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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May 22, 2018

Cambodia 飄泊靈魂之地

「看,這就是魔幻之眼,魔幻之耳。遠方發生的事,全靠它,你這就看見了,聽見了。」戴手表的男人,手執電纜的一端,跟同伴如是說。

那男人一直似聽非聽的,然後,帶著無奈說:「而我家裡甚至沒有電。我們點的是油燈。」

戴手表的男人就沉默了。

男人滿有興味地研究手中的東西,說:「這就好比人的身體吧,外面的是皮肉,裡面包裹著的,就是骨頭。」

「是的,這是血肉,這是骨頭......


以上的對白,出自【飄泊靈魂之地】(The Land of Wandering Souls),潘禮德 (Rithy Panh)導演的紀錄片。關於那一年,柬埔寨開始鋪設第一條光纖電纜,為人們帶來了工作機會,讓農民失去了可耕的土地,也翻開了戰亂時期遺落的炸彈。那一年,是1999年。


八年前後,換了幾許風景


我第一次到柬埔寨,是2009年。那時候跟好友一起參加旅行團,高床軟枕,享用舒適酒店提供的上網服務,酒店還好像是新建成的。那時候,我們先遊覽首都金邊,接著是暹粒。好像參加的是五天團,都記不清楚了。最記得在金邊,遇到過很多斷腳的男人。我們不知道,他們當中有多少是因為戰爭失去了一條腿?又有多少是因為鋪設電纜時遭遇了意外?又有多少是因為騎摩托車時出意外?那個寧靜的夜晚,我們坐著冷氣開放的大巴,路過一間又一間農舍,周圍漆黑一片,農舍透出微弱的、搖曳的光線,裡面一家人享用著晚餐。這麼些年過去了,看過的風景都迷糊了,然後有些東西竟然如此深刻。

後來就不經意地在香港國際電影節之類場合,看到那【飄泊靈魂之地】電影。

然後,時光流逝,我們看到過更多風景,有些壯麗,有些不外如是。2009年的時候,我說過會再到暹粒,要再訪大小吳哥。一晃眼,再踏足這片土地,竟然已是8年後。8年前的記憶已經模糊,我記住了一些,又遺忘掉一些。今次,上飛機的時候,還帶著前一個晚上的宿醉。彷彿間,人就到達新建的暹粒國際機場。是的,8年前,香港還沒有直航暹粒的航班。今日的機場很光鮮亮麗,下飛機的時候,藍天白雲在迎接著旅客,嗯,美好的東南亞冬日太陽。


路邊攤,生活的氣息


第一天,我們的行程不算緊湊,這就是不跟旅行團的好處吧,可以自由安排時間。到達的時間太早,還未能進房間躺躺,也就只在附近隨意找間咖啡店坐坐。接下來就是預先購買進入吳哥窟景區的門票,我們買的是三天入場證,預算接下來兩天都會在吳哥景區度過。傍晚時份是當天的節目重點,朋友預先在網絡上找到一個本土美食導賞團 “Angkor Street Eats”,這下好了,可以吃街邊小吃了!

跟導遊碰面後,知道就只有我們兩人,感覺也不錯啊,人少,反而可以按我們喜歡的步伐行進。導遊是個中年人,說話的語氣帶點陰柔,好像很多東南亞人,說話都是這樣子的。一路上隨便聊天,他就已經不經意地跟我們說起自己的身世。因為赤柬,年少的時候,他已經成了孤兒,在孤兒院長大、學習。說起來好像沒事兒一樣,我想,這到底要經過多少年的沉澱,才可以如此平淡如訴說別人的故事?又或者真的要放輕鬆往事,才可以跟不相干的人如此閒話家常?

一開始導遊先生把我們載到一個小村子,裡面是一個很鄉土的小餐廳,廚房隨便吊著一些醃製的乾貨,其實如果不是進門之後見到的一列桌椅,大概我們會以為自己是誤闖民宅吧?在這裡,我們試吃了一些地道的炸物。附近傳來柬埔寨的流行音樂,我們聽著覺得有趣,也忍不住學了一兩句柬埔寨語。原來這裡一到晚上會非常熱鬧,當地人會在這裡唱唱卡拉OK,吃飯聊天。我們來的時間尚早,所以還算清靜的。

之後導遊把我們載到一個吃串燒的地方。炭烤的串燒,如果是自己路過,應該也不太敢吃啊,因為也不知道肉的來歷呀。也不是沒有試過亂吃路邊攤,某年北京的朋友開車帶我去看長城,因為太早出發來不及吃早餐,一下車我就跑去路邊攤買熱騰騰的烤香腸。香腸放進口一咬下去,那種霉爛的肉質,令我瞬間想起看過的幾百則內地黑心食品新聞,忙不迭把口裡的、說不上是什麼肉的香腸吐出來;並且提醒自己,看不出本來形象的肉,不要吃。對自己的叮嚀已經入心,所以路邊攤的烤肉串,我一般不會買來吃,難道你就能夠忘記那些聽了千百遍,說烤肉串的肉,都是來自腐肉,甚至是坑渠老鼠肉的種種傳聞嗎?不過,來到柬埔寨,我是放下了那些在內地的戒心。在店門外看著大嬸在烤肉串,看著那盤炭火,不知怎麼我就覺得寬心。看見店內坐滿了當地人,大概都是剛下班的樣子,導遊招呼我們坐下,然後就開始張羅一桌子的食物。食物一碟碟上場,顏色都很好看,味道也很好;一碟碟吃,似乎要吃到第二天早上才可以吃得完的樣子。我們邀請導遊一起吃,他只是笑笑說,他工作時不吃東西的。一邊吃,一邊聊天,原來這店只是賣串燒烤肉的,不過導遊順便把附近的小吃都招來了,讓我們可以安心在小店坐著慢慢吃,不用趕著這裡停一停,那裡站一站。

吃到撐,在附近散了一會兒步,走到了河邊的路邊攤。導遊安排我們在一旁坐下,我們以為只是要喝點什麼果汁沙冰之類的,沒想到導遊又端來了一碟碟、一碗碗食物,既有炒麵,又有粥品。然後還有一團奇怪的東西在小碟上。導遊問我們猜到是什麼來嗎?朋友瞬間說出答案來。呃,就是東南亞很流行吃的鴨仔蛋啊。就是那種裡面有隻正在成長的小鴨在裡面的蛋啊。說是很補身啊。我本來不敢吃也不太想吃,看著碟中黑黑的一團東西,又按耐不住好奇心,用筷子把它翻來覆去。老實說,牠的身體沒有我想像的硬;大概是骨頭還沒有發育好,就那麼軟軟的一團,基本形狀,留心看,還是看得出來,哪裡是頭,哪裡是翅膀,不過要是事先不說,其實也不會知道是什麼。不知怎麼,忽然有種想法,反正牠都死了,不放進口,把牠丟了,好像更白費了牠的死啊,於是我也就張大嘴巴放了一點點進口裡。鴨蛋本身很香,醬油味也調得不錯,所以坦白說它味道真的不差,不過要說會不會一吃再吃,我倒是覺得吃過一次就足夠了。

之後的餘興節目,是喝本土自釀的啤酒。沒想到,喝手工啤酒之餘,竟然還有一道本土「美食」,炸蟲子,用來佐酒。一大碟端上來,黑壓壓的一堆各式昆蟲,最嘔心的要數黑色的大蜘蛛吧。導遊好像知道捉弄我們成功了,竟然笑得很歡樂。我們對著一大盤炸蟲子興高采烈地拍照,說實話,之前跑大陸的時候,昆明的客戶就曾經捧來一大盤炸蟋蟀,那時候,倒是同行的老外吃得津津有味,我們幾個香港人是看傻了眼。這次呢,眼前的「美食」,沒有以大堆頭取勝,而是以種類取勝。既有大蜘蛛,又有必不可少的蟋蟀、草蜢,有一些像蟑螂,還有一條小蛇。問導遊,還有餐廳侍應,最喜歡吃哪一種,他們都說是最愛吃蜘蛛。我看著,覺得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把蜘蛛放進口裡的感覺,太恐怖了。於是我們眼睜睜看著導遊表演吃蜘蛛,我只是挑了隻最小的草蜢來意思意思一下。好了,以前一直說,自己的底線是不吃蟲,想不到,連鴨仔蛋都吃了,吃一隻小小的草蜢又算得上什麼呢?炸草蜢其實也沒什麼味道,就脆脆的。古靈精怪東南亞,又完成了一章。


「溫多啦、溫多啦」


這篇,本來想寫大小吳哥呀,不過認真想想,這些年來,到過這些景區的人都不少呀,大家都可能覺得沒有什麼新鮮感了。柬埔寨的歷史,隨便在google搜搜,就可以翻出一大堆來。與其做個文抄公,我就來寫寫我看到的、我感受到的好了。

跟柬埔寨一別八年,這裡的旅遊業又更興旺了。上一次來,我們坐旅行社安排的旅遊巴,每到一個景點,下車的時候,總是給一班小孩團團圍住,有的在叫賣,有的在討錢。一聲聲「溫多啦、溫多啦」(one dollar, one dollar),他們像唱著歌謠似的,那一張張黑黑的、瘦小的臉龐,我那時候聽得心都碎了。記得那時導遊總不忙叮嚀我們,不要給錢他們,給了一個,又有其他湧過來,沒完沒了。那時候我們都鐵了心,對孩子搖頭微笑,他們再多纏一會兒,就會自行散開。臉上其實也沒有什麼失望,就好像討錢不過是他們童稚的遊戲之一。記得那時候,已是行程的尾聲了,有個孩子在向我販賣一本英語的、關於吳哥景點的書。一看就知道是翻版書了,那些粗糙的印刷技術,騙不了人。好像是要賣幾塊錢美金的,本來沒有打算要買什麼,不過想到孩子背包裡還有各式沉重的翻版書本、紀念品要賣掉,也就不過幾塊錢,就買了本書。回來之後,也的確有認真翻閱過一段時間,也總算沒有浪費什麼。

八年後,討錢的孩子好像沒看到了,叫賣的人也好像少了。我跟朋友說,可能是因為我們不是跟旅行團,與其圍攻我們這些散戶,倒不如集中向旅行團下手,可以一次過向廿來人叫賣比較划算?不過後來聽說,好像是柬埔寨政府不想鼓勵孩子放棄學業來叫賣與行乞,於是都勸遊客不要再鼓吹這種風氣。大概幾年下來,孩子都明白了這個道理?乖乖去上學?的確,在路上看見穿整齊校服的孩子要多了,不再像從前那樣不修邊幅的。


生活,每天都是一場修練


著力推動旅遊業的柬埔寨政府,這幾年,賺外匯之餘,也沒有出賣宗教的尊嚴。幾年前有遊客在遺址前拍半身裸照,在機場就被截住遭檢控。我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幼稚得在莊嚴的廟宇遺址前拍裸照?在教堂、在寺廟,嚴禁坦胸露臂,我以為是人類常識來的。同樣道理,其實在這些地點,不要喧嘩叫嚷,我以為也是常識。不過碰面撞到的內地旅行團,依舊一貫喧嘩聒噪。在巴戎寺,在微笑的佛像前,在塔普倫寺,在大象台,我們擦肩而過,多少次我想讓他們小聲一點。也吧。就當是一場修練,在聒噪的當下,發掘內心的平靜,好了。

以闍耶跋摩七世面容為藍本來雕刻的佛像,個個面帶笑容,也是因此,有了高棉微笑的說法。記得第一次到訪吳哥窟,也就是為了這高棉微笑。看著,心就安了。走到哪裡都看見的微笑,為我們這些過客帶來一瞬的平和,同時也觀照著柬埔寨人民。走在廢墟中,看著無所不在的高棉微笑,早上彷彿的日照,中午猛烈的陽光,午後溫柔的落日,照著石雕,照著青苔,照住今昔。

你們有在吳哥等待過日出日落嗎?每天都有日出月落,可每天都不一樣。我們摸黑坐tuk tuk車,打算去看日出。清晨,空氣很清涼,車揚起了風沙,還好我們穿了長袖薄外套,才不致著涼。

來到莊嚴的吳哥寺前,我們隔著水池,等待。站在人群中的第二排,我們算來得不晚了。天仍是黑黑的。吳哥寺不過是一個灰影。我們耐心等待。天慢慢由灰轉藍,人愈來愈多。然後天就慢慢轉白了。我們沒有等到太陽緩緩升起的那一幕。應該是雲層太厚了。有點可惜。大家都是特意早起的呢。天亮了,幾許遊人都只是佇立在原地,沒有散開的意思。我不知道他們還在等待什麼呢?或者不過是在等那人潮漸漸散開後,拍一張經典的吳哥寺與水中影?我們在晨光中,在水池旁、在空地,安靜地散了一會兒步。

我想,來吳哥寺看日出這回事,本身就充滿佛學的意味。日升月落,每天安靜地進行著,本來就不會驚動任何人。你看到,你看不到,太陽依舊在那裡,日月依舊日日如是的出現、落下。而日出會消逝,帝國會滅亡,人會死。我們活著,努力過好每一天,卻終究無法強求什麼,留住什麼。

旅行的當兒,人生中的流水帳,你選擇記住了什麼呢?有旅客記著被騙的經過,憤憤不平;有背包客記住人性的美好;有人記住了那些聽來的故事;有人記住了那些苦難;你選擇看到什麼?你又選擇記住了什麼?

我想,我沒有選擇看到什麼,沒有選擇記住什麼;而是那些一事一物,找上門來,讓我看見,讓我記住。

【飄泊靈魂之地】(The Land of Wandering Souls) 電影中,有那麼一幕:

「你認為富人還是窮人比較多享用美食的機會?」一個男人跟另一個男人說。
「窮人吧......富人每一餐都有太多顧慮......我們窮人啊,只要有得吃,就都是美味了......


紀錄片如是記下了那一代人的點滴。不知怎麼,我沒有活在他們當中,卻記得深刻,那些真實的對白。



(刊於Watch Critics 名錶論壇三月號)








Sunday, May 6, 2018

BOLIVIA .天空之鏡以外,玻利維亞的另一面

一直以為玻利維亞的首都在拉巴斯(La Paz),直到預備到玻利維亞旅遊,才知道拉巴斯不過是後來才成立的行政首都,最初的首都,亦即是現在的憲法首都和司法首都,是蘇克雷 (Sucre)。原來蘇克雷在西班牙人來侵略前,是一條原住民村落,不過西班牙人於1538年在這裡建立起殖民城市,後來在此也設立了司法行政機關等。於西班牙殖民時代,蘇克雷因為鄰近的地方波托斯(Potosi)被發現盛產銀礦,這裡因而變得特別繁華。今日的蘇克雷,大概因為名氣總落於拉巴斯之後,於我看來,這個城市不免有一抹遲暮的神傷。

在蘇克雷的街頭行逛,相較於人多車多的拉巴斯,在這裡感覺更像置身西班牙小鎮,除了到處都是殖民風情建築,路上的行人,好像都帶著一臉從容。蘇克雷市內有不少歷史建築與博物館,慢慢逛,消磨幾天毫無難度。不過在蘇克雷,最需要看的卻是這裡遠古的「原居民」。


白堊紀恐龍公園


早在玻利維亞被命名之前,早在人類出現之前,南美洲的這片大陸上,誰是原居民?就是恐龍啊。蘇克雷市郊有一個白堊紀恐龍公園(Parque Cretácico),一開始我在地圖上看到,心想會不會是一個類似侏羅紀公園的主題樂園?既然看厭了市內的殖民建築,但見旅遊書上對這個恐龍公園也著墨不多,好奇心下,就直接問問旅館的職員,看這地方值不值得去看看。旅館職員一聽到就熱情推介,差點沒以為他也是這個公園的推銷員。其實他也說不出有什麼特別,反正就是萬勿錯過吧。我再三確認那裡不是主題公園,就放心了,於是就在市廣場跳上旅遊專巴,到距離市中心五公里外的市郊恐龍公園去。

當時整輛旅遊專巴也沒有多少人,我心想,糟了,大概是一個很無聊的小公園吧。不過抱著隨遇而安的心態,反正都上了車,就去看看吧。下車後,跟著同車的一對當地情侶,走到售票亭。一看裡面竟沒有人。連忙看看公園的開放時間,沒錯,是辦公時間啊,好了,不要緊張,南美作風,辦公時間售票處沒有人很平常,不要打算逃票,因為牆角處裝有閉路電視啊。前面的情侶揚聲叫了叫,一個胖嬸嬸氣急敗壞地出來,噢,原來她就是售票員呢。

走進公園還未開始細看,就被職員催促著,原來是這個時段的導覽團快要開始了。如果錯過了,就要等好一段時間。於是我就匆匆跟著大隊去。導覽人員隆重其事地介紹了參觀守則,然後分發我們每人一頂安全帽,叮囑我們一定要載上,說是山坡上隨時有鬆脫的石子掉下來呢。

沿著那條充滿碎石的小坡走下去,原來這個公園內,竟然有一個懸崖,上面記錄了全球面積最大最清晰的恐龍腳印。為什麼恐龍腳印會在懸崖壁上而不是在地上?這是因為這片懸崖壁,其實是地殼運動形成的產物;它本來是一大片陸地,不過因為地殼運動摺合成今日的懸崖。在懸崖壁上,清楚留下了347米長的恐龍足跡,應該是世上最長的。

我們小心翼翼走過一段斜坡,來到懸崖壁前,近距離看恐龍足印。公園的導遊手足並用,再加上小道具,為遊人講解恐龍的走路姿勢,而不同種類的恐龍又會留下怎樣不同的足印。導遊是本地人,講解很詳細很專業,看得出他很喜歡自己的出生地。導覽團參加過很多,遇上「有心」的導覽員可不是必然。每次遇到,導覽結束後,我都會由衷向他們道謝。鼓勵是人最大的推動力。而園區內除了這個恐龍足印化石,還有一比一的恐龍模型,非常有電影感!

公園內有個小小的餐廳,走累了,可以吃點東西。食物就是簡餐吧,可以順便在那裡嚐嚐玻利維亞土產汽水,顏色是非常人工化的黃色,味道就是我們的玉泉忌廉汽水加甜版吧。園內玻利維亞人喝著進口貨可口可樂,我作為一個外地人,喝著玻利維亞土產汽水,難免相映成趣。


在拉巴斯尋找原住民祭祀文化


回到玻利維亞的行政首都拉巴斯,位於海拔3,650米高的地段,是全世界最高的行政首都。香港有錢人都住山上,坐擁腳下美景;在南美,卻是窮人住到資源匱乏的山上去。玻利維亞首都圈內,有錢人聚居在低處新建的房子,貧窮的就住在高山上的簡陋破屋。拉巴斯的居住人口,過半數是印第安人,亦即是原住民,大概因此,在這個大都市,很容易就找到各種屬於原住民文化的東西。

拉巴斯市內,有一條街叫做 Calle de Las Brujas ,中文就是巫婆街。這條街道,不長,店舖除了賣一般的紀念品,還有據稱能增強性能力的神油,還有可以留住情人的心的香水,以及其他古靈精怪的東西。類似的這些東西,在很多南美或東南亞市場都有售,唯獨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只在這裡看到,那就是駱馬屍體。我問店主那些駱馬屍體到底有什麼用,店主指著一包預先製作好的「禮品包」,裡面有一隻駱馬寶寶的乾屍,有糖果,有古柯葉等等。原來這個「禮品包」,是用來孝敬 Pachamama (大地之母)的祭品 。Pachamama 在原住民文化裡,有著祟高的地位,當然要好好孝敬她,以求獲得保護。原住民的文化,世世代代在玻利維亞流傳著,沒有因為曾經被西班牙人統治過而消失。


現代礦業忌諱


除了大地之母pachamama,玻利維亞還有一個叫tio的神。與其說神,倒不如說是魔鬼更合適。在Potosí這個地方,多年來一直以礦產馳名,那裡有一座名叫 Cerro Rico的礦山,出產最為豐盛。由於在礦洞工作很危險,迷信的礦工會向礦洞的魔鬼Tio奉獻,給他烈酒、香煙,還有對印加人來說最是神聖的古柯葉,再加上駱馬的鮮血,用這些祭品賄賂魔鬼,祈求出入平安。在暗無天日的礦洞,卑微的人類,只能信靠魔鬼。

部份前礦工改行當做導遊,由他們帶著好奇的遊客,到礦場參觀。我們穿上連身工衣、水靴,戴上有頭燈的頭盔,在潮濕昏暗的洞內爬行。礦洞一點不大,僅僅夠我們以單行的方式前進;洞內塵土飛揚,長期吸入塵埃,礦工一般都落得短命的下場,通常只活到四十多歲。我們在洞內找到Tio像後,就把預先準備好的祭品獻上,發現竟然缺了香煙!導遊連忙自掏口袋,為礦洞魔鬼點起一口煙。導遊還提醒我們,在tio面前,千萬不能提礦坑意外這種不吉利的事,就怕激起Tio的兇殘,畢竟與礦工性命攸關!這大概跟中國人忌諱鬼神,盡量不提死亡這種事有點異曲同工?


由恐龍腳印,到印加祭祀文化,到現代礦業忌諱,作為一個行前沒有什麼準備就出門的旅人,真是眼界大開,驚喜連連。

(刊於2018年4月號MING WATCH 明錶雜誌)




Friday, March 30, 2018

Costa Rica Animal Rescue Center, Home for Animals ・這地球,若果有樂園,會像這般嗎?

我喜歡跟有passion 的人聊天。他們的眼睛會閃出星星。

山長水遠跑到哥斯達黎加,遇上很多眼睛閃出星星的人。他們都熱愛大自然,對動物充滿愛心。年輕又充滿活力。有學生,有老師,有待業的,有獸醫,有藝術家,有我們。大家都來自五湖四海,卻因為同一件事,同一個目標,集結在一起。我把第一次,人生中第一次做動物義工的經驗,獻給Costa Rica Animal Rescue Center

生活中有太多理所當然,例如,因為文明進步,就犧牲了樹林,犧牲了動物。在這個動物義工中心裡,動物,用盡力氣努力去生存。為我們介紹義工中心的是職員Sarita,她領著我們在動物義工中心走了一圈,認識中心的各種設施,認識每個中心住客(動物)的居住環境、生活習性。像人一樣,每位住客都有名字,Sarita每一個名字都記得,領著我們,一邊走,一邊講述每隻動物背後的故事。她就像我們的領航員,領著我們逐步認識哥斯達黎加的動物朋友。看著她介紹的時候,眼睛裡都是星星似的光芒。


文明是種進化,儘管適應別制止它?


哥斯達黎加天然資源豐富,物種多樣化,是動物的天堂。不過,隨著人類的活動,這裡竟也成了動物的煉獄。有人問過我,樹懶為什麼沒有在物競天擇的過程中徹底消失。我不知道。我有時候會覺得,最該消失的其實應該是人類。

中心內有一隻樹懶,叫Violetto,負責人Sarita說,牠在野外因為誤把電線當樹枝,觸電,就這樣毀了自己的前肢。幸好及時被動物義工救起,獲獸醫悉心醫治,現在總算步過了危險期。樹懶本來就動作遲緩,Violetto呢,因為傷患,動作更慢更吃力。看著牠在中心內學習用餘下的一隻前肢與兩隻後肢攀爬,每天為著生存而努力。牠永遠是我心頭的一塊肉。

從哥斯達黎加回來後,才知道,原來很多朋友不知道樹懶是甚麼。我說海洋公園都有呀,朋友還是一臉茫然。就是Zootopia 電影裡的 Flash呀。這才算恍然大悟。不說不知,原來在生物學上,樹懶跟食蟻獸、犰狳竟然同屬Xenarthra (異關節總目),簡單來說,就是親戚啊。外表看來,牠們可是完全沒有相似之處。話說樹懶的祖先巨樹懶是史前生物,體型龐大如象,後來卻於歷史的洪流中滅絕了;現存世上的樹懶有六種,兩種是二趾樹懶,四種是三趾樹懶。用「趾」字其實不太正確,因為二趾和三趾樹懶,後肢都有三隻腳趾,分別在於二趾樹懶的前肢,只有二隻手指。所以嚴格來說,用「指」可能比「趾」恰當?

樹懶看著可愛溫順,不過Sarita倒是警告我們,不要隨便觸摸樹懶。一來這些動物,如果狀態良好,將來還是要回歸野外的,牠們在這裡出現,並不是為了成為人的寵物;二來,你皮膚上的防曬用品、驅蚊劑,其實對動物有害。還有那些人類身上找到的細菌,野生動物不一定有抵抗力;三來,樹懶的「指甲」要真挖下來,會足夠讓人皮開肉綻,是要送進醫院縫針的,從前就曾經有義工仗著年資深厚,稍不留神就被樹懶傷了手臂,落得要到醫院縫針的結局。



移徙到鬧市找一個家?


都說人類往往是動物的敵人。中心內,有一些動物,本來不屬於哥斯達黎加本土的,只是因為非法貿易,成為某些人的寵物,後來流落義工中心。這些動物,由於本來就不是當地原生物種,即使檢查過身體健康狀況良好,都不可以野放,以免影響生態平衡,於是就這樣在中心住下來了。例如中心內有隻本性貪玩的 marmoset 狨猴) ,被走私到哥斯達黎加做寵物;由於不是當地原生物種,便成為動物收容中心的永久住客。

有些動物,長期受過人類粗暴對待,性格亦會變得乖戾。這裡也有動物孤兒,初生沒有自理能力,而父母因意外雙亡,於是便落入義工手中。大部份動物,在職員衡量過健康狀況及各方條件後,如果情況適合,都會獲得野放,也就是說,會回歸大自然,不再待在籠裏。我想,能夠獲得自由,應該是牠們最大的幸福吧?即使將再次面對生命中的無常。


叢林不割下,如何建造繁華?


我們在Costa Rica Animal Rescue Center過著有規律的生活。早上吃過早餐,八時半是集會時間。集會過後,就按組別完成當天的義務工作。午飯後,下午一時半是另一次集會,集會結束又開始下午的義務工作。義工每天的工作,就是為不同的動物預備食物、餵食、換水,清潔籠子,倒垃圾,為動物製作玩具、復康設施,為義工中心粉飾、清潔等等。或許你會想,做個短期逗留的義工有甚麼用處?當然,如果時間許可,能留待長時間自然是美事一椿。如果只能作短期幫忙,其實也未嘗不可。動物中心內,細碎的事務繁多,由於經費有限,全職職員不多,義工的出現,能夠大大減輕他們的工作負擔。至於我們申請做義工的費用,是每人每天35美元,這個費用已包含簡單三餐與床位一個。當然,費用同時也是義工中心的經費。

沒有政府的支持,經營動物義工中心,其實並不容易。有不少義工中心,就是藉著圈養動物,騙取遊人的參觀費與捐款,把動物當成生財工具。不過,Costa Rica Animal Rescue Center可並不是這樣。中心的現址,其實也得來不易。話說義工中心的原址位於加勒比海岸一帶的 Puerto Limón,四周景色優美。由於政府與財團強行收地發展,Costa Rica Animal Rescue Center 需要在短時間內另覓合適土地安置動物。經過長途跋涉的遷徙,動物一時難敵環境變遷,不少因此死亡或生病。幾經轉折,中心創辦人才終於找到目前這個有草地、有山林、有果樹,也有小河的地點。中心牆壁上的圖畫,都是義工親自設計、繪畫,簡單的木工、搬運,打掃,預備食物,所有崗位,都需要人力資源去配合。除了勞力,物質或金錢上的捐獻自然是多多益善,少少無拘。簡單如粉飾中心環境的油漆、畫筆與顏料,大如新的床鋪,總之想到的,都需要。

回到香港繁華鬧市之後,遠在他方的體力勞動粗活我再幫不上忙,就靠文字與圖片,讓更多人關注無法言語的動物,過著怎樣的生活,這也是我惟一懂得做的事。在此就略盡綿力好了。


(刊於2018年2月號Ming Watch 明錶雜誌)






Sunday, January 28, 2018

My Mexico 我所認識的墨西哥

十多年前買過一套書,叫<上帝的指紋>。隱約記得有漫畫版與文字版,不知怎麼,當時突然很流行,記得當時還特地跑了好幾間二樓書店想要買來讀讀,都說賣完了,最後我還特地讓二樓書店替我補訂回來。書來了,還沒看完就借了給好友,一借,晃眼就好幾年。後來我都忘了這套書。然後有一天,書終於從回到我手上。隨手翻了翻,我就把它擱到一旁去。

後來,家裡裝修,這套書又從見天日。然後,2012年年初,由於要到墨西哥去,於是決定從新把書讀一遍。關於古文明的秘密,關於那些神秘的沒落原因,一切一切都超出我的認知。再加上書上奇怪的譯文,我只是一知半解地把書讀了大半。那一年,城裡人都沸沸揚揚的說,世界末日要來了。

最後,世界末日當然沒有來;何況我一直相信那只是現代人對馬雅曆法的誤解。親身走到墨西哥,爬上Teotihuacan的太陽金字塔、月亮金字塔,人站高處,跟天空很接近,信不信由你,那一刻,真的有那麼一刻,腦裡閃過那些什麼活人祭的畫面;俯瞰周邊,滿腦子都是關於昔日的傳說,已然失去蹤影的神明...貪戀著眼前的一切,捨不得離開,深知要再來一趟,不易。在圖倫(Tulum),看加勒比海邊的古文明遺址。在奇琴伊察(Chichen Itza),在草地散步,繞道金字塔走了一圈又一圈......一年多之後,我又彷彿命定似的再次踏足墨西哥。


鐵漢柔情


記得第一次到墨西哥的時候,在瓜達拉哈拉(Guadalajara),某晚一個人在餐廳聽 mariachi ,一個典型墨西哥男人 (皮膚黝黑、身形結實,有一個不小的小肚子,束八字鬍),走過來閒聊數句,然後說要送我一首歌。召來了樂隊,在我面前演奏。Mariachi 是什麼?那是一種典型墨西哥樂團的音樂表演,團員會穿著傳統服飾,戴著大帽,七、八個人一起拉墨西哥小提琴、手風琴之類樂器,用他們獨有的唱腔表演。當時,樂團走到我面前,說:「你知道自己在哪兒嗎?」,我說:「Guadalajara呀。」,然後對方說,既然在Guadalajara,我就唱一首關於這個地方的歌給你聽吧。歌唱完了,我們又客氣地交談了一會,然後點歌的墨西哥大叔問我要不要跟他跳舞。婉拒了他的好意,他返回自己的桌子跟朋友坐在一起,偶爾回頭跟我擠眉弄眼。隔一會兒,又召來了樂隊,說要再送我一首歌。這一次要由我自己選一首喜歡的歌。於是我點唱了cucurrucucu paloma,一首墨西哥民謠;歌詞其實很悲傷,只是調子可以很輕快。其實當時我覺得很尷尬,一個女人被四五個墨西哥樂手圍著,周圍的人就把注意力集中到我那邊。一曲既終,大叔又問我喜不喜歡,我說很好很好。他滿意地走回自己的座位,繼續偶爾的擠眉弄眼。大叔穿黑皮衣,黑黑實實又束著很大男人的八字鬍,一開始啊,我還覺得他像黑幫頭目呢,想不到還有鐵漢柔情的一面。

Guadalajara 本身有什麼好看呢?它是墨西哥大城,有人口約一百五十萬。除了有很多國際公司在這個大城設立分公司,這裡在商業之外,同時亦是文化大城,之前所說的mariachi,這裡就是發源地;墨西哥本土很多文化活動也會在這裡舉行。這裡也仍然保留著很多充滿歷史意義的建築和教堂。


毒品和黑幫之外,還有⋯⋯


不過我到Guadalajara的原因,主要是因為我想參觀酒廠。眾所周知,墨西哥最出名的,在毒品和暴力黑幫仇殺之外,合法的,一定得說到tequila (龍舌蘭酒)。在 Guadalajara ,可以報名導覽團,坐車到附近的Tequila 城。顧名思義,這個城市,就是種植、生產龍舌蘭酒的地方。龍舌蘭酒是蒸餾酒,使用龍舌蘭草的心來製作。其實墨西哥除了出產龍舌蘭酒外,還有一種叫mezcal的酒,同樣是烈酒,也有很多討遊客歡心的店,會在裡面放入一些蟲子,好像有勇氣喝下的人就是勇者般。龍舌蘭酒比mezcal的製作方法更複雜和嚴謹,而且只有用藍色龍舌蘭草(blue agave)做原材料的,才合資格稱為龍舌蘭酒。

龍舌蘭是墨西哥原生植物,雖然外表似仙人掌,不過在植物學分類上它並不屬於仙人掌類。龍舌蘭有很大的莖部,看起來似菠蘿,當地人叫那部份做piña(這個字在西班牙文本來就是菠蘿的意思),就是所謂的龍舌蘭的心;這一個部份非常甜,糖份很高,特別適合用來發酵釀酒。龍舌蘭草需要等待至少八年才可以收割,接近採收期的植物,會被預先砍除葉子部份。要採收時,工人需要先把長在龍舌蘭心上面的長葉砍除,然後再把這個「菠蘿」部份的肉莖砍下來。這個「菠蘿」很重很厚實,需要用特製的工具去把它劈開。工人即場示範給我們看這個過程,看起來很輕而易舉,自己拿工具試試,工具當然不輕,每揮動一下,都需要運勁,果然得來不易!

原料到了酒廠裡面後,通常會被割開一段段,方便進行蒸煮處理。蒸煮過的龍舌蘭心會變軟,也會釋放更多糖份,接下來就要進行發酵。從前是用古法發酵,不過現在一切工業化,都是加入人工酵母代替了。

發酵之後就是蒸餾。現代酒廠用的是不銹鋼製的大型蒸餾器,經過二到三次的蒸餾過程,就得出酒精濃度極高的龍舌蘭新酒了。剛蒸餾完成的龍舌蘭新酒,是完全透明無色的,西班牙文稱為blanco ,有些在橡木桶中陳年過,就有了顏色。龍舌蘭酒分四個等級,分別是Blanco、Oro、Reposado與Añejo,當中Añejo陳年超過一年,酒味醇厚。


少有的臨海馬雅圍城


第二次到墨西哥,離開小旅館的一晚,朋友走開了,我在接待的地方等著她。守門的墨西哥大叔搭訕,問我有沒有到過 XXX (忘了什麼地方)。我說沒有。他說那是他的鄉下,很美,距離Tulum (我們當時身處的位置) 不遠。然後說,再回來墨西哥的時候,一定要找他,他要帶我到他的鄉下看看。又問我什麼時候要再到墨西哥,我說,說不準呀。他說,那你半年後回來吧,到時候帶你到我的鄉下去。心想為什麼要半年後呢,又為什麼要跟你到你的鄉下去呢。然後他又開始沒完沒了地問,你結婚了沒有,有男朋友沒有......

Tulum(圖倫)是一個臨海的馬雅古蹟,說來馬雅遺址一般都在森林深處,Tulum可是唯一臨海的馬雅遺跡呢。昔日石砌的城牆遺址,現在還屹立於12米高的懸崖上,憑弔著整片加勒比海。後來,西班牙人入侵,同時也帶來了致命疾病,最後這個馬雅城鎮就被荒廢了。Tulum遺址與其他馬雅遺跡相比,建築規模與面積都不大,不過狀態保存尚算良好。雖然可以付錢請個導遊講解,不過我覺得由於地方小,自己隨便走走更有趣。因為眼前就是加勒比海,所以Tulum現在已成為不少愛嬉水的遊客心之嚮往之地。我在不同季節來過Tulum,天朗氣清的日子,讓人愛上加勒比海的天藍;天氣壞的時候,海面變得一片深沉,天空整個變成化不開的灰黑,馬雅古蹟就顯得更肅殺,彷彿幾個世紀前的亡魂都隨著雨雲歸來。

到Tulum很容易,只消去到美國人最愛的海濱城鎮Cancun,經那裡就可以坐公車到 Playa del Carmen,從Playa del Carmen 坐公車就可以來到Tulum了。Playa del Carmen 有著一片美麗的沙灘,加勒比海就在眼前,如此美景,自然也引來不少遊客,餐廳、酒吧的選擇多不勝數,愛熱鬧的,在這裡待上幾晚準沒錯。


馬雅金字塔,文明的高峰


離開Tulum之後,還可以坐公車到Chichen Itzá。Chichen Itzá 這個馬雅遺址,足夠讓人消磨大半天,這裡也應該算是最廣為人知的馬雅遺址。身為亞洲人,如果你聽說過馬雅文明,如果你不是熱衷考古,那一定是因為那個末日寓言吧。可惜(?!)這不過是一個美麗的誤會。

正如大家所知,馬雅曆法,走到2012年12月21日就終結了,這代表的,其實不過是一個紀元的終結。對馬雅人來說,一個紀元的終結,其實就是另一個紀元的開始,循環不息。我曾經也像很多人一樣,以為馬雅人都在一夜間滅族了,後來才知道,在墨西哥,還有為數不少的馬雅族人,他們仍然努力保留自己的文化傳統,甚至有馬雅語言學校,教授這種古老的語言。今天,馬雅人像其他民族一樣,過著現代墨西哥人生活;他們當中部份人受過了專門訓練,成為了這些景區的導覽員;除了千篇一律的景點故事,幸運的話,你還有機會聽到他們跟你口述各自的家族故事。

隨著末日寓言的幻滅,這裡的遊人不但沒有隨之減少,相反更是與日俱增。人多,政府自然對古蹟有更嚴格的維護,很多在多年前開放讓人走近的建築群,後來都圍起了護欄。

Chitchén Itzá 最受人矚目的,當然是那個石砌金字塔。那個羽蛇神金字塔本來就可說是馬雅人的年曆吧。金字塔有四面階梯,每面有九十一階,加上最頂層的神殿,就是365階,也就跟西曆365日一致。而每年的春分、秋分之日,陽光恰恰會灑在羽蛇神金字塔的階梯上,隨著地球的轉動,陽光也徐徐移步;陽光好像拾級而下,最後會落在最下層的羽蛇神頭上,彷若羽蛇神顯靈,從天而降,通告馬雅人播種與收割有時。
我在Chitchén Itzá猛烈的日光之下,繞著金字塔走了一圈又一圈,看陽光下的金字塔,看人,看浮雲。這個古蹟充斥著遊人與小販,有一些還穿著傳統服飾,席地而坐,做起刺繡這種細活來。朋友覺得環境太商業化,而我,一般也不太喜歡過份商業化的景點。不過這裡的商販,卻讓我幻想起馬雅文明最倡旺之時,一定也是商機處處,熱鬧非常。

Chitchén Itzá代表著馬雅文明最興隆的一章,是為後古典年代 (Post Classical Period),馬雅人口在此期間走到了頂峰。我為這個神秘的民族著迷,不過隨著資料讀多了,聽多了,無法不為這個民族的殘忍而驚訝。Chitchén Itzá有著一個規模龐大的球場,上面的浮雕訴說著馬雅人的球戲寓言。所謂的球戲,其實是生死相搏,一方的運動員,會把另一方的球員首級砍下,提著淌血的首級在球場奔馳。血滋養了大地和植物。球場不遠處,就有一個刻滿成列骷髏頭石雕的祭台。還有,再多走幾步,就是 Cenote Sagrado,意思就是聖湖/聖井。傳說天旱的時候,馬雅人會用活人祭神,把人推到潭水中去,祈求雨水的降臨。活人之外,當然還少不了其他寶物。隨著考古的發展,那裡的確找到不少白骨與寶物,見證住一個時代與文化的面貌。


(刊於2018年1月號名錶論壇Watch Critics)










Sunday, December 31, 2017

2017 年,走過的地方

2017年將盡,一如以往,就回望一下今年走過了那些路。

2月底,跑到三藩市去擺展覽。人生第一次在海外辦的大型活動,由聯絡contractor、花藝師、展覽場地的工作人員,各種各樣,幾乎就一個人把一切安排好。最麻煩大概是時差。那些展覽會前工作到凌晨二時的日子,咬咬牙,也就都過去了。

3月初,展覽完結,因利成便在三藩市走走逛逛。遊客要逛的漁人碼頭、三藩市金門大橋,都看過了。也到了MOMA 博物館,不大,展品也沒能讓人很觸動,最印象深刻的是展館裡偌大的玻璃窗,看出去就是繁華高樓;距離大玻璃窗十多二十步的距離去看,就是最美的風景,儘管身邊人潮紛擾,眼前的一方,卻是靜謐。也坐了火車到了著名的矽谷探望我在秘魯認識的印度裔朋友,這才發現矽谷的雲原來很美。三藩市我最想要看的,卻是那個與世隔絕的監獄島。無關上面曾經一度監禁過的重犯,就不過為了看一眼那個美國西岸的第一個燈塔。從燈塔看過去,一海之隔,就是世間的繁華與糜爛。

4月初,出差日本東京。剛好趕上了櫻花季。很多年沒有看過櫻花,這次就乘空檔看了上野公園的夜櫻,最後一天也到了井の頭恩賜公園看日櫻。

5月,再到東京,這次是人生中第二次的海外展覽會。這個需要安排的事情比較少,算是蠻輕鬆的。工作以外,乘著周末,也就順道去看了草間彌生的展覽。還有另一個關於巴別塔的展覽,也讓我在一個下雨天趕上了。巴別塔的展覽會有點可惜,只有日文。不過看看,也很滿足的。

5月中,出差星加坡。明明人家都已經譯名為新加坡了,我還是偏執地覺得,星加坡比較有南洋風味。晚上閒著沒事,就到了著名的Gardens by the Bay去看。很悶熱的夜晚,不過能夠出外走走,還是好的。

7月至8月,放大假,Costa Rica 三星期之旅。當了一星期的動物義工,跟樹懶觸手可及。我們沒有在救助小動物,那其實是救贖吧。因為文明,動物卻失落了家園。那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那些睡大房、上下格床的日子,其實很青春。然後我們揹著背包繼續上路去。看過了火山與瀑布,走過了吊橋,玩過了人生中的第一次 ziplining,吃過了可可豆那種帶著乳酪酸甜的內衣,逛過了舉世聞名的 Manuel Antonio National Park,下雨天,沒有見著傳說中美麗的海灘。還有那對每天要來啄玻璃窗的巨嘴鳥,這麼近,那麼遠。騎過馬。坐過半小時的小型飛機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還有最後最後,摸黑看見了綠海龜下蛋,完美結束整個行程。當中幾多次被蟻追咬的痛,那些星星點點留在腳背的紅斑,都是回憶。

8月份,從哥斯達黎加回來後,就換了新工作。說新,也不是全新,也還是老本行。8月尾,跑了瑞士一趟見見新公司的同事,順便受訓。第一次來到日內瓦,日內瓦湖與那條擎天水柱,看過了,也就不過如此。剛好趕上夏末的天氣,暖中帶點微涼,很舒服。

9月中,來到星加坡辦活動,這次時間很趕,每天就在來往兩間酒店的路上消耗掉。

10月初,出差台灣兩天一夜,台北台中兩邊跑。

10月中,出差瑞士,日內瓦,Neuchatel, Tramelan,那些湖畔與山區,秋天的瑞士,由紅黃綠色組成。最美麗的天氣。

10月底11月初,出差大陸兩星期。上海、北京、天津、大連、瀋陽,飛機、高鐵混著,一路向北。秋天的天津,有一份似有若無的詩意。走在五大道,那些洋化的老房子,那份安寧,稍一失神,就會忘記自己身在大陸。

11月中,兩天一夜,快閃出差星加玻。因利乘便,逛了日光下的 Gardens by the Bay,圓滿了5月份只瞥見的那個夜色下的人工花園。

12月初,出差台北與台中。乘著周末,重遊誠品藝術區,來去匆匆,卻也總算放鬆了心神。我本來以為今年的工差,也就到此為止了。

沒想到,12月中,也就再快閃了一下台灣,一天之內,跑了高雄、台南、台中、桃園,是不要命了的行程。於是也就年終收爐了。

這一年,以聖誕節清晨飛到柬埔寨作結。四天三夜,第一晚參加了一個 food tour,導遊領著我們吃 street food,吃了人生中第一口鴨仔蛋與炸草蜢。之後兩天當然得逛吳哥窟,其實幾年前我就來過了,再訪,大廟前石雕下,人還是會被憾動著。這幾年間看過了很多風景,這次來,無故想起了墨西哥的 Palenque 遺址。也大概是因為,兩者都是在草坪上屹立著的石砌建築群。縱然這種比較很無謂,但我不得不說,吳哥窟還是我走過那麼多世界遺產之後,其中一個最值得一去再去的地方。

2017年,不用回望,也知道是挺奔波勞碌的一年。不知道從哪一年開始,就決定每年要到一個未去過的地方,今年算是超額完成了。











A usual day in Costa Rica ・大自然的日常

法國哲學家盧梭說過,patience is bitter, but its fruit is sweet 。出門旅遊,尤其是生態旅遊,最需要的,就是耐心;而且,要接受,不是所有的等待,都會有美好的結果。

到哥斯達黎加的時候,剛好是雨季的開始,雖然說近年氣候轉變,大自然的定律,有時候還是挺準時的。一心一意要去看Manuel Antonio National Park ,沒有到過那裡,好像就沒有到過哥斯達黎加一樣。這個國家公園,佔地算是哥斯達黎加境內眾多國家公園中最小的一個,那麼它為什麼那麼有名呢?據說,2011年,福布斯把這個國家公園列為12個最美麗國家公園之一;不過,我事前其實並不知道。又其實,那些排行榜,對我是毫無意義的。我不過是聽說,在這個國家公園,可以近距離看到很多野生動物,地點很方便,而且有個非常漂亮的海灘。於是我就來了。

這個國家公園,面積只有6.83 km2,可以找到的哺乳類動物有109種,鳥類184種,還有大量的原生植物與昆蟲。公園內有不同的自然步道,很好走,不會迷路。不過,根據經驗,逛國家公園,還是找個合資格生態導遊帶著比較好;因為有個導遊在身邊,比帶幾本動植物圖鑑更有用。


避得過人潮,躲不過大雨


做好功課,挑了很早的時間,帶著導遊來逛,就為了避開人潮。避得過人潮,卻敵不過大自然規律,才剛到公園門前,就開始下起了毛毛細雨。本來就是雨季的開端,也沒有辦法,心裏只好寄望雨下一會兒就好停了吧。

腳還未踏進公園,導遊就指著遠遠的樹叢,說那邊有一隻鬣蜥。我們看來看去,除了樹,還是樹呀。導遊快快把長距望遠鏡調節好,讓我們輪流看。這下好了,原來就在那樹丫上。看夠了、拍夠了照片,導遊催促我們前行。說再不走,人就多了;人一多,就難看見動物了。

進入公園範圍,走沒有多少步,又停了下來,看蜘蛛、看蝙蝠。雨開始愈下愈大了。我們穿著雨衣,還打了傘,有點狼狽。雨一下得綿密,要看動物就更難了。雖然天公不作美,不過還是難不倒專業的導遊,只見他又輕而易舉地在石隙、在樹葉下找到不同的生物。奇怪導遊是不是都有千里眼,還是會動物傳心術,即使有保護色,再難找,還是逃不過他們的法眼。

一路走來,其實我最想看野生的樹懶與巨嘴鳥。未出發前,聽說在哥斯達黎加隨便亂走都會看見樹懶,於是我懷著興奮的心情上路。我期盼又期盼,抬頭看呀看,怎麼總沒有看見?來到這個國家公園,我當然還是得繼續找樹懶。雨開始下得更大,一路上幾乎也沒有看到什麼動物了。好不容易,給我們在光禿的樹丫間,發現了一隻樹懶。親愛的導遊連忙設置好望遠鏡。一看,哇,不得了,我最愛的三趾樹懶,全身的毛髮都被大雨淋得濕透,成了「落湯雞」。朋友口賤說,不就像一團垃圾嗎?如果沒有望遠鏡,要好好看清牠,也真是不大可能的。

再走下去,就到那個聞名的沙灘了。可惜呀,下雨天,我們心目中那個湛藍的海天一色明信片幻想,這就破滅了。眼前是灰灰的天空,浪也有點大。我們心有不甘呀,想著雨再多下一會兒就一定會停的,所以就冒著雨再逛逛。「雨再多下一會兒就會停」這個念頭,也不知道是怎麼冒出來的,我就是毫無道理地相信,我們一定會等到好天氣。

好天氣還未等到,倒是等來了一群嬉戲中的白臉捲尾猴。嗚呀,天氣好的話,眼前這些畫面,不就是instagram上,人家美美的畫面嗎?腳邊忽然又殺出來一、兩隻白鼻浣熊。牠們可真是天生的小偷,看準那個遊人沒有留神,就迅速地跑去把人家的袋口打開,想要偷食物去。有時候,小偷沒當成,讓人發現了,大喝一聲,牠退後兩步,又嘗試再上前碰運氣,最後遊人得拾起手邊的樹枝作勢揮舞,才成功把白鼻浣熊嚇退。為了吃,白鼻浣熊其實也沒有走遠,只躲在一旁等運氣到。我們沒有白鼻浣熊的好運氣,等不到太陽,雨反而愈下愈大,也就只好打道回府。

打道回府,也是對的。我家的旅館,每天都有自來鳥。什麼鳥?就是我最想在野外看到的巨嘴鳥。牠天天來,不定時來,不過最常在清晨來。來做什麼?也不為吃,就傻傻的一直啄窗玻璃。運氣好的話,有時候會兩隻巨嘴鳥一起來,吵吵鬧鬧的,打來打去,閒著無事,看看,也是種趣味。


等了又等,就為了那一刻


有些時候,沒有計劃,比有計劃好。沒有期待,要比太多期待,更驚喜。一路走來,一邊安排著往後要到哪裡玩,才又聽說了,我們剛巧碰上了綠海龜一年一度下蛋的季節。於是,我又跑到了位於哥斯達黎加東北部的 Tortugero Natonal Park,參加生態團,看綠海龜去。這個國家公園有綿長的海岸線,向著加勒比海,聽說有兩種海龜會到哥斯達黎加上岸生蛋,我們剛好碰上了綠海龜下蛋的季節。想來我也有夠白痴的,報名生態團的時候,還一直問,是不是一定會看到綠海龜的,會看不到的嗎?當地人總是實牙實齒地說,看得到,一定看得到,彷彿就跟綠海龜約好了一樣。

我興致勃勃地踏上了夜探綠海龜之旅。由首都San Jose 山長水遠又車又船的來到,住一晚lodge,安頓好,吃個飯,午後出發到 Tortugero Town。小村內有個海龜保育中心,一間小超市,幾間小餐館與酒吧,一間學校,小小的提款機。村裡的人,大部份都是靠旅遊業養活。

晚上就是這個導覽團的戲肉,看綠海龜下蛋去!導遊事前已經千叮萬囑我們不能拍照,相機與電話都不能帶。因為常常有遊客忘記關上閃光燈,當局就索性全面禁止攝影了。一旦有人違禁,全團人都會被趕走。為什麼這麼嚴格?因為綠海龜下蛋的時候,如果受到一點點的騷擾,也會停止下蛋的。連用手機拍攝也不行,我是有點失望的。跟朋友嘀咕了一下,朋友說,就好好看清楚,好好記住吧。
看綠海龜下蛋,必須跟合資格的導遊,每個導遊會經抽籤,獲分發當晚可以探訪的區域。對,整個海灘都分了不同的區域,方便管理。他們有個通報機制,有專人一直監察著哪個區域有動靜,哪個區域可以適合參觀。未宣布可以行動,所有人都只能夠安靜等待。我們獲分發的區域,綠海龜本來爬上了岸,不知怎麼,又退了回去,可能是覺得環境不適合吧。獲分配到第二個區域去看,當時綠海龜正在撥沙製造偽裝的洞好保護海龜蛋。沙灘上有一隻爛掉的蛋。導遊說,我們還有最後一個機會,可以看到海龜一個個把蛋生下來,但是要賭一下運氣。要不繼續守著眼前這隻海龜,要不夜奔八百米到另一個區域,那邊正有一隻海龜有動靜,似要下蛋了。最後我們選擇賭一把,跑就跑吧!來到現場,看著海龜下著一個個乒乓球大小的蛋,然後用後腿把蛋用沙覆蓋,每一個動作都不容易啊。夜奔八百米就為了看這個過程,心情真的好激動。


(刊於12月號Ming Watch 明錶雜誌)







Sunday, December 10, 2017

Volunteer in Costa Rica 去哥斯達黎加做義工

有人說,哥斯達黎加是中美洲的瑞士,有人說,哥斯達黎加是退休勝地。當地人卻說:「這裡貪污問題很嚴重呀,你看,路,修了多年還是沒有修好過來,錢都不知花到哪裡去。」鄉郊路上,車過處,路面有點顛簸,但卻又不是我在中南美洲走過最爛的路。

哥斯達黎加位於中美洲,北鄰尼加拉瓜,東南接壤巴拿馬,西班牙語是官方語言,英文也算通行,教育也算普及。這個中美洲國家,沒有軍隊。「把軍備開支的預算,運用在教育上更好」,當地人帶著驕傲的笑容說。這個我是同意的。

香港沒有直航飛機到中美洲,先飛美國洛杉磯,再到邁阿密,才可以轉機到哥斯達黎加的首都聖荷西(San Jose),這樣一折騰,就是超過三十小時的航程。背著十多公斤的背包,在首都機場坐一美元的巴士,或者二、三十美元的計程車,大概半小時就可以來到聖荷西市中心。大部份人到哥斯達黎加,都只會以聖荷西為中轉站,稍稍逗留個一天半天就離開。不是說一個堂堂首都沒有看頭,關於國家歷史、貨幣發展的博物館其實很值得一看;國家劇院的裝潢也不差於中南美洲其他國家,別具歷史的中央市場也滿有地道特色。那麼,為什麼旅客在這個首都只是行色匆匆?


富饒海岸 


Costa Rica 這個國家名稱,其實是西班牙語,意思就是 rich coast,富饒海岸。西接太平洋,東面是加勒比海,境內有14座火山,物種多樣化,動植物的物種據說已佔全球百份之五,四份一的國家土地被劃入受保護區域,凡此種種,令到哥斯達黎加成為動植物的天堂,也是大自然愛好者的樂土。來到這個國家,大家都樂於投入大自然的懷抱,陽光與海灘,國家公園的行山徑與自然步道,還有隨著旅遊業的發展而開發出的各種刺激運動玩意,於是,誰還有心思在首都多作停留呢?

筆者與朋友來到首都,一踏出機場,嗯,天氣還好。八月底,剛踏進雨季,一下子天朗氣清,一下子暴雨驟來。雨傘雨衣千萬要隨身攜帶。我們像一般遊客一樣,聖荷西只是中轉站,我們下一站的目的地,是位於 Alajuela 的 Costa Rica Animal Rescue Center。


千挑萬選動物義工


山長水遠,我們一行三個香港人,來到哥斯達黎加,除了遊山玩水,還想先做點有意義的事-來當動物義工。不說不知,原來哥斯達黎加境內大大小小的動物義工中心數目眾多,都沒有政府資助,也良莠不齊。我們隔山打牛式在 google 網海裡尋找,再在 tripadvisor 等網站核對義工中心的資料與名聲,千挑萬選之下,找來了Costa Rica Animal Rescue Center。為什麼是這個中心而不是其他?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這個義工中心悲慘的過去。話說義工中心原址不在 Alajuela,而是位於加勒比海岸一帶的 Puerto Limón,四周景色優美。由於政府與財團強行收地發展,Costa Rica Animal Rescue Center 需要在短時間內另覓合適土地安置動物。長途跋涉的遷徙,加上動物一時難敵環境變遷,不少動物因此死亡或生病。義工中心在短時間內只找到一個很小的臨時地點,由於地點真的太小,之後又搬了一次,才來到目前這個有草地、有山林、有果樹,也有小河的地點。順利搬遷,有賴不少義工的幫忙,獻出愛心、時間、物資或金錢。

我們來到義工中心的時間是星期天的黃昏。獲分配好床位,就梳洗去。床是簡單的上下格床,床鋪一點不舒服,床墊軟得過份,中間的位置軟得窩了下去。大概是最廉價的床墊,或是已經讓不知多少個人睡過。有蚊帳。天花吊著兩把大吊扇。一個大房間,可以睡上十來人,大家把背包往地上丟,雜物隨便擱在桌上、木架上。淋浴的房間在睡房外,不是燈泡壞了,就是水喉的開關裝在奇怪的高處,最後我們只得帶著手電筒去洗澡。我們在香港過的是高床軟枕的生活,在這裡,一切就以最基本、最不浪費為原則。


莫因善小而不為


來這個中心當義工,每人每天的費用是35美元。費用包含一個床位與三餐。在哥國,大部份義工中心都要求義工可以奉獻出二個星期的時間;Costa Rica Animal Rescue Center 比較有彈性,留一星期也可以。在義工中心,一切都有規律。早上八時半是集會,此前是早餐時間。集會過後,人人按獲分發的組別,與組員合作完成當天的工作。中午吃過飯,下午一時半是另一次集會,集會結束又開始下午的工作。集會的時候,負責人Sarita總會來個小分享,是鼓勵,也是經驗之談。最記得第一天,負責人說,每位義工都不要看輕自己的能力,無論負責哪一個崗位,對動物來說,都是重要的。我想,這番說話,跟我們說的「莫因善小而不為」,有異曲同工之妙吧?義工每天的工作,聽起來很簡單,就是為不同的動物預備食物、餵食、換水,清潔籠子,倒垃圾,為動物製作玩具、復康設施,為義工中心粉飾、清潔等等。聽起來都是手板眼見工夫。


一隻動物一個故事


於是我們這就開始了義工生活。第一天的上午,負責人Sarita 都會帶初來的義工走一遍整個義工中心,講解一下中心內每隻動物的故事。像人一樣,每隻動物,背後都是故事。有一些動物來到中心時,可能是健康狀況很差的,經過治療後,如果情況許可,都會獲得野放。有一些動物,可能是孤兒。有一些動物,可能大著肚子來到義工中心,有一些動物本來不屬於哥國本土的,只是因為非法貿易,成為某些人的寵物,後來流落義工中心。這些動物,由於本來就不是哥國原生物種,即使檢查過身體健康狀況良好,都不可以野放,以免影響生態平衡,於是就這樣在中心住下來了。未出發前,筆者是有做過一點資料搜集的,知道哥國有不少義工中心以治療動物為名,實則圈養動物為實,把義工中心變成了動物園,用義工的善心換賺錢機會。一輪千挑萬選,筆者覺得我們一行三人選擇了Costa Rica Animal Rescue Center是最正確不過的決定。每一隻動物的狀況,這裡都有獸醫跟進;每一個決定,都是以動物的福祉為出發點。



花心思的手板眼見功夫


之前說過,在這裡做的,好像都是手板眼見功夫,沒有什麼難度。不過,要把最簡單的事,做到最好,其實,也是需要付出心思的。例如,有義工有繪畫的才能,他們就會在完成當日的工作後,再額外抽出時間,自由發揮去粉飾義工中心。用了幾天時間,就在中心的白牆上,繪下一道哥斯達黎加的生態風景;在廚房,按不同的餐單為動物預備食物,連食物的大小尺寸都有限制;食物預備好了,放上相關動物的小牌子,讓職員檢查或加上藥物後,再由另一批義工分發給動物吃。清潔獸籠的時候,清潔之餘,還要留心小動物的糞便有沒有異樣,胃口有沒有改變。還有木工,園內的枯木,都讓義工物盡其用,鋸成一段段,用來做動物練習攀爬的玩意。不過,義工,有時候難免會犯錯,畢竟我們不一定有專門的知識。有時候以為微不足道的事情,原來大有學問。初來乍到,就聽說有義工因為在大鳥籠放的糧水位置有誤,導致雀鳥大打出手。對啊,自然環境下,動物都有自己的地盤,我們這些人類卻一時大意了。


你有聆聽過動物需要嗎?  


哥斯達黎加本土有不少樹懶,不過因為國家發展迅速,受害的永遠是小動物,中心內有一隻樹懶,特別讓人心疼。牠叫Violetto,因為誤把電線當樹枝,其中一隻前肢就這樣毀了。在中心內,看著牠一步步學習用餘下的一隻前肢與兩隻後肢攀爬,牠每爬一步,義工們都會暗暗為牠加油。我們在籠外看,樹懶每爬一步,也看著我們,有時候也不知道是爬累了,還是太好奇,就那樣睜著眼看我們,一動不動。我想想,這也不對,大概是因為我們,讓牠分了心,也就只好由牠去,我們就繼續去忙自己的事。

有多少人聆聽過動物的需要?義工中心裡面,建築物牆上都是義工繪下的圖畫與心聲。其中一面牆上,是筆者每天吃早餐都會看到的,上面用英語寫著:Some people talk to animals, not many listen though。筆者把這句說話收在心中,願大家互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