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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January 5, 2020

[Spain] 我們出走,然後帶著故事歸來


這夜,敲打著鍵盤。打了又刪,刪了又打。風風火火的十一月。無論身在何方,心都無法平靜下來。無意識地刷著臉書,刷著幾個新聞頻道的直播,不覺就成了自六月以來的日常。想放空一下,就無意義地瀏覽旅遊網站,刷著機票格價網,幻想離開香港,去呼吸一兩口新鮮空氣;只是,肉體離得開,靈魂,也不過滯留在原地。

無心去玩樂。六月以前,不意掀起了上一輩子的記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一場旅行,是人生中的一場休假。那時候遇到的人和事,閒逛過的風景;那時候以為會記得一輩子的說話,忘了一些,又記得一些。遇上過一些人,不是失之交臂,就是在後來網絡盛行之後,在人生中錯開;然後,有那麼一位,就那麼在今年中因病離開人世。然後,久未聯絡的人們,又再次聯繫上,佯裝再次熟稔起來。懷舊,也懷緬青春。時間沒有等人,也沒有讓人重回過去。然後,我們再次在六月以後的漫長峰煙中失聯。

人生,大概就是這樣,有輕,有重。那時候看得很重的,如今,都只能夠看得很輕。雲淡風輕的安穩,就繼續留在遠方,好了。


年輕的流浪


那一次旅行,發生在很久以前,彷彿就不過是上輩子的殘留記憶。過了那麼多年,手提電話換了又換,我依然把那天的照片存在電話裡頭。如果抬頭沒有藍天,我就低頭向自己的電話尋求。那一片西班牙的天空藍,藍得很不真實;卻每每在低潮的時候,讓人重新振作。

那時候,我們都還很年輕,年輕得以為,天空觸手可及。

我是在台灣出版的MOOK旅遊書上讀到那個地方的。對香港人來說,那個地方,根本名不見經傳。旅遊書上也不過用了很短小的篇幅去介紹,算是首都附近的周邊遊,附帶一提那種,不是主流。我是因為那片藍色,立即決定即使它在天涯海角,我都要去到。當然,它不在天涯,也不在海角。那是一個叫Consuegra的地方,在西班牙托雷多省拉曼查地區的一個小城鎮。Consuegra位於 Cerro Calderico山脊之下,擁有一座外觀令人印象深刻的城堡,還有拉曼查地區典型的風車陣。對,你沒有看錯,風車不只在荷蘭看得到;在西班牙,原來也有風車,而且不只一座。那時候,每每跟人提起西班牙的風車,都總會換來一樣的反問:西班牙也有風車的嗎?時光流轉,我怎麼也沒想到,如今,香港的旅行團也會安排參觀那裡了。多年來,我把Consuegra納入我的私藏景點,想道可以保留那一抹寧靜。終究,也還是事與願違。畢竟,世界是愈來愈小了。只是,人們走過的土地更遠更寬廣,卻不一定更深入。

因為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那時候google map還未流行(也許還未發明?),網上資源也不普及,出門在異地旅行,本身就是一場冒險。好像是依著旅遊指南上的一句話,我們就摸索著,來到了馬德里一個大型公車站。擾攘了一輪,坐上了會停靠Consuegra的小巴士,我們就向未知出發。要知道,在沒有網絡的情況下,我們的西班牙語也沒有好到聽得懂難聽的鄉下話,車子一直開,我們的心還是帶著忐忑不安,深怕錯過了下車點,就不知道會流落到什麼地方。不是害怕迷路,只是擔心本來就預算不多的旅費,怕要多付冤枉錢。人們說年輕的流浪,將來會成為一輩子的養份,我想,至少在訓練膽子和理財方面,還真是愈年輕開始愈好。

小巴士開了一個小時或更久,我們到站下車。當然也是經過一番擾攘,那些應該下車與不該下車的猶豫。我出奇地記得,下車後,在人群中,我們失了方向。最後是靠著城裡的鐘樓,比對了簡陋的地圖,從而確認了方向。愉快地邁著步子,也不知道是因為身邊的人,還是因為終於來到這片夢想之地,我們一鼓作氣地朝著上山的方向進發。

那是盛暑的西班牙。我們踏著石階,走上山去。走呀走,汗流浹背。年輕不會累。喘著氣,喝兩口水,又可以繼續走去。在山頭稍一回頭,才發現整個Consuegra城鎮,就在我們的腳下;那些橙紅色的磚瓦屋頂,在陽光下顯得光鮮耀目。陽光很猛烈,所有東西都蒙上一層光暈。我們喘著氣來到了山頂,看著山下,以為這就是我們的世界,平靜而美好。

無法記起到底走了多久,總算看到映入眼簾的第一座風車。


與風車生死搏鬥的愚癡


乾燥而炎熱的平原上,矗立著12座風車。記憶所及,好像有一座還是兩座風車是開放予遊人參觀的。奇怪每座風車都有名字,彷彿一座座的風車,本來就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對了,每座風車的名字,聽說是按照著《堂吉訶德》的故事來命名的。也許你沒有認真讀過西班牙文學名著《堂吉訶德》,但至少你也許聽說過。那是西班牙作家塞萬提斯的名作,於騎士小說盛行的17世紀面世,然而那卻是一個反騎士小說的故事。故事的背景,是在一個沒有騎士的年代,主角堂吉訶德卻幻想自己是個騎士,展開了一場冒險之旅。他在拉曼查遇上了一座座矗立的風車,卻誤把風車當作是巨人,決意要打倒巨人。他無視同伴的勸阻,與「巨人」展開生死搏鬥,落得遍體鱗傷。他的行徑當然匪夷所思,故事以他從騎士幻想中清醒過來而終。關於這個故事,有人敬佩堂吉訶德對夢想的堅持和執著,有人笑對他的愚癡與執迷。或者,我們誰都沒有資格訕笑堂吉訶德。夢想本無罪,而真假又如此難辨。

因為《堂吉訶德》這個故事,因為那些矗立於拉曼查土壤上的風車,Consuegra因而成名。據說因為交通不便,所以到Consuegra遊覽的人,一般都喜歡自駕遊。我倒是慶幸我們是徒步從山腳走到這片乾旱的山頭,在彎曲的上坡道上,看著遠處雪白的風車,在西班牙盛暑的藍天下矗立幾個世紀,我們彷彿幻想到堂吉訶德當日遇見那些巨人的震撼。

西班牙盛暑的太陽很暴烈,藍天下連一片雲都沒有;還未走到風車座落處,我們先付費進去堡壘休息、乘涼。傳說建於12世紀的堡壘,1813年在戰事中摧毀,後來再獲得修建。堡壘用石材修建,非常堅固,老實說堡壘裡頭也沒有什麼好令人難忘的,不過倒不失為一個欣賞風景和乘涼的好地方!我們穿梭於一片片石牆細瓦之間,看白鴿在略略寬闊的石壁停歇繾綣。城堡再沒有起著保衛這個小城的作用,只是在涼快的石堡內,卻護蔭了受盡酷熱煎熬的人們。在堡壘休息夠了,就鼓起勇氣,再次走到狠毒的大太陽底下。

沿著車路走,偶爾閃避零星的車子與遊人。目標就是看看《堂吉訶德》朝思暮想要打敗的巨人。汗水掉了又蒸發,風車終於在望。果然,風車很巨型,在寬廣的山頭,彷彿在張牙舞爪般地嘲諷著堂吉訶德的愚癡。看資料,昔日有13座風車立於山頭,如今僅剩12座,雖然不是每一座都運作如常,但總算沒有被政府因為過時而清拆掉。其中有一座風車,開放來販賣紀念品,也開放予人參觀。高大的風車,圓圓的軀體內部,是一個難得的參觀體驗。以往,風車的擁有權,都是以父傳子形式世代相傳。如今,無需擁有權,只要走上狹窄的樓梯,你就可以看見風車的內部。風車塔裡面保留了昔日的陳設、結構,再輔以圖片說明風車的構造和用處。昔日風車利用風力的帶動,磨碎穀麥,而風車塔的窗戶,昔日是用來讓磨坊主人可以從這些窗戶上觀察風的變化,再對器材部份作出相應調節,不然有機會因為風太強而損壞整個風車結構;最壞的情況是因為過份的磨擦,生出火花,點燃了剛磨好的麵粉,而引發大火;風車如今安然存在,這些窗戶則讓遊人從高塔上欣賞到不一樣的美境。

我跟風車一一打過招呼,看著風車上的名字,彷彿就連繫上了感情。也許,在晚上,當山頭刮起奇詭的大風,這些風車就會活過來?回顧旅居西班牙的日子,我總會想起Consuegra這個地方。想要故地重遊,想重新拍過一批照片,但會擔心物是人非,會怕一車車喧鬧的遊客。Consuegra不大,在西班牙住久了,我後來才知道,如此一個小鎮,最有名的,除了因文學名著而揚名立萬的風車景色,原來還有每年一度,十月底的藏紅花節。藏紅花是西班牙最具特色的調味,煮西班牙海鮮飯一定會用上的天然食材,可為食物增添天然顏色和香氣。也許要再訪這個地方的話,我會挑這個節日吧?算是重新認識我所不知道的Consuegra。


給古城的情書


關於西班牙,旅人之間總愛問,你喜歡馬德里,還是巴塞隆拿,彷彿只要那麼一問一答之間,就會找到對頻道、能溝通的人。到過馬德里好幾次,我都沒有喜歡過馬德里。巴塞隆拿我是喜歡的,全因為整個城市充滿建築師高弟的怪奇建築。不過要說最愛,巴塞隆拿也上不到榜首。我只偏執地愛馬德里旁邊的薩拉曼卡古城 (Salamanca)。

一開始,我以為是我選擇了這個地方,後來我才明白,是這個地方選擇了我。我在西班牙的大小遊歷與故事,都在這古城裡開始。其實一開始,我不過覺得以整個西班牙來說,這個城市學費和生活費都相對便宜。又聽說那裡叫學生之城,有歐洲其中一所最古老的大學,西班牙語的發音也最好最清晰。又因為朋友的朋友推薦,就敲定了一間語言學校。我就是那樣誤打誤撞、順其自然選擇了這個地方的。當時的生活,除了上課,大部份的時間我們都在吃喝玩樂中度過。一邊玩一邊學習一種語言,這是最快樂最有效的學習方法吧?

Salamanca 有分舊城區和新城區,舊城區已列入世界文化遺產,我最愛的,也就是這個舊城區。舊城區裡,有一個被譽為全西班牙最美麗的主廣場。Plaza Mayor ,就是主廣場的意思。我還沒有機會走訪全西班牙的主廣場,只是單以馬德里來說,其 Plaza Mayor ,呈三角形,有點小家子氣;不像Salamanca 的主廣場,四四方方,大氣一點,而且旁邊石柱都雕上西班牙顯赫一時的人物頭像,讓你閒坐著的時候,也不忘歷史。

這個廣場,幾乎是由小酒館與餐廳環抱著的。不下雨的時候,店主都把桌椅放到店前方,讓喜歡陽光的大家,一邊呷著冰凍啤酒,一邊日光浴。歐洲人大概都很喜歡日光浴,所以露天位置,倒是比坐在冷氣間喝啤酒要貴一點點。那一點點,是為了陽光與空氣,還有間中來討吃的鴿子。

陽光特別猛烈的日子,你會看見人們三五成群的坐在這些開揚的位置,又或是架著太陽眼鏡,坐在廣場中央的石椅上、英泥地上,或坐著,或半躺著,悠然自得地聊天、讀報、看書、沉思。大家都走得很慢。我想,那就是西班牙古城的生活節奏。

旅居的日子,我最喜歡就是在古城裡散步。


除了Plaza Mayor,還有這一個地方。其實也不算什麼私房不私房景點,它本來就是古城裡的名勝景點之一。Casa de Las Conchas (中文意思就是貝殼之家),於1493年開始建造,不過它五百多年前的用途,現在都變得無關痛癢。現在它是一所公共圖書館。

它的特徵,是外牆上一枚又一枚的貝殼石刻。陽光明媚的午後,在圖書館前走過,總會看見一組又一組的遊客,站在這貝殼屋外,用心聽著導遊的講解。我也曾經混在人群中,仔細聽著各國語言的講解。我也曾經擁有這裡的借書卡,佯裝自己會一直居住下去。

曾經在這裡翻著讀不懂的書籍,曾經在這裡認真地溫習,也曾經在這裡隨便消耗光陰。

圖書館內寬闊的木桌旁,有一小方窗戶;我坐在桌子前,心神卻飄遠了。幾隻灰鴿子突然在小窗前略過,我看著出神。

圖書館鋪的是木地板;館內有一道木樓梯,連接各樓層。人在木樓梯、木地板上走動,就會發出格支格支的聲音。除了這樣的老調,圖書館寧靜得出奇。我大概是習慣了香港圖書館的吵鬧,倒忘了圖書館合該是這樣安寧的。因為這樣的一個早上,我愛上了這個圖書館;大概沒有愛上它的藏書,而只是它那一道發出古老夢囈的木樓梯。

當香港政府紛紛擾擾地說著活化這活化那的時候,我就會想念在這個古老建築內,悠然度過的那一個寧靜的早晨。

後來,每隔幾年,我總會找機會再回去西班牙,再回去這個古城。有時候跟朋友一起,有時候就自己一個人。我走過薩拉曼卡古城內的石板路,那些我以為一輩子都會記著的路。我記得一些,我忘掉一些。不拿地圖,腳踏實地重遊回憶中的路徑。看著城裡,開了什麼新的店,又留下了哪一些我們曾經喜愛的舊店與酒館。

還有那個在古城外圍的長途巴士話。在那個車站,送別過不少人,流過不少眼淚。後來又後來,我才明白,最難過的,不是離別;而是離別之後,一個人走回家的路。

儘管那趟旅行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當時的我,甚至無法預想,在往後許多個覺得悲傷的日子,就是靠著那些曾經見過的藍天而撐了下來。我們不會再經歷一次相同的出走,我走過的路,和你們想要看的風光,也許也不盡相同。寫了好幾年旅遊稿件,那些遠方的,那些鄰近的;我就是無法好好寫一篇攻略。我總覺得,旅遊,其實是一件很個人、很私密的事,就像人生。

我們出走,然後就帶著各自的故事歸來,這樣最好不過。


(原文刊於2019年12月號Watch Critics名錶論壇雜誌 )







Monday, December 20, 2010

關於那些細碎

 今年再次踏足西班牙,回來之後,我寫下過這些。關於那些細碎的痕跡。


我走過那些巴塞隆納的大街小巷,路過那些我想念的宏偉建築,在Gaudí 的夢裡蹓躂,在大雨中渾身濕透,在陽光下貪婪地呼吸大笑張眼看清楚世界。有時候一班人,有時候一個人;有時候寂寞,有時候不。



 
我走過薩拉曼卡古城內的石板路。那些我以為一輩子都會記著的路。我記得一些,我忘掉一些。不拿地圖,腳踏實地重遊回憶中的路徑。跟同伴在城裡逛,我指著這些那些,說這是新的,那是舊的。彷彿在回憶中玩著「找不同」的遊戲。那一晚,友伴貼心地提出要上某個我過往最心愛的小酒吧。我其實,本來打算,路過了就好。在酒吧裡,結果,我們只靜默無言。友伴最後在餐紙上寫下到此一遊的記錄。我微笑拍下照片。離開的時候,我跟友伴說,招牌燈箱換了顏色。朋友笑說,我的記性太好。離開的那天清早,那個巴士站,我想起那一年,第一次送同房到車站,我們曾經相擁流淚。後來一次又一次,我在這個車站,送別過不少人,流過不少眼淚。後來又後來,我才明白,最難過的,不是離別;而是離別之後,一個人走回家的路。


我走過馬德里的地車站,想起那年那月那幾趟車程。從來沒有好好認識這個大城市,不過是我的中轉站。沒有認真拿過地圖,而那些流連過的風景,如果不是地圖上的一點一點又一點,也不過是為了裝飾回憶的拼貼畫。人潮來去,我在這個城市的巴士站、地車站,笑過哭過,我都記得清楚。我沒有認清大街的方向,卻記得往Retiro 公園的路。我沒有記著餐廳的名字,陰差陽錯當地的友人竟又帶我走進回憶。忘了吃過甚麼,卻記得,餐廳的洗手間,在地下的樓層;記得樓梯間,那些用以裝飾的瓶瓶罐罐。而我,不過曾經在這裡,吃過一頓午餐。



我的記憶力,到底是太好,還是太壞。

Monday, November 15, 2010

Salamanca

我城。

Salamanca。

永遠記著這樣子的陽光明媚。

當然,西班牙也會有下雨天,也會有陰天,也會有冬天,也會有刮大風的日子。在這裡,我經歷過的,還有那個下雪的冬天。

只是,看見這一地陽光燦爛,這一片藍白雙間的天空,我會相信,這個人世間,還是有一種簡單而微小的幸福。觸手可及。

(照片攝於 Salamanca 的 Plaza Mayor)

Sunday, November 7, 2010

大吃大喝

Tortilla de Patata (西班牙薯仔蛋餅), jamón (西班牙風乾火腿), chorizo, salchichón (兩者皆為西班牙肉腸,後者帶黑胡椒的微辣), 自家製多士連番茄醬......Marques de Cárceres 紅酒 (這牌子價錢相宜,味道也不錯), clara (啤酒混檸檬味芬達)... 這就是我們在巴塞隆納的告別晚餐,地點在新郎哥的姊妹家中舉行。

Tuesday, November 2, 2010

風和日麗 - 婚禮日

朋友的婚禮在星期天,那天是我的巴塞隆納之旅唯一一天遇上的好天氣。一早起來,天空藍得耀眼,陽光普照,這才是大家心目中的西班牙吧?真無法想像,下著大雨,婚禮會有多狼狽呢?

出發前跟要好的日本女生說好了,大家都穿民族服出席這個婚禮。她穿日式浴衣,我呢,就決定穿旗袍。

沒有親眼看見,也不敢相信穿浴衣的工序,是如此繁複;而且,也不是每個日本人都會穿浴衣。那天早上,兩個女生都要由另一位女生協助,才可以把浴衣好好穿上。看著她們穿衣,我在想:她們有夠慘的,大熱天,出席那些甚麼花火祭時,要穿上包得嚴密的浴衣,再配上紥得實實的腰帶,要不熱暈才怪。她們說,穿和服要複雜很多倍呢。真不敢想像,穿上後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觀賞完她們穿浴衣的過程,我也拿出自己的旗袍和 corset,這當然會換來她們一聲聲 "eh" (驚嘆聲) (!),正如我也會驚嘆她們的浴衣一樣。 我拿著corset,跟她們說,要先穿上corset,才可以穿上旗袍,因為要掩飾肚腩和胃腩嘛。她們問,那件corset真的可以穿上嗎?很小啊。我說沒問題。我請她們其中一個替我把corset的扣子扣好,穿好束褲,再穿上旗袍,我那條久違的腰肢終於重現人間。corset 和束褲,是懶女人的唯一救星。

每次出席朋友的婚禮,都會感動得想哭。這一次也沒有例外。看著神父在教堂說了一大堆聽不大懂的西班牙語,聽見朋友肯定而響亮的一聲「我願意」,我都聽到大家打開紙巾包的聲音了。大概,婚禮之必要,不在於那一個或隆重或簡單的儀式,而是那一聲在深思過後,肯定的一聲「我願意」。

在教堂內的儀式完成後,家屬、朋友都湧到教堂外,一邊聊天,一邊等待一對新人步出教堂。某位家屬預備了滿滿一袋玫瑰花瓣,讓我們每人拿一把花瓣,待新人步出教堂時,把花瓣撒向他們。最興奮的大概是現場的小孩子。拿著花瓣,不停向附近的人,練習拋、擲、丟的技倆。花瓣掉到地上,就不顧身世的爬在地上,想要把所有花瓣握在小小的掌心。大概那一瞬間,手心的一切,就是他們的整個世界。微小而美好。

拍過大合照,當然又是一大夥人在街上瞎聊,這是西班牙街頭常見的景象,人們彷彿有說不完的話題似的。也大概已經聊得差不多是時候了,大概下午一、二時的光景,我們便驅車到市郊的 Castell Arnau 餐廳午餐 / 晚餐去。

抵達的時候,也忘記是什麼時候,大概是下午二、三時吧。陽光普照。我最愛西班牙的陽光。大太陽底下,我從來沒有擔心過會長雀斑、會曬黑,只感到全身心的歡快。已經肚子好餓了,於是先來一盤又一盤的cocktail 美食。我們一種接一種的吃,已經像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餐。仍然穿著浴衣和旗袍的我們,滿身束縛,吃得實在不夠暢快,於是慌忙把一早預備好的替換衣物換上。不約而同地帶了寬鬆的衣裙,這才可以盡情吃喝。

戶外的Cocktail 時段已夠我們飲飽食醉,然後三、四時了,我們獲招呼進餐廳就坐,午宴/ 晚宴正式開始。實在不知道大家的胃是怎麼構造的,明明已經吃得很飽了,還是可以把眼前碟子裡的食物吃掉大半,好厲害!每一道菜配上不同的酒,最後祝酒的時候,主人家呈上特製的木杯子,還有清酒,來一個西日Cross over 的安排。飲宴來到這個階段,算是結束了。大家都湧到舞池跳舞。我們這班異鄉人,沒有男伴,只好胡亂地嬉鬧著。跟一個我覺得很適合當zara童裝模特兒的小女孩玩了一整晚,不停跟她奔跑、亂跳舞、捉迷藏 (天,我可是穿了低胸長裙高跟鞋,淑女形象蕩然無存),騙她喝了一口我那杯分明是橙汁混vodka,害她一邊吐舌頭裝鬼臉,一邊罵我是壞人,想起就覺得好笑。只是跟小孩玩耍其實挺累人,我差點沒跟她一樣想要把鞋子脫掉,赤腳在舞池裡嬉鬧。

(其實我沒有那麼喜歡小孩子。只是跟這個擁有一頭亮麗棕髮的小女孩比較投緣。)

Monday, October 18, 2010

再遇 Gaudí

這次的西班牙之旅,行程緊密,要見的人太多,時間卻太少。在巴塞隆納逗留的四天,第一天跟朋友與朋友的家人相見,吃了悠長的午餐,外出到市中心逛逛,走馬看花地看了Casa Batlló,晚上跟朋友飯聚,為她慶祝告別單身。

天氣一直很壞,天陰陰的,忽然就灑下一陣大雨。在市中心逛,決定到 Casa Batlló 去看。唸書的時候,沒有去看,只在大屋外閒晃過,仰望過。這次再來,當然沒有不進去的理由。17.8歐羅,可是一點也不便宜的。

Casa Batlló 的外牆,彷如五彩繽紛的鱗片,柱子的設計,彷如骨頭,所以這裡也有骨頭之家的稱號。露台的設計,彷如一張張的面具。看見那一張張的面具,我總會想起歌聲魅影。屋外屋內,滿是遊人,大概要找一個沒有人的時段,是近乎不可能的了。我在大屋向街的大窗前呆立,看著滿街舉機拍照的人。才不過十數分鐘前,我也是站在樓下拍照的一份子。我看風景,風景也在看我。

多年前,我在書上遇見Gaudí,就知道,這個世界,就是太缺乏這種鬼才。這次,我在展館裡的 guestbook,留下這一句:Te quiero Gaudí.

有一個西班牙人跟我說,覺得Gaudí 沒有甚麼了不起,他的建築的確很美,只是過譽了。如果沒有資金,他根本沒能留下這些東西。我沒有辦法用西班牙文跟這個人解釋清楚,千里馬與伯樂的關係。

我一直記著Gaudí  說的,這個大自然,沒有任何一種東西是筆直的,所以在他的建築作品裡,我們總是看見各式各樣的波浪紋,大量的曲線。我是為著那些彎彎曲曲的線條,那些色彩斑駁,那些彷若只該出現於童話書的種種,而在這個大城市,留連忘返。沒有Gaudí,我相信巴塞隆納會失掉了光彩。



後記:Gaudí 的名字,有人譯作高迪,有人譯作高弟。我覺得前者比較有型,比較像一個建築師的名字 (好明顯是毫無理由的直覺),至於後者比較親切,彷如是眾人的老弟一樣。

Monday, October 11, 2010

離別.重聚.離別

終於又回到西班牙。只有短短九天,我可以說甚麼呢?只想說一句,回家的感覺真好。

在行李輸送帶上拿到了行李,就拖著行李匆匆走出抵境大堂。才踏出腳步,就看見一個人對著我不斷揮手。我的朋友跟她的丈夫、還有她的老爺在等著我呢。我跟朋友在機場,隔著矮矮的圍欄,擁抱良久;我們又在西班牙相見了。言語太貧乏,大概只有肢體的語言最直接。

每一次的相聚和別離,我們都在擁抱。大概這樣的習慣,也是這個國家最迷人的地方之一。還記得那一年,大家在那間租來的房子,過了幾個月的時光。離開的時候,眼眶都要紅了,努力按捺著不去流淚。然後時間就這樣流過。屋子裡發生過的快樂、傷心和憤怒,這就不著痕跡地過去了。然後我們又再在這一片土地相聚,看著她開始人生另一個階段。我不知道這屬於一種怎樣的心情,大概也就跟嫁女的感覺差不多吧?

在這個旅程,沒有甚麼艷遇,卻認識了一些好客的新朋友。而所有所有的新知舊雨,離開的時候,都會跟你說:「以後,你再來西班牙的時候,記著,你在 xxx (地方名稱) 有個家。」也許你會覺得這是出於禮貌,只是我倒寧願相信,這些說話都是出自真心。 (你看著他們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就會相信那是真心的)

愛出走,愛結交不同地方的朋友,只是最怕的,卻是離別。每一次,都得努力控制著不去流淚,只是幾乎每一次都要失敗。

只好用心記著,我在這些地方,都有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