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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February 29, 2020

緬甸,在塵土飛揚之間 In the midst of chaos and dust, I travelled around Myanmar

緬甸是神秘的。東南亞國家之中,相關的旅遊資訊最少。自由行不容易,背包客之間甚至戲言,自助遊緬甸,是對背包資歷的一場考核。

緬甸是塵土飛揚的。穿著涼鞋外出,不一會兒,腳板就變得黑黑的,涼鞋也盡是灰塵的痕跡。鼻子、喉嚨的分泌物,因為污染而激增。氣管敏感、鼻敏感的朋友,戴上口罩為妙。

緬甸是多變的。叢林與群山,曲折的河谷,歷經風霜的寺廟。殖民地的建築與現代的汽車。英式奶茶與緬甸咖哩。

緬甸是美麗而哀傷的。複雜的歷史與政治背景,緬甸的發展一度裹足不前。

於是,我來到了緬甸。每天,徘徊於似懂非懂之間。


三個季節.一星期八天


來到緬甸,緬甸人都愛跟旅客說,緬甸只有三個季節:夏季、冬季和雨季。到緬甸的最佳季節,是每年的十一月到下年的二月,那是緬甸的冬季,同時間亦是旱季,幾乎不下雨,氣溫相對舒適。不過畢竟是東南亞國家,所謂的冬季,日間太陽依舊猛烈,依然讓人汗流浹背,不過早晚天氣會比較清涼。我在十二月中,來到車水馬龍的仰光。樓房在陽光中顯得殘舊。窗戶垂下來長長的繩子,末端是一個鐵夾子,方便從地下傳遞物件到樓上,省掉走樓梯的時間。在沒有電梯的老房子,一條陰暗的樓梯直直穿過了大廈。初到貴境,你夠膽走上樓梯,走向一個時光凝住的空間嗎?

仰光因為歷史背景,有著富有殖民地特色的建築。亂步街頭,看看緬甸人日常,在茶室吃個早餐喝杯奶茶,就是一道又一道恆常又變幻的風景。這裡的奶茶一般加入煉奶沖調,口味偏甜。有些茶室為了遷就遊人口味,已經有不同甜度的奶茶選擇,大家可以留意一下餐牌,挑選一下。

來到仰光市中心,遊人第一個接觸到的寺廟,通常就是Sule Pagoda。由於位處車水馬龍的交通迴旋處,不妨繞著金光爛爛的寺廟外圍走一圈,才進寺廟參拜。入鄉隨俗,進入寺廟之前,所有人都需要把鞋襪脫掉,赤足進入,以示尊重。寺廟門外門內通常都有賣鮮花的販子,花不貴,買一些支持當地經濟,也希望誠心禮佛,能夠得到神明保佑。不過買了花該如何獻上呢?付了入場費,就順便問問職員吧。職員了解過我的出生年月日,用手機一查,就知道我是在星期幾出生,然後就著我到相關的星期守護神像去獻花。原來在緬甸拜佛,大家都會找自己出生當日的星期守護神去祈福。不說還真的不知道,原來緬甸一星期有八天,多出來的一天是把星期三一分為二,每天的守護神用不同的動物代表:星期日的代表是鳥,星期一是虎,星期二是獅子,星期三上午是象,星期三下午是無牙象,星期四是鼠,星期五是天竺鼠,星期六是龍。找對了出生的代表守護神,就可以獻上鮮花,再替神像澆水沐浴。

緬甸人似乎很重視出生的星期,都習慣用自己出生的星期來命名,所以只要一說出名字,就能猜到對方是星期幾出生。這還未算最與別不同,原來緬甸人都是有名無姓的,這樣的文化,我還真是第一次遇到呢。至於緬甸人為何如此著重出生的星期,就是我的一個不解之謎,希望知道的朋友可以告訴我吧。

除了Sule Pagoda,來到仰光,遊人都會到離市中心稍遠的Shwedagon Pagoda 大金寺(又稱大金塔)去參觀/參拜。據說這裡收藏了釋迦牟尼的八根頭髮,所以被譽為神聖之地。我在烈日當空的午後來到大金寺,赤腳踩在火燙的地上,無法定下心神來,只是一心一意找尋有樹蔭或有建築物陰影的地方來行走。不要怪我,連當地人都大多躲在暗處或撐傘而行,你就知道地下有多熾熱了!

大金寺建於二千六百多年前,當中的打卡勝地大金塔,高325英尺,據說最初並沒有如此的規模,不過多年來不斷整修,佛塔就這樣長高了,塔身部份更是由真正的金片堆疊而成,再加上塔頂上的金傘鑲有幾千顆鑽石和紅寶石,塔尖更有一顆超巨型、據說重70多克拉的鑽石呢!這些奢華的裝飾,都是來自虔誠的佛教徒的捐獻。我在艷陽下看著眼前金光燦爛的大金塔,卻竟然想起寶石王子的故事。如果把這些寶石都變賣,換成給窮人的資助,會不會更好?又或者,富人/善信捐獻予寺廟之餘,同時捐獻同等價值的善款,緬甸人普遍的生活會不會過得更好?


最大的室內臥佛像


旅遊嘛,只要奉上最大、最高、最昂貴、最美麗等等名銜,自然就會成為旅遊勝地。緬甸景區「最xx」之選當然不少,其中有一個號稱室內最大臥佛像,其造型別緻,我就覺得,即使沒有「最大」之名,也還是值得一看。

Chaukhtatgyi Buddha Temple 喬達基臥佛寺,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剛到達的時候,感覺寺廟內部有點簡陋,怎麼就沒有其他寺廟的金碧輝煌?是不是金錢都花在建佛像上呢?佛像長約66米,是緬甸最大的室內臥佛。據說在1907年建成後,由於比例失當,臉容帶侵略性,其後於1950年代,重建為現在這尊佛像。佛像以一個輕鬆之姿,側臥於大殿;在這尊巨型的佛像前,善信或站或坐,都會感到自身的渺小;而渺小的我們,無論走到哪個方向,都彷彿感受到佛像的眼光,原來佛像的眼珠子並不是繪畫上去,而是用玻璃造成,難怪那種眼波流轉,如此真實。仰望佛像之餘,別忘記走到佛像的腳旁,觀察腳板底的風光。定神細看,一格格令人目眩的圖案,原來是臥佛腳板底的 108個佛足圖案,據說是代表著人的108次輪迴,而佛祖已超脫於輪迴,由此象徵天地萬物皆於佛陀腳下。


善舉,在吃喝睡之間


外國人常說,eating for a good cause,所以旅遊書上,總會有一些以慈善之名而獲得推介的餐廳。來到迅速發展旅遊業的仰光,這樣的餐館當然也有。相比於街頭小吃,在這種館子吃飯,在緬甸,算是中上價錢了。老實說,我沒有故意要找這樣的餐廳吃飯的,一切不過是巧合。我穿過有點暗的街道,走入一幢大廈,爬上樓梯(根本就是我們的舊區唐樓!),就來到一間為街童、窮苦家庭提供就業機會的餐廳。侍應都笑容滿面而有禮,食物更是出奇地好吃。當晚,到那裡吃飯的,有比較富裕的緬甸人,有兩三台歐美客人,還有我這個香港代表。餐廳叫LinkAge

當我在滑手機挑仰光的旅店的時候,找到一間開業不久,連網頁都還沒有弄好的青年旅舍,叫HOOD,一晚房費便宜,位處Sule Pagoda走路能到達的範圍,本著就睡一晚試試看的心情入住。想要試住,與其說是因為在網絡上看見的亮麗照片,不如說我被旅店的經營方針吸引。因為店裡的員工,都沒有亮麗的成績單,或者因家貧無法讀上大學;他們讀著與旅遊相關的職業培訓課程,就在這裡獲得了工作實習的機會。前台工作的小妹,才十多二十歲,英語說得還不錯,帶著青澀的笑容跟旅人對話;幫忙客人搬行李的小助手(因為要走過一條又長又窄的樓梯,才可以到達房間的樓層),還要更年輕一點,英語沒有說得很好,不過只要你給他時間和鼓勵,他還是能盡全力用英語回應客人的提問。還有,早餐豐富又好吃,不要錯過。

在緬甸旅遊,總會讓我想起那個我其實未經歷過的、屬於五、六十年代的香港。落後,卻充滿各種機遇,人群中彷彿都是流動著的希望。你,會想去看看嗎?





Sunday, February 2, 2020

[Colombia] 那時候,我以為我會在哥倫比亞的深山中孤獨死去


對於森林和森林中遭遺棄的古蹟,我總有過多不設實際的浪漫想像。也大概是因為如此霧裡看花的幻想,才會讓我一而再、不自量力地在旅途中,挑戰自己的體能極限。我,是一名廢中,閒坐多過走動,日常當然缺少運動,肌肉也缺乏鍛練,左右不分而且平衡力欠佳,還好在芸芸缺點中,我的優點是耐冷又耐熱。

哥倫比亞有一個地方,中文譯名叫作「失落之城」,英文是Lost City,西班牙語是Ciudad Perdida。於是,我又因為一個地名,來到一個地方,進行一趟不要命的旅程。


失落之城


關於這個旅程,我們先來溫習一下這片土地的背景。失落之城位於哥倫比亞內華達山脈(Sierra Nevada)聖瑪塔(Santa Marta)的一座古老城市的考古遺址。 據說聚居於此的是Tayrona土著,早於公元七世紀就在這裡定居,而整個城市大概於11至14世紀期間建成。Tayrona土著為這個城市起名為Teyuna。據說,這裡是Tayrona族已知最大的城市,既是都市,亦是政治與經濟中心。這個城市最後被遺棄與遺忘,當然與戰爭及疾病有關:隨著西班牙人以入侵者之姿進駐這個文明城市,掠奪黃金、帶來疾病、殘殺原住民自然是無可避免。一個文明殞落,城市的殘骸隱沒於炎熱潮濕的森林深處。

1972年,一群本地的盜墓尋寶團隊在群山環抱的森林深處,發現了石砌的台階,隨之而發現了這個隱沒於山野間的失落之城。奪寶者當然把找到的金器、陶器偷到市場變賣;有價有市,其他奪寶團隊隨之前來,明刀明槍的互相爭奪這片寶地。由於戰況激烈,奪寶之徒甚至稱呼這裡為「綠地獄」,可見綠林中「戰況」之激烈。這終於引起了哥倫比亞政府的注意,並於1976年,派遣軍隊和考古人員進駐,對失落之城進行考古、修復。

失落之城位於Rio Buritaca山谷的斜坡上,位於海拔950至1300米之間。城市的中心位處山脊,由數條蜿蜒的石砌小徑通向山坡各處。昔日Tayrona土著聚居的木屋已然消失,不過由他們所建立的石砌平台、階梯,儘管蔓生青苔,狀況卻依舊良好。據考古學家表示,那裡大概有170個石砌的平台,大部份都是作為昔日房子的地台。最大的平台位處山脊中部(也就是大家攀山涉水也要到達拍個打卡照的地方),昔日的宗教儀式就在那裡進行。整個失落之城其實只是給發掘了一小部份,更多的地方現正由現在居住當地的土著守護著。

相對於其他湮沒於世的遺跡,失落之城的迷人之處,或許就在於那份可望而不可即的欲拒還迎。散落危地馬拉、墨西哥等地的馬雅遺跡,秘魯的印加文明馬丘比丘,儘管都位於叢林深處,今時今日要參觀這些古代文明之地,尚且有多元化又不太費力的方法到達。唯獨是哥倫比亞的失落之城,你不攀山涉水,不參加四日三夜或五日四夜的行山團,是到達不了的。問到四日三夜跟五日四夜的行山團有何分別,原以為多走一天就等於每天要走的路程短一點,誰知道原來行程一樣,多出一天不過是讓團友在最後一天進行派對之類聯誼,而且多是接待哥倫比亞人。失落之城的行山團全年出發,就只在每年九月的上半個月會停辦,因為當地的土著需要在那段期間,進行潔淨儀式,故而要封山。


四日三夜,徒步於荒山野嶺



我來到哥倫比亞,以聖瑪塔(Santa Marta)為基地,就是看準了要參加失落之城的旅程,而聖瑪塔周邊,也有不同的地方,既可滿足喜歡人文歷史的旅客,也有美麗的國家公園Parque Tayrona讓喜歡戶外活動或大自然的旅客來消磨時間。聖瑪塔是哥倫比亞加勒比海沿岸其中一個重要的殖民地城市。想要了解這個城市、這裡的土著歷史,原要錯過Museo de Oro(黃金博物館),裡面陳列著原住民的衣飾,對於他們的習俗,也有詳盡介紹。這裡也有多元化的餐廳、有不少酒店、旅館,甚至有按摩推拿店。我後來經歷了那個四日三夜失落之城的旅程,也難免要上按摩店去救回我疲憊又傷痕累累的驅體。

報團的時候,職員都會叮囑旅客要輕裝上路。一個輕背包,足夠四日三夜替換的衣物(別妄想洗衣服,在森林裡,濕氣太重,乾不了)、浴巾、個人用品、一對可以保護雙腳的遠足鞋、一對可濕水的輕便鞋、泳衣、雨衣。不要帶沉重的攝影器材(除非你覺得你體力應付到,但要做好防潮準備)。水瓶。防曬、驅蚊用品。頭燈。最好帶備膠袋或密實袋之類,因為森林太潮濕,要把衣服等包好。

第一天,早上在Santa Marta集合後,我們一行15人(團友來自法國、瑞士、瑞典、美國、哥倫比亞和我這個香港代表),另加一名哥倫比亞導遊、一名委內瑞拉英語翻譯,分乘兩輛越野車,前往一個叫El Mamey的村落。由Santa Marta到El Mamey的路,除了開初的路段鋪設良好,之後都是九曲十三彎、塵土飛揚的黃泥路。導遊坐副駕駛座,只在遇上警察時才佯裝繫上安全帶;後座的我們,並沒有安全帶,就人與人擠在一起。來到El Mamey,大家在那裡用午餐後,就正式開始我們的四天徒步之旅。吃過午飯才出發,正是烈日當空之時。一開始大家還輕鬆自拍,怎料沒多久就已是滿是碎石的上坡路。天氣又熱又潮濕,體感大概有三十七、八度吧,很是難受,一邊走一邊跟團友聊天,我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心跳愈來愈快,心裡暗想,不是第一天我就會氣絕身亡吧?想到第一天我們就得在這種天氣下、在三、四小時內走7.6km路,才能夠抵達當晚入宿的lodge,我就開始擔心餘下的旅程。

入宿的地點很簡陋,就木砌的上下格床(還好沒有木蝨),配上蚊帳。公用的衛浴設施。晚餐也是基本能填飽肚的哥國菜,味道很一般。其實只要把旅程想像成軍訓,就不會挑嘴。說是軍訓沒有誇張,因為每天基本上天還沒亮就得起床梳洗,快快吃過早餐,就得趕路。每天都要趕5至8km路,是不斷的上坡下坡上坡下坡,路況也不佳,不是碎石、泥路,就是大石。

聽導遊講解,現在我們進入的範圍,住著Wewa和Kogui兩族。他們兩個土著族裔都穿米白色的衣著,Wewa族的男人頭戴尖帽,住在比較低的地方,而Kogui族沒有戴帽子。土著打招呼的方式很有趣,雙方會從袋子拿出coca leaf(古柯葉,在南美有著神聖的地位),互相交換示好,開始聊天。古柯葉只限男士,因為女士已經夠強壯了。女士不穿鞋,因為要與神聖的土地接觸。聽來分明就是用不同理由去剝削婦女吧。不過這些土著一般都比較害羞、不喜歡與陌生遊客接觸(尤其是女土著),所以導遊多次吩咐我們,遇上土著,如果想要拍照,一定得先告訴導遊,由他代我們徵得同意,方可拍照,以示互相尊重。


我會不會死在深山?



第二天是漫長的一天。路過了Kogui族的村子,房子是小小的圓筒型,加個尖頂,遠看像巨型蘑菇聚生在一起。導遊說,這些房子都是空置的,Kogui族只有在要進行儀式時才會來到這裡。據說房子的外型是模仿太陽、月亮、大地之母,我們當然看不出個所以然,就唯唯諾諾地聽著。房子有兩種,一種以泥、石所造,另一款用上棕櫚葉的,原來是有特殊地位的巫師所有。看過房子之後,行程愈深入就愈辛苦。有及膝的樹根和石頭,有淺溪,午後開始下雨,於是河水上漲水流又急,本來以為石以涉水渡河,最後我們得用上簡陋的吊船,逐一把人運過河的對岸,然後再在暴雨下手腳並用地爬過石頭,抵達入宿的營地。這天摔倒過好幾次。後來我愈走愈慢,幾乎前後都不見其他人那種。在深山裡落單的感覺很差,會常常想到死亡。山路很窄,想想,天雨路滑,萬一我失足掉了下去,是不是就再也找不回來?如果在過河的時候,我腳下一滑,會不會就淹死了?我沒有在報團的時候想到這些。我是不是太有冒險精神?

沒有死去,晚上就跟Kogui族的一位代表見面。我們一行十多人擠在小小的空間,就著燭光,等待著。他來了。薰著煙。開始用他的本土語,呢喃說著他們的習俗。Kogui族的女士,一生都在編織被稱為mochila的隨身袋子,她們把自己的所思所感編織到袋子上;至於男生,一生都在打磨一個叫poporo上尖下圓的器具,他們在器皿上打著記號,那是他們獨有的記憶法,那是他們的日記簿。

第三天是行程的戲肉,我們要來到那片夢想之地了!早上離開營地,得橫渡一段河,才可以開始行行重行行。踩在來自古代的愈千級石階,看著蔓生的青苔,在這片應許之地上,我們竟然見到荷槍實彈的哥倫比亞軍人。他們守在這個深山裏,像個現代守護神。2003年的時候,曾經有遊擊隊在這裡脅持遊客,自此軍隊便長駐這裡。因為千辛萬苦穿越叢林才總算來到這片神聖土地,我們已經顧不得蚊子的叮咬,只忘形地拍照,也幾乎想要直接躺在草坪上,親吻這片土地。對於土著來說,這片土地神聖不可侵犯,即使已經開放了部份地方讓遊客參觀,但為了保持原有風味,並沒有修建圍欄之類,所以上落石階之時,大家都是小心翼翼,已免稍一不慎,就摔到山腳去。我們在陽光明媚中告別這個山頭,開始走著一樣的路線,宣告歸程。下午再度是風起雲湧的變幻天氣,暴雨下,我又熱又冷地走著山路,大概是因為已經登頂了,再沒有前進的動力,疲勞來襲,我再度走在隊伍最後頭。多天下來,我已經忘記自己摔倒過多少次,也不敢看雙腿上的瘀痕。第三晚我幾乎是哭著爬回營地的。辛苦到要懷疑人生。在營地裡,大家都累得幾乎連吃飯的力氣都沒有了。飯後,稍事休息,雙腿仍然浮腫,仍然每走一步路都是疼痛。我猜幾乎是要得足膜炎了吧。最後我沒有跟自己的身體鬥氣,跟另一個摔斷腿的女生,每人都租了一頭騾子,在第二天把我們送下山去。當然,我當時不知道,騎騾子讓屁股受罪的程度,也真是一言難盡。

第四天下午四、五時才總算回到Santa Marta的旅館,腳踏進旅館當下,我就知道自己開始發燒了。大概是四天下來,我已經透支了自己的體力。需知道,我們每天都得趕平均5-8km路,四天下來,總共走了40km的路程。不斷的上下坡。廢中的體力不透支才奇怪吧。生病的當兒我沒有胃口,只想吃暖胃的東西。沒有湯麵,千辛萬苦找到有賣熱湯的炸雞店,讓旅館幫忙點了外賣,我就攤在床上動彈不得。我那傷痕累累的雙腿,拍了照片給友好「欣賞」,大家都以為我遭遇家暴。於是,腫了的腳踝,滿是瘀痕的雙手雙腿,總結了失落之城。


沒有學乖


以為我已經學乖,不會再自討苦吃?並。沒。有。休養了不到一個星期,我就跟著才剛認識的兩個台灣人,一起暢遊國家公園Parque Tayrona去。本來嘛,就打算樹林、陽光與海灘,優閒度假去。二天一夜,住在國家公園的營地。我睡吊床,他們兩個台灣人租了一個小小的帳幕。我在夜色中走向自己的locker,打開,我的頭燈照向裡面,兩隻巨型蟑螂隨之亂跑。我差點沒要尖叫出來,不知怎麼卻在故作鎮定。收拾好摔了一地的東西,我什麼都不管就到浴室去了。然後,回來發現,又有一隻巨型的森林蟑螂(比手掌略小),在我的蚊帳上休息。我幾乎要昏死過去。心想不是它死就是我亡,只好鼓起勇氣,抖動蚊帳,把蟑螂嚇跑。

第二天,我們就在國家公園裡散步。沿著海岸線走,心情好轉得忘掉了森林蟑螂。我們在通往海灘的路上撿拾椰子,再用原始方法,用石頭把椰子破開,在海浪聲中分享著得來不易的椰子肉。悠長的午餐過後,我們想著散步到公園裡一個叫Pueblito的地方,那裡同樣有著我們想要看的土著遺跡。沒想到,我又把自己安置於進退不得的境地。跟失落之城一樣,這裡同樣有很多石砌的路徑,不過這裡更難走了,部份路段的石頭,大得我要用爬的,才總算勉強可以繼續前進。兩名本來就是登山愛好者的台灣人,覺得失落之城其實不算太難走,倒是Pueblito這段,才真的難倒他們(我猜天氣更熱更潮濕也是一個原因)。可想而知,我是走得多辛苦!我們分明都失了預算。但是辛苦歸辛苦,我們總得在天黑前離開山野,返回市區。因為有了這個天黑前要下山的目標,我們不得不咬緊牙關,把路走完。

要說為什麼,其實我也說不清。怎麼來到哥倫比亞之後,我就走了那麼多辛苦的山路。我總是咬緊牙關,撐著撐著,竟也就都撐得過去了。把自己放到一個非得不斷前進的空間。沒法停留,也沒法退縮。沒有人許諾我們必定會看到最美麗的風景。我們只是倚仗著那一丁點美好想像,就緩緩前進著。我深信,那必定是一點與人生相關的啟示。在當下我們未必明瞭,不過,因為過程太過艱苦,它會像一個遠古的印記,深刻在我們的靈魂深處,在需要的時候,就會偷跑出來,提醒我們,人生,就是如此。


(刊於2020年1月號 Watch Critics名錶論壇)








Sunday, January 5, 2020

[Spain] 我們出走,然後帶著故事歸來


這夜,敲打著鍵盤。打了又刪,刪了又打。風風火火的十一月。無論身在何方,心都無法平靜下來。無意識地刷著臉書,刷著幾個新聞頻道的直播,不覺就成了自六月以來的日常。想放空一下,就無意義地瀏覽旅遊網站,刷著機票格價網,幻想離開香港,去呼吸一兩口新鮮空氣;只是,肉體離得開,靈魂,也不過滯留在原地。

無心去玩樂。六月以前,不意掀起了上一輩子的記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一場旅行,是人生中的一場休假。那時候遇到的人和事,閒逛過的風景;那時候以為會記得一輩子的說話,忘了一些,又記得一些。遇上過一些人,不是失之交臂,就是在後來網絡盛行之後,在人生中錯開;然後,有那麼一位,就那麼在今年中因病離開人世。然後,久未聯絡的人們,又再次聯繫上,佯裝再次熟稔起來。懷舊,也懷緬青春。時間沒有等人,也沒有讓人重回過去。然後,我們再次在六月以後的漫長峰煙中失聯。

人生,大概就是這樣,有輕,有重。那時候看得很重的,如今,都只能夠看得很輕。雲淡風輕的安穩,就繼續留在遠方,好了。


年輕的流浪


那一次旅行,發生在很久以前,彷彿就不過是上輩子的殘留記憶。過了那麼多年,手提電話換了又換,我依然把那天的照片存在電話裡頭。如果抬頭沒有藍天,我就低頭向自己的電話尋求。那一片西班牙的天空藍,藍得很不真實;卻每每在低潮的時候,讓人重新振作。

那時候,我們都還很年輕,年輕得以為,天空觸手可及。

我是在台灣出版的MOOK旅遊書上讀到那個地方的。對香港人來說,那個地方,根本名不見經傳。旅遊書上也不過用了很短小的篇幅去介紹,算是首都附近的周邊遊,附帶一提那種,不是主流。我是因為那片藍色,立即決定即使它在天涯海角,我都要去到。當然,它不在天涯,也不在海角。那是一個叫Consuegra的地方,在西班牙托雷多省拉曼查地區的一個小城鎮。Consuegra位於 Cerro Calderico山脊之下,擁有一座外觀令人印象深刻的城堡,還有拉曼查地區典型的風車陣。對,你沒有看錯,風車不只在荷蘭看得到;在西班牙,原來也有風車,而且不只一座。那時候,每每跟人提起西班牙的風車,都總會換來一樣的反問:西班牙也有風車的嗎?時光流轉,我怎麼也沒想到,如今,香港的旅行團也會安排參觀那裡了。多年來,我把Consuegra納入我的私藏景點,想道可以保留那一抹寧靜。終究,也還是事與願違。畢竟,世界是愈來愈小了。只是,人們走過的土地更遠更寬廣,卻不一定更深入。

因為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那時候google map還未流行(也許還未發明?),網上資源也不普及,出門在異地旅行,本身就是一場冒險。好像是依著旅遊指南上的一句話,我們就摸索著,來到了馬德里一個大型公車站。擾攘了一輪,坐上了會停靠Consuegra的小巴士,我們就向未知出發。要知道,在沒有網絡的情況下,我們的西班牙語也沒有好到聽得懂難聽的鄉下話,車子一直開,我們的心還是帶著忐忑不安,深怕錯過了下車點,就不知道會流落到什麼地方。不是害怕迷路,只是擔心本來就預算不多的旅費,怕要多付冤枉錢。人們說年輕的流浪,將來會成為一輩子的養份,我想,至少在訓練膽子和理財方面,還真是愈年輕開始愈好。

小巴士開了一個小時或更久,我們到站下車。當然也是經過一番擾攘,那些應該下車與不該下車的猶豫。我出奇地記得,下車後,在人群中,我們失了方向。最後是靠著城裡的鐘樓,比對了簡陋的地圖,從而確認了方向。愉快地邁著步子,也不知道是因為身邊的人,還是因為終於來到這片夢想之地,我們一鼓作氣地朝著上山的方向進發。

那是盛暑的西班牙。我們踏著石階,走上山去。走呀走,汗流浹背。年輕不會累。喘著氣,喝兩口水,又可以繼續走去。在山頭稍一回頭,才發現整個Consuegra城鎮,就在我們的腳下;那些橙紅色的磚瓦屋頂,在陽光下顯得光鮮耀目。陽光很猛烈,所有東西都蒙上一層光暈。我們喘著氣來到了山頂,看著山下,以為這就是我們的世界,平靜而美好。

無法記起到底走了多久,總算看到映入眼簾的第一座風車。


與風車生死搏鬥的愚癡


乾燥而炎熱的平原上,矗立著12座風車。記憶所及,好像有一座還是兩座風車是開放予遊人參觀的。奇怪每座風車都有名字,彷彿一座座的風車,本來就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對了,每座風車的名字,聽說是按照著《堂吉訶德》的故事來命名的。也許你沒有認真讀過西班牙文學名著《堂吉訶德》,但至少你也許聽說過。那是西班牙作家塞萬提斯的名作,於騎士小說盛行的17世紀面世,然而那卻是一個反騎士小說的故事。故事的背景,是在一個沒有騎士的年代,主角堂吉訶德卻幻想自己是個騎士,展開了一場冒險之旅。他在拉曼查遇上了一座座矗立的風車,卻誤把風車當作是巨人,決意要打倒巨人。他無視同伴的勸阻,與「巨人」展開生死搏鬥,落得遍體鱗傷。他的行徑當然匪夷所思,故事以他從騎士幻想中清醒過來而終。關於這個故事,有人敬佩堂吉訶德對夢想的堅持和執著,有人笑對他的愚癡與執迷。或者,我們誰都沒有資格訕笑堂吉訶德。夢想本無罪,而真假又如此難辨。

因為《堂吉訶德》這個故事,因為那些矗立於拉曼查土壤上的風車,Consuegra因而成名。據說因為交通不便,所以到Consuegra遊覽的人,一般都喜歡自駕遊。我倒是慶幸我們是徒步從山腳走到這片乾旱的山頭,在彎曲的上坡道上,看著遠處雪白的風車,在西班牙盛暑的藍天下矗立幾個世紀,我們彷彿幻想到堂吉訶德當日遇見那些巨人的震撼。

西班牙盛暑的太陽很暴烈,藍天下連一片雲都沒有;還未走到風車座落處,我們先付費進去堡壘休息、乘涼。傳說建於12世紀的堡壘,1813年在戰事中摧毀,後來再獲得修建。堡壘用石材修建,非常堅固,老實說堡壘裡頭也沒有什麼好令人難忘的,不過倒不失為一個欣賞風景和乘涼的好地方!我們穿梭於一片片石牆細瓦之間,看白鴿在略略寬闊的石壁停歇繾綣。城堡再沒有起著保衛這個小城的作用,只是在涼快的石堡內,卻護蔭了受盡酷熱煎熬的人們。在堡壘休息夠了,就鼓起勇氣,再次走到狠毒的大太陽底下。

沿著車路走,偶爾閃避零星的車子與遊人。目標就是看看《堂吉訶德》朝思暮想要打敗的巨人。汗水掉了又蒸發,風車終於在望。果然,風車很巨型,在寬廣的山頭,彷彿在張牙舞爪般地嘲諷著堂吉訶德的愚癡。看資料,昔日有13座風車立於山頭,如今僅剩12座,雖然不是每一座都運作如常,但總算沒有被政府因為過時而清拆掉。其中有一座風車,開放來販賣紀念品,也開放予人參觀。高大的風車,圓圓的軀體內部,是一個難得的參觀體驗。以往,風車的擁有權,都是以父傳子形式世代相傳。如今,無需擁有權,只要走上狹窄的樓梯,你就可以看見風車的內部。風車塔裡面保留了昔日的陳設、結構,再輔以圖片說明風車的構造和用處。昔日風車利用風力的帶動,磨碎穀麥,而風車塔的窗戶,昔日是用來讓磨坊主人可以從這些窗戶上觀察風的變化,再對器材部份作出相應調節,不然有機會因為風太強而損壞整個風車結構;最壞的情況是因為過份的磨擦,生出火花,點燃了剛磨好的麵粉,而引發大火;風車如今安然存在,這些窗戶則讓遊人從高塔上欣賞到不一樣的美境。

我跟風車一一打過招呼,看著風車上的名字,彷彿就連繫上了感情。也許,在晚上,當山頭刮起奇詭的大風,這些風車就會活過來?回顧旅居西班牙的日子,我總會想起Consuegra這個地方。想要故地重遊,想重新拍過一批照片,但會擔心物是人非,會怕一車車喧鬧的遊客。Consuegra不大,在西班牙住久了,我後來才知道,如此一個小鎮,最有名的,除了因文學名著而揚名立萬的風車景色,原來還有每年一度,十月底的藏紅花節。藏紅花是西班牙最具特色的調味,煮西班牙海鮮飯一定會用上的天然食材,可為食物增添天然顏色和香氣。也許要再訪這個地方的話,我會挑這個節日吧?算是重新認識我所不知道的Consuegra。


給古城的情書


關於西班牙,旅人之間總愛問,你喜歡馬德里,還是巴塞隆拿,彷彿只要那麼一問一答之間,就會找到對頻道、能溝通的人。到過馬德里好幾次,我都沒有喜歡過馬德里。巴塞隆拿我是喜歡的,全因為整個城市充滿建築師高弟的怪奇建築。不過要說最愛,巴塞隆拿也上不到榜首。我只偏執地愛馬德里旁邊的薩拉曼卡古城 (Salamanca)。

一開始,我以為是我選擇了這個地方,後來我才明白,是這個地方選擇了我。我在西班牙的大小遊歷與故事,都在這古城裡開始。其實一開始,我不過覺得以整個西班牙來說,這個城市學費和生活費都相對便宜。又聽說那裡叫學生之城,有歐洲其中一所最古老的大學,西班牙語的發音也最好最清晰。又因為朋友的朋友推薦,就敲定了一間語言學校。我就是那樣誤打誤撞、順其自然選擇了這個地方的。當時的生活,除了上課,大部份的時間我們都在吃喝玩樂中度過。一邊玩一邊學習一種語言,這是最快樂最有效的學習方法吧?

Salamanca 有分舊城區和新城區,舊城區已列入世界文化遺產,我最愛的,也就是這個舊城區。舊城區裡,有一個被譽為全西班牙最美麗的主廣場。Plaza Mayor ,就是主廣場的意思。我還沒有機會走訪全西班牙的主廣場,只是單以馬德里來說,其 Plaza Mayor ,呈三角形,有點小家子氣;不像Salamanca 的主廣場,四四方方,大氣一點,而且旁邊石柱都雕上西班牙顯赫一時的人物頭像,讓你閒坐著的時候,也不忘歷史。

這個廣場,幾乎是由小酒館與餐廳環抱著的。不下雨的時候,店主都把桌椅放到店前方,讓喜歡陽光的大家,一邊呷著冰凍啤酒,一邊日光浴。歐洲人大概都很喜歡日光浴,所以露天位置,倒是比坐在冷氣間喝啤酒要貴一點點。那一點點,是為了陽光與空氣,還有間中來討吃的鴿子。

陽光特別猛烈的日子,你會看見人們三五成群的坐在這些開揚的位置,又或是架著太陽眼鏡,坐在廣場中央的石椅上、英泥地上,或坐著,或半躺著,悠然自得地聊天、讀報、看書、沉思。大家都走得很慢。我想,那就是西班牙古城的生活節奏。

旅居的日子,我最喜歡就是在古城裡散步。


除了Plaza Mayor,還有這一個地方。其實也不算什麼私房不私房景點,它本來就是古城裡的名勝景點之一。Casa de Las Conchas (中文意思就是貝殼之家),於1493年開始建造,不過它五百多年前的用途,現在都變得無關痛癢。現在它是一所公共圖書館。

它的特徵,是外牆上一枚又一枚的貝殼石刻。陽光明媚的午後,在圖書館前走過,總會看見一組又一組的遊客,站在這貝殼屋外,用心聽著導遊的講解。我也曾經混在人群中,仔細聽著各國語言的講解。我也曾經擁有這裡的借書卡,佯裝自己會一直居住下去。

曾經在這裡翻著讀不懂的書籍,曾經在這裡認真地溫習,也曾經在這裡隨便消耗光陰。

圖書館內寬闊的木桌旁,有一小方窗戶;我坐在桌子前,心神卻飄遠了。幾隻灰鴿子突然在小窗前略過,我看著出神。

圖書館鋪的是木地板;館內有一道木樓梯,連接各樓層。人在木樓梯、木地板上走動,就會發出格支格支的聲音。除了這樣的老調,圖書館寧靜得出奇。我大概是習慣了香港圖書館的吵鬧,倒忘了圖書館合該是這樣安寧的。因為這樣的一個早上,我愛上了這個圖書館;大概沒有愛上它的藏書,而只是它那一道發出古老夢囈的木樓梯。

當香港政府紛紛擾擾地說著活化這活化那的時候,我就會想念在這個古老建築內,悠然度過的那一個寧靜的早晨。

後來,每隔幾年,我總會找機會再回去西班牙,再回去這個古城。有時候跟朋友一起,有時候就自己一個人。我走過薩拉曼卡古城內的石板路,那些我以為一輩子都會記著的路。我記得一些,我忘掉一些。不拿地圖,腳踏實地重遊回憶中的路徑。看著城裡,開了什麼新的店,又留下了哪一些我們曾經喜愛的舊店與酒館。

還有那個在古城外圍的長途巴士話。在那個車站,送別過不少人,流過不少眼淚。後來又後來,我才明白,最難過的,不是離別;而是離別之後,一個人走回家的路。

儘管那趟旅行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當時的我,甚至無法預想,在往後許多個覺得悲傷的日子,就是靠著那些曾經見過的藍天而撐了下來。我們不會再經歷一次相同的出走,我走過的路,和你們想要看的風光,也許也不盡相同。寫了好幾年旅遊稿件,那些遠方的,那些鄰近的;我就是無法好好寫一篇攻略。我總覺得,旅遊,其實是一件很個人、很私密的事,就像人生。

我們出走,然後就帶著各自的故事歸來,這樣最好不過。


(原文刊於2019年12月號Watch Critics名錶論壇雜誌 )







[Colombia] 從巨石天梯到童話世界


哥倫比亞有一尊大石,大的程度應該是愚公移山也移不走那種,又沒有內藏金礦銀礦,但卻曾經惹來兩條村的村民爭奪擁有權,你知道為什麼嗎?

話說,距離哥倫比亞麥德林市大概兩小時車程,有兩條村子,一條村叫Guatapé ,另一條村叫 El Peñol。兩條村之間,有一尊超巨型的石頭。這一尊巨石,據說幾百萬年前就形成,並獲得住在那一帶的原住民Tahamies當作神石來崇拜。巨石是花崗岩的岩體,相對能夠抵抗風化、侵蝕,因而在那一帶屹立不倒。這尊岩石據說高約200米,估計重約一千萬噸。根據記錄,1954年才首次有三個人花了五天時間,用木板支撐著巨岩上的長長裂縫,而成功登頂。後來有人想到在巨岩的裂縫修建樓梯,以方便其他人攀登巨岩。有了樓梯,來登頂欣賞風景的難度大大降低,遊人自然大大增加。有遊人就有收入是自然定律,兩條村子的人為了這塊肥豬肉,當然互相爭奪巨石,聲稱自己的村子對巨岩才有擁有權。


爭石頭


住在Guatapé的村民,竟然想到一個方法,就是在巨大的岩石上寫上自己村莊的名字,覺得這樣就可以擁有巨石。他們用白油漆在石上寫上了字母G字,U 字才剛開始寫了一筆,就讓El Peñol的村民發現了(盲的才會看不到吧,在巨石上明目張膽寫上巨型字母),於是El Peñol的村民當然召集了人馬,制止其他人在岩石上寫字。寫上的字沒有擦掉,也就孤零零留在岩石上,由白色變成舊了的灰黃,不知道內情的話,還會想為什麼岩石上寫了G I 兩個字母。現在,大家都叫巨石做El Peñón de Guatapé,又或是La Piedra Del Peñol,La Piedra就是西班牙語「石頭」之意。

從麥德林市坐巴士過來,千萬不要在El Peñol下車,要跟司機說在La Piedra下車(距離El Peñol再多約10分鐘車程),因為La Piedra是最接近巨石的一站。下車後,會遇到一些當地人立即圍上來,查詢你要不要他們接送到巨石入口。他們會跟你說有很遠的路,路很斜,走完路還要爬樓梯之類,各式各樣的說詞來說服你付錢坐車。就微笑拒絕好了。路的確有點斜,忍耐著走十來二十分鐘,就可以來到巨石前啊!


建天梯


走到岩石下,有一個收費站,付了入場費就可以正式開始鍛鍊腳骨力之旅。石屎修建的樓梯,沿著筆直的岩石縫隙而建,zig zag型的樓梯,遠看像一道修補裂縫的拉鍊。我在巨石下抬頭,在南美旅遊一段日子以後,體能都會被訓練得很好,每天都走很多路,又爬過幾次山,走樓梯需不算輕鬆,但總算不困難。不過這裡屬於高海拔,天氣又炎熱潮濕,爬樓梯的時候,不忘要補充水份,感到暈眩也需要休息一下。

高二百多米的岩石,這一道人工建造的樓梯,當然不負天梯之名。猜猜有多少級?是659級!每隔一段距離,樓梯上就會出現數字,不是什麼密碼,那是標示著你走到第幾級樓梯而已。樓梯不寬廣(想像一下在岩石的縫隙建樓梯,是不可能寬闊的),當你往上走、氣喘吁吁的時候,不時會遇上已經參觀完、向下走的遊人,迎面而來,大家都會笑著說些鼓勵的話。走到中途,還有一個小小的平台,放置著聖母像。不少教徒都會在這裡駐足一會,非教徒在這裡稍作休息,吹吹風看看風景,也是一件美事。

來到第675級樓梯,大家都會忍不住停步拍照,記錄歷史性一刻。我倒是很佩服當年打造這條天梯的工人,試想當中的難度和危險性,就覺得我們付丁點入場費還是很值得的。登頂之後,就是360度無敵湖景,當然少不得有賣輕食的地方,辛苦爬到這個位置,不喝個冷飲完全是對不起自己!如果還案覺累,其實那裡還有一間紅磚屋,裡面很狹小,是賣紀念品的小店,不過可以一直通到三樓的天台,來個終極鳥瞰!可惜我到達的當天,竟然碰上天台維修,多可惜!貴為景點,雖則遊人如鯽,但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景色,大家都專注於拍照和喝啤酒,沒有喧鬧,算是南美少見的現象。

其實來到這一帶,還有一個活動,就是可以參加 boat tour,參觀哥倫比亞大毒販Pablo Escobar某間隱蔽的度假大宅。Pablo Escobar已經伏法身亡,其大宅則成為旅行團和war game勝地。我沒有付錢坐船參觀他的大宅,首先當然是團費不會便宜到哪裡去,另外到今時今日還要靠這個曾經毒害多少家庭的毒販名氣來賺錢,也實在不義。

巨岩一帶常常在午間下起傾盤大雨,我在巨岩下找了間餐廳,看著湖景吃過午飯,就趕著在下雨前到下一個目的地。Guatapé,距離岩石景點大概十分鐘車程,所以一天遊最簡易的方法就是把La Piedra Del Peñol與Guatapé編在同一天,晚間可選在Guatapé(瓜塔佩)休息或直接坐兩個小時車回到麥德林市。


走進童話世界


坐三輪車來到Guatapé,小村彷彿在午睡。我離開了車道,走在石春路上。整個氛圍都跟看巨石的地點很不一樣。我以為自己進入了童話世界,一個被定格的童話世界。每座建築物都是色彩鮮豔的藝術品。居民用五彩繽紛的顏色為房屋塗漆,牆腳都有漂亮的圖案。我走進一間紀念品店,隨意摸摸看看,看到一些明信片上的解說,才知道那些牆腳的圖案叫做zocalo。zocalo在墨西哥意思是中央廣場,沒想到在哥倫比亞是代表這些漂亮的裝飾。圖案很多元化,我最喜歡是綿羊圖案,感覺很詳和幸福。還有太陽花、鴿子,也有一些複雜的圖案,記載著聖經故事。關於zocalo,好像起源於一個世紀前,之於為什麼會有這個傳統,好像沒有誰說得準。不過管它呢,反正今時今日的Guatapé,就受惠於這個色彩艷麗的傳統,成為一個附近居民的度假勝地與旅客打卡的熱門地。

Guatapé的街道有點陡峭,中心地帶是一個廣場,有水池和教堂。大概也不算是什麼旅遊旺季,廣場上只聚集了零星的老人和小孩。我遊走於寧靜而炎熱的街頭,竟然跟同一個巴西人碰到兩次,他是我在La Piedra Del Peñol巨石那邊交談過兩句的遊客,想不到在小村上再次碰見了兩次,我們忍不住笑說,再碰到就要一起去喝杯啤酒好了。後來我專注於拍照,沒再碰到同一位巴西人,但跟一個騎單車遊世界的日本人遇上了三次,於是我終於有伴,坐進老舊的村酒吧中,一邊看著老人玩桌球,一邊喝冰凍的哥倫比亞啤酒。旅途上的這種偶遇,總讓人驚喜。不知道這位單車男,把車騎到世界的哪一個角落呢?

(原文刊於2019年12月號 Ming Watch 明錶雜誌)






Tuesday, November 26, 2019

GUATEMALA 危地馬拉,危不危險?



說到危地馬拉,你會想到什麼?大概是咖啡豆吧?我對危地馬拉的印象,始於童年。那時候,偶然會在電視新聞上,看到關於這個國家的新聞。至於內容是什麼,當然就忘了。印象中的「危地馬拉」,代表的就是「危機四伏」、「兵荒馬亂」。大概因為一個「危」字,印象中的危地馬拉,總是帶幾分危險的色彩。這個中美洲國家,西班牙語或英文都寫為Guatemala,台灣習慣譯為「瓜地馬拉」。至於我們香港人常用的「危地馬拉」譯音,無論用廣東話還是普通話唸起來,都跟英文或西班牙文的發音有點距離。好奇查了一下原由,據說可能第一個翻譯這個地名的人,既非說廣東話,也不說北方官府話,而是說閩南語,用閩南語唸起來,就會得出音譯的「危地馬拉」了。我不會閩南語,所以這個說法是否正確,也就無從判斷。不過我總覺得,這個譯名,正好譯出了這個國家的氛圍。

跟香港的朋友說起我要到危地馬拉,大家都問安全嗎?大家都說那裡聽起來就覺得是危險的地方。也有朋友把危地馬拉跟委內瑞拉和洪都拉斯搞混了。坦白說,危地馬拉說不上安全,尤其是當地人都習慣簡稱Guate的首都危地馬拉城。旅遊指南跟網絡資訊都建議旅人,抵達首都機場後就要立即登上合法的士離開,不要節外生枝、貪便宜去坐巴士,大包小包行李最易惹來搶劫,尤其是不熟悉當地的旅人。堂堂首都竟然惡名昭著,只好怪貧窮惹的禍。很多旅客乾脆把首都略過,抵達機場就直接坐上其他交通工具往別的城鎮旅遊去。


提心吊膽,逛首都危地馬拉城


人人都把首都說成罪惡城,但我聽說Guate有一個資料完善的馬雅博物館,反正都來到危地馬拉了,就想著逗留首都一天好了,只要萬事小心就沒有問題。我的航機在早上抵達,膽小的我當然乖乖坐上合法的士離開機場。坐上的士,司機叮囑不要打開車窗。好的。跑過大陸的朋友都知道,坐的士不要打開車窗講電話是常識,要不然隨時會有人在堵車時來搶電話。大概危地馬拉也差不多。的士離開機場,往市區開去,沿路看到露宿者,就蜷縮在路旁睡著。也不知道是本地的窮人,還是來自委內瑞拉的難民了。一路上沒看到多少路人,車也不多,我覺得奇怪,明明是一個平常的工作日,為什麼城裡既沒有堵車,也沒有趕上班上學的人?一問的士司機,才知道當天是一個當地的什麼假日(聽不清楚是什麼),所以城裡就顯得很安靜。換句話說,我想要逛的博物館也休館了。

Guate以區(zone)劃分,景區主要集中在1、10、13區,13區是機場所在,亦是中產地帶,不少新派咖啡館進駐,不過這種風格和消費模式,當然以遊客為銷售目標。相對於新落成的設施,我比較喜歡舊城區與舊旅館的自然懷舊風。1區就是舊城區,也是我的旅館所在地,旅館正對著中央公園,附近也是政府機關和銀行,感覺上是舊城區比較安全的位置。不過1區曾經以罪惡聞名,遊客都避之則吉,只是近年開闢出的步行街,獲派大量警力駐守,日間相對安全。

的士司機問起我的房費,知道後就說,如果當地人來訂房,應該會便宜很多(旅館或博物館有國民價與遊客價,我已經習以為常)。其實我無所謂,才港幣二百元就有一個獨立房間連衛浴,還包含早餐,位處正中地段,而且只住一晚,我才沒有太多要求呢,清潔、安全就好。

安頓好,就離開旅館出外逛逛。由於假期關係,沒有博物館可以看,就在附近散步看看。旅館的職員不忘叮囑我要小心財物,晚上也不要待得太晚。這些叮嚀往往都成為我的心靈負擔,彷彿路上隨時會遇上搶匪般,害我相機和手機都不太敢拿出來。沒法子,一眼就看出我是外來人,走在路上,連警察都會特別注視(是好事嗎?)。第1區作為知名的舊城區,除了大教堂等建築,還有不少充滿殖民地風格的建築,可以在步行街(第六街)看到。如果對舊建築有興趣,步行街其實是一個不錯的觀察點,可以欣賞到不少建於三、四十年代洋溢裝飾藝術風格的建築物。街上有英、西雙語的標示牌,沒有導遊也可以輕易了解街道上特色建築的歷史,以及步行區的由來。遊客主要集中在步行區,稍稍偏離,就會有好心市民或警察提醒,要注意安全。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疑心生暗鬼,總覺得無論走到哪裡,都惹人注目;每次把電話、相機拿出來拍照,都好像有人在注視。


國民巴士Chicken bus,危地馬拉must-have體驗


第二天離開首都Guate,我選擇乘坐chicken bus到危地馬拉昔日的首都Antigua(安地瓜)。首先說明一下什麼是chicken bus,那是由美國舊校巴改裝而成的平民交通工具。Chicken bus 之所以叫chicken bus,據說是因爲除了載人之外,也會載雞呀鴨呀,而且與人同處於同一個車廂,故而得名。

基於安全考量,我是坐的士從旅館出發到巴士站的。本來我只打算到一個較近的中途站上車,的士司機反提議到總站上車比較好,沒有那麼多人又可以挑座位。反正價錢一樣,我就聽他說的到總站去。途中,的士司機告誡我:「坐巴士記得坐第三排以後的座位,前面的不要坐;如果有人攔途截劫,要開槍,坐後面的比較安全」,我大表驚訝,說:「大白天啊,不是晚間才有危險嗎?」,司機只說小心為上。好的。我的隨身家當有一個大背包一個小背包,司機跟旅館的人都說,大小背包都要跟身,大背包不要放車頂(一般來說,大件行李或貨物,當地人都放車頂),因為有機會被偷。寧願多付一個座位的價錢,也要把大背包放車裡。好的。我誠惶誠恐地買了二個座位,隨便坐了下來。

車開了,除了司機,中南美洲都很流行有一個票務員/助手跟車,這個人除了負責收錢,還會沿途叫喊招攬乘客,務求把車塞滿。車漸行漸遠,人愈來愈多,所有座位都坐滿了,竟然還繼續要塞人上車,於是二座位變三座位,當地人體格又多肥大,於是遲上車的人,半邊屁股是懸空的勉強擠在座位上。換了是我,就寧願全程站立也不要這樣子跟陌生人肩貼肩、屁股貼屁股的擠在一起呢。至於價錢,一個座位是當地貨幣Q10,跟港幣兌換接近一比一,車程大概1.5小時,便宜又方便。沿途巴士司機還會開大音響,熱播拉丁流行曲。安然無恙抵達安地瓜,暗自決定在危地馬拉餘下的旅程,都坐chicken bus來節省旅費。

安地瓜的景色,暫且不說。因為,我的chicken bus終極體驗,還沒有寫完。由於第一次乘坐chicken bus的經驗很順利,所以我絕對看輕了這種國民交通工具的玩命之處。有一天,我要從火山湖區Panajachel到附近的Chichi市集,兩地沒有直接車往返,於是花了二、三小時,幾經轉折換乘三次chicken bus才可以到達目的地。

第一程車的過程很正常,第二程車,一上車,嘩,是雞味!終於坐上有雞味的chicken bus 啦!想像一下wet market的氣味,對,就是那種氣味充斥車廂。不過環顧車內,沒有看到活雞啊,我猜可能是之前剛載過雞隻吧!然後車開了,雞味隨風散去。好,過了一會兒,再換乘第三程車,我成了二人座的第三者,終於一嘗半邊屁股要懸空的滋味。本來不想跟人擠在一塊,但人群源源不絕的上車,不坐下來不行。後來我又被擠到座位中間去,夾在兩個當地人中間,成了夾心層!拿手機出來自拍(怎說都值得紀念一下),拍完後發現旁邊的當地人竟然在偷笑。大概是笑我們這些傻傻的旅人,竟然喜歡擠巴士吧。

逛完以七彩布藝聞名的Chichi市集,我就覓路回去,當然又得再次擠上chicken bus了。一個站務員阿伯示意我在那裡等著,車來了會告訴我。在中南美洲旅行,對於當地人的說法或建議,我常常掙扎於信任與不信任之間,很多時候還是得信靠自己的直覺行事。就像這一次。看著車子一架架來了又走,我等的巴士都沒有出現,而阿伯又好像很忙碌的在候車的人群中穿插,我的視線只好一直追隨著他。來了一架往Guate方向的chicken bus,阿伯示意我不要上車,那我就乖乖等著好了。車一邊慢駛,車上的助手就跳下車來,向候車的人逐一查問要去哪裡。不知道他是不是會讀心術,還是我額頭寫了地名,他來到我面前,就問我是不是去Encuentros (很多chicken bus 都會駛經這個地方就是,是一個中轉站),我說是,就半推半就的上了車。一上車,我就後悔了,人多到想下車也不行了,前後都擠滿了人(難怪阿伯一開始示意我不要上車)。我站在近車頭位置,車開始行駛,那個塞我上車的助手,不知怎麼竟然在車廂後半的位置出現(前後都有車門,他應該是在後面車門上車),他像耶穌分開紅海一樣,分開了車廂的人群,硬擠上前,然後示意我往車廂後面方向擠去,順便向他付車資。好,我把自己硬塞進去後,站在車廂中間,前後左右都被人夾著,腳幾乎離地!擠迫程度遠超過繁忙時間的地鐵!我終於明白chicken bus 的真諦!Chicken bus 說的不是車廂會有雞啊,根本是說裡面的人跟擠在雞籠的雞無異!

後來跟一個危地馬拉人聊天,聊到我一路走來坐過的chicken bus體驗,竟然被教訓,說我好大的膽子啊,這種巴士很危險啊,常常超載又超速!是啊,超載是肯定的了,很多時候都是二座位變三座位,站立的人一個擠一個,根本像表演東華籌款一樣。不過說到危險,我還看過有電單車手,在前面的大貨車車尾縛條繩子,一路上拉著繩子借助著大貨車的動力和風阻,來節省自己電單車的油費呢,還真是藝高人膽大!


在廢墟中,遇見曾經的首都


坐chicken bus一個多小時能到達的安地瓜,西班牙語寫為Antigua,本身就有「古老的」之義。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來到危地馬拉,必定以此古都為落腳點。這個觀光勝地,已於1979年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安地瓜建於1543年,由於曾被西班牙殖民統治,城裡處處是保存良好的巴洛克式建築,還有昔日遺留下來的殖民時期的建築物、教堂等。西班牙人興建的城市,一定以中央廣場為中心,如果方向感不佳,只要找到中央廣場,就一定可以找到大路。在安地瓜,圍繞這個廣場的是教堂,是迴廊。無論日光多猛烈,只要走到迴廊,就會覺得涼快無比。中央廣場以北是所有遊客必到打卡的Arco de Santa Catalina,黃色的拱門下,是昔日的石子路,鞋底不夠厚的話,其實很不好走,但散步其上,又自然感到一陣閒適。黃色的拱門遠處,是對稱的火山昂然矗立。

今日的安地瓜,在陽光下,顯出一片安逸;可安靜詳和底下,這個地方曾經歷盡滄桑。

安地瓜曾經是西班牙殖民時期建立的第三個首都,後來在1717年,危地馬拉發生7.4級大地震,安地瓜許多房屋倒塌;1773年,地震再次重創安地瓜,政府才於1776年正式決定遷都至今日的首都-危地馬拉城(Guatemala City),簡稱Guate。危地馬拉本來就處於火山地震帶,而安地瓜受到連年的大地震摧殘,古都內處處是散落的頹垣敗瓦。廢墟與倖存的建築物處於同一空間,造就了一個獨特的景致。在古城內散步,不時會看到完整無缺的教堂旁邊,就是只剩半堵的磚牆,還有一地瓦礫;有些廢墟還能夠看出昔日的輝煌,有些彷彿隨時會化成飛灰。造就這些風景,也許,是因為重建或清理的工作都需要用上大量金錢;在一個郵局可以因為易手進行中,而無了期暫停郵政服務的國度,作為平民,大概只能夠忍耐。

危地馬拉境內有37座火山,當中有4座是活火山,其中2座活火山,就在安地瓜附近。由於古城內沒有高樓大廈,隨便走到那裡,都可以看到火山成為這個古城的背景。在安地瓜城內,只要徒步半小時,就可以走到十字架山(Cerro de La Cruz),從十字架山頭可以鳥瞰這座古城,如果天氣良好,視野無阻,在十字架山還可以完整欣賞擁有對稱外型的水火山(Volcán de Agua)的美態。山頭上有當地人在販賣旅遊紀念品,也有賣簡單的飲料。遊人以外,也有來散步的當地人,當然也有旅居當地的歐美人士,帶著狗來散步。站在十字架山頭俯瞰腳下,人雖不少卻不會嘈吵,連狗都不會無端亂吠。良辰美景,我似乎在最好的日子來到了危地馬拉。

(原文刊於2019年11月號Watch Critics名錶論壇)






MEXICO 墨西哥,一場未知死焉知生的奇幻之旅


如果有些國家有些地方,一生人只可以到訪一次,你會挑什麼時節到訪?一定要挑最陽光燦爛的日子,天氣最舒服的季節,對吧?如果只有一次機會,我們不如挑選一個最美麗的節慶日到訪一個地方。例如,10月中下旬到11月,到訪墨西哥,親身體驗被列入聯合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墨西哥亡靈節。

墨西哥地大物博,每個地區每個村莊都有各自的傳統習俗,不過最為人所熟知的,一定是亡靈節 (Día de Muertos)。故名思義,墨西哥亡靈節是一個紀念亡靈的節日。據說這個節慶的起源,遠早於西班牙殖民時代前已經存在了,更有說那是源於阿茲特克人年代,歷史悠久,當然隨著時日過去,最傳統的節日都會慢慢受其他宗教或習慣影響而有所改變。筆者就曾讀過資料,說最開初的亡靈節,並不在11月舉行,因為當時奉行的是阿茲特克人的曆法,只是去到後來,被西班牙人逼迫,日子才更改到跟天主教等一致的諸聖節當天奉行亡靈節。


隆而重之,一年一次重返人間


在墨西哥,亡靈節包括11月1、2 日兩天。11月1日是聖人節(Día de Todos los Santos),在這天,早夭的兒童會回到人間,而11月2日是亡靈節(Día de Muertos),成人的亡靈會在當天重返人間。由於墨西哥人深信,死亡並不是終結,相反,人類在死後,會在亡靈的世界繼續如常生活,繼續如常吃喝玩樂;所以死亡並不是終結,而是重新開始。

為了準備亡靈節,墨西哥人會在家裡設起祭壇(la ofrenda),預備祭品,祭品各有不同寓意。祭壇最重要的四個元素為空氣、火、水和大地之母,分別由彩色紙碎代表空氣,蠟燭代表火,各式飲品代表水,食物代表大地之母。細心觀察,就會發現不同地方的祭壇,都會包含這四個元素。

傳統的祭壇分為一層層,每家習俗不同,有些人的祭壇僅僅兩、三層,亦有人預備七層的祭壇。有說二層的祭壇代表天、地;三層的祭壇代表天、地、亡靈世界。至於最複雜的七層祭壇,代表一個亡靈要到達精神安息之所而需要經歷的七個層次;每一層都有桌巾覆蓋,灑上彩色紙屑等東西,每一層放上的貢品都不同,代表的意義亦不同:最高一層放置的是聖人像;第二層是煉獄靈魂的處所;第三層會放上鹽巴,代表淨化;第四層放上麵包,既是食物亦是貢品;第五層擺放亡者喜歡的水果和菜餚;第六層會放置亡靈的照片;最後一層與地連接,會用花卉、果籽或者水果拼湊出一個十字架。

其實放置在祭壇上的東西,每一個都有不同意義,例如樹脂或香薰,可以淨化靈魂,其香氣可以引領亡靈步向祭壇。由於準備祭壇需時,不少墨西哥人會早於十月上旬便開始陸續搜羅所需材料。亡靈節最有特色的食物,首推pan de muerto,意即亡靈之包。這種麵包,外面灑滿砂糖,圓圓的麵包上有一個模仿手骨形狀的部份。傳統上亡靈之包會有碟子般大,讓一家人可以分享過節。不過為了適應消費習慣的改變,走在墨西哥超級市場或麵包店,不難發現小小的亡靈之包。

我在去年十月下旬來到墨西哥,遇上最漂亮的祭壇。那是位於Museo Frida Kahlo「藍屋」的祭壇。墨西哥國民藝術家 Frida Kahlo芙烈達卡蘿,自幼在這間富殖民地色彩的小房子成長,過身前也居於此。既然這裡就是她的家,沒有後人的她,由博物館為她在這裡架設祭壇,讓來自全球的遊客、藝術愛好者到來憑弔,也不失為一件美事。抵達「藍屋」門前,就被拱門上裝飾著的亡靈節花牌所吸引。去年的祭壇,採用Ocotepec 方式製作。這個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的祭典方式,是用麵包和水果為逝者砌成一副新的軀體,這個做法通常是逝者在最近一年離世所採用。出席儀式的親屬會點燃蠟燭,響起鈴鐺,引導亡靈走向祭壇。博物館每年都會為芙烈達卡蘿設計不同的祭壇;祭壇會放上她喜歡的衣裳、墨西哥披肩、墨西哥首飾、花、藝術品等,所以有機會在這個節慶期間來到墨西哥的話,千萬不要錯過到來欣賞這個大型祭壇。不知道今年的祭壇又是什麼模樣呢?


夢中看見,造就奇異神獸誕生


亡靈節未到,來到墨西哥城,已經看到所有店都為節慶做好準備,說是墨西哥第一大節慶實不為過。而且,墨西哥旅遊部為了推廣墨西哥,近年在亡靈節來臨前的周末,都會在墨西哥城舉行大型的巡遊,比起香港主題公園的巡遊,實在要有趣太多了!大巡遊在墨西哥城Zócalo主廣場為起點,巡遊未開始,現場早已擠滿來看熱鬧的人!巡遊的主題公仔,每年會由民間不同組織製作,去年有兩個週末巡遊,主角分別是墨西哥文化獨有的alebrije(神獸)和人所皆知的骷髏人。

形形色色的神獸在巡遊裡大放異彩,沿著固定路線前進,沿途還有化好妝作骷髏頭、仙子等打扮的樂隊,玩樂器、跳舞,為巡遊贈興。當日巡遊隊伍會由Zócalo主廣場一直走到Paseo de la Reforma改革大道,抵達終點後,神獸就在終點列隊展覽,直到亡靈節結束。聽說巡遊的內容或路線每年都可能稍有不同,可留意官方公佈啊。

那麼,墨西哥神獸到底是什麼?說到底牠就是一頭五不像動物,存在於大家的幻想之中。第一隻神獸,1936年在墨西哥城出生,製作者是藝術家Pedro Linares。Pedro會製作神獸,完全是因為一次重病,在睡夢中見到森林中出現奇怪的動物混合體,並且喃喃說著alebrije這個字。他病癒後就用紙糊製作出第一隻神獸,沒想到竟然大受著目。後來他因緣際會認識到來自墨西哥Oaxaca的藝術家,當地早留行木雕製作,自此當地亦流行用木雕製作神獸。在墨西哥旅行,不妨留意一下,產地不同,神獸的製作材料亦不同呢。每隻手造的神獸都有不同的造型和顏色,是獨一無二的旅行紀念品。

不論時節,到墨西哥旅遊,都總會見到骷髏頭作裝飾品,在旅遊紀念品店更是不可少,骷髏人更是巡遊中必備表演。你又知道骷髏頭有什麼意思嗎?骷髏頭的原型是墨西哥藝術家 Jose Guadalupe Posada 所創作,本名Catrina,以歐洲貴婦打扮包裹下的是一副骨頭,諷刺當時崇尚歐式享樂的富人,縱然擁有家財千萬,死後還不過化作白骨。寓意深長的反諷,問問墨西哥人大概都能跟你略略說明故事來歷;不過,遊客一心玩樂,拍照打卡,大概無暇了解背後歷史因由,只願今朝有酒今朝醉,瘋狂暢飲墨西哥特產tequila與pulque烈酒,一嚐醉生夢死的滋味。

(原文刊於2019年11月號Ming Watch 明錶雜誌)







Friday, November 1, 2019

[Peru] 一生一次,亞馬遜熱帶雨林探秘


有些東西,失去了,就無法逆轉。像被火燒毀的森林。像絕種的動物。像被毀掉的家園。像湮滅了的文化。

執筆之時,正值八月底九月初,巴西亞馬遜熱帶雨林大火綿延數星期。有說那是亞馬遜熱帶雨林的外圍,用作畜牧業的土地。有說那是因為發展畜牧業、農業,需要靠火燒來開闢土地。有說這段時間是亞馬遜地區的旱季,零星火災份屬正常。無論如何,這場大火因為樹木燃燒,排放大量黑煙;持續大規模的開發亞馬遜地區,亦令到不少土著失去世代的家園,而因為這場大火,再次惹起國際關注這一撮人的權益。

亞馬遜熱帶雨林,位於南美洲的亞馬遜盆地,與世隔絕;而亞馬遜河,貫穿秘魯、巴西、厄瓜多爾、玻利維亞等九個國家,超過一半的雨林土地位於巴西,秘魯次之。我沒有去到巴西,而是從秘魯進入亞馬遜熱帶雨林。


入秘境,黃熱病針紙不可少


從秘魯進入亞馬遜熱帶雨林,一般可以由三個地方進入,分別是IquitosPuerto Maldonado 以及 Manu National Park。我選擇了在Cusco (庫斯科)找一個合適的導覽團,從Manu National Park深入我夢寐以求的亞馬遜。Manu National Park 佔地20,000平方公里,分為三部份,包括佔公園範圍80% nature zone,這個部份基本上只對獲授權人士開放(即是遊客免問);另外一個區域,是reserved zone,這個範圍開放予有限制的學術研究與旅遊業;還有就是位於國家公園的東南部份的 culture zone,也就是一般參加五天團的遊客都會進入的國家公園範圍。如果想再進入雨林更深處,就需要參加七天團,並且需要先持有有效黃熱病針紙,才可以進入reserved zone的部份。

摸黑於清晨時份由庫斯科坐小型旅遊巴出發,穿越安第斯山。第一天需要行車8小時。首先會參觀富殖民地色彩的Paucartambo 省市。Paucartambo位於山谷與河川之中,四成的土地位於安第斯地帶,六成位於亞馬遜地區,據說這裡現在是生物多樣化與多元文化匯聚之地。Paucartambo在印加朝代,已經有亞馬遜不同的土著聚居於此,所以這裡是16世紀的多元文化之地。在這裡發掘出的文物,就放在當地一個小小的博物館。我們花了一點時間在博物館,了解這片土地的今昔發展。也許因為我們來得很早,市內周圍都很寧靜;我們一行外國人(加上我其實不過三人),走到哪裡都被當地人行注目禮。

離開Paucartambo,汽車駛上公路,沿公路行至Manu Biosphere 高達4,000米高的山頭,就慢慢向下駛往 cloud forest地帶 。我們在林中一個隱蔽角落的觀鳥屋,偷看美麗的cock-of-the-rock雄鳥表演跳求偶舞!這種原產於南美洲的小鳥,可說是秘魯的國鳥,雄鳥一身火紅色的羽毛,是一種看過就不會遺忘的顏色;如果一定要形容牠的顏色,你可以幻想香港夏日的影樹、那種盛放的橙紅色。離開了觀鳥屋之後,車子把我們載到當晚的住宿地點。林中簡約的小屋,大概沒有落成很久,看上去還算新淨,房裡有張小木桌,一張床和蚊帳。當然沒有冷氣。早早吃過晚飯,稍稍消磨一下時間,就是睡覺時間。大家都得習慣早睡,因為從這一站開始,所有的住宿地點,晚上九時或十時,就會斷了照明,以節省能源。

第二天,清晨時份坐上小旅遊巴,由一千多米高的Cloud Forest 駛進熱帶低地去。車子在小村落Atalaya停下,我們在這裡獲分發之後數天都得穿上的高筒雨鞋,就換乘電池驅動的小船, 正式踏進Manu River。船程大約5小時,由 Alto Madre de Dios River 航行到 Boca Manu 去。行程中途滙合參加九天團的團友與導遊,一起探索亞馬遜河去。


尋找野生動物


我們在亞馬遜雨林的旱季前來,雨水量相對不多。聽說如果在雨季到來,雨林裡有機會會變成澤國,水深及腰。所有的亞馬遜旅行團,都必須由領牌的導遊帶領,誰都不能擅自離隊,這項要求完全是為了保障旅客的安全,因為熱帶雨林不是動物園,不同的生物、還有一些少見外人的土著部落,都以熱帶雨林為家。亂跑有機會遇上致命危險。導遊也預先跟我們說好,萬一在林中遇上土著,先不要隨便亂拍照,因為有部落土著可能會因而攻擊我們。

隨後兩天的行程,會進入需要帶有有效黃熱病針紙的reserved zone。在reserved zone我們會到訪兩個湖泊:Lake Salvador Lake Otorongo。我們坐了六個小時船,來到reserved zone。午餐後就跟著導遊出發,在林中探索,由下午三時一直走到晚上七時多才回到營地,人幾乎虛脫。在雨林中,夜色好像來得特別早,我們一行數人,由船夫輕輕撐著艇,拼息在湖中尋找凱門鱷 caiman )的綜影。習慣夜行的導遊一眼關七,不一會兒就找到目標物。導遊用電筒往鱷魚的藏身地一照,就看到一雙雙在黑暗裡閃爍的紅眼睛。夜色裡其實看不見鱷魚全貌,不過想到彼此其實就相隔一條船的距離,氣氛就顯得緊張,好像連呼吸都會驚動鱷魚。看過鱷魚,我們下船後在林中緩緩走回營地。我們一行人,導遊與船夫前後包抄,團友走在中間以保安全。

接下來一天,大家一起坐現代版木栰到湖中央去,希望可以看到巨水獺( giant otter)。由於巨水獺有很靈敏的嗅覺和聽覺,所以我們既不可以塗蚊怕水,也不可以高談闊論,只可以安靜坐著,用望遠鏡觀察湖上的動靜。我們看生態紀錄片看生態攝影師的照片,總覺得野生動物就在眼前出現一樣,觸手可及。其實置身其間,才發現野生動物很多時都需要透過專業高倍數望遠鏡才可以看得清楚。就如巨水獺家庭,如果沒有望遠鏡,我們都只能夠只聞其聲(巨水獺透過尖銳的叫聲來溝通),不見其貌,因為牠們都是警覺性很高的動物,我們根本無法靠近!


化身阿凡達


熱帶雨林裡,處處是驚喜。導遊從林中拾到幾個果子,只要把果子搗爛,就會搾出無色無味的汁液。把這種汁液塗到皮膚上,隔一會兒,就會慢慢變成深藍色,據說有驅蚊防蟲之效。於是我們化身阿凡達星人,一身藍色,在森林裡探索。樹上窺視的猴子,似乎也對我們很好奇呢。

在熱帶雨林的日子,每天都早睡早起。有一天我們早起看金剛鸚鵡吃泥。住在林中的動物,往往因為林中的食物含有毒素,所以動物們定時會找解藥吃去。金剛鸚鵡日常吃的食物中,也有毒素會積聚體內,於是牠們會飛到一個峭壁,吃一種獨特的泥土作為解藥。我們來到觀鳥屋,導遊忙著架置望遠鏡,我們就忙著吃簡便的早餐去。透過望遠鏡,看到金剛鸚鵡飛翔,都會惹起大家一陣騷動。看了半天鳥吃泥,大家都心滿意足地離開鳥屋。

另一天,我們在林中攀原始的樓梯,走到四十米的高度。那裡是一個依著一棵老樹而建的高台,走到高台上去,就可以俯瞰整個熱帶雨林!想到腳底下的雨林,孕育了多少物種,不禁會想,我們到底何德何能,得以立於高處,以皇者之姿,居高臨下!我們在高台上看著無盡的樹海,誰都不多說話,只靜待日落的到來。時間在這一刻,無聲無息地流動。

(原文刊於Ming Watch明錶2019年10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