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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July 26, 2020

在哥倫比亞被爛鬼石頭迷惑住

旅行之於我,是數不清的偶然和澎湃的好奇心串連起來的。

唸高中的時候,閱報讀到亞馬遜熱帶雨林裡,有種蝴蝶長著透明的翅膀,於是有想要去看看亞馬遜熱帶雨林的心願。因為喜歡一個西班牙導演,於是跑到西班牙去看鬥牛。因為聽到過神聖的印加傳說,於是想要到秘魯看看天空之城。因為聽說澳門跟葡萄牙長很像,於是又興起跑一趟葡萄牙,去印證一下。因為達爾文,於是想要去厄瓜多爾的進化島。因為有朋友在老撾工作,於是興起又跑去看看微笑的佛像。因為聽說過馬雅曆法與末日傳說,所以跑到墨西哥去一探究竟。

有時候,我會為了一些風景,繞很遠的路。例如哥倫比亞的聖阿古斯丁(San Agustín),因為看到過一幀石雕照片,我就決定,到達哥倫比亞之後,再山長水遠,也要去聖阿古斯丁看一下。

那些失落的古文明,總是讓我著迷。聖阿古斯丁迷住我的,就是那些人形石雕。樣子明明看起來就很卡通化,眼睛圓圓的,微笑的嘴巴裡露出像吸血鬼一樣的尖牙,可愛到不行;照片裡,狀況保存良好得像是新建的雕像,讓我不禁懷疑,是世人精製的假文物嘛?

聖阿古斯丁考古公園,位於威拉省(Huila)聖阿古斯丁(San Agustín)鎮,是一個大型考古區,公園裡收藏著拉丁美洲最大型的宗教遺跡與巨石雕塑,被考古學家認為是現存世界上最大的墓地。至於聖阿古斯丁文明,據說可以追溯到三千年前,不過這個文明為何突然消失,就成為後世的一個謎了。或者這個謎還會需要很多很多年和很多的人力物力才可以解開,因為直至現時為止,還有大部份遺跡未被發掘出來呢。


從殖民遺風白城走進山巒起伏處


聖阿古斯丁鎮有點遠,到哥倫比亞旅遊,也不是人人願意長途拔涉去看巨石雕塑。我由波哥大出發,邊玩邊停,終於來到一個叫Popayán的城市,作為中轉休息站,稍為休息一晚才再上路。Popayán這個充滿殖民地遺風的小城,又有「白城」之稱,因為那裡的建築物外牆都漆上雪一樣的白色。Popayán建於1537年,當年要來往哥倫比亞Cartagena與厄瓜多爾的基多,Popayán就是最重要的中停站。這裡氣候溫和,吸引到附近省份的有錢人來定居。自17世紀起,教堂、學校等相繼落成,是小城的輝煌時期。可惜1983年小城被地震摧毀,如今所見的白城,保留著殖民地遺風,卻再看不出地震的痕跡。

Popayán雖然美麗,附近山頭卻聽說是毒販和游擊隊隱藏之地。再者,白城並非我的目的地,休息夠了,我早上來到公車站,買了票就往聖阿古斯丁鎮出發。如果由波哥大直接往聖阿古斯丁出發,單單車程就要十到十二小時,視乎路況而定;所以一般時間不多的旅客,就只能放棄聖阿古斯丁了。我從Popayán出發,車在九曲十三彎的山路上飛快奔馳,路況也著實不佳,還有當地婦女不適嘔吐起來。這樣子的車程,到達聖阿古斯丁鎮,已是五個多小時後的事。我沒有住在鎮上,而是挑了間在山野間的旅館,有小花園,雖然與市鎮有一點距離,卻能走一段小斜路就能去到聖阿古斯丁考古公園。

來到聖阿古斯丁,不少人都會把握機會,去試試騎馬。只要跟入住的旅館說好,議好價錢就可以了。有些人會騎馬在附近的山頭賞景,更多的人會騎馬去考古區參觀。我所有的騎馬經驗,都在幾次旅行間發生,由於不常騎馬,每一次都好像新的體驗一樣。這一段騎馬走往考古區的路線很輕鬆,除了太陽比較猛烈,沒有什麼難度(唯一的難度可能就是要跟你的馬溝通好,不要讓牠作弄你),沒有騎馬經驗的人士也可以放心參與。

由於聖阿古斯丁比較偏遠,一般人都只會前後逗留約三天。於是行程規劃一般就會安排半天用來騎馬,參觀幾個重要的考古地區,如:El Tablón、 La Chaquira、 Purutal 和La Pelota。 再用半天去參觀聖阿古斯丁的主要考古公園及博物館。另外通常會安排參加一天導覽團,由小貨車接載,往再偏僻一點的Alto de los Idoles及Alto de las Piedras進發。


騎馬探索隱世秘境


有時間的話,我一般先安排自己參觀博物館,才再參觀其他地方,好多了解一個地方的歷史文化等。當然,這亦是由於在南美旅遊多次,知道很多所謂的導遊,其實職責主要是把參觀者從一個地方帶到另一個地方,想要聽故事或了解得比較深入,都不容易(當然還有語言障礙)。不過來到聖阿古斯丁,天氣非常炎熱,旅館主人推薦把騎馬參觀考古區的半天行程安排在上午,馬兒和人都會比較不辛苦,到下午才往博物館及考古公園參觀。

一如既往,南美比較偏僻的景區,我都沒有遇上亞洲客。跟幾個素有騎馬經驗的歐洲女生,組織了小隊,跟著馬伕,就出發在山野間行走。來到El Tablón,我們停在一個小房子前,沒有氣派的外觀,就不過用西班牙語寫著Casa Museo,地方不大,你就把它當作是民宅博物館吧。走進去,在庭園就可以見到文物隨便陳列著。那些文物據說是在附近的山頭的墳墓發掘出來的。由於沒有指示牌,文物的數量也不算很多,所以我們也沒有停留很久。石雕很高,其中一尊人像,樣子溫和,竟然戴上鼻環,還精緻地刻上層層的頸飾和手鐲。至於同場的其他人像,外觀雖然帶著喜感,但卻都吡牙裂嘴。

至於 La Chaquira,一定是看那個幾百年來都留在原址不動的石刻。因為刻在巨大岩石上而沒有被偷走或搬到別處展覽,石刻上的人像圖案,彷彿是為了守護這片土地這個山頭而存在。要看這個石刻,先要走下一條長長的樓梯;後天加建的這條長樓梯,彷彿把人由現代連接到古代;又聽說,最原始的路徑,本來是連接住兩個陡斜的山頭,古人得以攀山越嶺,甚至去到山谷另一頭的Alto de las Piedras。走下長長的樓梯,就會看見岩石上刻著一個舉高雙手的男人,圓渾的鼻子,厚大的嘴唇,渾圓而具大的雙眼。舉高雙手是投降,還是預備敬拜?記載的是怎樣一個故事?暫時還是個謎。至於這個石刻的風格,跟聖阿古斯丁其他地區發掘到的巨石雕刻並不一樣,卡通感減輕了,也沒有吡牙裂嘴。這個石刻附近,還有最少兩個石刻,不過岩石上長滿青苔,加上雜草漫生,現場可能還隱藏著不少原始石刻呢!

至於El Purutal和La Pelota其實距離很近。El Purutal與之前參觀的El Tablón相似,都是在露天的地方,加上簡陋的帳篷,陳列著數尊從附近運來的石雕。現場有一尊看似是貓頭鷹的鳥類石雕,牠的嘴和腳緊抓著一條蛇。可惜現場沒有文字介紹,或者詳情仍然有待考究?

從El Purutal走到La Pelota,草坪上長著古老的林木。在樹幹上用刀破開一道道裂縫,流出來的汁液,竟然就是聖阿古斯丁文化裡,用來把石像染色的天然顏料。我在不同的地方旅行,有顏色而顏色保存良好的古代石雕,倒是不多見。在La Pelota,就可以見到了。La Pelota是一個墓穴遺址,現場有兩個結構一樣的墳墓,陳列著染有天然色彩的石雕。其實我們也不太確定,為什麼只有La Pelota的石雕才染有天然的黃、紅、黑色顏料,而在其他聖阿古斯丁地區卻見不到?而這些雕像又代表什麼?是墓穴守護神?是祭司?是惡鬼?

參觀完畢,我們策馬回歸。途中馬伕還介紹自己也擁有一個小小咖啡園,他沒有說明,但我猜如果我們有興趣,是可以付費參觀吧?不過哥倫比亞咖啡園,我在別處參觀過了,而且餘下的半天,我還想要瀏覽博物館和考古公園,所以交還馬匹,稍事休息之後,我就從旅館徒步到有石雕森林之稱的聖阿古斯丁考古公園去。


帶著特製「護照」遊走石雕森林


考古公園的入場門票,是一本設計精緻、有燙金印刷的「護照」。這樣設計別緻的「護照」,我在哥倫比亞的「失落之城」也收到過。「護照」裡面有簡介那個地方的歷史,有預留位置讓你在上面蓋章。可惜石雕森林裡雖然有護林員看守站,但卻沒有蓋章的地方,也不知道印章是遺失了,還是印章還沒有弄好?

購買好門票,無論如何都要花時間走走博物館。博物館就在公園入口。就像大部份拉丁美洲的博物館,館內的展板或陳設,總會有丁點失修,我有職業病,看見展板有錯字缺字,都好想把它糾正過來。展館不大,走一圈,了解一下這個有三千多年歷史的聖阿古斯丁文化,它的發掘過程,欣賞一下部份文物等等。儘管考古學家對這個文化暫時仍然所知不詳,不過博物館的環境涼快,絕對可以讓人愉快學習啊。

參觀完博物館,跳出涼快的舒適圈,就是時候到聖阿古斯丁石雕森林接受猛烈陽光的洗禮。那天幾乎萬里無雲,還好我有太陽帽和防曬霜。這個聖阿古斯丁最重要的考古公園,佔地龐大,除了原址發現的石雕,也搜羅了從其他地方收集回來的聖阿古斯丁石雕,狀態非常良好,據說有超過130件。我當然沒有傻得慢慢數算核實巨石雕像的數量,因為我很快就在石雕森林中的林蔭步道,被一個個石雕迷惑住。

是,我是必須用「迷惑」這個字,彷彿每個石像都有能力去把人留住。在石雕森林遇上造型各異的巨石雕像,我無法想像聖阿古斯丁人花了人生中多長的時間去打造石雕,而這些石雕對他們又有什麼作用?我也很想要知道,為什麼人形石雕,大都帶著笑容,但又同時露出如吸血鬼或野獸一樣的獠牙?
林蔭步道全程大概800米,不長但有點迂迴,又由於在樹林的陰影下行走,稍稍緩和了暑熱,害我把時間都拋諸腦後。當發覺時間流逝得比想像中快,我才急急離開林蔭步道,往考古公園的其他區域進發。考古公園除了這個石雕森林、博物館(又稱Mesita D),還有Mesita A, B和C。這些Mesita,就是指一群群的石雕。每個mesita,都有十多個石雕像,守著墓園。

石雕有的長得像人,有的長得像不同的動物或爬蟲類;石雕的眼睛大都又圓又精靈(而現今的哥倫比亞人眼睛同樣又圓又大)。每個石雕都有不同的姿勢,有的持有武器、有的在捉蛇,有的手提著嬰兒。單單欣賞造型各有奇趣的石像,就足夠消磨半天的時間。

聖阿古斯丁考古遺址在公元1350年左右被廢棄,並在18、19世紀重新被世人發現,可惜大部份墳墓的陪葬品都被搶劫一空。 風化侵蝕、地震和人為的干預,令到不少石板流失,墓穴內的陳設亦被搞亂,不過幸好原有的建築結構仍然完好保存著。聖阿古斯丁的巨石雕刻和建築精髓,就在這些考古遺跡中保存下來。早期的考古公園於1931年落成,終於名正言順地保護著這些獨一無二的祭祀場地,更在1995年,成功獲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



爛鬼石頭是記憶與遺忘的拔河



為了令我的尋石記更圓滿,我當然不會錯過需要用上一天(活動行程來回大概六、七小時),坐車到更遠的地方去探索。一如全球所有的旅行團,來到戲肉的兩個古蹟公園前,當地的導遊都會順道讓你在不同的景點停靠十來分鐘,需要上洗手間的上洗手間,需要購物的購物。這一次我們就在Magdalena河流域稍息,之後就參觀了一間蔗糖小工廠。一路輾轉,我們才終於來到Alto de los Idolos。來這裡,同樣要帶上前一天的精美「護照」,作為進場門票。Alto de los Idolos位於山脊,我們來到,卻彷彿在走上小斜坡後,就來到一大片遼闊的草坪;這正好突顯了人類為了建造墓碑及墳墓,而改變了自然地形。而來到Alto de los Idolos,除了享受一片自然美景,當然不得不看那一塊高21呎的巨型石雕。每個遊人都會從俗地在巨型石雕前留影。石雕帶著笑容,彷彿對世間一切都見慣不怪。至於午餐後來到的Alto de las Piedras,佔地不算大,陳列著三個墳墓;當中最有名的一個石雕以人頭置著人頭/獸頭的姿勢呈現,剎是奇怪。我不是考古學家,也沒有人類學的背景,更痛恨自己歷史科成績太爛、記性太差。不過面對眼前一個又一個考古遺跡,卻總是看得津津有味。

有時候,難免會有人戲謔,你旅行都看些什麼?就看那些爛鬼石頭、爛銅爛鐵?香港人因為工作壓力大,於是很喜歡旅行。由於旅行是為了放鬆,所以總是離不開食、玩、買。沒有疫情之前,我當然也會有食、玩、買式短途充電,就為了放鬆一下。不過,當我山長水又遠的跑到世界另一頭,我想要追求的,就是放空。放空之後,讓旅途上接觸到的、學到的,填飽我的求知欲;而那些爛鬼石頭,歷經幾百、幾千年的風吹雨打,縱然至今仍帶著許多未知,卻是考古學與人類歷史文明的瑰寶,因為它們標誌著的,不單是一個民族、文化的生榮死哀,它也同時是人類記憶與遺忘之間的一場拔河;石頭彷彿代表著前世的記憶,靠著考古學家,我們才得以看見被時光隱去的前塵。


(原文刊於2020年7月號Watch Critics 名錶論壇雜誌)







Friday, June 5, 2020

旅行後,帶著問號回家

每次出發去旅行的時候,我們收拾行李,也同時把我們對一個地方一個民族的偏見和既定認知,打包進行李箱。嗯,到緬甸仰光要看大金寺要上茶室喝奶茶;到曼德勒看世界最大經書在烏本木橋看日落;到蒲甘看日出看熱氣球看佛塔;緬甸人都很好很單純;緬甸氣溫很炎熱又沙塵滾滾;緬甸冬季不下雨⋯⋯嗯,我也帶著這些既定認知上路。

然後,一路走來,我納悶,這就是我所想要看見的緬甸嗎?在遊客區被當成是會行走的鈔票;在路邊便宜的鐵皮食店被當成是當地人;在擦肩而過後被當成是人家的救贖;在永遠無法記住的名字之間,走過一座又一座佛塔,朝拜一個又一個佛像。在赤腳走過大地之時,我祈求找到佛像眉宇間的安穩,卻遍尋不獲。後來我卻在大象身上,觸摸到那份沉實的美好。



曼德勒的好與不好


有些旅人說,時間不充裕,就跳過曼德勒吧。曼德勒是個大城,也因為靠近中國邊界,非常多內地旅行團或生意人前往。不喜歡喧鬧,曼德勒,去不得。於是我也有過一瞬間的猶豫。轉念一想,曼德勒的好與不好,我都想親眼看看,不想人云亦云。

固都圖佛塔(Kuthodaw Pagoda)主佛塔被 729 座白色佛塔包圍,拜訪當天,正好陽光充沛,白色佛塔帶著純淨的感覺。聽說這裡收藏了世界上最大的經書「三藏經」,我也想來開開眼界。走呀走,沒有看見一本大經書,到底世上最大的經書在哪裡?我怎麼會看走了眼?啊,原來因為「書」不是以書的形象呈現。每個白色佛塔都安放了「一頁」石刻的經文,由於看不懂緬文,我一度以為那不過是普通石碑,原來那就是「世界最大的書」,一頁頁打開在我面前,而我卻讀不懂。在佛塔間散步,遇上賣花的小男孩,無論幫他買花還是請他吃糖,他都不笑,只機械式地賣花。我心頭一酸。同一個地方,一座又一座白色佛塔,也是當地心拍攝婚照和畢業照的勝地。

瑞南多寺院 (Shwenandaw Monastery),又稱金色宮殿僧院,前身是曼德勒皇宮建築,其中一任皇帝過身後,把空間改為寺院。瑞南多寺院遊人眾多,其中一個原因是二次大戰過後,它是唯一能夠倖存下來的皇室建築,而宮殿的其餘部份都燒毀了。現今留存下來的瑞南多寺院 ,其實有點殘舊了,不過在那裡還是可以細心欣賞緬甸傳統的木雕。我到達的時候天色有點暗,寺院裡也是暗暗的,由於那時候也接近閉館時間,遊人特別多,我也就沒有逗留太久。坐在院子裡邊穿回鞋子邊看著眼前的遊人:一班又一班遊客不斷,大都是內地客,興高采烈地聊天,沒耐性看寺院的,很快就走到寺院外的小販攤殺價購買紀念品⋯⋯緬甸人似乎都習慣了這種場面。

曼德勒是大城,又是賣緬甸玉的市場,難免內地客眾多。重點景點當然被遊客攻陷。那天午後,我赤著腳喘著氣走上樓梯,走向那個在曼德勒山上的寺廟,聽說那兒的日落很美。佛寺牆上貼著用中文寫上的標語,提示遊客保持安靜。不過,寫是白寫了。遊客一批又一批,吵得人心煩。不要以為大家那麼熱衷拜佛不介意爬樓梯,實情是從山腰開通了電梯,把遊客直接送達。大概只有時間很多的自由行旅客,才會願意赤著腳走樓梯。我萬萬沒有預期在看日落的路上,會遇上這樣的對話。話不多的長者,問我從哪裡來。我說,香港。大家沉默片刻,他突然拋下一句:democracy, I like. 表示了加油支持,然後手一揚,又繼續埋頭工作。他的工作是用機器打磨木頭,磨成唸珠,串成鍊。到底那是他的工作,還是他人生中修練的功課?而我最後終究沒有被日落震懾,卻被山上那個工作中的長者說話打動。


出家


緬甸人大都信奉佛教,更有說男性信徒一生人要出家一次,時間長短倒是沒有所謂。出家是一件隆重的事,出家儀式亦然。我來到蒲甘(Bagan)tuk tuk車時,竟然有幸遇上出家的隊伍,當然要下車細看。

tuk tuk司機用簡單英語解釋,出家儀式所費巨大,沒有錢的人會舉行集體出家,至於富人則會自行舉辦。其實只要一看那個浩浩蕩蕩的隊伍,就可以猜到當中一定花上不少錢。我遇上的應該是一個富家小孩要出家的隊伍,tuk tuk車司機看著隊伍,向我指出哪些是同行的親友,那個是出家的主角。大家都盛裝出席,馬匹、大象、白牛,無不裝飾艷麗,有些大象上面坐了盛裝的孩童,有些白牛拖著小卡車,載著長輩,隊伍更多的是伴隨著走路的人,大概是負責出家儀式的工作人員和親朋戚友。一路上都是聲浪很大的奏樂,大概是表示隆重和喜慶吧?

隊伍會一直走,去到一個早搭好的大帳篷位置,據說那裡就是其中一個進行儀式的地方。附近甚至已經安排了筵席,tuk tuk司機問我要不要進去吃一下,我嫌喜慶的音樂太吵,趕緊離開了。

很難想像,在一個貧窮的國度,民眾願意花大錢去進行出家儀式。有錢的沒錢的,最少一生人一次(可多次出家及還俗);有人說,父母在孩子一出生就開始為孩子儲蓄,為的就是將來參與出家儀式的花費。我抗拒形式化,也不明白,出家,為什麼要大鑼大鼓去宣揚,而那甚至不是一輩子的出家。每個民族每個儀式背後,當中都有一定的意義,我希望下一次再到緬甸的時候,能夠有機會了解更多。


大象的愛


去年底編排緬甸旅遊的行程,在看佛塔之餘,其實更想參觀一個大象養老營。大象養老營為於格勞(Kalaw),我繞了一點路,才把行程收編進去,也終究是不枉此行。緬甸的伐木業曾經一度非常盛行,當中會用上不少的大象去搬運木材;隨著緬甸政府政策的改變,不少大象都面臨失業。本來大象在伐木業裡的待遇就不見得很好,更不要說那些負責面向遊客表演或者負責接載遊客觀光的大象,所吃的苦頭也就不足為外人道。於是Green Hill Valley (GHV)這個大象退休養老營就應運而生。GHV的創辦人曾經在國營的木材公司與大象一起工作,再加上一位經驗老到的獸醫,成為這個組織的骨幹。他們三人創辦了Green Hill Valley,除了希望照顧失業又再無工作能力的年老大象,同時也希望藉著這個機會,向本地人和外國遊客分享資訊,起教育作用。

我在網上讀到Green Hill Valley的資料,很有興趣親身去看看。給他們發了電郵,很快就得到回覆。東南亞有很多大象營,收取遊客金錢讓遊客嘗試騎大象(大象背上縛上了椅子,長年累月下來,往往傷痕纍纍),而Green Hill Valley並不是這一種類型的大象營,所以電郵上有很清晰表明,他們不以騎大象作招徠,不過來參觀的人仍然可以與大象作親密接觸,例如餵飼大象或替大象洗澡等。如果適合,再安排報名。

參觀費用一點不便宜,大半天收費100美元,包午餐和乾淨食水。由於位置在山谷之中,安排接送的話,額外需要多付10美元。或許很多人會因為收費而卻步,因為100美元這個價錢在緬甸甚至整個東南亞,都足夠入住好的酒店,或者吃很多大餐了(路邊餐大概十多港元,百多港元在餐廳可以吃很好的緬餐)。我事前查看了一些評論,而且在這個組織的網頁及來回的電郵聯絡中,感覺良好,於是也就報了名。

早上來到Green Hill Valley的所在地,暖身活動當然是先由介紹中心和大象的情況說起。中心收養了八頭大象,說收養,不如說幫忙照顧,因為大象會在早上由象伕領到中心,與遊客見面,大吃大喝,洗澡,接受獸醫檢查等,到午後就回歸森林,過自己的生活。八頭大象,年齡各異,共通點都是年紀很大,其中一頭例外,因為牠是孤兒。

中心有專人負責預備新鮮食物給大象,例如南瓜、一些帶大量水份的植物根莖等等,大象身形龐大,好像怎麼吃都吃不夠。問到食物的來源,負責帶領我們參觀的職員說,部份是自己種植,部份是向附近的農民購買。養育大象所費不菲,單是食量就已經很驚人;此外還有必要的醫藥開支、人工支出等,而這個大象退休營並沒有得到緬甸政府的任何資助,全靠開放給遊客參觀獲得收入。

象伕很多時從小就開始接觸大象及與大象工作,因為通常他們的父輩都是象伕;從前大象受到不人道對待,如今,有機會來到這裡過退休生活,算是老有所依。而象伕一家也在這裡一起生活和工作,形成了一個不用勞疫大象也可以成就的產業鍊。

來大象營參觀,最少二人成行,需要預約,中心也需要視乎參觀人數去安排;而隨著季節變化,來到大象營的參觀活動也會有所不同;例如我來到時,是緬甸的冬天,中心才會安排遊客幫忙替大象洗澡;如果是夏天的話,天氣太炎熱,就不會安排遊客幫忙這個活動,因為怕大象承受不住高溫暴曬。

我想大部份有點年紀的香港人,對於大象的記憶,都來自荔園的那頭大象。那是我小時候的記憶,總是記得大象的臭味,還有牠會拉下很大的一球球的糞便。來到緬甸這個大象退休養老營,我這個城市人終於有機會親親大象。一個工作人員不斷破開新鮮的蔬果,然後向我們示範怎樣餵飼大象。每頭大象個性不同,習慣也不同,最年長的那一隻大象,大概因為體力問題,我們會把食物直接放到牠的口中,至於其他大象,就由放到象鼻子開始。大象的鼻子,皮膚又硬又粗糙,要形容粗硬程度,我會說比起百歲老人的手,還要粗糙很多倍。儘管年紀已大,鼻子仍然非常強而有力,每一次用長鼻捲起食物,象鼻的力量,都切實傳到我們的手中。有些食物不好餵,要直接放到大象的口裡,每次大象口一張,都會把我們的手也吃進去。溫熱的體溫,厚實的力度,我們就是如此被大象需要著、需索著。在這些肌膚接觸之中,我好像忽然明白,動物果然有治癒人心的能力。

之後我們走到園內另一個區域,工作人員向我們示範平日會怎樣幫大象檢查足部健康,還有參觀獸醫的辦公室等等。接下來是另一個親親大象的好機會,就是跳進河裡幫大象洗澡。中心先給了我們用作替換的褲子,吩咐我們把自己的褲子換掉。如果個子不高,最好帶條泳褲穿在裡面吧,因為泡到河裡一定會弄濕。工作人員把我們分成兩組人,每組負責替一隻大象洗澡。大象來到河中間,就會用個舒服的姿勢坐下/蹲下(下半身泡在水裏看不到),然後我們每人獲分派一個天然的刷子,用河水替大象洗刷皮膚。原來大象的皮膚很容易滋生寄生蟲,所以都要替牠們好好洗刷。我負責洗刷的大象,似乎很享受被人刷背,竟然還一邊洗澡,一邊放屁(還是拉屎呢?只感到突然飄來的臭味,而大象近屁股位置,水裡出現一個又一個氣泡)。藉著替大象洗澡的過程,我們才發現大象頭頂的毛髮原來非常堅硬,是一個有趣的發現呢。

大象食量驚人,有入自然有出,糞便會如何處置呢?原來大象的糞便,經過處理後,還可以用來做紙呢!其實也不用奇怪,大象日常以蔬菜為主食,纖維豐富,自然是造紙的好材料。一張張大象糞便造成的紙,在太陽下曬乾後,就可以用來做筆記本等手工藝品。

豐富的午餐過後,喜歡的話可以閒逛附帶的紀念品店,可以在園內閒逛,也可以繼續餵飼大象。工作人員鼓勵我們盡情地餵,他們已經準備好源源不絕的食物呢!負責接待我們這一組遊客的員工,知道我來自香港後,興奮的說他最喜歡的就是周星馳了。我沒想到緬甸人除了李小龍和成龍,還會認識周星馳。不知道我們的無厘頭文化和笑點,如何翻譯成緬甸文呢?他說最喜歡周星馳的電影,因為那些浮誇的舉止,能夠讓人發笑。他再補充,緬甸人生活刻苦,需要喜劇調劑生活。我在緬甸的日子不長,不知道周星馳到底紅到什麼程度?

我們帶著固有的想法旅遊緬甸,消費緬甸。我本來以為我會見到這些和那些,可以這樣又可以那樣,甚至也想好了每日行程;最後,一趟旅程下來,我卻覺得我比出發前更不了解緬甸。關於貧窮。關於昂山素姬之於緬甸人民。我們帶著偏見出發,然後卻帶著問號歸來。

(原文刊於2020年5月號 Watch Critics 名錶論壇)








Friday, March 27, 2020

赤腳走過緬甸大地 My Story of Walking Barefoot in Myanmar

關於緬甸,你想到的是什麼?我想到的是赤腳。因為,所有到過緬甸旅遊的人(尤其是女生),都告誡我,很髒啊,要常常赤腳啊,沙塵滾滾啊,記得要帶容易穿、脫的鞋子啊⋯⋯於是,我對緬甸的第一印象,就成了赤腳。我從來不是個喜歡赤腳的人,在家也要穿拖鞋。不過,或許一個人出門旅遊,就真的是在挑戰自己的各種底線,我還真沒想到自己對於清潔的底線定得那麼低呢,竟然就連赤腳踩在充斥猴子排泄物與食物殘渣的路上,也感到不外如是。

對於獨遊緬甸這回事,我其實是有點緊張的。因為從來沒有試過在東南亞獨遊啊,每次到東南亞玩,我都有朋友相伴。雖然大家都認為,既然我可以獨遊中、南美洲幾個月,毫髮無損地回來,獨遊東南亞很小兒科吧。怎麼說呢,中、南美洲讓我感到親切,那份親切感莫名其妙地也同時賦予了我安全感。那是一種毫無根據、毫無道理的印象和感覺。至於緬甸,我彷彿隱隱預感有不順利或稀奇古怪的事情等著我,所以,出發前,我無可避免地心情有點忐忑。


第一次在緬甸赤腳


從香港到緬甸,第一站我來到了仰光。像所有的東南亞大城,仰光車水馬龍,塵土飛揚。走在路上,要注意偶然出現的坑坑洞洞,不要絆倒。仰光大大小小的寺廟很多,遊人第一個接觸到的,通常是為於市中心的Sule Pagoda,我當然也不例外。入住的旅館距離Sule Pagoda走路10分鐘可達的路程,所以把赤腳初體驗奉獻給Sule Pagoda也就很理所當然。

Sule Pagoda位處於一個交通迴旋處,不論日、夜,交通都非常繁忙。我頂著大太陽,勉強睜開眼欣賞眼前那座金碧輝煌的寺廟。來到緬甸,進入寺廟前,都必須先把鞋襪脫掉,赤足進入,以示尊重。脫下來的鞋子,一般都是隨便放在寺廟外,不過像我們這些旅客,把鞋子脫下來後,放到隨身的背包,一般也不會受到留難。

我脫掉鞋子,在寺廟入口處的花檔,向販子買了鮮花,就懷著好奇心走上樓梯,進入寺廟。緬甸很多寺廟都需要收費,Sule Pagoda也不例外。我付了款,順便向售票員查詢獻花的詳情。售價員問了我的出生日期(當時完全不明白是為了什麼),幫我查找了我出生的星期,就指示我順時針方向,走到自己所屬的星期前去獻花。這時不知從哪裡走來一個緬甸年輕人,自告奮勇帶我去獻花。他說他正在唸旅遊科,所以有空就會來這個寺廟,找遊客練習英文,順便介紹自己國家的文化。

原來在緬甸拜佛,除了最重要的脫鞋,一般人都會找自己出生當天的守護神去拜拜祈福。緬甸人重視出生星期的程度,是重要到會用出生星期來命名,而華人認為是家族象徵的姓氏,在緬甸倒是不存在的。我在寺廟裡走著,發現有兩個星期三,心想,是不是緬甸人不小心多建了一個呢?原來在緬甸,一星期每天都有不同動物代表,作為當天的守護神。星期日用鳥來代表,星期一是虎,星期二是獅子,星期三上午是象,星期三下午是無牙象,星期四是鼠,星期五是天竺鼠,星期六是龍;所以在緬甸,一星期是有八天的。找到自己的守護神後,就可以替神像澆水沐浴。那麼澆水是要澆多少次呢?有說就澆自己的歲數就可以(那麼一把年紀豈不是澆水澆到手軟?),所以大部份人都是澆水三次,意思一下就好。澆水的地方,地下有點濕,混雜了塵土,踩在上面,有潔癖的朋友應該會很難受吧?我起初有點不習慣,不過想到反正還要在寺廟裡走來走去,陽光又猛烈,濕了的腳板很快就會變乾吧?只要那麼一想就覺得無所謂了。

話說我是星期五出生的,當時還不知道我的代表生肖是天竺鼠,那個還在唸書的小弟一直跟我說是兔子,所以當我走到星期五的守護神像前,看到一隻像老鼠的東西,小弟一直rabbitrabbit後的說著,我問這不是老鼠嗎?然後小弟把我領到星期四的神像前,表示那有長尾巴的才是老鼠。我看了,不禁說,怎麼緬甸的兔子看來像老鼠?難道緬甸的兔子都是短耳朵的?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星期五的代表動物是天竺鼠,難怪雕像看起來像老鼠;不知道是因為小弟不會天竺鼠的英文,還是因為跟遊客說是兔子比較簡單?


第一次在緬甸看掌相


後來跟緬甸小弟不知怎麼聊到掌相命理,沒想到他竟然說Sule Pagoda外面就有一個掌相師,有興趣的話可以帶我去看看,說是非常靈驗。想想那也會是一個有趣的體驗,我就帶著一點點緊張的心情去一探究竟。畢竟,緬甸的掌相命理,到底是什麼一回事,我還真的不知道呢。

跟小弟離開寺廟,我從背包掏出涼鞋,無驚無險完成了第一次緬甸赤腳體驗。至於緬甸小弟,他的鞋子--竟然被偷了!小弟懊惱說,或許是有人穿錯了他的鞋子⋯⋯我其實一直都疑惑,緬甸人是怎樣在鞋堆中找回自己的鞋子呢?款式都差不多啊!所以呢,當我聽說有經驗的旅客都隨身帶個膠袋,把自己的鞋子放進膠袋隨身攜帶,我就決定依樣葫蘆,往後我都是把涼鞋收到背包感覺比較保險!我可不想跟小弟一樣,赤腳在柏油路上找賣鞋的小店⋯⋯

來到掌相師傅門口,很小的店,勉強可以擠進四個人。裝潢很舊式,牆上掛著老照片,還有用緬甸文寫的掌相圖。師傅正在跟一個緬甸女人說話,緬甸小弟跟師傅嘰哩咕嚕說了一會兒,大概是說我是遊客之類吧,看可不可以先幫我看掌(我都是猜的啦),緬甸女人面帶笑容坐到一旁,我就這樣傻傻地插隊了。

緬甸師傅不會說英語,就靠小弟幫我翻譯(小弟的英文程度也很一般,我是哪來的信心讓他當翻譯?完全是讓水瓶座的好奇心蓋過了一切)。報告了出生年月日,伸出雙手讓師傅「診症」。端詳了我的掌紋好一會兒,師傅很平靜地說了句:愛情運不好(哪有師傅第一句就那麼狠的!)。頓了頓,再多補一槍,不過星期五出生的人一般愛情運都不好。然後師傅再多說了兩句,立時三對眼睛(師傅、小弟、女顧客)看向我,似乎都在等我表示,我不得不瘋狂點頭拜服(本來一直表現出無可無不可的裝冷酷,結果完全被擊中要害)。師傅的建議就是要把握接下來的幾年交友和結婚,否則之後就可以死心(那我順便借這篇文章徵友好了,歡迎私訊,非誠勿擾)!因為師傅的話剛好跟之前看過紫微斗數的說法吻合,我當時就感到完全被擊倒了。

離開小店,如雷轟頂的感覺久久不散,再加上還未適應緬甸的炎熱,我的腦袋徹底喪失思考功能。喪失思考功能意味著什麼呢?當然是接連做出錯誤的決定。第一錯,我決定從旅館拿回行李,跟緬甸小弟一起,包了一輛的士遊走其他景點。第二錯,遊覽的時間比預計的長。第三錯,我竟然沒有嘗試跟的士司機議價,而且讓司機按小時收費。完全是鬼迷心竅一樣喪失思考能力。驚覺遊覽的時間比預期長的時候,我已經覺得無可奈何,礙於帶著行李,已經不方便說走就走,或隨便打發司機。於是我一天之內,竟然走馬看花地遊覽了市中心的殖民地建築,看了一座又一座或近或遠、或大或小的寺廟。


第一次在緬甸看大金寺



仰光嘛,最重要的必看景點,當然是大金寺Shwedagon Pagoda,又稱大金塔。大金寺被譽為神聖之地,聽說是因為這裡收藏了釋迦牟尼的八根頭髮。緬甸人很多都是虔誠的佛教徒,不少富人都以捐助寺廟為己任,對於他們的財力,我無庸置疑。大金寺建於二千六百多年前,佔地廣闊,最為人熟悉的大金塔高325英尺,塔身部份由真金薄片堆疊而成,塔頂上的金傘鑲有幾千顆鑽石和紅寶石,塔尖有一顆超巨型、據說重70多克拉的鑽石!其實不單單是大金塔才如此豪華,基本上緬甸所有寶塔頂部都鑲有大大顆的寶石的!

我和緬甸小弟赤腳踩在火燙的地上,陽光猛烈得讓人睜不開眼,熱得人興致全消,於是隨便拍了幾張照片,就匆匆離開。

之後還看過擁有號稱室內最大臥佛像的Chaukhtatgyi Buddha Temple 喬達基臥佛寺,錢大概都花在臥佛上,所以寺廟沒有一貫的金光燦爛;看過有自來蟒蛇(自來蛇來了兩條,各據一方)的小廟,據說供奉著蛇精,女人會來向蛇妖訴心聲,據說有求必應;還有很多很多不同的廟宇,數之不盡。頂著大太陽,不浪費一秒鐘地逛,但這卻完全不是我的旅遊style。密集式的觀光,不是我杯茶。不過我在往後的緬甸之旅,發現當地司機或市民都很熱心,即使你堅持不用走太多景點,司機還是會竭盡所能帶你看更多更多,為的是希望外國人多了解他們的國家。

其實旅遊真的是很個人的事,仰光大金寺嘛,遊人必到,於我,漂亮是漂亮,但是,也就僅止於此。到底是天氣太熱,還是遊人太多,又抑或是我患上了寺廟疲勞(一天看太多!),我實在說不清。又或者,是因為我太喜歡寮國(老撾)那些微笑的佛像,那份透過微笑傳來的安穩,我在緬甸的寺廟,遍尋不獲。


第一次在緬甸赤腳踩屎


當我計劃行程的時候,讀到一段資料,是關於Mount Popa的。建於火山上的寺廟,走777級樓梯,沿途有猴子,要赤腳踩在猴子排泄物與食物殘渣的路上,想道我不會在香港的馬騮山赤腳跑,那就在緬甸試試看好了,也順便看看緬甸的猴子會不會同樣脾氣很大。

Mount Popa是高1518米的死火山,我來到緬甸的蒲甘之後,預留了半天,到那裡一探究竟。從蒲甘出發,大概一小時車程,一路上總會經過一些荒蕪之地,路旁或坐或站一些當地人,見到車子經過,就會伸出手,似是要討錢或討吃什麼的。我搞不懂,那些人是貧窮的農戶?是難民?是乞丐?有些人看起來,就不過習慣使然伸出了手,彷彿明知揚起的沙塵中不會有任何回報;有些人眼神很複雜,車子很快,我看不清楚那眼底有的是絕望,還是疲憊。

下車的地方,能夠遠遠看到這座死火山,還有建在上面的寺廟。我在陽光燦爛的日子來到,整個山頭看得一清二楚;幻想一下在一個煙雨淒迷的日子前來,山上的寺廟若隱若現,豈不仙境一樣?呀,不過Mount Popa可不是神仙住的地方,相傳這裡供奉了37nat(是妖?是精?我不懂分辨)。Mount Popa妖精云集,而且道行很高,聽說亦因為這樣,這裡長期香火鼎盛!

穿過一排排賣東西的檔口,就來到挑戰閣下清潔底線的地方了--脫鞋!網上有人說可以穿襪子,錯了,想都不用想,你需要赤腳踩過眼前一級一級的樓梯。一隻又一隻猴子在附近各自佔據有利位置,等候信眾擲出粟米、水果等。其實我赤腳走過不少寺廟之後,發現緬甸雖然沙塵滾滾,但是寺廟的清潔功夫算是做得很不錯,不過Mount Popa這裡就不一樣了!地上黏黏的,既有食物殘渣,當然也少不了猴子大爺的屎屎尿尿。不過其實這裡的清潔工已經很努力了,但是猴子的數目實在太多,也沒有辦法。

我幻想中的777級樓梯與Mount Popa,是山路;原來是一個美麗的誤會。樓梯都鋪得好好的,甚至還有頂蓋遮陰;雖然樓梯又高又直又簡陋,卻堅定不移地乘載著絡繹不絕的遊人。廟裡供奉的妖精,雖然不過是一個又一個人形雕塑,因為裝飾的燈光而映照出忽藍忽綠的臉色,我既不知道他們的來歷,當然也不知道這些妖精有什麼威水事跡,看著那些略帶兇狠的眼神,只覺有點不安。一邊上樓梯,一邊看猴子,走到山頂,人最多的廟,好像是求財之類吧,妖精像前塞滿了一張張紙幣。不知道拜這些妖精有沒有什麼規矩,不過來到那麼高的山頂,就看看風景,也是一件賞心樂事。


第一次在緬甸做美容


旅遊緬甸,常常會見到婦女、小孩臉上塗上淡黃色的「顏料」。那叫做thanaka,是一種植物的樹幹,只要把它混一點水,慢慢研磨,就會得到一些汁液。把汁液塗到臉上去,就成了天然的護膚品,據說既可以補濕,又可以防曬。

緬甸婦女很多時會在寺廟一角擺起攤檔,幫遊人在臉上塗上thanaka,賺點小錢幫補生計。她們會用一雙巧手,迅速在你臉上用thanaka畫上金黃色的菩提葉,過程不過幾分鐘而已。圖案不單漂亮有心思,還帶有天然的植物香氣。現代社會嗎,買一條木回家慢慢磨?想要節省時間,還有好幾款裝進瓶瓶罐罐的thanaka護膚品選擇;不過當地人都說,還是原裝木條磨出來的汁液,護膚效果最好。

我不知道thanaka汁液是否真有防曬、護膚功效,但至少,它的淡淡香氣,似有若無的,倒是令我覺得心情愉快。要說赤腳之外,緬甸還會讓我想到什麼,我想,那一定是獨一無二的thanaka香氣。


(原文刊於Watch Critics名錶論壇2020年3月號)







Sunday, February 2, 2020

[Colombia] 那時候,我以為我會在哥倫比亞的深山中孤獨死去


對於森林和森林中遭遺棄的古蹟,我總有過多不設實際的浪漫想像。也大概是因為如此霧裡看花的幻想,才會讓我一而再、不自量力地在旅途中,挑戰自己的體能極限。我,是一名廢中,閒坐多過走動,日常當然缺少運動,肌肉也缺乏鍛練,左右不分而且平衡力欠佳,還好在芸芸缺點中,我的優點是耐冷又耐熱。

哥倫比亞有一個地方,中文譯名叫作「失落之城」,英文是Lost City,西班牙語是Ciudad Perdida。於是,我又因為一個地名,來到一個地方,進行一趟不要命的旅程。


失落之城


關於這個旅程,我們先來溫習一下這片土地的背景。失落之城位於哥倫比亞內華達山脈(Sierra Nevada)聖瑪塔(Santa Marta)的一座古老城市的考古遺址。 據說聚居於此的是Tayrona土著,早於公元七世紀就在這裡定居,而整個城市大概於11至14世紀期間建成。Tayrona土著為這個城市起名為Teyuna。據說,這裡是Tayrona族已知最大的城市,既是都市,亦是政治與經濟中心。這個城市最後被遺棄與遺忘,當然與戰爭及疾病有關:隨著西班牙人以入侵者之姿進駐這個文明城市,掠奪黃金、帶來疾病、殘殺原住民自然是無可避免。一個文明殞落,城市的殘骸隱沒於炎熱潮濕的森林深處。

1972年,一群本地的盜墓尋寶團隊在群山環抱的森林深處,發現了石砌的台階,隨之而發現了這個隱沒於山野間的失落之城。奪寶者當然把找到的金器、陶器偷到市場變賣;有價有市,其他奪寶團隊隨之前來,明刀明槍的互相爭奪這片寶地。由於戰況激烈,奪寶之徒甚至稱呼這裡為「綠地獄」,可見綠林中「戰況」之激烈。這終於引起了哥倫比亞政府的注意,並於1976年,派遣軍隊和考古人員進駐,對失落之城進行考古、修復。

失落之城位於Rio Buritaca山谷的斜坡上,位於海拔950至1300米之間。城市的中心位處山脊,由數條蜿蜒的石砌小徑通向山坡各處。昔日Tayrona土著聚居的木屋已然消失,不過由他們所建立的石砌平台、階梯,儘管蔓生青苔,狀況卻依舊良好。據考古學家表示,那裡大概有170個石砌的平台,大部份都是作為昔日房子的地台。最大的平台位處山脊中部(也就是大家攀山涉水也要到達拍個打卡照的地方),昔日的宗教儀式就在那裡進行。整個失落之城其實只是給發掘了一小部份,更多的地方現正由現在居住當地的土著守護著。

相對於其他湮沒於世的遺跡,失落之城的迷人之處,或許就在於那份可望而不可即的欲拒還迎。散落危地馬拉、墨西哥等地的馬雅遺跡,秘魯的印加文明馬丘比丘,儘管都位於叢林深處,今時今日要參觀這些古代文明之地,尚且有多元化又不太費力的方法到達。唯獨是哥倫比亞的失落之城,你不攀山涉水,不參加四日三夜或五日四夜的行山團,是到達不了的。問到四日三夜跟五日四夜的行山團有何分別,原以為多走一天就等於每天要走的路程短一點,誰知道原來行程一樣,多出一天不過是讓團友在最後一天進行派對之類聯誼,而且多是接待哥倫比亞人。失落之城的行山團全年出發,就只在每年九月的上半個月會停辦,因為當地的土著需要在那段期間,進行潔淨儀式,故而要封山。


四日三夜,徒步於荒山野嶺



我來到哥倫比亞,以聖瑪塔(Santa Marta)為基地,就是看準了要參加失落之城的旅程,而聖瑪塔周邊,也有不同的地方,既可滿足喜歡人文歷史的旅客,也有美麗的國家公園Parque Tayrona讓喜歡戶外活動或大自然的旅客來消磨時間。聖瑪塔是哥倫比亞加勒比海沿岸其中一個重要的殖民地城市。想要了解這個城市、這裡的土著歷史,原要錯過Museo de Oro(黃金博物館),裡面陳列著原住民的衣飾,對於他們的習俗,也有詳盡介紹。這裡也有多元化的餐廳、有不少酒店、旅館,甚至有按摩推拿店。我後來經歷了那個四日三夜失落之城的旅程,也難免要上按摩店去救回我疲憊又傷痕累累的驅體。

報團的時候,職員都會叮囑旅客要輕裝上路。一個輕背包,足夠四日三夜替換的衣物(別妄想洗衣服,在森林裡,濕氣太重,乾不了)、浴巾、個人用品、一對可以保護雙腳的遠足鞋、一對可濕水的輕便鞋、泳衣、雨衣。不要帶沉重的攝影器材(除非你覺得你體力應付到,但要做好防潮準備)。水瓶。防曬、驅蚊用品。頭燈。最好帶備膠袋或密實袋之類,因為森林太潮濕,要把衣服等包好。

第一天,早上在Santa Marta集合後,我們一行15人(團友來自法國、瑞士、瑞典、美國、哥倫比亞和我這個香港代表),另加一名哥倫比亞導遊、一名委內瑞拉英語翻譯,分乘兩輛越野車,前往一個叫El Mamey的村落。由Santa Marta到El Mamey的路,除了開初的路段鋪設良好,之後都是九曲十三彎、塵土飛揚的黃泥路。導遊坐副駕駛座,只在遇上警察時才佯裝繫上安全帶;後座的我們,並沒有安全帶,就人與人擠在一起。來到El Mamey,大家在那裡用午餐後,就正式開始我們的四天徒步之旅。吃過午飯才出發,正是烈日當空之時。一開始大家還輕鬆自拍,怎料沒多久就已是滿是碎石的上坡路。天氣又熱又潮濕,體感大概有三十七、八度吧,很是難受,一邊走一邊跟團友聊天,我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心跳愈來愈快,心裡暗想,不是第一天我就會氣絕身亡吧?想到第一天我們就得在這種天氣下、在三、四小時內走7.6km路,才能夠抵達當晚入宿的lodge,我就開始擔心餘下的旅程。

入宿的地點很簡陋,就木砌的上下格床(還好沒有木蝨),配上蚊帳。公用的衛浴設施。晚餐也是基本能填飽肚的哥國菜,味道很一般。其實只要把旅程想像成軍訓,就不會挑嘴。說是軍訓沒有誇張,因為每天基本上天還沒亮就得起床梳洗,快快吃過早餐,就得趕路。每天都要趕5至8km路,是不斷的上坡下坡上坡下坡,路況也不佳,不是碎石、泥路,就是大石。

聽導遊講解,現在我們進入的範圍,住著Wewa和Kogui兩族。他們兩個土著族裔都穿米白色的衣著,Wewa族的男人頭戴尖帽,住在比較低的地方,而Kogui族沒有戴帽子。土著打招呼的方式很有趣,雙方會從袋子拿出coca leaf(古柯葉,在南美有著神聖的地位),互相交換示好,開始聊天。古柯葉只限男士,因為女士已經夠強壯了。女士不穿鞋,因為要與神聖的土地接觸。聽來分明就是用不同理由去剝削婦女吧。不過這些土著一般都比較害羞、不喜歡與陌生遊客接觸(尤其是女土著),所以導遊多次吩咐我們,遇上土著,如果想要拍照,一定得先告訴導遊,由他代我們徵得同意,方可拍照,以示互相尊重。


我會不會死在深山?



第二天是漫長的一天。路過了Kogui族的村子,房子是小小的圓筒型,加個尖頂,遠看像巨型蘑菇聚生在一起。導遊說,這些房子都是空置的,Kogui族只有在要進行儀式時才會來到這裡。據說房子的外型是模仿太陽、月亮、大地之母,我們當然看不出個所以然,就唯唯諾諾地聽著。房子有兩種,一種以泥、石所造,另一款用上棕櫚葉的,原來是有特殊地位的巫師所有。看過房子之後,行程愈深入就愈辛苦。有及膝的樹根和石頭,有淺溪,午後開始下雨,於是河水上漲水流又急,本來以為石以涉水渡河,最後我們得用上簡陋的吊船,逐一把人運過河的對岸,然後再在暴雨下手腳並用地爬過石頭,抵達入宿的營地。這天摔倒過好幾次。後來我愈走愈慢,幾乎前後都不見其他人那種。在深山裡落單的感覺很差,會常常想到死亡。山路很窄,想想,天雨路滑,萬一我失足掉了下去,是不是就再也找不回來?如果在過河的時候,我腳下一滑,會不會就淹死了?我沒有在報團的時候想到這些。我是不是太有冒險精神?

沒有死去,晚上就跟Kogui族的一位代表見面。我們一行十多人擠在小小的空間,就著燭光,等待著。他來了。薰著煙。開始用他的本土語,呢喃說著他們的習俗。Kogui族的女士,一生都在編織被稱為mochila的隨身袋子,她們把自己的所思所感編織到袋子上;至於男生,一生都在打磨一個叫poporo上尖下圓的器具,他們在器皿上打著記號,那是他們獨有的記憶法,那是他們的日記簿。

第三天是行程的戲肉,我們要來到那片夢想之地了!早上離開營地,得橫渡一段河,才可以開始行行重行行。踩在來自古代的愈千級石階,看著蔓生的青苔,在這片應許之地上,我們竟然見到荷槍實彈的哥倫比亞軍人。他們守在這個深山裏,像個現代守護神。2003年的時候,曾經有遊擊隊在這裡脅持遊客,自此軍隊便長駐這裡。因為千辛萬苦穿越叢林才總算來到這片神聖土地,我們已經顧不得蚊子的叮咬,只忘形地拍照,也幾乎想要直接躺在草坪上,親吻這片土地。對於土著來說,這片土地神聖不可侵犯,即使已經開放了部份地方讓遊客參觀,但為了保持原有風味,並沒有修建圍欄之類,所以上落石階之時,大家都是小心翼翼,已免稍一不慎,就摔到山腳去。我們在陽光明媚中告別這個山頭,開始走著一樣的路線,宣告歸程。下午再度是風起雲湧的變幻天氣,暴雨下,我又熱又冷地走著山路,大概是因為已經登頂了,再沒有前進的動力,疲勞來襲,我再度走在隊伍最後頭。多天下來,我已經忘記自己摔倒過多少次,也不敢看雙腿上的瘀痕。第三晚我幾乎是哭著爬回營地的。辛苦到要懷疑人生。在營地裡,大家都累得幾乎連吃飯的力氣都沒有了。飯後,稍事休息,雙腿仍然浮腫,仍然每走一步路都是疼痛。我猜幾乎是要得足膜炎了吧。最後我沒有跟自己的身體鬥氣,跟另一個摔斷腿的女生,每人都租了一頭騾子,在第二天把我們送下山去。當然,我當時不知道,騎騾子讓屁股受罪的程度,也真是一言難盡。

第四天下午四、五時才總算回到Santa Marta的旅館,腳踏進旅館當下,我就知道自己開始發燒了。大概是四天下來,我已經透支了自己的體力。需知道,我們每天都得趕平均5-8km路,四天下來,總共走了40km的路程。不斷的上下坡。廢中的體力不透支才奇怪吧。生病的當兒我沒有胃口,只想吃暖胃的東西。沒有湯麵,千辛萬苦找到有賣熱湯的炸雞店,讓旅館幫忙點了外賣,我就攤在床上動彈不得。我那傷痕累累的雙腿,拍了照片給友好「欣賞」,大家都以為我遭遇家暴。於是,腫了的腳踝,滿是瘀痕的雙手雙腿,總結了失落之城。


沒有學乖


以為我已經學乖,不會再自討苦吃?並。沒。有。休養了不到一個星期,我就跟著才剛認識的兩個台灣人,一起暢遊國家公園Parque Tayrona去。本來嘛,就打算樹林、陽光與海灘,優閒度假去。二天一夜,住在國家公園的營地。我睡吊床,他們兩個台灣人租了一個小小的帳幕。我在夜色中走向自己的locker,打開,我的頭燈照向裡面,兩隻巨型蟑螂隨之亂跑。我差點沒要尖叫出來,不知怎麼卻在故作鎮定。收拾好摔了一地的東西,我什麼都不管就到浴室去了。然後,回來發現,又有一隻巨型的森林蟑螂(比手掌略小),在我的蚊帳上休息。我幾乎要昏死過去。心想不是它死就是我亡,只好鼓起勇氣,抖動蚊帳,把蟑螂嚇跑。

第二天,我們就在國家公園裡散步。沿著海岸線走,心情好轉得忘掉了森林蟑螂。我們在通往海灘的路上撿拾椰子,再用原始方法,用石頭把椰子破開,在海浪聲中分享著得來不易的椰子肉。悠長的午餐過後,我們想著散步到公園裡一個叫Pueblito的地方,那裡同樣有著我們想要看的土著遺跡。沒想到,我又把自己安置於進退不得的境地。跟失落之城一樣,這裡同樣有很多石砌的路徑,不過這裡更難走了,部份路段的石頭,大得我要用爬的,才總算勉強可以繼續前進。兩名本來就是登山愛好者的台灣人,覺得失落之城其實不算太難走,倒是Pueblito這段,才真的難倒他們(我猜天氣更熱更潮濕也是一個原因)。可想而知,我是走得多辛苦!我們分明都失了預算。但是辛苦歸辛苦,我們總得在天黑前離開山野,返回市區。因為有了這個天黑前要下山的目標,我們不得不咬緊牙關,把路走完。

要說為什麼,其實我也說不清。怎麼來到哥倫比亞之後,我就走了那麼多辛苦的山路。我總是咬緊牙關,撐著撐著,竟也就都撐得過去了。把自己放到一個非得不斷前進的空間。沒法停留,也沒法退縮。沒有人許諾我們必定會看到最美麗的風景。我們只是倚仗著那一丁點美好想像,就緩緩前進著。我深信,那必定是一點與人生相關的啟示。在當下我們未必明瞭,不過,因為過程太過艱苦,它會像一個遠古的印記,深刻在我們的靈魂深處,在需要的時候,就會偷跑出來,提醒我們,人生,就是如此。


(刊於2020年1月號 Watch Critics名錶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