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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December 8, 2018

帶著爸媽去旅行

也有很多年沒有跟父母一起出外旅行。周末睡個長長的覺,睡醒能夠一起上酒樓喝個茶已經很好了,然後我們通常都是各自安排了節目。平日上班嗎?我下班晚,出差也多,幾乎都沒有碰面的時刻。

我家媽媽最近常常說,你爸老了,以後的旅行都只能是短線遊了。然後總不忘補上一句:還好我之前一早想到了,所以之前幾次的旅行都是去遠的地方。是的,老爸退休後,兩老每年都會參加旅行社的中長線旅行團,然後再來兩、三次短線中國遊。他們的長線團,幾乎都是選在春末夏初的時節,避開了寒冷的天氣。那段日子我通常工作都是最忙碌的,也沒有心思多理會什麼,反正旅行社領隊會安排。

然後今年夏天,總算安排好跟兩老來個小旅行。商量了一下,報了短線韓國團,我到旅行社付了錢,禮成,出發。好像也沒有什麼安排,卻覺得這比我自己的背包行更不容易。到底他們喜不喜歡行程呢?早出晚歸會不會很累?天氣好像很熱啊?路好像要走很多?食物會對胃口嗎?看了幾間大型旅行社的旅行團,都是凌晨機出發。老媽說沒有關係,在機上可以睡,於是幾乎也沒有多想,就成事了。我們報的是韓國濟州、釜山五天團。近年吹韓風,可是韓國從來不是我的旅行首選,我家兩老也沒有特別喜歡韓式食物,倒是因為退休時間多,兩老最常就是坐在電視機前煲韓劇。沒有挑選首爾團,因為首爾應該適合年輕人多一點吧,所以我們選了以觀光為主的濟州、釜山團。

跟友人說起,大家都說,兩老慣常都是參加旅行團,早起與行程緊密不會難倒他們,倒是我呢,即使是旅行,也還是習慣睡到自然醒,一天只可以逛一、兩個景點就已經需要回旅館休息了。友人都說,我才會是那個很辛苦的人吧。想想也是對的,我擔心自己睡不夠會脾氣暴躁好了。五日四夜的行程,也是我長大成人後絕無僅有、跟兩老整天相對那麼長的時間。反正我們就是很傳統的那種,關心會用嘮叨來代替、好言好語總會不小心成了埋怨。


韓國初探


我們在清晨六時多抵達釜山機場,對韓國的第一個印象,就是機場辦入境手續花的時間太長也太混亂。感覺就是韓國人辦事沒有太多的靈活性。機場也冷氣不足。需要讚賞的是機場備有多部冷、熱水機,洗手間也算清潔。

七月初,想不到天氣已經熱成那樣了。導遊整天嚷嚷,怎麼才二十七、八度,就熱得像三十幾度?少不了要提醒團友們多喝水。導遊是個三十多歲的韓國女人,皮膚白白的,因為曾經在中國唸書,住了好幾年,所以會說普通話;她廣東話說得不靈光,所以整天就操著半咸淡的普通話,夾雜廣東話與團友溝通。據說是廣東話難學,而且普通話團比較多,所以現在的中文導遊,都是說普通話的。我無所謂,反正工作也是整天慣聽普通話。不過團友中還是有些長者沒能聽得很不明白。當然也可能是因為韓式口音的緣故。

在車上,在餐廳裡,在景區,老媽整天把聽到的,用廣東話再說一次,我才發現老爸的普通話程度有那麼的差。也由於聽力衰退的關係,所有的對話,聲浪都無可避免地增大了。還好同團的都是有點年紀的,就大家一起鬥嗓門大吧。也還好,韓國人說話從來不見得聲浪很低,換了在日本,情況可能會有點尷尬了。導遊、領隊總是不厭其煩地把資訊重複又重複的說,例如上車要扣安全帶啦,例如集合的時間、地點啦,例如提醒大家去洗手間啦。我免不了覺得有點煩,不過,原來又真的有很多團友沒有留心在聽,或是記性太差,沒有記好。也許我是太長時間沒有參加過這種旅行團了,未免不太習慣那種嘮叨與重複。


趕鴨仔


離開釜山機場,我們的旅遊巴先把我們開到慶州的世界文化遺產佛國寺。佛國寺是位於韓國慶尚北道的一座佛教寺院,寺內的多寶塔、釋迦塔、藍雲橋和兩座金銅大佛等七個文物被列為韓國國寶。1995年,佛國寺和位於其東部的石窟庵一同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佛國寺被認為是新羅佛教藝術的經典。旅行社的宣傳資料上形容「春天時滿園櫻花古雅好看,夏天時秋天時紅葉金葉滿天似擁抱寺廟建築群,景致壯觀」。我們無緣賞櫻也沒有紅葉,建築群是古雅的,不過我覺得最迷人的倒是迴廊上懸著的一盞盞祈福的花燈。由於是世界文化遺產,難免遊人眾多,要是想來發思古之幽情,可能得大清早到來吧?園區很大,我們參觀時間有限,而且裡面很多部分都不讓人參觀,到此一遊,拍拍照,一個小時就過去了。然後導遊安排我們匆匆上車又下車,轉瞬間又參觀了雁鴨池與普門湖大木水車;拍「到此一遊」照片是少不了的,大概導遊也是職責所在,每到一個景點,第一件事就是找位置幫每個家庭拍幾張「到此一遊」照。我們仨總是憨憨地站在那些名勝前,立正,拍照。對於這種「到此一遊」照,我一向是可免則免的,感覺老套又怪相,不過這次目的是跟兩老出外玩玩,也就隨俗好了。

離開慶州就是往回機場,坐下午的航班到濟州去。第一天的濟州行程,因為時間問題,著實有點無聊。參觀了一條「神奇之路」,就是水會違反物理地向高處流動,而不是向下流動;車子如果關了引擎,也可以在上坡路上緩緩前進。這裡因而吸引了不少人士開車到來親身試驗一下。所謂的神奇之路,其實就是視覺上的錯覺吧,把下坡路看成了上坡路,而已。之後順道參觀了冰雕館與3D攝影館,總算完成了第一天的行程,可以好好休息。第一天的行程沒有什麼驚喜,沒想到在冰雕館卻發現老媽略有藝術天份,不一會兒就按指示雕琢出一隻冰杯來,最快手又最似模似樣,完事後還有時間幫我老爸完成他那一隻冰杯;而我從來都是手眼不協調,這一部分就不要提了,哈哈。


暴曬日


第二天的行程,以戶外活動為多,首先要到的是西歸浦柱狀節理風景區。炎熱又陽光普照,幸好是海邊,一點點海風吹來,算是稍稍降溫。濟州島聞名海內外的柱狀節理帶,高達40米、呈多角形垂直的節理,是濟州島最高峰漢拿山火山爆發時噴出的岩漿,流入海中急速冷卻,瞬間收縮形成的結果,是韓國最大的節理地帶。面對海天一色的環境,難免聚集了一班又一班的本地與外國遊客。

西歸浦市三梅峰海邊,有一塊奇岩,高聳而立,有人稱為獨立岩、孤立岩,亦有人稱之為將軍岩。我最喜歡還是孤立岩這個稱呼,有種遺世獨立的味道,這才襯得起這一大片因火山爆發熔岩凝結而成的自然景觀。這裡成為濟州島相當有名的景點,相信電視劇<大長今>居功不少。據說李英愛所飾演的長今就是面向這片海,下定決心習醫。對於這一幕我可是毫無印象,不過濟州島上的松樹上,走在下面,不難嗅到絲絲清香,如此淡泊怡人,即使遊人如鯽,也無損那份幽情。

離開海天一色,我們來到天地淵瀑布。名字很有氣勢,彷彿舊日武俠片中的一扇風景。所謂的「奇岩絕壁,瀑布宛如天上仙界傾倒而下」,是宣傳文案的形容詞。大概雨水不夠多,所謂的壯觀景緻,我們無緣看見。倒是園內高樹處處,沿路小橋流水,繁花處處,也算是個舉家散步的好地方。

午後來到Camellia Hill,山茶花之丘。據說山茶花庭園面積達172,000平方公尺,擁有世界上最大的山茶花,花期最早的山茶花,以及散發香味的山茶花,共計五百多種、六千多株山茶花樹聚集於此。這一切一切,對不起,來得不是時候,我們都沒有見到。夏天,正是繡球花開的時節,這裡的繡球花園,偌大一片,還有溫室小花園,樹蔭下的長吊椅、小吊燈,自然很適合情侶結伴到訪。也是艷陽高掛,才可以映襯出繡球花的清麗。如果要再來一次韓國,就選在山茶花盛開之時再來吧,感受一下那個氛圍,再說哪個比較迷人。

戶外暴曬完之後,旅行團貼心地安排了參觀濟州島泰迪熊博物館 Teseum,館內分了不同的區域,泰迪熊就穿上不同的服飾融入當中,例如是探險家造型、泰山造型、海女造型等等,當中導遊特別千叮萬囑大家要看看二樓展區內,我直最價值連城的泰迪熊,因為配搭那個公主造型的,是一頂鑲了名貴鑽石的皇冠。我家父母都是很有童心的老孩子,在館內拍照不亦樂乎,當然最重要的是充足的冷氣,讓人一洗夏日的疲憊倦怠。過完冷河,旅遊車再載我們看戶外的龍頭岩,龍頭沒太能看出來了,據說是颱風把石打斷了,不好辨。常常莞爾怎麼大家仍然樂此不疲地拍「到此一遊」的照片,原來是怕會忘記自己到過哪裡。好吧好吧,就像我習慣要拍下公園地圖差不多道理。


體能訓練日


第三天一早出發,首先是到旅行團安排的地方進行「購物」。午飯後出發到城山日出峰去。城山日出峰是位於韓國濟州島東端的一個火山丘,海拔182米,由10萬年前海底火山爆發而形成。 城山日出峰的火山口直徑達600米,深90米,面積達8萬多坪,是世界上少見的保存完整的海底火山丘。特殊的地理學意義和周邊美麗的景色使城山日出峰於2007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指定為世界自然遺產。我無法驗證那裡是不是看日出的好地方。遠遠看去,藍天下翠綠的山頭,正是向人招手,叫人忘記艷陽,拾級而上。團友面對烈日自然放棄登山,我的老爸老媽當然也不例外。還好附近山腳下是海邊,也是一個乘涼的好地方。領隊說他十五分鐘就能攻頂,而我在烈日下走走停停,卻用了幾近一小時才走完。登山,不是比賽,用自己的步伐去走,拾級而上,正好把脂肪消耗一點點。其實這個山不算高,沿路都是鋪得很好的階級,不過三十幾度的下午,太陽狠毒了一點,走得未免辛苦一些。

之後又來到另一個韓劇的拍攝場地,涉地可支風景區。那套韓劇我都沒聽說過,不過拍攝用的教堂,導遊說是被颱風蹂躪完後,現在都不讓人進去參觀了。還有一間只許外觀的糖果屋,坦白說,一點都不美,與周圍的環境一點不配合。什麼時候開始,景點以多取勝?與其在不相干的地點建設不入流的建築,不如好好欣賞眼前那片大海,那堆亂石,那個斷崖,那個臨海的白色燈塔?


文化遊


第四天,我們來到海東龍宮寺。那是韓國唯一一座建在海邊的佛寺。 佛寺於1376年由高麗恭愍王時期的國師懶翁禪師所建。相傳懶翁大師在慶州芬皇寺修道時,因為旱災,生靈塗炭,大師夢見東海龍王向其作揖而言:如在蓬萊山角建寺,則可風調雨順,因而有此寺。海東龍宮寺原名普門寺,是韓國三大觀音聖地之一,因結合海、龍與觀音大佛,使這裡比其他地方有更深層的信仰意義。旅行團沒有安排沉思的時間,匆匆拜會過這座海邊寺廟,我們再到著名的海雲台沙灘,觀光拍照。嗯,沒有下水呢,就看看那沙那海,還有沙灘盡頭彷若海市蜃樓的現代高樓。之後又趕著出發到甘川文化村去看。

甘川文化村依山而建,色彩繽紛,背後卻有著傷痛的歷史。聽導遊說,1950年代韓戰時期,因為戰爭而失去家園的難民逃難到釜山,在這裡建立家園。從此這一帶成了釜山的貧民區,至今在甘川文化村居住居民的仍然是較貧窮的家庭。2009年甘川文化村在政府及民間團體合作下,整修和保養讓甘川文化村恢復原有的面貌,保存原有的歷史痕跡,更請來藝術家繪畫壁畫。值得留意的是,由於這裡營運的都是小店,聽說無論買了多少東西,都是無法安排退稅的。來到這裡,我媽的少女心發作,也是我整個旅程第一次聽到她說,時間不夠啊。老媽的評語是,壁畫那麼美,又有那麼多小店,導遊怎麼就只給我們一小時呢?我跟她說,換了是我,也應該可以逗留半天呢。老媽大概被我可以在一個地方磨蹭那麼久的能耐折服了,呆了半晌。既然她喜歡,趕緊拉著兩老在不同的壁畫前留倩影。這次我一直幫他們拍了好多合照,因為著實看不過眼他們之前的旅行照的質素了。

最後一天以龍頭山公園和逛樂天商場作結;龍頭山公園是位於韓國釜山市中區龍頭山的公園,釜山市的觀光景點之一。公園占地面積69,000平方公尺,內有118米高的釜山標誌性建築釜山塔。從釜山塔頂部可以俯瞰釜山市。我們沒有登上塔頂,就隨便在高處已經可以看到很遠的景色。除了拍照,老爸老媽似乎還是對逛樂天超級市場最有興趣呢。或者,逛逛有冷氣開放的超級市場,就已經是炎夏最大的幸福。


(刊於Watch Critics 名錶論壇9月號)








生命奏鳴曲




來到哥斯達黎加的首都San Jose(聖荷西),當然得逛逛市內最大的、1880年就落成的 Mercado Central (中央市場)。像中南美洲大部份的市場,這裡是一般市民與遊客匯聚的地方。擠迫的小檔,賣紀念品的,賣日用品的,賣吃的喝的,賣濕貨的,賣乾貨的;來觀光的,來找街坊聊天的,來買菜的,來當小偷的;要形容車水馬龍,來這裡走一圈就明白了。中央市場內外,都不難發現警察的身影。大家都說這個市場人多,要小心看管財物。我們當然不會鬆懈。坐在街坊食店吃著東西,就看到兩個警察押著個男人離開。我們好奇又多嘴,免不了向店員查個究竟,店員竟然只是笑著說,沒事沒事,不用擔心,把財物看好就是了。這麼一說,不是讓我們更擔心嗎?

來到聖荷西的遊客,一般不會花很多時間在這裡遊覽,逛過市場,主要景點就是逛博物館或在周邊買買紀念品吧。National Museum( 國家博物館)和Pre-Columbian Gold Museum(前哥倫布黃金博物館)是不少人的優先選擇。我喜歡花時間逛逛國家博物館,以了解一下哥斯達黎加的歷史。 國家博物館規劃很完整,讓人輕鬆又具體地了解哥斯達黎加的發展歷史。 同場還展示前哥倫布時期的文物,如石球,雕刻雕塑,陶器碎片等,還有由金和玉製成的珠寶,裡面更有一個展示蝴蝶生命周期的花園,雖然這似乎與歷史無關(更像是自然館吧),但是來參觀的學生與小孩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呢,更別說那些讓人大開眼界的昆蟲標本了。


動物義工初體驗


大部份遊客,來到聖荷西,只是中轉站。我們下一站,是到位於 Alajuela 的 Costa Rica Animal Rescue Center。做點有意義的事--來當動物義工。

不說不知,原來哥斯達黎加境內大大小小的動物義工中心數目眾多,都沒有政府資助,也良莠不齊。我們用盡方法,千挑萬選之下,找來了Costa Rica Animal Rescue Center。為什麼是這個中心而不是其他?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這個義工中心悲慘的過去。話說義工中心原址不在 Alajuela,而是位於加勒比海岸一帶的 Puerto Limón,四周景色優美。由於政府與財團強行收地發展,Costa Rica Animal Rescue Center 需要在短時間內另覓合適土地安置動物。長途跋涉的遷徙,加上動物一時難敵環境變遷,不少動物因此死亡或生病。義工中心在短時間內只找到一個很小的臨時地點,由於地點真的太小,之後又搬了一次,才來到目前這個有草地、有山林、有果樹,也有小河的地點。順利搬遷,有賴不少義工的幫忙,獻出愛心、時間、物資或金錢。

我們來到義工中心的時間是星期天的黃昏。獲分配好床位,就梳洗去。床是簡單的上下格床,床鋪一點不舒服,床墊軟得過份,中間的位置軟得窩了下去。大概是最廉價的床墊,或是已經讓不知多少個人睡過。有蚊帳。天花吊著兩把大吊扇。一個大房間,可以睡上十來人,大家把背包往地上丟,雜物隨便擱在桌上、木架上。淋浴的房間在睡房外,不是燈泡壞了,就是水喉的開關裝在奇怪的高處,最後我們只得帶著手電筒去洗澡。我們在香港過的是高床軟枕的生活,在這裡,一切就以最基本、最不浪費為原則。

來這個中心當義工,每人每天的費用是35美元。費用包含一個床位與三餐。在哥國,大部份義工中心都要求義工可以奉獻出二個星期的時間;Costa Rica Animal Rescue Center 比較有彈性,留一星期也可以。在義工中心,一切都有規律。早上八時半是集會,此前是早餐時間。集會過後,人人按獲分發的組別,與組員合作完成當天的工作。中午吃過飯,下午一時半是另一次集會,集會結束又開始下午的工作。集會的時候,負責人Sarita總會來個小分享,是鼓勵,也是經驗之談。最記得第一天,負責人說,每位義工都不要看輕自己的能力,無論負責哪一個崗位,對動物來說,都是重要的。義工每天的工作,聽起來很簡單,就是為不同的動物預備食物、餵食、換水,清潔籠子,倒垃圾,為動物製作玩具、復康設施,為義工中心粉飾、清潔等等。聽起來都是手板眼見工夫。

於是我們這就開始了義工生活。負責人Sarita 首先會帶初來的義工走一遍整個義工中心,講解一下中心內每隻動物的故事。像人一樣,每隻動物,背後都是故事。有一些動物來到中心時,可能是健康狀況很差的,經過治療後,如果情況許可,都會獲得野放。有一些動物,可能是孤兒。有一些動物,可能大著肚子來到義工中心,有一些動物本來不屬於哥國本土的,只是因為非法貿易,成為某些人的寵物,後來流落義工中心。這些動物,由於本來就不是哥國原生物種,即使檢查過身體健康狀況良好,都不可以野放,以免影響生態平衡,於是就這樣在中心住下來了。未出發前,我們做過一點資料搜集,知道哥斯達黎加有不少義工中心以治療動物為名,實則圈養動物為實,把義工中心變成了動物園,用義工的善心換賺錢機會。幸好這裡每一隻動物的狀況,都有獸醫跟進;每一個決定,都是以動物的福祉為出發點。這也是我們選擇來這個中心做義工的原因。

之前道聽塗說,哥斯達黎加到處是樹懶,不過因為城市發展,野生動物未必能適應這種變化,於是意外頻生。例如中心內就有一隻樹懶,叫Violetto,牠在野外因為誤把電線當樹枝,導致觸電,就這樣毀了自己的前肢。幸好及時被動物義工救起,獲獸醫悉心醫治,現在總算步過了危險期。Violetto因為傷患,動作特別慢特別吃力。我常常在中心內,看著牠努力學習用餘下的一隻前肢與兩隻後肢攀爬,為著生存而努力。我在旁邊總是看得肉緊,幾乎想要脫口對牠說句「加油」!


綠海龜的前塵


八月來到哥斯達黎加,我們還剛巧碰上了綠海龜一年一度下蛋的季節。好,那就跑到位於哥斯達黎加東北部的 Tortugero Natonal Park,參加生態團,看綠海龜去。這裡的西班牙語名字叫Tortugero,意思是「place of the turtle」,有這個名字是因為數以百計的綠海龜會在這裡的海灘下蛋。綠海龜一直是海邊居民用以吸收蛋白質的食物,從前更用來作為國內及國外的貿易材料。

在前哥倫布時期,人們吃海龜肉。18世紀後,商船在回國前都會定期來到Tortugero捉海龜,因為在遠航期間,海龜是重要食物,只需要給牠陽光和撒水,就可以輕易養活牠一段長時間。19世紀,在Tortugero捉到的海龜,都被送到英倫,因為當時正流行喝海龜湯。20世紀初,捉海龜這一商業活動達到高峰期,因為歐洲和美國都有大量需求。海龜在Tortugero被有系統捕捉,導致當地的綠海龜幾近絕種,情況直到1960年代保育法案通過才獲得改善。

說到海龜保育,不得不提1956年成立的 Caribbean Conservation Corporation,與及在Tortugero致力做海龜研究的Archie Carr博士。Archie Carr博士發現Tortugero是西加勒比海最大的綠海龜下蛋海灘,於是在這裡成立大本營,毫不間斷進行研究。每年七至九月期間,義工及當地團隊會在產蛋後的海龜前肢加標記,加以監察。


綠海龜的今生

我從首都San Jose(聖荷西) 出發,坐了半天小旅行車來到碼頭,換上木船,終於來到Tortugero。導覽團分三種:一日團、二日一夜團、三日兩夜團。由於海龜生蛋的過程是在晚上進行,一日團只是略為參觀一下Tortugero Town 而已,還未看戲肉就得打道回府,所以我選擇的是二日一夜的行程。第一天的行程很輕鬆,坐小船來到預先安排好的lodge,會先讓你安頓好行裝,吃個飯,稍稍休息下再出發來到 Tortugero Town。導遊會簡單介紹一下Tortugero Town的環境、歷史,之後就是自由活動時間。小村內有個海龜保育中心,一間小超市,幾間小餐館與酒吧,一間學校,小小的提款機。村子很小,村裡的人,聽說大部份都是靠旅遊業養活。參觀了小村,導遊就安排大家坐小船回各自的 lodge 休息。

我入住的lodge ,就在一片森林之中,林中不時會從樹上傳來很大聲、像狗吠的聲音。其實那不是狗吠,而是一種叫吼猴的猴子,黑黑的一團,在高樹上跳來跳去,叫起來聲音可以傳得很遠。這個森林,吼猴之外,也住著為數不少的白臉捲尾猴。白臉捲尾猴天性好奇,也大概是我們的食物太吸引了,用餐的時候,總會惹來好幾隻白臉捲尾猴垂涎。稍一不留神,食物就給搶去了。

晚上就是這個導覽團的戲肉,我興致勃勃地踏上了夜探綠海龜下蛋之旅!導遊事前已經千叮萬囑我們不能拍照,即使用手提電話拍照都不行,因為常常有遊客忘記把閃光燈關上,最後當局就決定全面禁止攝影了。如果發現有人違禁拍照,全團人都會被趕走。為什麼要定下這麼嚴格的規矩呢?因為綠海龜下蛋的時候,如果受到一點點的騷擾,也會立刻停止下蛋。當我聽到連用手機拍攝也不行後,內心是有點失望的。跟朋友嘀咕了一下,朋友說,就好好看清楚,好好用心記住吧。也是如雷貫耳的,為什麼一定要拍照呢?專心看著眼前的一切,那個畫面,只屬於你一個人,是一世的回憶。
要看綠海龜下蛋,必須參加由合資格導遊帶領的導覽團。每個導遊會經抽籤,獲分發當晚可以探訪的區域。整個海灘都分了不同的區域,方便管理。他們有個通報機制,有專人一直監察著哪個區域的海龜有動靜,哪個區域可以適合參觀。未宣布可以行動,所有人都只能夠安靜等待。我們獲分發的區域,綠海龜本來爬上了岸,不知怎麼,又退了回去,導遊說,可能是覺得環境不適合吧。然後我們這一組又獲分配到第二個區域去看,當時綠海龜正在撥沙製造偽裝的洞好保護海龜蛋。看完這個偽裝的過程後,導遊說,我們還有最後一個機會,可以看到海龜一個個把蛋生下來,但是要賭一下運氣。要不繼續守著眼前這隻海龜,要不夜奔八百米到另一個區域,那邊正有一隻海龜有動靜,似要下蛋了。最後我們選擇賭一把,跑就跑吧!來到現場,看著海龜下著一個個乒乓球大小的蛋,然後用後腿把蛋用沙覆蓋,每一個動作都不容易啊。很多年前,我就沉迷看BBC的生態記錄片,想不到那些在電視看過的畫面,竟然活生生在眼前上演,心情真的是無法言喻的激動。也不單單是我們這幾個團友激動,連帶我們的導遊也一樣,好像大家一起完成了一個壯舉般。完成了任務,我們再坐小船回lodge休息。


生之秩序


夜晚的森林很熱鬧,蟲聲不斷。像我們這種城市人,聽說,習慣了車聲冷氣機聲,在大自然的懷抱反而會覺得太嘈吵太陌生。奔波了一天,我倒是沒有睡不著,洗晾好汗濕的衣衫,就趕緊睡去。嗯,對了,森林中的潮濕,實在非我們所能想像。離開房間看海龜前,一時大意,隨手把旅行袋擱在木地板上,回房間之後,袋子竟然由外到內都濕透了。

第二天,摸黑起床,天稍亮,我們就出發在河上探險,海龜之外,這裡的河道與森林,都有不少值得探索的地方。跟著導遊,我就常常莞薾,導遊的視力怎麼就那麼好呢?這邊看到一隻有保護色的蜥蜴,那邊又看到隱藏得很好的樹懶。我們一行人,其實就好像小孩子一樣,邊走邊看,連樹幹上的螞蟻搬樹葉都可以看得津津有味。大概城市人的生活都喧鬧嘈雜,來到森林,看樹賞花觀察林中鳥土裡蟲,才能夠把心定下來,專心一致在當下,學會安靜,在凝視眼前種種領悟到心靜心安之必要。


(刊於Watch Critics 名錶論壇7月號)











Tuesday, May 22, 2018

Cambodia 飄泊靈魂之地

「看,這就是魔幻之眼,魔幻之耳。遠方發生的事,全靠它,你這就看見了,聽見了。」戴手表的男人,手執電纜的一端,跟同伴如是說。

那男人一直似聽非聽的,然後,帶著無奈說:「而我家裡甚至沒有電。我們點的是油燈。」

戴手表的男人就沉默了。

男人滿有興味地研究手中的東西,說:「這就好比人的身體吧,外面的是皮肉,裡面包裹著的,就是骨頭。」

「是的,這是血肉,這是骨頭......


以上的對白,出自【飄泊靈魂之地】(The Land of Wandering Souls),潘禮德 (Rithy Panh)導演的紀錄片。關於那一年,柬埔寨開始鋪設第一條光纖電纜,為人們帶來了工作機會,讓農民失去了可耕的土地,也翻開了戰亂時期遺落的炸彈。那一年,是1999年。


八年前後,換了幾許風景


我第一次到柬埔寨,是2009年。那時候跟好友一起參加旅行團,高床軟枕,享用舒適酒店提供的上網服務,酒店還好像是新建成的。那時候,我們先遊覽首都金邊,接著是暹粒。好像參加的是五天團,都記不清楚了。最記得在金邊,遇到過很多斷腳的男人。我們不知道,他們當中有多少是因為戰爭失去了一條腿?又有多少是因為鋪設電纜時遭遇了意外?又有多少是因為騎摩托車時出意外?那個寧靜的夜晚,我們坐著冷氣開放的大巴,路過一間又一間農舍,周圍漆黑一片,農舍透出微弱的、搖曳的光線,裡面一家人享用著晚餐。這麼些年過去了,看過的風景都迷糊了,然後有些東西竟然如此深刻。

後來就不經意地在香港國際電影節之類場合,看到那【飄泊靈魂之地】電影。

然後,時光流逝,我們看到過更多風景,有些壯麗,有些不外如是。2009年的時候,我說過會再到暹粒,要再訪大小吳哥。一晃眼,再踏足這片土地,竟然已是8年後。8年前的記憶已經模糊,我記住了一些,又遺忘掉一些。今次,上飛機的時候,還帶著前一個晚上的宿醉。彷彿間,人就到達新建的暹粒國際機場。是的,8年前,香港還沒有直航暹粒的航班。今日的機場很光鮮亮麗,下飛機的時候,藍天白雲在迎接著旅客,嗯,美好的東南亞冬日太陽。


路邊攤,生活的氣息


第一天,我們的行程不算緊湊,這就是不跟旅行團的好處吧,可以自由安排時間。到達的時間太早,還未能進房間躺躺,也就只在附近隨意找間咖啡店坐坐。接下來就是預先購買進入吳哥窟景區的門票,我們買的是三天入場證,預算接下來兩天都會在吳哥景區度過。傍晚時份是當天的節目重點,朋友預先在網絡上找到一個本土美食導賞團 “Angkor Street Eats”,這下好了,可以吃街邊小吃了!

跟導遊碰面後,知道就只有我們兩人,感覺也不錯啊,人少,反而可以按我們喜歡的步伐行進。導遊是個中年人,說話的語氣帶點陰柔,好像很多東南亞人,說話都是這樣子的。一路上隨便聊天,他就已經不經意地跟我們說起自己的身世。因為赤柬,年少的時候,他已經成了孤兒,在孤兒院長大、學習。說起來好像沒事兒一樣,我想,這到底要經過多少年的沉澱,才可以如此平淡如訴說別人的故事?又或者真的要放輕鬆往事,才可以跟不相干的人如此閒話家常?

一開始導遊先生把我們載到一個小村子,裡面是一個很鄉土的小餐廳,廚房隨便吊著一些醃製的乾貨,其實如果不是進門之後見到的一列桌椅,大概我們會以為自己是誤闖民宅吧?在這裡,我們試吃了一些地道的炸物。附近傳來柬埔寨的流行音樂,我們聽著覺得有趣,也忍不住學了一兩句柬埔寨語。原來這裡一到晚上會非常熱鬧,當地人會在這裡唱唱卡拉OK,吃飯聊天。我們來的時間尚早,所以還算清靜的。

之後導遊把我們載到一個吃串燒的地方。炭烤的串燒,如果是自己路過,應該也不太敢吃啊,因為也不知道肉的來歷呀。也不是沒有試過亂吃路邊攤,某年北京的朋友開車帶我去看長城,因為太早出發來不及吃早餐,一下車我就跑去路邊攤買熱騰騰的烤香腸。香腸放進口一咬下去,那種霉爛的肉質,令我瞬間想起看過的幾百則內地黑心食品新聞,忙不迭把口裡的、說不上是什麼肉的香腸吐出來;並且提醒自己,看不出本來形象的肉,不要吃。對自己的叮嚀已經入心,所以路邊攤的烤肉串,我一般不會買來吃,難道你就能夠忘記那些聽了千百遍,說烤肉串的肉,都是來自腐肉,甚至是坑渠老鼠肉的種種傳聞嗎?不過,來到柬埔寨,我是放下了那些在內地的戒心。在店門外看著大嬸在烤肉串,看著那盤炭火,不知怎麼我就覺得寬心。看見店內坐滿了當地人,大概都是剛下班的樣子,導遊招呼我們坐下,然後就開始張羅一桌子的食物。食物一碟碟上場,顏色都很好看,味道也很好;一碟碟吃,似乎要吃到第二天早上才可以吃得完的樣子。我們邀請導遊一起吃,他只是笑笑說,他工作時不吃東西的。一邊吃,一邊聊天,原來這店只是賣串燒烤肉的,不過導遊順便把附近的小吃都招來了,讓我們可以安心在小店坐著慢慢吃,不用趕著這裡停一停,那裡站一站。

吃到撐,在附近散了一會兒步,走到了河邊的路邊攤。導遊安排我們在一旁坐下,我們以為只是要喝點什麼果汁沙冰之類的,沒想到導遊又端來了一碟碟、一碗碗食物,既有炒麵,又有粥品。然後還有一團奇怪的東西在小碟上。導遊問我們猜到是什麼來嗎?朋友瞬間說出答案來。呃,就是東南亞很流行吃的鴨仔蛋啊。就是那種裡面有隻正在成長的小鴨在裡面的蛋啊。說是很補身啊。我本來不敢吃也不太想吃,看著碟中黑黑的一團東西,又按耐不住好奇心,用筷子把它翻來覆去。老實說,牠的身體沒有我想像的硬;大概是骨頭還沒有發育好,就那麼軟軟的一團,基本形狀,留心看,還是看得出來,哪裡是頭,哪裡是翅膀,不過要是事先不說,其實也不會知道是什麼。不知怎麼,忽然有種想法,反正牠都死了,不放進口,把牠丟了,好像更白費了牠的死啊,於是我也就張大嘴巴放了一點點進口裡。鴨蛋本身很香,醬油味也調得不錯,所以坦白說它味道真的不差,不過要說會不會一吃再吃,我倒是覺得吃過一次就足夠了。

之後的餘興節目,是喝本土自釀的啤酒。沒想到,喝手工啤酒之餘,竟然還有一道本土「美食」,炸蟲子,用來佐酒。一大碟端上來,黑壓壓的一堆各式昆蟲,最嘔心的要數黑色的大蜘蛛吧。導遊好像知道捉弄我們成功了,竟然笑得很歡樂。我們對著一大盤炸蟲子興高采烈地拍照,說實話,之前跑大陸的時候,昆明的客戶就曾經捧來一大盤炸蟋蟀,那時候,倒是同行的老外吃得津津有味,我們幾個香港人是看傻了眼。這次呢,眼前的「美食」,沒有以大堆頭取勝,而是以種類取勝。既有大蜘蛛,又有必不可少的蟋蟀、草蜢,有一些像蟑螂,還有一條小蛇。問導遊,還有餐廳侍應,最喜歡吃哪一種,他們都說是最愛吃蜘蛛。我看著,覺得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把蜘蛛放進口裡的感覺,太恐怖了。於是我們眼睜睜看著導遊表演吃蜘蛛,我只是挑了隻最小的草蜢來意思意思一下。好了,以前一直說,自己的底線是不吃蟲,想不到,連鴨仔蛋都吃了,吃一隻小小的草蜢又算得上什麼呢?炸草蜢其實也沒什麼味道,就脆脆的。古靈精怪東南亞,又完成了一章。


「溫多啦、溫多啦」


這篇,本來想寫大小吳哥呀,不過認真想想,這些年來,到過這些景區的人都不少呀,大家都可能覺得沒有什麼新鮮感了。柬埔寨的歷史,隨便在google搜搜,就可以翻出一大堆來。與其做個文抄公,我就來寫寫我看到的、我感受到的好了。

跟柬埔寨一別八年,這裡的旅遊業又更興旺了。上一次來,我們坐旅行社安排的旅遊巴,每到一個景點,下車的時候,總是給一班小孩團團圍住,有的在叫賣,有的在討錢。一聲聲「溫多啦、溫多啦」(one dollar, one dollar),他們像唱著歌謠似的,那一張張黑黑的、瘦小的臉龐,我那時候聽得心都碎了。記得那時導遊總不忙叮嚀我們,不要給錢他們,給了一個,又有其他湧過來,沒完沒了。那時候我們都鐵了心,對孩子搖頭微笑,他們再多纏一會兒,就會自行散開。臉上其實也沒有什麼失望,就好像討錢不過是他們童稚的遊戲之一。記得那時候,已是行程的尾聲了,有個孩子在向我販賣一本英語的、關於吳哥景點的書。一看就知道是翻版書了,那些粗糙的印刷技術,騙不了人。好像是要賣幾塊錢美金的,本來沒有打算要買什麼,不過想到孩子背包裡還有各式沉重的翻版書本、紀念品要賣掉,也就不過幾塊錢,就買了本書。回來之後,也的確有認真翻閱過一段時間,也總算沒有浪費什麼。

八年後,討錢的孩子好像沒看到了,叫賣的人也好像少了。我跟朋友說,可能是因為我們不是跟旅行團,與其圍攻我們這些散戶,倒不如集中向旅行團下手,可以一次過向廿來人叫賣比較划算?不過後來聽說,好像是柬埔寨政府不想鼓勵孩子放棄學業來叫賣與行乞,於是都勸遊客不要再鼓吹這種風氣。大概幾年下來,孩子都明白了這個道理?乖乖去上學?的確,在路上看見穿整齊校服的孩子要多了,不再像從前那樣不修邊幅的。


生活,每天都是一場修練


著力推動旅遊業的柬埔寨政府,這幾年,賺外匯之餘,也沒有出賣宗教的尊嚴。幾年前有遊客在遺址前拍半身裸照,在機場就被截住遭檢控。我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幼稚得在莊嚴的廟宇遺址前拍裸照?在教堂、在寺廟,嚴禁坦胸露臂,我以為是人類常識來的。同樣道理,其實在這些地點,不要喧嘩叫嚷,我以為也是常識。不過碰面撞到的內地旅行團,依舊一貫喧嘩聒噪。在巴戎寺,在微笑的佛像前,在塔普倫寺,在大象台,我們擦肩而過,多少次我想讓他們小聲一點。也吧。就當是一場修練,在聒噪的當下,發掘內心的平靜,好了。

以闍耶跋摩七世面容為藍本來雕刻的佛像,個個面帶笑容,也是因此,有了高棉微笑的說法。記得第一次到訪吳哥窟,也就是為了這高棉微笑。看著,心就安了。走到哪裡都看見的微笑,為我們這些過客帶來一瞬的平和,同時也觀照著柬埔寨人民。走在廢墟中,看著無所不在的高棉微笑,早上彷彿的日照,中午猛烈的陽光,午後溫柔的落日,照著石雕,照著青苔,照住今昔。

你們有在吳哥等待過日出日落嗎?每天都有日出月落,可每天都不一樣。我們摸黑坐tuk tuk車,打算去看日出。清晨,空氣很清涼,車揚起了風沙,還好我們穿了長袖薄外套,才不致著涼。

來到莊嚴的吳哥寺前,我們隔著水池,等待。站在人群中的第二排,我們算來得不晚了。天仍是黑黑的。吳哥寺不過是一個灰影。我們耐心等待。天慢慢由灰轉藍,人愈來愈多。然後天就慢慢轉白了。我們沒有等到太陽緩緩升起的那一幕。應該是雲層太厚了。有點可惜。大家都是特意早起的呢。天亮了,幾許遊人都只是佇立在原地,沒有散開的意思。我不知道他們還在等待什麼呢?或者不過是在等那人潮漸漸散開後,拍一張經典的吳哥寺與水中影?我們在晨光中,在水池旁、在空地,安靜地散了一會兒步。

我想,來吳哥寺看日出這回事,本身就充滿佛學的意味。日升月落,每天安靜地進行著,本來就不會驚動任何人。你看到,你看不到,太陽依舊在那裡,日月依舊日日如是的出現、落下。而日出會消逝,帝國會滅亡,人會死。我們活著,努力過好每一天,卻終究無法強求什麼,留住什麼。

旅行的當兒,人生中的流水帳,你選擇記住了什麼呢?有旅客記著被騙的經過,憤憤不平;有背包客記住人性的美好;有人記住了那些聽來的故事;有人記住了那些苦難;你選擇看到什麼?你又選擇記住了什麼?

我想,我沒有選擇看到什麼,沒有選擇記住什麼;而是那些一事一物,找上門來,讓我看見,讓我記住。

【飄泊靈魂之地】(The Land of Wandering Souls) 電影中,有那麼一幕:

「你認為富人還是窮人比較多享用美食的機會?」一個男人跟另一個男人說。
「窮人吧......富人每一餐都有太多顧慮......我們窮人啊,只要有得吃,就都是美味了......


紀錄片如是記下了那一代人的點滴。不知怎麼,我沒有活在他們當中,卻記得深刻,那些真實的對白。



(刊於Watch Critics 名錶論壇三月號)








Sunday, May 6, 2018

BOLIVIA .天空之鏡以外,玻利維亞的另一面

一直以為玻利維亞的首都在拉巴斯(La Paz),直到預備到玻利維亞旅遊,才知道拉巴斯不過是後來才成立的行政首都,最初的首都,亦即是現在的憲法首都和司法首都,是蘇克雷 (Sucre)。原來蘇克雷在西班牙人來侵略前,是一條原住民村落,不過西班牙人於1538年在這裡建立起殖民城市,後來在此也設立了司法行政機關等。於西班牙殖民時代,蘇克雷因為鄰近的地方波托斯(Potosi)被發現盛產銀礦,這裡因而變得特別繁華。今日的蘇克雷,大概因為名氣總落於拉巴斯之後,於我看來,這個城市不免有一抹遲暮的神傷。

在蘇克雷的街頭行逛,相較於人多車多的拉巴斯,在這裡感覺更像置身西班牙小鎮,除了到處都是殖民風情建築,路上的行人,好像都帶著一臉從容。蘇克雷市內有不少歷史建築與博物館,慢慢逛,消磨幾天毫無難度。不過在蘇克雷,最需要看的卻是這裡遠古的「原居民」。


白堊紀恐龍公園


早在玻利維亞被命名之前,早在人類出現之前,南美洲的這片大陸上,誰是原居民?就是恐龍啊。蘇克雷市郊有一個白堊紀恐龍公園(Parque Cretácico),一開始我在地圖上看到,心想會不會是一個類似侏羅紀公園的主題樂園?既然看厭了市內的殖民建築,但見旅遊書上對這個恐龍公園也著墨不多,好奇心下,就直接問問旅館的職員,看這地方值不值得去看看。旅館職員一聽到就熱情推介,差點沒以為他也是這個公園的推銷員。其實他也說不出有什麼特別,反正就是萬勿錯過吧。我再三確認那裡不是主題公園,就放心了,於是就在市廣場跳上旅遊專巴,到距離市中心五公里外的市郊恐龍公園去。

當時整輛旅遊專巴也沒有多少人,我心想,糟了,大概是一個很無聊的小公園吧。不過抱著隨遇而安的心態,反正都上了車,就去看看吧。下車後,跟著同車的一對當地情侶,走到售票亭。一看裡面竟沒有人。連忙看看公園的開放時間,沒錯,是辦公時間啊,好了,不要緊張,南美作風,辦公時間售票處沒有人很平常,不要打算逃票,因為牆角處裝有閉路電視啊。前面的情侶揚聲叫了叫,一個胖嬸嬸氣急敗壞地出來,噢,原來她就是售票員呢。

走進公園還未開始細看,就被職員催促著,原來是這個時段的導覽團快要開始了。如果錯過了,就要等好一段時間。於是我就匆匆跟著大隊去。導覽人員隆重其事地介紹了參觀守則,然後分發我們每人一頂安全帽,叮囑我們一定要載上,說是山坡上隨時有鬆脫的石子掉下來呢。

沿著那條充滿碎石的小坡走下去,原來這個公園內,竟然有一個懸崖,上面記錄了全球面積最大最清晰的恐龍腳印。為什麼恐龍腳印會在懸崖壁上而不是在地上?這是因為這片懸崖壁,其實是地殼運動形成的產物;它本來是一大片陸地,不過因為地殼運動摺合成今日的懸崖。在懸崖壁上,清楚留下了347米長的恐龍足跡,應該是世上最長的。

我們小心翼翼走過一段斜坡,來到懸崖壁前,近距離看恐龍足印。公園的導遊手足並用,再加上小道具,為遊人講解恐龍的走路姿勢,而不同種類的恐龍又會留下怎樣不同的足印。導遊是本地人,講解很詳細很專業,看得出他很喜歡自己的出生地。導覽團參加過很多,遇上「有心」的導覽員可不是必然。每次遇到,導覽結束後,我都會由衷向他們道謝。鼓勵是人最大的推動力。而園區內除了這個恐龍足印化石,還有一比一的恐龍模型,非常有電影感!

公園內有個小小的餐廳,走累了,可以吃點東西。食物就是簡餐吧,可以順便在那裡嚐嚐玻利維亞土產汽水,顏色是非常人工化的黃色,味道就是我們的玉泉忌廉汽水加甜版吧。園內玻利維亞人喝著進口貨可口可樂,我作為一個外地人,喝著玻利維亞土產汽水,難免相映成趣。


在拉巴斯尋找原住民祭祀文化


回到玻利維亞的行政首都拉巴斯,位於海拔3,650米高的地段,是全世界最高的行政首都。香港有錢人都住山上,坐擁腳下美景;在南美,卻是窮人住到資源匱乏的山上去。玻利維亞首都圈內,有錢人聚居在低處新建的房子,貧窮的就住在高山上的簡陋破屋。拉巴斯的居住人口,過半數是印第安人,亦即是原住民,大概因此,在這個大都市,很容易就找到各種屬於原住民文化的東西。

拉巴斯市內,有一條街叫做 Calle de Las Brujas ,中文就是巫婆街。這條街道,不長,店舖除了賣一般的紀念品,還有據稱能增強性能力的神油,還有可以留住情人的心的香水,以及其他古靈精怪的東西。類似的這些東西,在很多南美或東南亞市場都有售,唯獨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只在這裡看到,那就是駱馬屍體。我問店主那些駱馬屍體到底有什麼用,店主指著一包預先製作好的「禮品包」,裡面有一隻駱馬寶寶的乾屍,有糖果,有古柯葉等等。原來這個「禮品包」,是用來孝敬 Pachamama (大地之母)的祭品 。Pachamama 在原住民文化裡,有著祟高的地位,當然要好好孝敬她,以求獲得保護。原住民的文化,世世代代在玻利維亞流傳著,沒有因為曾經被西班牙人統治過而消失。


現代礦業忌諱


除了大地之母pachamama,玻利維亞還有一個叫tio的神。與其說神,倒不如說是魔鬼更合適。在Potosí這個地方,多年來一直以礦產馳名,那裡有一座名叫 Cerro Rico的礦山,出產最為豐盛。由於在礦洞工作很危險,迷信的礦工會向礦洞的魔鬼Tio奉獻,給他烈酒、香煙,還有對印加人來說最是神聖的古柯葉,再加上駱馬的鮮血,用這些祭品賄賂魔鬼,祈求出入平安。在暗無天日的礦洞,卑微的人類,只能信靠魔鬼。

部份前礦工改行當做導遊,由他們帶著好奇的遊客,到礦場參觀。我們穿上連身工衣、水靴,戴上有頭燈的頭盔,在潮濕昏暗的洞內爬行。礦洞一點不大,僅僅夠我們以單行的方式前進;洞內塵土飛揚,長期吸入塵埃,礦工一般都落得短命的下場,通常只活到四十多歲。我們在洞內找到Tio像後,就把預先準備好的祭品獻上,發現竟然缺了香煙!導遊連忙自掏口袋,為礦洞魔鬼點起一口煙。導遊還提醒我們,在tio面前,千萬不能提礦坑意外這種不吉利的事,就怕激起Tio的兇殘,畢竟與礦工性命攸關!這大概跟中國人忌諱鬼神,盡量不提死亡這種事有點異曲同工?


由恐龍腳印,到印加祭祀文化,到現代礦業忌諱,作為一個行前沒有什麼準備就出門的旅人,真是眼界大開,驚喜連連。

(刊於2018年4月號MING WATCH 明錶雜誌)




Friday, March 30, 2018

Costa Rica Animal Rescue Center, Home for Animals ・這地球,若果有樂園,會像這般嗎?

我喜歡跟有passion 的人聊天。他們的眼睛會閃出星星。

山長水遠跑到哥斯達黎加,遇上很多眼睛閃出星星的人。他們都熱愛大自然,對動物充滿愛心。年輕又充滿活力。有學生,有老師,有待業的,有獸醫,有藝術家,有我們。大家都來自五湖四海,卻因為同一件事,同一個目標,集結在一起。我把第一次,人生中第一次做動物義工的經驗,獻給Costa Rica Animal Rescue Center

生活中有太多理所當然,例如,因為文明進步,就犧牲了樹林,犧牲了動物。在這個動物義工中心裡,動物,用盡力氣努力去生存。為我們介紹義工中心的是職員Sarita,她領著我們在動物義工中心走了一圈,認識中心的各種設施,認識每個中心住客(動物)的居住環境、生活習性。像人一樣,每位住客都有名字,Sarita每一個名字都記得,領著我們,一邊走,一邊講述每隻動物背後的故事。她就像我們的領航員,領著我們逐步認識哥斯達黎加的動物朋友。看著她介紹的時候,眼睛裡都是星星似的光芒。


文明是種進化,儘管適應別制止它?


哥斯達黎加天然資源豐富,物種多樣化,是動物的天堂。不過,隨著人類的活動,這裡竟也成了動物的煉獄。有人問過我,樹懶為什麼沒有在物競天擇的過程中徹底消失。我不知道。我有時候會覺得,最該消失的其實應該是人類。

中心內有一隻樹懶,叫Violetto,負責人Sarita說,牠在野外因為誤把電線當樹枝,觸電,就這樣毀了自己的前肢。幸好及時被動物義工救起,獲獸醫悉心醫治,現在總算步過了危險期。樹懶本來就動作遲緩,Violetto呢,因為傷患,動作更慢更吃力。看著牠在中心內學習用餘下的一隻前肢與兩隻後肢攀爬,每天為著生存而努力。牠永遠是我心頭的一塊肉。

從哥斯達黎加回來後,才知道,原來很多朋友不知道樹懶是甚麼。我說海洋公園都有呀,朋友還是一臉茫然。就是Zootopia 電影裡的 Flash呀。這才算恍然大悟。不說不知,原來在生物學上,樹懶跟食蟻獸、犰狳竟然同屬Xenarthra (異關節總目),簡單來說,就是親戚啊。外表看來,牠們可是完全沒有相似之處。話說樹懶的祖先巨樹懶是史前生物,體型龐大如象,後來卻於歷史的洪流中滅絕了;現存世上的樹懶有六種,兩種是二趾樹懶,四種是三趾樹懶。用「趾」字其實不太正確,因為二趾和三趾樹懶,後肢都有三隻腳趾,分別在於二趾樹懶的前肢,只有二隻手指。所以嚴格來說,用「指」可能比「趾」恰當?

樹懶看著可愛溫順,不過Sarita倒是警告我們,不要隨便觸摸樹懶。一來這些動物,如果狀態良好,將來還是要回歸野外的,牠們在這裡出現,並不是為了成為人的寵物;二來,你皮膚上的防曬用品、驅蚊劑,其實對動物有害。還有那些人類身上找到的細菌,野生動物不一定有抵抗力;三來,樹懶的「指甲」要真挖下來,會足夠讓人皮開肉綻,是要送進醫院縫針的,從前就曾經有義工仗著年資深厚,稍不留神就被樹懶傷了手臂,落得要到醫院縫針的結局。



移徙到鬧市找一個家?


都說人類往往是動物的敵人。中心內,有一些動物,本來不屬於哥斯達黎加本土的,只是因為非法貿易,成為某些人的寵物,後來流落義工中心。這些動物,由於本來就不是當地原生物種,即使檢查過身體健康狀況良好,都不可以野放,以免影響生態平衡,於是就這樣在中心住下來了。例如中心內有隻本性貪玩的 marmoset 狨猴) ,被走私到哥斯達黎加做寵物;由於不是當地原生物種,便成為動物收容中心的永久住客。

有些動物,長期受過人類粗暴對待,性格亦會變得乖戾。這裡也有動物孤兒,初生沒有自理能力,而父母因意外雙亡,於是便落入義工手中。大部份動物,在職員衡量過健康狀況及各方條件後,如果情況適合,都會獲得野放,也就是說,會回歸大自然,不再待在籠裏。我想,能夠獲得自由,應該是牠們最大的幸福吧?即使將再次面對生命中的無常。


叢林不割下,如何建造繁華?


我們在Costa Rica Animal Rescue Center過著有規律的生活。早上吃過早餐,八時半是集會時間。集會過後,就按組別完成當天的義務工作。午飯後,下午一時半是另一次集會,集會結束又開始下午的義務工作。義工每天的工作,就是為不同的動物預備食物、餵食、換水,清潔籠子,倒垃圾,為動物製作玩具、復康設施,為義工中心粉飾、清潔等等。或許你會想,做個短期逗留的義工有甚麼用處?當然,如果時間許可,能留待長時間自然是美事一椿。如果只能作短期幫忙,其實也未嘗不可。動物中心內,細碎的事務繁多,由於經費有限,全職職員不多,義工的出現,能夠大大減輕他們的工作負擔。至於我們申請做義工的費用,是每人每天35美元,這個費用已包含簡單三餐與床位一個。當然,費用同時也是義工中心的經費。

沒有政府的支持,經營動物義工中心,其實並不容易。有不少義工中心,就是藉著圈養動物,騙取遊人的參觀費與捐款,把動物當成生財工具。不過,Costa Rica Animal Rescue Center可並不是這樣。中心的現址,其實也得來不易。話說義工中心的原址位於加勒比海岸一帶的 Puerto Limón,四周景色優美。由於政府與財團強行收地發展,Costa Rica Animal Rescue Center 需要在短時間內另覓合適土地安置動物。經過長途跋涉的遷徙,動物一時難敵環境變遷,不少因此死亡或生病。幾經轉折,中心創辦人才終於找到目前這個有草地、有山林、有果樹,也有小河的地點。中心牆壁上的圖畫,都是義工親自設計、繪畫,簡單的木工、搬運,打掃,預備食物,所有崗位,都需要人力資源去配合。除了勞力,物質或金錢上的捐獻自然是多多益善,少少無拘。簡單如粉飾中心環境的油漆、畫筆與顏料,大如新的床鋪,總之想到的,都需要。

回到香港繁華鬧市之後,遠在他方的體力勞動粗活我再幫不上忙,就靠文字與圖片,讓更多人關注無法言語的動物,過著怎樣的生活,這也是我惟一懂得做的事。在此就略盡綿力好了。


(刊於2018年2月號Ming Watch 明錶雜誌)






Sunday, January 28, 2018

My Mexico 我所認識的墨西哥

十多年前買過一套書,叫<上帝的指紋>。隱約記得有漫畫版與文字版,不知怎麼,當時突然很流行,記得當時還特地跑了好幾間二樓書店想要買來讀讀,都說賣完了,最後我還特地讓二樓書店替我補訂回來。書來了,還沒看完就借了給好友,一借,晃眼就好幾年。後來我都忘了這套書。然後有一天,書終於從回到我手上。隨手翻了翻,我就把它擱到一旁去。

後來,家裡裝修,這套書又從見天日。然後,2012年年初,由於要到墨西哥去,於是決定從新把書讀一遍。關於古文明的秘密,關於那些神秘的沒落原因,一切一切都超出我的認知。再加上書上奇怪的譯文,我只是一知半解地把書讀了大半。那一年,城裡人都沸沸揚揚的說,世界末日要來了。

最後,世界末日當然沒有來;何況我一直相信那只是現代人對馬雅曆法的誤解。親身走到墨西哥,爬上Teotihuacan的太陽金字塔、月亮金字塔,人站高處,跟天空很接近,信不信由你,那一刻,真的有那麼一刻,腦裡閃過那些什麼活人祭的畫面;俯瞰周邊,滿腦子都是關於昔日的傳說,已然失去蹤影的神明...貪戀著眼前的一切,捨不得離開,深知要再來一趟,不易。在圖倫(Tulum),看加勒比海邊的古文明遺址。在奇琴伊察(Chichen Itza),在草地散步,繞道金字塔走了一圈又一圈......一年多之後,我又彷彿命定似的再次踏足墨西哥。


鐵漢柔情


記得第一次到墨西哥的時候,在瓜達拉哈拉(Guadalajara),某晚一個人在餐廳聽 mariachi ,一個典型墨西哥男人 (皮膚黝黑、身形結實,有一個不小的小肚子,束八字鬍),走過來閒聊數句,然後說要送我一首歌。召來了樂隊,在我面前演奏。Mariachi 是什麼?那是一種典型墨西哥樂團的音樂表演,團員會穿著傳統服飾,戴著大帽,七、八個人一起拉墨西哥小提琴、手風琴之類樂器,用他們獨有的唱腔表演。當時,樂團走到我面前,說:「你知道自己在哪兒嗎?」,我說:「Guadalajara呀。」,然後對方說,既然在Guadalajara,我就唱一首關於這個地方的歌給你聽吧。歌唱完了,我們又客氣地交談了一會,然後點歌的墨西哥大叔問我要不要跟他跳舞。婉拒了他的好意,他返回自己的桌子跟朋友坐在一起,偶爾回頭跟我擠眉弄眼。隔一會兒,又召來了樂隊,說要再送我一首歌。這一次要由我自己選一首喜歡的歌。於是我點唱了cucurrucucu paloma,一首墨西哥民謠;歌詞其實很悲傷,只是調子可以很輕快。其實當時我覺得很尷尬,一個女人被四五個墨西哥樂手圍著,周圍的人就把注意力集中到我那邊。一曲既終,大叔又問我喜不喜歡,我說很好很好。他滿意地走回自己的座位,繼續偶爾的擠眉弄眼。大叔穿黑皮衣,黑黑實實又束著很大男人的八字鬍,一開始啊,我還覺得他像黑幫頭目呢,想不到還有鐵漢柔情的一面。

Guadalajara 本身有什麼好看呢?它是墨西哥大城,有人口約一百五十萬。除了有很多國際公司在這個大城設立分公司,這裡在商業之外,同時亦是文化大城,之前所說的mariachi,這裡就是發源地;墨西哥本土很多文化活動也會在這裡舉行。這裡也仍然保留著很多充滿歷史意義的建築和教堂。


毒品和黑幫之外,還有⋯⋯


不過我到Guadalajara的原因,主要是因為我想參觀酒廠。眾所周知,墨西哥最出名的,在毒品和暴力黑幫仇殺之外,合法的,一定得說到tequila (龍舌蘭酒)。在 Guadalajara ,可以報名導覽團,坐車到附近的Tequila 城。顧名思義,這個城市,就是種植、生產龍舌蘭酒的地方。龍舌蘭酒是蒸餾酒,使用龍舌蘭草的心來製作。其實墨西哥除了出產龍舌蘭酒外,還有一種叫mezcal的酒,同樣是烈酒,也有很多討遊客歡心的店,會在裡面放入一些蟲子,好像有勇氣喝下的人就是勇者般。龍舌蘭酒比mezcal的製作方法更複雜和嚴謹,而且只有用藍色龍舌蘭草(blue agave)做原材料的,才合資格稱為龍舌蘭酒。

龍舌蘭是墨西哥原生植物,雖然外表似仙人掌,不過在植物學分類上它並不屬於仙人掌類。龍舌蘭有很大的莖部,看起來似菠蘿,當地人叫那部份做piña(這個字在西班牙文本來就是菠蘿的意思),就是所謂的龍舌蘭的心;這一個部份非常甜,糖份很高,特別適合用來發酵釀酒。龍舌蘭草需要等待至少八年才可以收割,接近採收期的植物,會被預先砍除葉子部份。要採收時,工人需要先把長在龍舌蘭心上面的長葉砍除,然後再把這個「菠蘿」部份的肉莖砍下來。這個「菠蘿」很重很厚實,需要用特製的工具去把它劈開。工人即場示範給我們看這個過程,看起來很輕而易舉,自己拿工具試試,工具當然不輕,每揮動一下,都需要運勁,果然得來不易!

原料到了酒廠裡面後,通常會被割開一段段,方便進行蒸煮處理。蒸煮過的龍舌蘭心會變軟,也會釋放更多糖份,接下來就要進行發酵。從前是用古法發酵,不過現在一切工業化,都是加入人工酵母代替了。

發酵之後就是蒸餾。現代酒廠用的是不銹鋼製的大型蒸餾器,經過二到三次的蒸餾過程,就得出酒精濃度極高的龍舌蘭新酒了。剛蒸餾完成的龍舌蘭新酒,是完全透明無色的,西班牙文稱為blanco ,有些在橡木桶中陳年過,就有了顏色。龍舌蘭酒分四個等級,分別是Blanco、Oro、Reposado與Añejo,當中Añejo陳年超過一年,酒味醇厚。


少有的臨海馬雅圍城


第二次到墨西哥,離開小旅館的一晚,朋友走開了,我在接待的地方等著她。守門的墨西哥大叔搭訕,問我有沒有到過 XXX (忘了什麼地方)。我說沒有。他說那是他的鄉下,很美,距離Tulum (我們當時身處的位置) 不遠。然後說,再回來墨西哥的時候,一定要找他,他要帶我到他的鄉下看看。又問我什麼時候要再到墨西哥,我說,說不準呀。他說,那你半年後回來吧,到時候帶你到我的鄉下去。心想為什麼要半年後呢,又為什麼要跟你到你的鄉下去呢。然後他又開始沒完沒了地問,你結婚了沒有,有男朋友沒有......

Tulum(圖倫)是一個臨海的馬雅古蹟,說來馬雅遺址一般都在森林深處,Tulum可是唯一臨海的馬雅遺跡呢。昔日石砌的城牆遺址,現在還屹立於12米高的懸崖上,憑弔著整片加勒比海。後來,西班牙人入侵,同時也帶來了致命疾病,最後這個馬雅城鎮就被荒廢了。Tulum遺址與其他馬雅遺跡相比,建築規模與面積都不大,不過狀態保存尚算良好。雖然可以付錢請個導遊講解,不過我覺得由於地方小,自己隨便走走更有趣。因為眼前就是加勒比海,所以Tulum現在已成為不少愛嬉水的遊客心之嚮往之地。我在不同季節來過Tulum,天朗氣清的日子,讓人愛上加勒比海的天藍;天氣壞的時候,海面變得一片深沉,天空整個變成化不開的灰黑,馬雅古蹟就顯得更肅殺,彷彿幾個世紀前的亡魂都隨著雨雲歸來。

到Tulum很容易,只消去到美國人最愛的海濱城鎮Cancun,經那裡就可以坐公車到 Playa del Carmen,從Playa del Carmen 坐公車就可以來到Tulum了。Playa del Carmen 有著一片美麗的沙灘,加勒比海就在眼前,如此美景,自然也引來不少遊客,餐廳、酒吧的選擇多不勝數,愛熱鬧的,在這裡待上幾晚準沒錯。


馬雅金字塔,文明的高峰


離開Tulum之後,還可以坐公車到Chichen Itzá。Chichen Itzá 這個馬雅遺址,足夠讓人消磨大半天,這裡也應該算是最廣為人知的馬雅遺址。身為亞洲人,如果你聽說過馬雅文明,如果你不是熱衷考古,那一定是因為那個末日寓言吧。可惜(?!)這不過是一個美麗的誤會。

正如大家所知,馬雅曆法,走到2012年12月21日就終結了,這代表的,其實不過是一個紀元的終結。對馬雅人來說,一個紀元的終結,其實就是另一個紀元的開始,循環不息。我曾經也像很多人一樣,以為馬雅人都在一夜間滅族了,後來才知道,在墨西哥,還有為數不少的馬雅族人,他們仍然努力保留自己的文化傳統,甚至有馬雅語言學校,教授這種古老的語言。今天,馬雅人像其他民族一樣,過著現代墨西哥人生活;他們當中部份人受過了專門訓練,成為了這些景區的導覽員;除了千篇一律的景點故事,幸運的話,你還有機會聽到他們跟你口述各自的家族故事。

隨著末日寓言的幻滅,這裡的遊人不但沒有隨之減少,相反更是與日俱增。人多,政府自然對古蹟有更嚴格的維護,很多在多年前開放讓人走近的建築群,後來都圍起了護欄。

Chitchén Itzá 最受人矚目的,當然是那個石砌金字塔。那個羽蛇神金字塔本來就可說是馬雅人的年曆吧。金字塔有四面階梯,每面有九十一階,加上最頂層的神殿,就是365階,也就跟西曆365日一致。而每年的春分、秋分之日,陽光恰恰會灑在羽蛇神金字塔的階梯上,隨著地球的轉動,陽光也徐徐移步;陽光好像拾級而下,最後會落在最下層的羽蛇神頭上,彷若羽蛇神顯靈,從天而降,通告馬雅人播種與收割有時。
我在Chitchén Itzá猛烈的日光之下,繞著金字塔走了一圈又一圈,看陽光下的金字塔,看人,看浮雲。這個古蹟充斥著遊人與小販,有一些還穿著傳統服飾,席地而坐,做起刺繡這種細活來。朋友覺得環境太商業化,而我,一般也不太喜歡過份商業化的景點。不過這裡的商販,卻讓我幻想起馬雅文明最倡旺之時,一定也是商機處處,熱鬧非常。

Chitchén Itzá代表著馬雅文明最興隆的一章,是為後古典年代 (Post Classical Period),馬雅人口在此期間走到了頂峰。我為這個神秘的民族著迷,不過隨著資料讀多了,聽多了,無法不為這個民族的殘忍而驚訝。Chitchén Itzá有著一個規模龐大的球場,上面的浮雕訴說著馬雅人的球戲寓言。所謂的球戲,其實是生死相搏,一方的運動員,會把另一方的球員首級砍下,提著淌血的首級在球場奔馳。血滋養了大地和植物。球場不遠處,就有一個刻滿成列骷髏頭石雕的祭台。還有,再多走幾步,就是 Cenote Sagrado,意思就是聖湖/聖井。傳說天旱的時候,馬雅人會用活人祭神,把人推到潭水中去,祈求雨水的降臨。活人之外,當然還少不了其他寶物。隨著考古的發展,那裡的確找到不少白骨與寶物,見證住一個時代與文化的面貌。


(刊於2018年1月號名錶論壇Watch Criti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