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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April 23, 2019

[Colombia] 開一道門,窺看百年孤寂的哥倫比亞


哥倫比亞不是一個熱門的旅遊點,更遑論Aracataca。這個小鄉鎮,中文就暫且音譯為「阿拉卡塔卡」。阿拉卡塔卡有甚麼特別?回答這條問題前,筆者想先問問你,你知道誰是Gabriel García Márquez(馬奎斯)嗎?

馬奎斯在哥倫比亞家喻戶曉,在國際文學舞台上亦成就顯赫,曾奪得1982年的諾貝爾文學獎,是首位獲此殊榮的哥倫比亞人。他的著作曾被翻譯為多國語言,在華人圈子中最著名的,首推《百年孤寂》這部長篇巨著。《百年孤寂》以虛構的小鎮Macondo(音譯:馬康多)為背景,故事維繞Buendía家族七代成員,經歷內戰、屠殺等的洗禮,最終步向死亡。這部文學巨著,揉合魔幻與現實的寫作手法,彷彿建構著一個虛幻的時代與家族,寫的卻其實是哥倫比亞的歷史與創傷。

接下來要介紹的,就是跟馬奎斯與《百年孤寂》淵源甚深的Aracataca(阿拉卡塔卡)。


虛構城市.真實人生


如果說馬康多是世界上最多人認識的虛構城市,那麼,阿拉卡塔卡卻可能是世界上最不為人知的鄉鎮。偏偏兩者都注滿馬奎斯的靈魂。

阿拉卡塔卡沒有因為馬奎斯而得到應得的關注,世界各地的旅遊觀光書也沒有大篇幅介紹這個地方,也可能因為如此,這個地方才可以保留那一份獨特的鄉土情懷。這裡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馬奎斯的出生地,他的故鄉。馬奎斯1927年在這個加勒比海邊小鎮出生,在這裡與外祖父母居住到89歲上下,才被父母接到第二個地方生活。孩童時代的馬奎斯,在這個小鎮靠著外祖父說的故事作為娛樂,他獨特的幻想力,可能就在這時開始萌芽。

長大成為作家,馬奎斯以阿拉卡塔卡為藍本,建構出無論在文化背景、歷史背景與地理位置都與這裡相似的虛構城市--馬康多。馬康多這個名字的由來,是這樣的:一次,少年馬奎斯與母親坐火車,火車停靠在一個杳無人煙的小鎮站頭,火車再度行走時,經過一個香蕉種植園,在閘門上寫有Macondo(音譯:馬康多)。這個名字吸引了少年馬奎斯的注意,不過他並沒有深究這個字的意思。直到他年歲漸長,才了解自己當日是被這個字的詩意讀音所吸引。這個字原來是類似木棉樹外型的一種熱帶樹木,這是馬奎斯後來無意中在百科全書讀到的。

或許人生的種種安排,都是冥冥中自有主宰,馬奎斯的父母親,怎麼會想到留下這個兒子在一個小小的鄉鎮,最後竟然滋養了他童稚的心靈,並且豐富了他往後寫作的靈感?


初見


筆者從哥倫比亞Santa Marta 出發,往南面坐了一個半小時巴士,來到阿拉卡塔卡。一下車,遠遠就見到對面馬路一大塊新建成的歡迎牌坊,色彩繽紛地寫著Aracataca,畫著馬奎斯與黃蝴蝶。不遠處聚集著一班三輪車夫,等待生意。遊覽這個鄉鎮,可以付點小錢給那些三輪車夫,讓他們載你到需要的目的地。大概這也是除了騎單車和走路以外,唯一的方法。

如果你會說西班牙語,車夫還會肩負起導遊的角色,跟你說說街角故事。可惜筆者那位車夫說話口音很重很不清晰,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似懂非懂地聽(感覺他也不太在乎我是否聽懂,只自說自話),然後虛應過去。雖然後來發現車夫為人不老實,不過都是後話了,也是在車夫帶路下,路過不少美麗風景。

路上看到不少壁畫,除了馬奎斯,還有很多哥倫比亞的作家、音樂家、政治家。其中一堵牆上,既繪上那些名人肖像,也記下了他們的生卒年月日。大部份都已辭世,他們代表的,也許是一個時代的終結?我只是過客,在三輪車上巔簸前行,想了解更多,聽著車夫的鄉下西班牙語,也就作罷。

三輪車開到一個翻新了的火車站前停下。火車話是醒目的黃、綠、白色組合,火車路軌向遠方蔓延。曾經,火車把城市的文明發展帶到這個鄉鎮。二十世紀初,美國企業The United Fruit Company隨著香蕉種植業的發展,斥資興建這條鐵路。隨著火車鐵路而來的,還有電力供應,以及其他現代設施。由於經濟蓬勃發展,世界各地移民湧入,在這裡發展事業,落地生根。1929年,美國經濟大蕭條,The United Fruit Company撒資離開,小鎮風光不再,回歸平靜。我站在翻新修葺過的火車站月台,那裡沒有候車的人,只有一個保安和一個修路工人,打著嗑睡。我站在那裡,幻想馬奎斯筆下的馬康多。

火車站附近,空白的牆上掛著宣傳橫幅,上面都是寫著關於馬奎斯的簡介。有些都讓猛烈的陽光曬得泛白。高高低低的亂掛,簡陋又隨意。


大宅博物館


是次行程重點是看馬奎斯出生成長的家園。不過他的家園早已不在,這個「故居」是盡量按原貌呈現的「博物館」。博物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進門,一名初中年紀的女生來招呼,說是義工,可以做免費導覽。於是我跟她一道走著。首先我們來參觀馬奎斯外祖父的書房/辦公室。馬奎斯的童年,有很多時間就在裡面看書,還有翻閱外祖父給他的西班牙文字典,而且讀得津津有味;外祖父對這位一代作家影響深遠,他的知識大門在那裡開始打開,外祖父也是他最親近的人。

我跟著年輕的導覽,穿過窄窄的長廊,還參觀了其他幾個睡房、飯廳與廚房。其中一個房間,是昔日的傭人房。馬奎斯的外祖父從軍,是舊日的大戶人家,在這裡,聘請了鄰近地區的土著作為傭人,照顧家人的起居飲食。傭人有時會跟小馬奎斯說各種神怪故事,年少的馬奎斯,因此培養出天馬行空的想像力。

舊式加勒比海大宅,都有一個很大的庭園,種著大樹,閒時就聚在一起聊天吃飯聽歌跳舞。這個庭園,也不例外,同樣也有一棵生得滿高、枝葉茂盛的榕樹。那是馬奎斯看過的同一棵嗎?或者是後來栽種的?導覽的妹妹太年輕,她大概不知道,眼前那棵大樹,見證過幾多段人生。


離開大宅博物館,在附近行逛。當天太陽很猛,氣溫很高,逛到一個昔日的電報局外,從外面看,滿有氣氛的,可惜卻剛巧碰上午休,無緣進去參觀。再坐上三輪車,走到鄉鎮的入口,那條阿拉卡塔卡河上方的橋上。下了車,在橋上往下看去,都是當地的哥倫比亞人,拖男帶女的在戲水。河水還算清澈,淺灘處碎石滿佈,有點像《百年孤寂》裡寫到的那條河,河裡的石頭,如史前巨蛋。



再見,不再見


橋上車輛來來往往,三輪車伕只是大殺風景地想要多收巨額服務費;我在腦裡幻想,萬一有什麼差池,應該如何應變;然後把所有財物都收進背包,把一點零錢收在褲袋,就這樣好了。

遠離了纏人的車伕,定下神來,又想起,書中人物曾經說過,所有東西都有自己的生命,只看如何喚醒他們的靈魂。在阿拉卡塔卡漫步時,我就覺得,這個小鎮像進入了長長的午睡狀態,暑熱和潮濕瀰漫,人不多,無所事事得像無主的孤魂。這個被遺忘的小鎮,靈魂有一天會被喚醒嗎?

(原文刊於Ming Watch明錶雜誌,2019年4月號)





Monday, April 15, 2019

Guatemala Lago Atitlan:在阿蒂特蘭湖遇見馬雅人

《美麗新世界》的作家阿道斯赫胥黎曾經到此一遊,並慨嘆這個湖區是人間仙境。傳聞《小王子》作家聖修伯里,來到危地馬拉時,曾經形容這個湖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湖泊。當地馬雅人形容這個湖水甜美,用湖水煮食、洗衣,可以帶來健康。

這個湖,被連綿的火山包圍。

這個湖,下午總會變得波濤洶湧。

這個湖,叫阿蒂特蘭湖,Lake Atitlán



阿蒂特蘭湖位於中美洲危地馬拉,一般可以從該國首都危地馬拉城 (Guatemla City)或舊都安地瓜(Antigua)坐巴士前往帕納哈切爾(Panajachel),車程大約三個小時。帕納哈切爾就位於阿蒂特蘭湖的湖畔,是一個小城,旅館、餐廳、紀念品商店主要散落在兩條大街,白天的時候,只要在小店前稍稍駐足,就會有馬雅原住民來向你兜售各種民俗工藝品。由於周遊阿蒂特蘭湖的旅人最先都會抵達帕納哈切爾,所以這裡亦變得非常商業化。晚上,不少餐廳都會成為旅人喝酒聊天的聚腳地,而原住民早就在日落前散去。

來到帕納哈切爾,感覺上就好像來到一個墟市一樣,衣食住行各樣所需都可以在這裡找到,亦有不少NGO在這裡設立辦事處。亞洲面孔在這裡算是少數族裔,除了幾家日本人開的旅館和餐廳,還有一家韓國年輕人開設的咖啡店,生意好像也很不錯。帕納哈切爾商業味濃,不過只要走到阿蒂特蘭湖畔,看著遠處三座壯麗的火山,不論白天還是日落時份,閒逸的氛圍同樣令人神往。

在中美洲,危地馬拉仍然保留大量原住民文化-馬雅文化。馬雅女人最擅長織布,每個部落各自有不同的圖樣,令人看得花多眼亂。來到帕納哈切爾,散落阿蒂特蘭湖周邊的是不同的原住民村落,有不同的馬雅部落聚居,我就挑了幾個有興趣的地方,坐船拜會。


尋訪原住民村落


帕納哈切爾有兩個碼頭,首先要決定自己想到哪裡,不要走錯碼頭。按旅館人員的推薦,我把San Juan San Pedro兩個小村落遊編在同一天,因為這兩個村落不大,如果沒有打算行山而只是隨便走走的話,可以上午先坐船到其中一個村落,下午再到另一個村落去。

首先我從帕納哈切爾出發,坐船到San Juan San Juan 其實是簡稱,全名是San Juan de la Laguna。上船前記得先跟船家談好價錢,一般會在開船後或下船時收取費用。船上,遊客與原住民各半;我們好奇打量原住民的衣著,對方只是見怪不怪地繼續按手機或自顧自聊天。下船後,看見碼頭上聚集著幾個導遊,也不特別熱絡,只是無可無不可地招攬遊人。San Juan不大,自己隨便逛逛就可以了。

San Juan這個村落,似乎最能夠保留當地人生活的味道,沒有過度開發成旅遊區。商販對於遊客當然熱衷,不過也不介意只是隨便兩句閒話家常。這裡最有特色的是以天然染料製作的紡織品與編織品,除了靠近碼頭的小商店,其他大都已合作社形式經營。什麼是合法社?通常就是由幾個婦女組成,把自己的紡織品、編織品集中在一起放售。有些合作社還提供工作坊,讓有興趣的遊客付費學習。我在San Juan閒逛期間,最少就看見兩家這樣子經營的合作社。走進其中一家,店裡放著圍巾、化妝袋等布製品,手工不俗,顏色也很別緻;店裡的馬雅原住民女人和子女在看店;店子後方是一個小小的園子,放著一台織布機。馬雅女子見我滿有興趣的,就開始向我介紹起這間店子來。女人仔細地在織布機上掛上紗線,示範怎樣一行一行織布,織出不同花紋;庭園裡種著細細的棉花樹,女人說,她們用的棉線,都來自自家種植的棉花(當然園子裡的棉花樹不足夠用來生產,主要目的都是用來向遊客展示);女人又讓我仔細看看紡織機附近、一棵樹的枝條,上面都是細細的,艷黃色的小蟲。這些小蟲,原來可以用來做天然染料;之後她又從店裡拿出其他東西,如樹枝、樹葉等,並洋洋得意地說,那些材料,煮過後都可以成為天然染料。她帶著驕傲地說,這個村子,世世代代都沿用馬雅祖先留下來的方法,製作染料去織布。說罷,在櫃檯拿起了一些外國人幫她們預備的宣傳單張,上面有她的模樣。原來她就是這個合作社的工坊導師,難怪做起介紹來一副胸有成竹、信心滿滿的樣子。可惜我打算接下來要到另一條村子去,不然倒想要跟她拜師學藝呢。

San Juan San Pedro兩個村落,有山路連接。走路的話,大概30分鐘就可以到達。不過聽說山路上不時發生搶劫,所以為安全起見,還是付一點錢坐tuk-tuk車好了。tuk-tuk車在阿蒂特蘭湖區很常見,一般都是10分鐘就能開車到達的距離,當地人與遊客都很喜歡乘坐,貪其便宜又方便。San Pedro最著名的是一座高山,遠看像印第安人的鼻子。我沒有行山,就找了個日本人經營的茶居,坐下來欣賞眼前的山明水秀。有人說San Pedro是背包客的天堂,這裡有語言學校,有廉價住宿,當然少不了背包客最愛的酒吧。橫街上都是賣手繩等紀念品的地攤。在金髮碧眼的遊人之間,我倒是想念San Juan 的安靜。


拜會原住民神祇


阿蒂特蘭湖區一帶,最大的村落要算Santiago了。來Santiago,很多人都是來尋訪馬雅人信奉的Maximón大神。Maximón是何方神聖?馬雅人相信,只要誠心向Maximón祈求,祂會有求必應。我的原住民導遊告訴我,在SantiagoMaximón每年都會搬一次家,每年都會交由不同的人「接待」,這個人必須德高望重,又要熟悉祈福的程序啦,而Maximón每年都會隨這個照顧者的喜好不同,而會改變外觀,不過通常都會著西裝繫領帶。Maximón也愛煙酒,所以這些貢品自然是少不了。見到Maximón,倒是令我想起從前在玻利維亞見過、專門保護礦工的魔鬼Tío。兩地原住民敬畏的神、鬼,似乎都充滿人性,煙酒不離身?

要拜訪Maximón,要付「入場費」,如果要拍照,就要再多付一點「拍照費」。我們來到Maximón的「住處」時,剛好有人在進行祈福儀式,我就站在一旁觀看了一會兒。負責儀式的人(應該算是巫師嗎?),口裡唸唸有辭,信眾跪在地上,誠心祈禱。巫師絮絮唸很久,後來離開現場之後,導遊告訴我,那個女信徒在請求Maximón幫忙,讓離家的男人早日回心轉意歸來。導遊說,誠心則靈,如果不相信MaximónMaximón就不會幫助你實現願望。我只是笑笑,無可無不可,反問導遊他相信嗎?他一臉認真告訴我,他沒有女朋友,本來猶豫要不要求Maximón幫忙,但他的奶奶跟他說,Maximón會賜他一個女人,但條件是Maximón會自己先享用啊,於是導遊就沒有求Maximón賜他女朋友了。


我倒忘了問,那個祈求自己的男人早日歸來的女信徒,她的男人也要先跟Maximón共享嗎?還是可以用其他方法「賄賂」祂?



(原文刊於Ming Watch 明錶雜誌,2019年2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