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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October 21, 2020

不如我哋由頭嚟過 HAPPY TOGETHER is only a dream after all

 在阿根廷,無論走到哪裡,筆者都只會想到二十多年前、《春光乍洩》電影中的那一句「不如我哋由頭嚟過」。電影中的對白和人物,至今仍像個魔咒,歷久不散。走到哪裡,彷彿都在呼吸著黎耀輝與何寶榮。南美洲在地球的另一邊,而距離香港最遠的一個地方,就是阿根廷一個不知名小鎮。電影裡的人物,說不知道倒轉的香港,是怎樣的?或者,走得夠遠,大概真的可以找到答案。


早年的阿根廷,吸引了不少歐洲人移居,當中又以意大利人和西班牙人佔多數,所以阿根廷在文化上也就深受歐洲的影響,市內至今處處都是保存良好的歐風建築,提醒著遊人阿根廷豐富的歷史背景。七十年代的阿根廷鐵腕獨裁統治,令不少家庭破碎,據說有三萬人被消失。翻過了這一頁歷史,難怪今日阿根廷優雅的外表下,總帶著絲絲哀愁。



阿根廷,不要為我哭泣



布宜諾斯艾利斯。很美麗的中文譯名,就跟那個地方一樣美麗,難怪有人會說布宜諾斯艾利斯就是南美的巴黎。其實Buenos Aires西班牙文的意思,就是好空氣、氣味怡人。筆者那年在冬末初春的季節來到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空氣裡滲雜涼意。


信步走到五月廣場(Plaza de Mayo),廣場上最注目的就是玫瑰宮,即是阿根廷總統府。貝隆夫人曾經在總統府陽台上向群眾發表講話,而曾經麥當娜在電影《貝隆夫人》演活了這一幕,於是來到這裡,心裡難免哼起那一首Don’t Cry For Me, Argentina。如果剛好在周末來到,總統府還會有免費的導覽團可以參加。有人說,總統府之所以有著玫瑰的粉紅色,是因為油漆裡混和了阿根廷人流下的血。不知道孰真孰假,不過廣場上再沒有貝隆夫人的演講和身影,換來的是五月廣場母親的呼號。


五月廣場的興建,是為著紀念阿根廷於18105月宣佈脫離西班牙統治及獨立。現在除了是一個四通八達的市肺,也是布宜諾斯艾利斯長年的示威集結場所;而「五月廣場母親」這一個團體,早在1977年組成,抗議70年代政府獨裁統治下,導致她們家破人亡,家人被失蹤的一宗宗往事。這班如今已經年事漸長的母親,每星期仍然會定時在五月廣場上集結遊行,因為失蹤的人是始終還未回家的孩子,那是一個母親一生的痛,也是一個國家不應該被遺忘的黑歷史。或者,最想講一句「不如我哋由頭嚟過」的,其實是那班經歷過七十年代暴政的人。



迷失與天堂



走在布宜諾斯艾利斯街頭,不易迷路又很容易迷路。大道很長,像香港的皇后大道,那麼長,只要走反了方向,就夠煩了。Obelisco,陌生的名字,走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市中心,它卻幾乎無處不在。找到它就找到了方向。這一座雄偉的方尖碑,是1936年慶祝布宜諾斯艾利斯建市400年而興建。方尖碑是一個中間點,放射線式的道路通向四面八方。車水馬龍之間,要成功一次過穿越眾多行車線,並不可行,即使以正常步速,要由馬路的一邊走到對面,無可避免地需要多次在紅綠燈前停下,走走停停三、四次。而這條大馬路,就叫79日大道。走在這條大道,筆者一次又一次的進退失據,隱隱體會到《春光乍洩》那一幕繁華盛世中的眼花撩亂。


大概因為人會迷失,所以才需要宗教的支撐。來到安靜的La Recoleta區,那裡有世上其中一個最美麗的墓園。建於1822年的La Recoleta墓園,有貝隆夫人、拿破侖孫女等名人的墓碑。挑一個陽光好的日子,可以在門口買張地圖,也可以參加墓園定時舉辦的導覽團,在墓園走一圈。其實也不一定要追著那些名人的墓地來看(肯定聚滿遊人),隨便走走,也肯定能吸收靈氣,也彷如進入了戶外的藝術館去看雕塑,每個墓地都有著不一樣的設計,呈現不同建築風格;看著走著,會覺得自己到了天堂。


也不知道,如果當日黎耀輝與何寶榮,曾經結伴來過墓園,故事的發展,會不會不一樣。穿越一個個石碑之後,還能夠拋下一句「不如我哋由頭嚟過」嗎?



在好空氣裡跳一場探戈



拉丁人跳探戈是很好看的,澎湃的情感在音樂與肢體的糾纏中流瀉。所以來到阿根廷,是一定要看一次現場音樂伴奏的探戈,才算不枉此行。看過街頭的探戈,最深刻的,卻始終是在布宜諾斯艾利斯那個小酒館看過的那場探戈。樂手緩緩開始演奏、暖場,隨後是盛裝的一男一女舞者。男的稍有年紀,女的很年輕,兩人都風度翩翩,儀態萬千。那是一場幾乎要讓人掉眼淚的演出,好看得連舉機拍照都彷彿是一種不敬。看著兩人妙曼的身影,翩然起舞於陳舊的黑白格子地板上,在你進我退之間,表演的是戲如人生。


在黃暈燈光下,還是彷彿間看到了黎耀輝與何寶榮。戲裡燈紅酒綠,人潮如鯽;戲外,平日的晚上,小酒吧只有不多的觀眾。人多口雜,人少,適合上演悲歡離合。曲終人散,舞者一如所有的老江湖,跟最後的幾位觀眾寒暄、拍照。老侍應預備打佯。


儘管亞洲的旅客總是衝著這裡叫Happy Together,不過,小酒吧的名字其實叫Bar Sur,中文的意思,是南方酒吧。黎耀輝與何寶榮,大概在這裡找到過南方的溫暖。



走馬燈上的瀑布



黎耀輝與何寶榮,他們的所有的流離顛沛,起點都是因為那個走馬燈上的瀑布。伊瓜蘇瀑布(Iguazú Falls),一個瀑布,兩個擁有國,分別是阿根廷和巴西,也是世界遺產,是世界三大瀑布之一。從布宜諾斯艾利斯往伊瓜蘇,路途遙遠(記得戲裡說要擠三十多小時的巴士嗎?),有閒錢,就坐內陸機好了。


走馬燈上的瀑布,流水淙淙,看著看著,彷彿能忘憂解困。人生中總有那麼一個時刻,覺得有個地方非去不可,去了,就圓滿了,就可以回家了。最後身心俱疲的黎耀輝,卻只是獨自來到茫茫瀑布前,懷想舊人。現時基本門票折合港幣大概二百元,也不便宜,當年的黎耀輝與何寶榮,如果真能雙雙來到,以他們的長年拮据,身上也未必有餘錢進場。說穿了的現實,就不浪漫了。入場門票包含遊園的觀光火車,很合家歡的。還有幾條步道,可以慢慢觀鳥、賞植物。


一個人來也好,兩個人來也罷,反正四方八面都是遊人,而人聲總是被流水聲掩蓋。每個人都興高采烈,趕著去濕身,趕著擠到大名鼎鼎的「魔鬼喉嚨」前面,去打卡拍照。電影裡一而再出現的航拍瀑布,就是「魔鬼喉嚨」。彷彿有著吞噬一切的能力,或者,它也吃掉了黎耀輝與何寶榮。魔鬼總是樂得玩弄人的情愛。







Monday, February 25, 2019

Colombia: 不願碰的傷口,不能說的名字



Pablo Escobar,這個名字,在哥倫比亞,可謂家傳戶曉;不過,今時今日,很多人都不願意再提起。這是一個不能說出口的名字。
如果你有追看Netflix的劇集,可能會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對,Pablo Escobar就是Narcos一劇的故事主角,世上最邪惡的大毒販。Narcos的劇情,講述哥倫比亞可卡因毒品貿易的興起以及執法部門如何部署及採取行動,打擊毒品。當中頭號針對的目標,就是惡名昭彰的大毒梟Pablo Escobar。看Narcos,劇情發展下,不免對這個人物有點同情。生於1949年,在麥德林(Medellin)成長,年少時靠賣私煙、假彩票和偷車謀生;靠不法勾當賺錢的下場,當然是愈踩愈深,之後是綁架索贖金、策劃走私路線等,最後成為連警察及政府也被他操控的、無法無天的可卡因大王。他以心狠手辣著名,但同時又對出身貧寒的百姓特別照顧,建球場、建屋,似乎比政府更有建樹,窮人當他是神一樣的存在。他草菅人命,但同時對妻子情深義重。這套美劇無疑很精彩,我一向不是劇迷,也狂追幾天至劇終。不過,Narcos裡的Pablo Escobar,是不是就反映了這個人物、這個國家最真實的那一面?


徒步逛哥倫比亞?安全嗎?


出發到哥倫比亞前,身邊朋友、親人當然都會說,去這個地方安全嗎?其實,由第一次去墨西哥開始,我給出的答案都是:「在電視新聞上幾本只會反映一個地方最壞的一面。」的確,哥倫比亞的治安,曾經很差很差,不過Pablo Escobar在1993年伏法身亡後,這個國家,在各個層面上,似乎在慢慢走回正軌?我不知道,但我想要去看看。

來到麥德林,第一件事是參加 free walking tour。近年在世界各地不少地區興起free walking tour,號稱免費,會有一個當地導遊領著預先報名的團員,徒步於城內參觀。這種團是免收團費,只需要在導覽結束後,給導遊付小費就可以了。我挺喜歡這種模式,因為人數一般不會太多,導遊與團友之間可以有比較多交流,也不會因為人數太多,而要花上很多等候的時間。

導遊先為了先了解一下團友對麥德林或哥倫比亞的所知程度,破冰問題通常是要大家說出自己對這個國家有什麼認識。在不同國家參加過不少導覽團,一般來說大家都會興致旺盛爭著說話。唯獨是來到哥倫比亞,這種問題總會換來一陣子尷尬的沉默。來到麥德林,我又面對這一樣的問題,一樣的沉默。面面相覷的這數十秒,我猜其實大家都有同一個答案,又不好說出口。果然,只要有人率先說出那句「Pablo Escobar」,大家頓時從鴉雀無聲變得精神抖擻,然後七嘴八舌。美麗的導遊小姐耐心地跟我們說:「大家對Pablo Escobar的認識,都是來自Netflix吧!那是美國人拍的劇集,為了戲劇效果,做了很多調整,有些場面根本沒有發生過!」說來不無半點激動。她說,哥倫比亞人才沒有那麼喜歡這個毒販,說什麼對窮人很好都是屁話,如果不是他,大家生活會愈過愈窮苦嗎?會沒有公義嗎?


跟著當地人去散步


我們在Antioquia Train Station正式開始行程。利用這個安靜的環境,導遊先簡單介紹了一下哥倫比亞的地理位置和殖民歷史等,再介紹這個地方的種種。這個舊火車站於1907年開始建造,直到1914年才完工。不過這個鐵路系統在60年代就廢置了,因為當時的陸路系統已經大大改善,而且經費更便宜,所以舊式火車系統就成了歷史。今日這個火車站的所在位置,還保留著一段路軌與火車,讓人拍照,旁邊是一個小型博物館,一個露天咖啡廳,看起來很閒適,不過我們的walking tour才剛開始,從這裡安靜的空間出發到熱鬧的街道上去。

出發前,導遊小姐還是鄭重地跟我們說,雖然Pablo Escobar已死,walking tour期間,請大家要有默契,她不會把「那個名字」說出口,只會用代號代替。大家有點面面相覷,她說,這樣,「會比較方便」。這種故弄玄虛,反而勾起了大家的興趣。然後她再叮囑大家要緊跟大隊,不要走散,財物要小心,相機要掛在頸上,不要只是用手拿著。她說,哥倫比亞現在變得安全了很多,但大家還是不要自製危機。

經導遊小姐如此一說,氣氛都變得緊張了,大家都小心謹慎起來。

沒有走多久,我們來到一個叫 La Alpujarra的地方,那裡是政府的行政中心,包含三個重要的政府建築物:City Hall, the Palace of Justice, the Seat of the Governor of Antioquia。廣場上佇立著一個巨型雕塑,雕塑名叫 Homage to Our Heritage,這個高38米的雕塑,記錄著這個地區的發展種種。我們走到一個安靜的角落,導遊小姐開始講述哥倫比亞那段混亂的近代史,左右派如何互相攻擊,平民百姓如何被消失,游擊隊如何最終被迫退到荒山野嶺,老實說要把那麼大段歷史用幾分鐘去說清楚,一點不容易;更吊詭的是,在導遊小姐講述期間,不斷有路人甲乙丙丁來插口,表達認同或不認同的意見。南美國家很多人都是政治狂熱,難怪這些「維園阿伯」會擅自加入表達意見!不難想像,如果我們在街上提到「那個人」的名字,一定會惹來更多路人來七嘴八舌!


破敗與重生


之後我們來到一個叫Plaza Cisneros的地方, 又名Parque de Las Luces,就是燈光公園。這個廣場曾經是一個市集,被火燒光後,成為了無家者結集的地方,品流複雜。市政府後來把這裡從新建設,設置了300枝燈柱,象徵麥德林在長久的混亂與危機過後,終於得到重生和希望。有人說這些燈柱像竹子,與周圍的竹林相配;有人就覺得這些燈柱很醜,稱不上藝術。這個公園廣場還有修復了建於1900年代的老建築,成了今日的教育部門辦事處;公園的盡頭也會見到Biblioteca EPM圖書館;這些設計都標誌著,哥倫比亞的市區重建與轉型;一個曾經是罪惡溫床的廣場,如今是希望的象徵;設立教育部門及圖書館於此,象徵為民眾提供教育,透過教育的提升,可以讓下一代有尊嚴地過活。導遊小姐說著這一切時,臉上漾出自豪的光輝。儘管如此,晚上這一帶治安還是會給人一點小顧慮,所以還是獨行免問,要結伴出遊。

跟著我們信步走到熱鬧的Carabobo大街一路上都是當地人的叫賣聲,我們要顧好隨身包包,跟導遊走進一間安似光鮮的大樓。走進去都是賣名牌運動衫褲與波鞋,價錢便宜一大截,不要以為這裡是名牌散貨場,它其實是賣「老翻」呢,導遊古惑笑說「Made in Colombia」,大家都懂了!在這裡繞了個圈,緩和了一下剛才認真又緊張的氣氛,我們繼續輕鬆走走看看。

Iglesia de la Veracruz這座教堂建於18世紀,從外表上看,它真的無甚特別。我們站在教堂對出、遠遠的一片空地上,導遊先向我們指示了附近兩、三間推薦的小吃店,才再神神秘秘地向我們表示,教堂前方的那個小公園,只要你留心看,就會發現妓女與上年紀的男人在議價。雙方同意價錢就會到附近開房。不過,畢竟是天主教國家,他們去做性交易犯下了戒律,之後就會到教堂裡祈求神的寬恕。

Plaza Botero,廣場上展示著23座由Fernando Botero 設計的藝術品。記著這個名字,這位世界知名的藝術家/畫家/雕塑家,來自麥德林。他最著名的就是筆下那些「胖胖的人物」。對於很多哥倫比亞人來說,他的作品非常易於辨認出來,甚至可以說是他們人生中第一件可以從生活中接觸到的藝術品呢。廣場上,就見到不少街坊與遊客,在每一個富有特色的雕像前拍照留念。Museo de Antioquia 博物館就在附近,這個博物館又被街坊稱為Botero博物館,因為裡面收藏了數量龐大的Botero作品呢!藝術與生活同在,也許這是撫慰昔日傷痛的良藥。


因為善忘,所以快樂


穿過這個Botero廣場,很快會看見Berrio捷運站,這條鐵路代表著麥德林進入現代發展時代。捷運系統於1995年竣工,把南北區居民連結起來。鐵路公司同時提供連接捷運站的纜車服務,用非常低廉的價格,以及大大縮短了的交通時間,把住在高山上的貧民與市區連結起來(與香港的有錢人住在半山不同,南美洲的窮人都住在山上,因為城市一開始都在平地先發展起來,山上的配套嚴重不足,缺水缺電曾經是平常事),就業機會因而大大增加,不用再依賴不法勾當維生。這個建設是很多哥倫比亞人的驕傲,而坐地鐵也成為了旅人來麥德林的必做事項。在地鐵站附近,有一幅由建築師與工程師Pedro Nel Gomez繪畫的壁畫,繪畫著民族故事。而導遊帶我們走到那個位置,其實最想我們注意的是一個與四周格格不入的露台建築。我們話在代表進步的地鐵站旁,在附近工地的噪音下,聽著導遊小姐幽幽道出一個真人真事。格格不入的露台,曾經是警察局建築的一部份。在那個紛亂的年代,一天,警察局被人放置了炸彈,整個警察局幾乎都被炸掉了,只剩下那個露台;事件後來卻不了了之,也沒有人落網。導遊憂傷地說:「我們哥倫比亞人活得很快樂,你們知道原因嗎?因為,我們都善忘。」她說,這宗意外,到了今日,都被大家所忘記了,彷彿毫不存在過一樣。她說這番話的時候,不知怎麼,讓我想起了哥倫比亞大文豪Gabriel Garcia Marquez在《百年孤寂》書裡的場景:一天,村裡的人都得了病,叫做遺忘症;症狀是把生活上所有應該記得的,重要的、不重要的,都徹底忘掉。

帶著悲傷的情緒,我們再走過一些路段,來到Walking tour 的終站,Plaza San Antonio。廣場附近有很多流浪漢,導遊早吩咐我們不可以落單,要緊跟大隊。這個廣場一開始是用作舉行大型活動和演唱會。裡面有一尊由著名藝術家Fernando Botero捐出的巨型鳥雕塑(雕塑名叫Pájaro,就是鳥的意思)。1995年6月,廣場上正在舉行音樂節,聚集了很多人。竟然有喪心病狂的人在這種時候,在小鳥雕塑下放了炸彈。事件造成廿三人死亡,超過二百人受傷。右翼、左翼與毒販爭相承認責任。查不出是誰下的手。政府清理現場,也打算一併把Botero這尊被炸掉一半的雕塑移走。Botero連忙表示反對。他說,這隻受傷小鳥不可以搬走,必須留在原址;因為一旦把鳥雕塑搬走,大家很快就會把這宗恐怖事件遺忘,一如從前發生過的好多悲慘事件。Botero後來重新鑄造了一尊新的巨鳥雕塑,名為Pájaro de la Paz(和平之鳥),舊的受傷之鳥與新的和平之鳥並列於廣場上,提醒大家麥德林那段紛紛擾擾的過去。我看著肚子穿了一個大洞口的鳥雕塑,只覺觸目驚心,眼前彷彿出現了當天的恐怖畫面。

Free walking tour 到此接近尾聲,導遊小姐循例問我們有沒有問題,可以隨便發問。有人問到「那個人」的勢力是否還在,導遊小姐頓了頓,說「應該不了,他的至親都改名換姓,移居他處」;當然繼續有認識他的人,繼續用他的名字去做導覽團的招來。有人接口問那麼那些團值得參加嗎?導遊小姐略帶不屑地說:「我不會推薦」;她覺得大家都受到美劇的影響,把「那個人」當成英雄來祟拜,把他殺人如麻的惡行都淡化了。為什麼還要宣揚一個罪犯的名字,靠販賣他的惡行來賺錢?

要多了解哥倫比亞的創傷,導遊小姐再推薦我們抽空去看一個博物館,叫Museo Casa de la Memoria(記憶博物館)。在那裡,我們作為局外人,會更有系統了解到昔日哥倫比亞充斥武裝衝突的每一天。


不願想起,未能忘記


成立於2006年,這個博物館是麥德林一個受害者援助計劃的一部份,旨在讓人反思、了解以及克服昔日在麥德林及全國發生的各種暴力及武裝衝突事件。

哥倫比亞的近代史,基本上可以用血來概括。簡單來說,七十年代,本來住在鄉村的人,因為地區爆發大量流血衝突,而搬到市區麥德林。當時沒有完善的城市規劃,貧窮的農人來到麥德林受到欺壓,麥德林一直缺乏城市規劃,根本承受不了這種急劇人口澎漲。窮人聚居於山上貧民窟,遠離市區就不易找到工作糊口,於是只好走上歪路,加入社團做不法勾當。八十年代,麥德林充斥住恐懼,毒品走私嚴重,暴力事件天天發生,賄賂、綁架勒索是常事,處處是槍手,游擊隊、警察與軍隊,黑白不分,一般市民根本不夠膽外出。九十年代,麥德林是世上最暴力城市的代名詞。隨著Pablo Escobar的死亡,以為終於有安樂日子?不!一代毒王離世,隨之而來是其他毒犯爭奪他的地盤,暴力事件繼續無日無之。新政府要收拾殘局,第一件事是用重典,打擊當地的游擊隊;然後當然得利誘平民,讓他們不要再為販毒集團效力。如何利誘?就是前文提及的纜車及捷運系統,拉近市區與貧民聚居的山區的距離,增加他們的就業機會。還有很重要的是教育,圖書館的興建,讓平民有學習的機會,達到知識改變命運。

或者正如導遊小姐所說,哥倫比亞人活得很快樂,是因為善忘。我不知道,這種所謂的忘記,是不是只是為了在沉重的時代包袱下,活得稍微輕鬆一點?作為一個過客,我在記憶博物館走出來,雖然陽光依舊明媚,我卻只感到頭昏腦漲的沉痛。或者,很多哥倫比亞人其實沒有忘記,只是不願再觸及那道傷口;畢竟,那些曾經活著的人,突然就消失無影。

如果遺忘真的可以讓人快樂,那麼,勇敢面對那個亂糟糟的暴力時期,會是一道橋樑,通向未來嗎?我不知道,一個短短的旅程,能讓我們看見幾多真實。Walking tour、博物館,那些口述的歷史,那些新聞剪報與片段,那些殘留的印記。寫下這些片面記錄,因為那也是一個我看見的、我感受到的片面的真實面貌。

(刊於2019年1月號名錶論壇Watch Critics)










Tuesday, May 22, 2018

Cambodia 飄泊靈魂之地

「看,這就是魔幻之眼,魔幻之耳。遠方發生的事,全靠它,你這就看見了,聽見了。」戴手表的男人,手執電纜的一端,跟同伴如是說。

那男人一直似聽非聽的,然後,帶著無奈說:「而我家裡甚至沒有電。我們點的是油燈。」

戴手表的男人就沉默了。

男人滿有興味地研究手中的東西,說:「這就好比人的身體吧,外面的是皮肉,裡面包裹著的,就是骨頭。」

「是的,這是血肉,這是骨頭......


以上的對白,出自【飄泊靈魂之地】(The Land of Wandering Souls),潘禮德 (Rithy Panh)導演的紀錄片。關於那一年,柬埔寨開始鋪設第一條光纖電纜,為人們帶來了工作機會,讓農民失去了可耕的土地,也翻開了戰亂時期遺落的炸彈。那一年,是1999年。


八年前後,換了幾許風景


我第一次到柬埔寨,是2009年。那時候跟好友一起參加旅行團,高床軟枕,享用舒適酒店提供的上網服務,酒店還好像是新建成的。那時候,我們先遊覽首都金邊,接著是暹粒。好像參加的是五天團,都記不清楚了。最記得在金邊,遇到過很多斷腳的男人。我們不知道,他們當中有多少是因為戰爭失去了一條腿?又有多少是因為鋪設電纜時遭遇了意外?又有多少是因為騎摩托車時出意外?那個寧靜的夜晚,我們坐著冷氣開放的大巴,路過一間又一間農舍,周圍漆黑一片,農舍透出微弱的、搖曳的光線,裡面一家人享用著晚餐。這麼些年過去了,看過的風景都迷糊了,然後有些東西竟然如此深刻。

後來就不經意地在香港國際電影節之類場合,看到那【飄泊靈魂之地】電影。

然後,時光流逝,我們看到過更多風景,有些壯麗,有些不外如是。2009年的時候,我說過會再到暹粒,要再訪大小吳哥。一晃眼,再踏足這片土地,竟然已是8年後。8年前的記憶已經模糊,我記住了一些,又遺忘掉一些。今次,上飛機的時候,還帶著前一個晚上的宿醉。彷彿間,人就到達新建的暹粒國際機場。是的,8年前,香港還沒有直航暹粒的航班。今日的機場很光鮮亮麗,下飛機的時候,藍天白雲在迎接著旅客,嗯,美好的東南亞冬日太陽。


路邊攤,生活的氣息


第一天,我們的行程不算緊湊,這就是不跟旅行團的好處吧,可以自由安排時間。到達的時間太早,還未能進房間躺躺,也就只在附近隨意找間咖啡店坐坐。接下來就是預先購買進入吳哥窟景區的門票,我們買的是三天入場證,預算接下來兩天都會在吳哥景區度過。傍晚時份是當天的節目重點,朋友預先在網絡上找到一個本土美食導賞團 “Angkor Street Eats”,這下好了,可以吃街邊小吃了!

跟導遊碰面後,知道就只有我們兩人,感覺也不錯啊,人少,反而可以按我們喜歡的步伐行進。導遊是個中年人,說話的語氣帶點陰柔,好像很多東南亞人,說話都是這樣子的。一路上隨便聊天,他就已經不經意地跟我們說起自己的身世。因為赤柬,年少的時候,他已經成了孤兒,在孤兒院長大、學習。說起來好像沒事兒一樣,我想,這到底要經過多少年的沉澱,才可以如此平淡如訴說別人的故事?又或者真的要放輕鬆往事,才可以跟不相干的人如此閒話家常?

一開始導遊先生把我們載到一個小村子,裡面是一個很鄉土的小餐廳,廚房隨便吊著一些醃製的乾貨,其實如果不是進門之後見到的一列桌椅,大概我們會以為自己是誤闖民宅吧?在這裡,我們試吃了一些地道的炸物。附近傳來柬埔寨的流行音樂,我們聽著覺得有趣,也忍不住學了一兩句柬埔寨語。原來這裡一到晚上會非常熱鬧,當地人會在這裡唱唱卡拉OK,吃飯聊天。我們來的時間尚早,所以還算清靜的。

之後導遊把我們載到一個吃串燒的地方。炭烤的串燒,如果是自己路過,應該也不太敢吃啊,因為也不知道肉的來歷呀。也不是沒有試過亂吃路邊攤,某年北京的朋友開車帶我去看長城,因為太早出發來不及吃早餐,一下車我就跑去路邊攤買熱騰騰的烤香腸。香腸放進口一咬下去,那種霉爛的肉質,令我瞬間想起看過的幾百則內地黑心食品新聞,忙不迭把口裡的、說不上是什麼肉的香腸吐出來;並且提醒自己,看不出本來形象的肉,不要吃。對自己的叮嚀已經入心,所以路邊攤的烤肉串,我一般不會買來吃,難道你就能夠忘記那些聽了千百遍,說烤肉串的肉,都是來自腐肉,甚至是坑渠老鼠肉的種種傳聞嗎?不過,來到柬埔寨,我是放下了那些在內地的戒心。在店門外看著大嬸在烤肉串,看著那盤炭火,不知怎麼我就覺得寬心。看見店內坐滿了當地人,大概都是剛下班的樣子,導遊招呼我們坐下,然後就開始張羅一桌子的食物。食物一碟碟上場,顏色都很好看,味道也很好;一碟碟吃,似乎要吃到第二天早上才可以吃得完的樣子。我們邀請導遊一起吃,他只是笑笑說,他工作時不吃東西的。一邊吃,一邊聊天,原來這店只是賣串燒烤肉的,不過導遊順便把附近的小吃都招來了,讓我們可以安心在小店坐著慢慢吃,不用趕著這裡停一停,那裡站一站。

吃到撐,在附近散了一會兒步,走到了河邊的路邊攤。導遊安排我們在一旁坐下,我們以為只是要喝點什麼果汁沙冰之類的,沒想到導遊又端來了一碟碟、一碗碗食物,既有炒麵,又有粥品。然後還有一團奇怪的東西在小碟上。導遊問我們猜到是什麼來嗎?朋友瞬間說出答案來。呃,就是東南亞很流行吃的鴨仔蛋啊。就是那種裡面有隻正在成長的小鴨在裡面的蛋啊。說是很補身啊。我本來不敢吃也不太想吃,看著碟中黑黑的一團東西,又按耐不住好奇心,用筷子把它翻來覆去。老實說,牠的身體沒有我想像的硬;大概是骨頭還沒有發育好,就那麼軟軟的一團,基本形狀,留心看,還是看得出來,哪裡是頭,哪裡是翅膀,不過要是事先不說,其實也不會知道是什麼。不知怎麼,忽然有種想法,反正牠都死了,不放進口,把牠丟了,好像更白費了牠的死啊,於是我也就張大嘴巴放了一點點進口裡。鴨蛋本身很香,醬油味也調得不錯,所以坦白說它味道真的不差,不過要說會不會一吃再吃,我倒是覺得吃過一次就足夠了。

之後的餘興節目,是喝本土自釀的啤酒。沒想到,喝手工啤酒之餘,竟然還有一道本土「美食」,炸蟲子,用來佐酒。一大碟端上來,黑壓壓的一堆各式昆蟲,最嘔心的要數黑色的大蜘蛛吧。導遊好像知道捉弄我們成功了,竟然笑得很歡樂。我們對著一大盤炸蟲子興高采烈地拍照,說實話,之前跑大陸的時候,昆明的客戶就曾經捧來一大盤炸蟋蟀,那時候,倒是同行的老外吃得津津有味,我們幾個香港人是看傻了眼。這次呢,眼前的「美食」,沒有以大堆頭取勝,而是以種類取勝。既有大蜘蛛,又有必不可少的蟋蟀、草蜢,有一些像蟑螂,還有一條小蛇。問導遊,還有餐廳侍應,最喜歡吃哪一種,他們都說是最愛吃蜘蛛。我看著,覺得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把蜘蛛放進口裡的感覺,太恐怖了。於是我們眼睜睜看著導遊表演吃蜘蛛,我只是挑了隻最小的草蜢來意思意思一下。好了,以前一直說,自己的底線是不吃蟲,想不到,連鴨仔蛋都吃了,吃一隻小小的草蜢又算得上什麼呢?炸草蜢其實也沒什麼味道,就脆脆的。古靈精怪東南亞,又完成了一章。


「溫多啦、溫多啦」


這篇,本來想寫大小吳哥呀,不過認真想想,這些年來,到過這些景區的人都不少呀,大家都可能覺得沒有什麼新鮮感了。柬埔寨的歷史,隨便在google搜搜,就可以翻出一大堆來。與其做個文抄公,我就來寫寫我看到的、我感受到的好了。

跟柬埔寨一別八年,這裡的旅遊業又更興旺了。上一次來,我們坐旅行社安排的旅遊巴,每到一個景點,下車的時候,總是給一班小孩團團圍住,有的在叫賣,有的在討錢。一聲聲「溫多啦、溫多啦」(one dollar, one dollar),他們像唱著歌謠似的,那一張張黑黑的、瘦小的臉龐,我那時候聽得心都碎了。記得那時導遊總不忙叮嚀我們,不要給錢他們,給了一個,又有其他湧過來,沒完沒了。那時候我們都鐵了心,對孩子搖頭微笑,他們再多纏一會兒,就會自行散開。臉上其實也沒有什麼失望,就好像討錢不過是他們童稚的遊戲之一。記得那時候,已是行程的尾聲了,有個孩子在向我販賣一本英語的、關於吳哥景點的書。一看就知道是翻版書了,那些粗糙的印刷技術,騙不了人。好像是要賣幾塊錢美金的,本來沒有打算要買什麼,不過想到孩子背包裡還有各式沉重的翻版書本、紀念品要賣掉,也就不過幾塊錢,就買了本書。回來之後,也的確有認真翻閱過一段時間,也總算沒有浪費什麼。

八年後,討錢的孩子好像沒看到了,叫賣的人也好像少了。我跟朋友說,可能是因為我們不是跟旅行團,與其圍攻我們這些散戶,倒不如集中向旅行團下手,可以一次過向廿來人叫賣比較划算?不過後來聽說,好像是柬埔寨政府不想鼓勵孩子放棄學業來叫賣與行乞,於是都勸遊客不要再鼓吹這種風氣。大概幾年下來,孩子都明白了這個道理?乖乖去上學?的確,在路上看見穿整齊校服的孩子要多了,不再像從前那樣不修邊幅的。


生活,每天都是一場修練


著力推動旅遊業的柬埔寨政府,這幾年,賺外匯之餘,也沒有出賣宗教的尊嚴。幾年前有遊客在遺址前拍半身裸照,在機場就被截住遭檢控。我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幼稚得在莊嚴的廟宇遺址前拍裸照?在教堂、在寺廟,嚴禁坦胸露臂,我以為是人類常識來的。同樣道理,其實在這些地點,不要喧嘩叫嚷,我以為也是常識。不過碰面撞到的內地旅行團,依舊一貫喧嘩聒噪。在巴戎寺,在微笑的佛像前,在塔普倫寺,在大象台,我們擦肩而過,多少次我想讓他們小聲一點。也吧。就當是一場修練,在聒噪的當下,發掘內心的平靜,好了。

以闍耶跋摩七世面容為藍本來雕刻的佛像,個個面帶笑容,也是因此,有了高棉微笑的說法。記得第一次到訪吳哥窟,也就是為了這高棉微笑。看著,心就安了。走到哪裡都看見的微笑,為我們這些過客帶來一瞬的平和,同時也觀照著柬埔寨人民。走在廢墟中,看著無所不在的高棉微笑,早上彷彿的日照,中午猛烈的陽光,午後溫柔的落日,照著石雕,照著青苔,照住今昔。

你們有在吳哥等待過日出日落嗎?每天都有日出月落,可每天都不一樣。我們摸黑坐tuk tuk車,打算去看日出。清晨,空氣很清涼,車揚起了風沙,還好我們穿了長袖薄外套,才不致著涼。

來到莊嚴的吳哥寺前,我們隔著水池,等待。站在人群中的第二排,我們算來得不晚了。天仍是黑黑的。吳哥寺不過是一個灰影。我們耐心等待。天慢慢由灰轉藍,人愈來愈多。然後天就慢慢轉白了。我們沒有等到太陽緩緩升起的那一幕。應該是雲層太厚了。有點可惜。大家都是特意早起的呢。天亮了,幾許遊人都只是佇立在原地,沒有散開的意思。我不知道他們還在等待什麼呢?或者不過是在等那人潮漸漸散開後,拍一張經典的吳哥寺與水中影?我們在晨光中,在水池旁、在空地,安靜地散了一會兒步。

我想,來吳哥寺看日出這回事,本身就充滿佛學的意味。日升月落,每天安靜地進行著,本來就不會驚動任何人。你看到,你看不到,太陽依舊在那裡,日月依舊日日如是的出現、落下。而日出會消逝,帝國會滅亡,人會死。我們活著,努力過好每一天,卻終究無法強求什麼,留住什麼。

旅行的當兒,人生中的流水帳,你選擇記住了什麼呢?有旅客記著被騙的經過,憤憤不平;有背包客記住人性的美好;有人記住了那些聽來的故事;有人記住了那些苦難;你選擇看到什麼?你又選擇記住了什麼?

我想,我沒有選擇看到什麼,沒有選擇記住什麼;而是那些一事一物,找上門來,讓我看見,讓我記住。

【飄泊靈魂之地】(The Land of Wandering Souls) 電影中,有那麼一幕:

「你認為富人還是窮人比較多享用美食的機會?」一個男人跟另一個男人說。
「窮人吧......富人每一餐都有太多顧慮......我們窮人啊,只要有得吃,就都是美味了......


紀錄片如是記下了那一代人的點滴。不知怎麼,我沒有活在他們當中,卻記得深刻,那些真實的對白。



(刊於Watch Critics 名錶論壇三月號)








Monday, March 20, 2017

春光乍洩阿根廷

每個地方都有屬於自己的顏色,阿根廷,我覺得應該是那種黃渾的、老舊菲林照片的顏色。輪廓開始化掉,風景、人物介乎於清晰與模糊之間;照片經過歲月,開始變得黏黏的,似乎對過去戀棧不已,卻又顯得無能為力⋯⋯阿根廷,就是帶著這一種風貌。

布宜諾斯艾利斯,Buenos Aires,這個地方的西班牙語,解作好空氣、氣味宜人。可能是對的,不過都是過去的事了。古蹟很多,來這裡,也難免讓人想起貝隆夫人的故事。看過好幾齣阿根廷電影,劇情難免都觸及這個國家或長或短的不同混亂時期,然後電影都因此帶一抹憂鬱色彩。








Sunday, April 13, 2014

阿姆斯特丹 - 戲院篇

亂步阿姆斯特丹,遇見幾個戲院,都是在舊建築裡活得好好的。



De Baile 牆上的宣傳單張
第一天遇見 De Baile,適逄當地正舉行亞洲電影節,當天是開幕酒會。由於沒有很想要觀看的亞洲電影,於是我們只是隨便逛了一下。戲院連著一個小小的餐廳,氣氛還算不錯。


De Baile 的售票處























Film Theatre De Uitkijk 外觀









繼續在街上亂走,遇上 Film Theatre De Uitkijk,回家查資料,發現戲院早於1929 年開幕,而它所在的建築,則建於1902年。老房子看起來窄窄的,不知裡面又是怎樣的光景?














The Movies 外觀
真正的觀影體驗,是在 The Movies。沒有賣弄的名字,就一本正經地告訴你,這裡是看戲的地方。當地的朋友告訴我,這是阿姆斯特丹最古老的戲院,始創於1912年。

當天晚上,坐在他的單車尾,一路走來我都沒有辨清方向,穿過一些雅致的地段,聊著天,忽爾就到了。街上黑黑的,戲院的招牌反影著黃暈的燈光。售票處沿用古老的方式,在資料板上手寫著戲院正上映什麼電影。我們來到戲院的時候,大概還有15分鐘,戲就要開始了。座位不很好,要坐到頭一、二行的位置。朋友於是說,先不用急,我們再多等一會兒再買票吧,稍後或許有人會取消訂票,我們就可以拿到較後的位置。我為此而覺得驚訝。竟然可以先預訂,後取消?我們在香港,訂了的戲票,可是絕不能取消的呢!最後,我們獲得了第五行的座位,很不錯呀。




The Movies 的售票處
戲院大堂不大,一整個就是保留著深棕色的木材建築,過了售票處,走廊盡頭就是戲院,左邊是一個餐廳與小酒吧,讓人在等候的時候,可以先喝一杯,聊聊天。走進戲院內,銀幕很大,兩旁是仿古老劇院的陳設。我們看的是 Wes AndersonThe Grand Budapest Hotel (布達佩斯大酒店),怎麼說呢,這間古老的戲院,我覺得根本是為放映 Wes Anderson 的戲而設的。戲院的女洗手間內,保留著一個已經不再使用的洗手盆,一整個就安放在木造的櫃子上,據說整個就是跟戲院一樣老,活脫脫就是歷史文物陳列展吧!看完戲,我們就賴在戲院旁附設的酒吧,喝著啤酒聊聊天。

The Movies 內等候進場的觀眾








再有機會到阿姆斯特丹,我還是會到 The Movies去,喜歡那種深沉的木色,黃暈的燈光,手寫字的原始。一百多年過去了,戲院留在那裡,見證著時代的變遷。













Theater Tuschinski 外觀



離開前一天,我又路過了兩間戲院。一間是 Cineac ,一間是 Theater Tuschinski,兩間戲院隔著一條街遙遙對望。Theater Tuschinski 據說是1921年開業的,當天應該是有什麼VIP盛會,本來想要進去看看,卻是不得其門而入,連拍個照都受到阻撓。


Cineac 外觀


Theater Tuschinski 外的電影海報
對於古老的東西,我總是有一份難以明言的眷戀。大概因為我們的時代走得太快,快得把所有的歷史,都急著抹煞;猛一回頭,竟然連回憶都變得足不及地,彷如無根的空氣草。

所以我享受在古城漫不經心地散步。





Sunday, January 12, 2014

西班牙語。十年記。

收拾舊物,翻出一籮筐的歷史。跟西班牙語的牽繫,轉眼就越了十年。
 
因為Hable Con Ella (Talk To Her)這套電影,迷上艾慕杜華。迷上一首老歌。迷上西班牙語。
 
因為當時毫不流行西班牙語,反而故意挑來唸。
 
因為學費低廉,不學白不學。
 
上課的時候,努力記筆記,下課後從來沒有意思要溫習一下。功課永遠是最後一刻才做。斷斷續續,其實從來不算認真去學好這門外語。
 
只是每次放下了,後來總會重拾舊歡。
 
又好像,每一次重拾舊歡,都總是在經歷某種不如意的時候。
 
真正認認真真全心全意去學習,就是放下一切,投身西班牙的時候。經歷四十多度的大太陽與零下幾度的薄雪,日轉星移之間,瘋狂學習瘋狂遊樂瘋狂窮遊大城小鎮。千金散盡為了浪擲所剩無幾的青春。
 

放空,才得以成就圓滿。多麼矛盾又自然不過。因為一種語言,造就了另一個我。豐富了本來的我。
 
 
 
時光流轉,後來我才好像明白,換一種語言,同時也造就了另一種心境。
 
 
 
走過西班牙,闖進墨西哥,下一站仍然是西班牙語的國度。學習擁抱一種語言,暢遊大世界。
 
 
 
 
因為愛,所以瘋狂。
 
 
 
 

 
 
 
 
 

2002年,學校興趣小組兩位拉丁美裔老師的筆記


2003年,工聯會的筆記



2007 - 2008年,這一年間在西班牙的筆記


2007 - 2008年,我在西班牙唸書的地方

Sunday, November 17, 2013

飄泊靈魂之地

那一年,在湖上,你機械式地問我們,要不要買蛇
「看,這就是魔幻之眼,魔幻之耳。遠方發生的事,全靠它,你這就看見了,聽見了。」戴手表的男人,手執電纜的一端,跟同伴如是說。

那男人一直似聽非聽的,然後,帶著無奈說:「而我家裡甚至沒有電。我們點的是油燈。」

戴手表的男人就沉默了。

男人滿有興味地研究手中的東西,說:「這就好比人的身體吧,外面的是皮肉,裡面包裹著的,就是骨頭。」

「是的,這是血肉,這是骨頭......」

【飄泊靈魂之地】(The Land of Wandering Souls),潘禮德 (Rithy Panh)導演的紀錄片。關於那一年,柬埔寨開始鋪設第一條光纖電纜,為人們帶來了工作機會,讓農民失去了可耕的土地,也翻開了戰亂時期遺落的炸彈。那一年,是1999年。

旅行和電影,你選擇看到了什麼,記住了什麼?
2009年,我們來到柬埔寨,享用舒適酒店提供的無限上網。我們在街上看到過的、多少個斷腳的男人,他們有多少是因為戰爭失去了一條腿?又有多少是因為鋪設電纜時遭遇了意外?那個寧靜的夜晚,我們坐著冷氣開放的大巴,路過一間又一間農舍,周圍漆黑一片,農舍透出微弱的、搖曳的光線,裡面一家人享用著晚餐。這麼些年過去了,看過的風景都迷糊了,然後有些東西竟然如此深刻。

「你認為富人還是窮人比較多享用美食的機會?」一個男人跟另一個男人說。
「窮人吧......富人每一餐都有太多顧慮......我們窮人啊,只要有得吃,就都是美味了......」

紀錄片如是記下了那一代人的點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