是我的童年回憶。曾經有一個月,下午都在跌打館出現,換藥換紗布什麼的。大概就是這樣,我喜歡上跌打館的味道;路上碰見這樣的館子,我都想要深呼吸一口氣。現在我都沒怎麼見過老舊的跌打醫館了,那些天花板上的吊扇,牆上的黑白家族大合照,都消失了。


***

常常說有多愛西班牙與墨西哥,寫呀寫,記下了屬於我的各國回憶,又怎麼可以忘了這片土地?香港每天都在變,關於這些和那些,有一天,也許都不存在了。



Monday, November 5, 2012

A Note

在Andorra 看見的景致

那天,腳踏在雪地上,遠遠望著已經停駛的登山吊車,腳下,就是那一片白茫茫。雪,沒有想像中的白,卻也亮晶晶。

低頭,仍是那一雙破舊的converse,穿了大半年,顏色掉了,白色成了灰色。曬過陽光,踏過水窪,抱著雪。

感謝它陪我走過很多的路。於是,隆而重之地,為它在雪地拍下照片。


人需要的,其實不多。

Sunday, October 28, 2012

亂寫

大概是從第一次一個人去旅行開始,身邊總少不了一本記事本。在車站的時候,睡機場的時候,吃飯的時候,看人看累了,就在記事本亂寫。

這次的墨西哥之旅,取道加拿大;半夜,坐在多倫多機場,等第二天早上的航機,飛墨西哥。

有些人,看樣子就知道他們是南美人種,皮膚是油亮的棕色,帶著粗糙感,眼睛烏黑,帶著大而重的隨身行李,一包二包的。

有些人,一看就知道是背包客,帶著滿臉鬍子,破爛的大背包,隨便包一條毯子,就席地而睡。

每一次,我都會出神地幻想,那些人背後有怎樣的故事。

Monday, October 1, 2012

煙花. Fuegos Artificiales

十一國慶,電視播著老套的舊調。所謂的煙花,不過是一場聒噪。

所謂的國慶,也沒有甚麼好慶賀的。

在這樣的城市,我想起的卻是那幾場、那幾瓣純粹的花火。簡單俐落又美麗。

Autumn in Salamanca


那年秋天,在 Salamanca 街頭遇見的滿月。看著舊照片,彷彿又感受到那陣微涼的秋意。

年月如梭。


El otoño en Salamanca.

Pasa el tiempo,
mirando las fotitos,
como si estuvieran vivos los sentidos.

Es graciosa la vida.
Gracias por ser una parte del dibujo.

Sunday, June 26, 2011

我們在庇里牛斯山上看星星

那一天,離開 Carcassone 之後,我們就駕車回到 Andorra 的青年旅社。沿著來時路而行,再穿過一次庇里牛斯山上的行車路。車路很窄,燈光也不多,那時候,我是有想過,自己會不會魂斷深山的。

一直走,天空很黑很深,星星很多。彷彿觸手可及。我在車上,看著窗外的星星,莫名其妙地感動得想要流下眼淚。

一直一直覺得,庇里牛斯山,是世上其中一個最遙遠的地方,因為這個地方的中文譯名,讓小時候的我,想到這是神仙住的地方。然後,有一天,我竟然就在這樣的一片土地上,抬頭數著數不完的星星。

我在這樣的山上,這樣的夜晚,想起了,這地方,本來就應該屬於愛情。

隨心在Carcassonne 走一圈




法國的冬天,跟西班牙的不一樣,大概是因為樹木的不同

旅行的意義,有時候,就在於那一份未知與隨心而行。

大概我這輩子,連目的地是甚麼都不知道的旅程,有那麼的一次。跳上同伴開的車子,隨便讓不大會看地圖的人帶路,有路便走。從巴塞隆拿開車到Andorra,再由Andorra走過庇里牛斯山脈,開車到法國。不知道要到法國的哪兒,只是在Andorra玩夠了,就開車出走。出發前,甚至打趣說,要不就那樣一直開車到巴黎去好了。


在城堡外圍的旋轉木馬,我只覺得有點詭異

自駕遊最棒的地方是,你愛何時停車,在甚麼地方停車也可以(只要安全就好)。於是一路上,我們就那樣走走停停。那時候我們身上都只有一部破電話,沒有辦法用 google map 查看一下自己身在何方,沒有辦法在面書簽到,就只那樣靠身上的破地圖。原始,卻也沒有甚麼不好。


護城河現在只長滿雜草
一直開車到法國邊境,讓邊境的警察公事公辦式的問話。好俊美的法國警察,身材也很好,要說他是個模特兒我也會相信。我們眼睛都離不開他的一張臉。Bonjour完之後,我們已經技窮,於是當然立刻問他會說西班牙語嗎?然後開始用西班牙語聊起來。他檢查了我們的證件後,按例問我們要到甚麼地方去啦,我就說不知道啊,法國吧。他大概還是有那麼愣了一下吧,「不知道啊」我們這倒是答得輕鬆瀟灑。我們隨便說了一個小鎮的名字 ,「Foix」這地方好看嗎?他笑了,說要介紹我們到一個更好的地方 (那一刻他的笑容是徹底擊倒了我們!),原來是他的家鄉 Carcassonne。老實說我們大概連那地方該怎麼唸都不知道,就憑著他說,那地方比Foix 漂亮很多,我們就毫不猶豫地相信他了。於是他在記事簿的空白地方,簡單畫了個路線圖,把紙撕下來,我們就那樣開車出發去。

黃昏了,我們沿途看見的風景


真的真的,我喜歡這樣的率性旅行。


日本。


我在西班牙時,常常喝這牌子的綠茶


日本發生世紀海嘯至今,已經三個多月了。尤記得事情剛開始時,已經有一些在日朋友,在面書討論著這件事;當時還沒有察覺事情的嚴重性,至少他們還在使用互聯網,這不就證明他們都安全嗎?後來陸續有新聞消息更新,這才意識到,這不是一般的自然災害。於是那個下午,我就不斷的發電郵、發訊息給他們,只想知道他們都平安。

這樣的註釋讓人好難過

我認識的日本朋友,大部份都來自關東地區,距離災區比較遠。另外,亦有朋友家在東京迪士尼那一區的,情況就比較壞。事情過了兩三天,才能跟他們聯繫上。他們過著沒有自來水的生活,但是一切平安。後來又傳出風向改變,輻射要吹向東京什麼的,我問他們有何打算,要離開嗎?他們只跟我說,這時候,只能夠相信自己的國家,餘下的心神,就用來擔心福島的災民。這番說話深深地打動我。你當然可以說他們笨,這種時候還相信政府。我看到的卻是他們的偏執。經歷過劫難,要關顧的,已經不是自己了。
也是在這次之後,我好像才真正明白,他們與生俱來的惴惴不安。


Sunday, March 13, 2011

柬埔寨

前年的 10月,在柬埔寨過。回來之後,發奮努力寫遊記。大概因為太用力,旅程記到第二天就停了下來。以為自己很快會把餘下的補記下來,可惜時間卻沒有停下。

時光溜去,卻總會間歇想起那裡的一些面孔。沒有交上什麼朋友,卻記得他們。




***


周日,早餐過後,我們就坐車出發到Sunday Market。車子一路往郊區駛去,沿途會見到一些製造石雕的路邊小店。有的是半完工雕像,有的是正在上漆的。有石象,有石佛,各式各樣。

Sunday Market 是一個當地人的市集,在那裡,賣的都是他們的尋常小吃。除了正常的烤玉米、烤河鮮,還有烤各種昆蟲,還有原隻烤烏龜。

來到這個地方,我們坐小艇遊覽水上風景,撐挺的是一個年輕而黝黑的男人,還有兩個作幫工的小弟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兒子呢。大概是兄弟吧。看著他們兩人一臉稚氣,大概也不大會說英語,看著我們就只是一直傻傻地笑。大概在他們眼中,我們也真的像個大鄉里吧,那樣的景致,不過是他們的尋常風景。兩人耳語了一會兒,小的那個就拿出簡陋的魚竿,釣起魚來。瞬間小魚就像手到拿來似的,大的那個也跟他投入其中,樂此不疲地享受釣魚樂。

我們興奮地大叫大笑,為他們拍照留念。他們也樂得一派逍遙。我不知道這是不是遊船河的餘興表演,也不知道他們兩位小朋友是不是想要拿額外的獎賞,又抑或只是他們為自己的工作加插的小小娛人娛己的額外節目。只是看著他們一臉的天真,我但願這樣的小朋友會一直快樂地成長;留著一臉童真,好好努力唸書。

Monday, December 20, 2010

關於那些細碎

 今年再次踏足西班牙,回來之後,我寫下過這些。關於那些細碎的痕跡。


我走過那些巴塞隆納的大街小巷,路過那些我想念的宏偉建築,在Gaudí 的夢裡蹓躂,在大雨中渾身濕透,在陽光下貪婪地呼吸大笑張眼看清楚世界。有時候一班人,有時候一個人;有時候寂寞,有時候不。



 
我走過薩拉曼卡古城內的石板路。那些我以為一輩子都會記著的路。我記得一些,我忘掉一些。不拿地圖,腳踏實地重遊回憶中的路徑。跟同伴在城裡逛,我指著這些那些,說這是新的,那是舊的。彷彿在回憶中玩著「找不同」的遊戲。那一晚,友伴貼心地提出要上某個我過往最心愛的小酒吧。我其實,本來打算,路過了就好。在酒吧裡,結果,我們只靜默無言。友伴最後在餐紙上寫下到此一遊的記錄。我微笑拍下照片。離開的時候,我跟友伴說,招牌燈箱換了顏色。朋友笑說,我的記性太好。離開的那天清早,那個巴士站,我想起那一年,第一次送同房到車站,我們曾經相擁流淚。後來一次又一次,我在這個車站,送別過不少人,流過不少眼淚。後來又後來,我才明白,最難過的,不是離別;而是離別之後,一個人走回家的路。


我走過馬德里的地車站,想起那年那月那幾趟車程。從來沒有好好認識這個大城市,不過是我的中轉站。沒有認真拿過地圖,而那些流連過的風景,如果不是地圖上的一點一點又一點,也不過是為了裝飾回憶的拼貼畫。人潮來去,我在這個城市的巴士站、地車站,笑過哭過,我都記得清楚。我沒有認清大街的方向,卻記得往Retiro 公園的路。我沒有記著餐廳的名字,陰差陽錯當地的友人竟又帶我走進回憶。忘了吃過甚麼,卻記得,餐廳的洗手間,在地下的樓層;記得樓梯間,那些用以裝飾的瓶瓶罐罐。而我,不過曾經在這裡,吃過一頓午餐。



我的記憶力,到底是太好,還是太壞。

Monday, October 11, 2010

離別.重聚.離別

終於又回到西班牙。只有短短九天,我可以說甚麼呢?只想說一句,回家的感覺真好。

在行李輸送帶上拿到了行李,就拖著行李匆匆走出抵境大堂。才踏出腳步,就看見一個人對著我不斷揮手。我的朋友跟她的丈夫、還有她的老爺在等著我呢。我跟朋友在機場,隔著矮矮的圍欄,擁抱良久;我們又在西班牙相見了。言語太貧乏,大概只有肢體的語言最直接。

每一次的相聚和別離,我們都在擁抱。大概這樣的習慣,也是這個國家最迷人的地方之一。還記得那一年,大家在那間租來的房子,過了幾個月的時光。離開的時候,眼眶都要紅了,努力按捺著不去流淚。然後時間就這樣流過。屋子裡發生過的快樂、傷心和憤怒,這就不著痕跡地過去了。然後我們又再在這一片土地相聚,看著她開始人生另一個階段。我不知道這屬於一種怎樣的心情,大概也就跟嫁女的感覺差不多吧?

在這個旅程,沒有甚麼艷遇,卻認識了一些好客的新朋友。而所有所有的新知舊雨,離開的時候,都會跟你說:「以後,你再來西班牙的時候,記著,你在 xxx (地方名稱) 有個家。」也許你會覺得這是出於禮貌,只是我倒寧願相信,這些說話都是出自真心。 (你看著他們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就會相信那是真心的)

愛出走,愛結交不同地方的朋友,只是最怕的,卻是離別。每一次,都得努力控制著不去流淚,只是幾乎每一次都要失敗。

只好用心記著,我在這些地方,都有個家。

Sunday, August 15, 2010

大城小事

那一個四月,我在Valencia 的巴士站呆了一個晚上,坐半夜出發的巴士到Granada。




先說那一天,從瑞士坐廉價航空回到Valencia,人有點累,有點呆滯。揹著背包,在街上隨意地走著,等過馬路的時候,突然被人從後用力壓了我的背包一下,整個人的重心就往後墜了一墜,心離了一下。驚惶地回頭一看,那人原來是個瘋子,口中唸唸有詞,然後自顧自地走開了。我不禁暗暗慶幸,只是被人嚇了一下,而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繼續在街上閒晃,一邊走一邊在心裡出神,路經某個巴士站的時候,突然跳出一個人來,用西班牙語指著我破口大罵。是另一個瘋子。莫名其妙地大罵中國人這中國人那,語焉不長的,我只好極速逃離。



莫名其妙地被兩個瘋子「整治」,心情大受影響,認定這天大事勿用。在小酒館呆了一段時間,吃點東西喝點酒,安定心神。然後就坐巴士到Valencia 的大型巴士站,等坐夜車到Granada。



好漫長的夜晚。我拿出隨身的書,隨意地翻著,心神卻不在書本上。四月的晚上,天氣仍是蠻冷的,外頭也是個當風的地方,於是入夜之後,無家可歸的人,就都走到巴士站內避寒。不好彩挑上不恰當的地點,就會被人驅趕。



我坐的長椅對面,坐著一家大小的外地人,看樣子應該是吉普賽人吧。媽媽帶著女兒,擁著她在長椅上坐著取暖;爸爸一個急步閃身入洗手間。



後來,椅子的另一邊,坐了一個白人男子。穿一身整齊運動服,隨身一個大大的尼龍旅行袋。



我繼續呆坐,看著眼前出現的這些人。



肚子有點餓,於是我翻出袋子裡的小蛋糕啃著。那個吉普賽女人拖著女孩走過來,手指著女孩,然後伸出手說了一些我聽不明白的話。我把餘下的小蛋糕都給了她。她說了聲謝就返回自己的長椅。兩人繼續相擁。



我繼續坐著,閉眼打了一會兒盹又醒來了,天氣真冷,雖然我的背上已貼著暖包。巴士站的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我繼續等著我的車。吉普賽家庭相擁著睡了。



那個穿運動服的白人男子從隨身行李中翻了又翻,翻出一件運動外套。他拿著衣服走到吉普賽家庭面前,叫醒了他們。他拿著衣服,指了指女孩,跟他們不知說了什麼。女人打恭作揖,讓小孩把衣服穿上,繼續擁著女孩入睡。白人男子回到自己的位置,熟練地多穿上一條運動長褲,穿著風衣在長椅上躺了下來,翻了翻身就睡過去了。



我不知怎地就被這樣的畫面撼動了。在我面前,每一個都是有故事的人。



這些片段,我但願永遠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