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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March 30, 2019

PANAMA 巴拿馬,運河之外⋯⋯


關於旅遊,總是有很多出其不意,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不一定會事事順利,也不一定都有趣,不過都是故事,都是經歷。

又跑了三個多月的拉丁美洲。三個月的旅程,本來沒有安排要到巴拿馬去。不對,本來是一開始就要到巴拿馬去的。「本來」,是因為本來就接了一份freelance兼差,有一張香港來回巴拿馬的機票,還可以延期回港;雖然出發的日期有點倉促,但是正好配合了我計劃中的中南美洲之旅,所以毫無懸念地就接下了案子。沒想到那個freelance案子一直沒有推進,後來整個活動計劃更胎死腹中。失望是當然的了,賭氣的就把巴拿馬從行程規劃中剔除。

不過隨著行程的推進,走呀走,最後還是來到了這個國家。不過為免影響後續的時間安排,我只是在這個國家逗留了幾天,也只是逗留在巴拿馬市。


市區初探


巴拿馬城作為巴拿馬首都,走在土庫曼國際機場(Tocumen),就能感受到它的氣派。非常國際化的機場,沒有中、南美洲因為省電而常見的燈光昏暗,不少國際品牌可以在機場找到,更重要的是,這裡美金通用,無須兌換貨幣;巴拿馬政府也有發行自己的硬幣,面值與美金硬幣一樣。我收到巴拿馬貨幣都會盡快用掉,省得之後要把零錢兌換的麻煩。

離開機場,坐車到市區的路上,是早上七、八時的繁忙時間,有點堵車。遠遠見到的都是高樓大廈,難怪有旅人說巴拿馬城的新城區跟香港相似。車子在路上經過了一個外型奇怪的大樓,像個巨型螺絲,又有點像電鑽,有說只要見過它就不會忘記它的外型,因為實在太特別云云。我遠遠看著,只覺建築物毫不吸引,純粹好奇裡面的結構到底是什麼樣子。一路上司機都很健談,很自豪巴拿馬的發展,又說這裡的治安很好(我之前認識住在巴拿馬城的人卻說這裡治安有點糟)。或者大都市都是這樣,有的人在繁榮中過得安心自在,有些人卻對都市發展感到惶惶不安。

我在巴拿馬城入住的是Bed & Breakfast類型的小旅館。穿過了接待處和遊戲室,員工領著我來到庭園,那裡也是吃早餐的地方。沒想到庭園裡有一個小小的動物園,飼養了會打招呼的藍色金剛鸚鵡,還有其他不知道是什麼名字的鳥。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個籠子,裡面有一條氣定神閒的綠鬣蜥。員工說是因為老闆很喜歡動物,所以在庭園預留了空間來飼養。庭園裡有一條螺旋樓梯,員工吩咐了個男職員把我的背包幫忙提上房間。小小的房間沒什麼驚喜,裝潢簡單,共用衛浴設施。我沒有在房間久留就外出散步。

小旅館外面已經是馬路,行人道幾乎是不存在的,行人只能盡量靠邊走。巴拿馬城的車子都有點野蠻,途人只好自己小心翼翼。這裡的車子都喜歡亂響號,很討厭。走路5分鐘來到旅館附近的地鐵站。在巴拿馬城坐地鐵很方便,因為他們的地鐵就只有一條路線,只要搞對方向,輕鬆地就可以來往市區不少地方。地鐵費用不高,一美元買儲值卡,每一程車就幾毫子美金而已。由於不是每個地鐵站都有售票處可以找換鈔票,所以想要坐地鐵最好多預備一元美金,每次充值一至五元好了,因為機器不會找續零錢,入多了用不著多可惜。


到水產市場去


坐地鐵到位於Cinco de Mayo站附近的水產市場(Mercado de Marisco)吃海鮮,是歐美客很喜歡的活動之一。聽說這個市場由日本出資資助興建,屬於業界專屬市場(類似築地的概念?),不過同時也歡迎遊客參觀。我離開地鐵站之後,就按手機地圖的指示去找這個市場。地圖標示的路有點奇怪,不過我依舊跟著路線圖,一邊走一邊問途人。由於聽說那區的治安很一般,所以我有提高警覺,手機看兩眼就放回背包裡。走呀走,中途遇到個在抹車的的士司機,跟他確認了方向無誤,就繼續走去。走了一會兒,馬路上有人響號。看了一眼,原來是那位司機。他說要載我一程,不收費。我本來沒有打算要上車,不過他再三邀請,而且說附近一個女生走路不太安全,那我看他樣子也很老實(而且大白天),我就不客氣上了車。的士司機是最愛聊天的,一路上就跟我說那一帶治安有多不好,這樣那樣的,要我多注意。本來路程就不遠,司機先生果然不是壞人,我順利到了目的地,他就離開了。我本來還在想,他會不會是跟哪一個餐廳合作,把我載去後他能獲得一點佣金之類。原來我又想太多了。還是會有好人,只單純希望旅客對他的國家有好印象。

我來到的時間已經過了中午,漁市場裡面有點安靜,只有零星顧客。市場裡採光很好,有點魚腥味但不會覺得骯髒。魚販看到我都落力推銷,可惜我沒有打算要煮海鮮大餐呢。市場外面有十來間餐廳,提供不少海鮮類的選擇,當然少不了中南美洲常見的ceviche(醃魚生)。侍應都很落力推薦,介紹不同的午餐選擇。其實每一家的裝潢都差不多(就是沒有裝修),餐牌上有很多我不知道名字的魚。我隨便的從走道的一頭走到另一頭,遇上一個侍應(其實也不知道會不會是老闆之一),我覺得他特別用心,也有認真做好自己的工作,所以就決定光顧他。那他其實做了什麼呢?就是人人拿著只有文字的餐牌來推銷,只有他有多動腦筋,除了餐牌之外,再從自己的手機中展示店裡一些菜色的照片給我看。照片中的食物很吸引,所以就選了他這一家,雖然他不是最便宜的。旁邊食店的侍應本來用「美男計」來推銷,不過本小姐不為所動。反正挑任何一家都是賭運氣,我就挑選員工用心工作的地方。我覺得這個邏輯很多時都不會錯,尤其是當我選擇困難症發作時。

午餐後徒步到附近的Casco Viejo歷史城區,那是西班牙殖民時期非常興盛的地區,來到那裡可以欣賞到壯觀的大教堂及國家大劇院等。這個歷史城區,於2003年列入世界遺產,可惜我來到的時候,很多地方都圍上了裝修圍板,來得真不是時候。而且由水產市場走路過來的時候,氣氛都不大對勁,也不時看到警察巡邏,似乎這一區的治安並不好,有點金玉其外的感覺。我在Casco Viejo歷史城區逛著,沒有見到多少遊人,連途人也不多,即使並不是旅遊旺季,這樣的景像也著實令我提高了警覺。突然下起大雨,沒什麼好做就到巴拿馬運河博物館看看,收費不便宜還遇上臭臉的售票職員。博物館的設計也不好,資訊繁多卻雜亂無章,同一塊展板密密麻麻填滿了字,不同的字款只令人感到一陣暈眩。博物館的守衛大概閒著無聊,竟然走來跟覺得很不爽的我聊天,那我只好輕輕吐糟了一下。


鬧市中的綠洲


我來到巴拿馬城是十月,剛踏入雨季。每天只有上午的幾個小時是晴天,從中午開始就會一直下大雨到晚上。旅遊興致當然大減。我在晴朗的一天出發,到巴拿馬城中心位置的公園去,公園叫Parque Natural Metropolitano,就是大都會自然公園的意思,可從那裡俯瞰巴拿馬城。公園裡面有幾條自然步道,大概一、兩個小時就可以走完。蜿蜒的步道不難走,只是天氣又熱又潮濕,沿路都有指示牌,介紹林中的植物或是遊人有機會遇到的動物。平日的早上,人不多,可以見到有人在慢跑,有導遊領著遊人來觀鳥,有散步的當地人。沒有導遊也沒有關係,只要看到有幾個人熱鬧地聚在一起,抬頭看樹,小聲交談,就知道樹上必定有小動物可以看。我就是這樣發現了聚居樹上的一群mono tití小猴子,還有那隻在高高樹幹上的三趾樹懶。我們在樹下看小動物,小動物在樹上看我們,互相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大概在猜度眼前的人到底是否可以信任。我們當然沒有餵飼野生動物,就保持距離,互不干擾就好。

巴拿馬城有個新的自然科學博物館,叫BioMuseo。不知道什麼原因,好像沒有獲得大力推廣。我覺得算是滄海遺珠。除了上文提到的都市公園,我覺得這個博物館是我來到巴拿馬城後的另一個驚喜。BioMuseo以巴拿馬的自然歷史為主,裡面有簡單易明的展覽,講述這片在最近地質時期形成的地峽,對西半球的生態系統起著什麼作用。博物館位於巴拿馬城沿海的Amador Causeway,地點優美,博物館建築群由著名建築師Frank Gehry設計,外觀新穎又色彩繽紛。由外到內,地上都會有最佳selfie或拍照位置的提示,證明設計與管理的人都深明網絡時代,拍照打卡的重要性。我最欣賞館內有優良的採光設計,大玻璃窗直接讓溫暖的陽光照進來,看著陽光灑在地板上就會覺得暖心。館內的設計也是老少咸宜,大概因為是近年落成的關係,館內有很多互動的設施,在增進知識之餘,又不失趣味性。博物館外面是偌大的草地,園中正在著力栽種不同的熱帶植物,很適合帶小朋友來


巴拿馬運河


巴拿馬城的必到景點當然是巴拿馬運河。巴拿馬運河獲美國土木工程師協會選為現代世界的新七大奇蹟,它銜接起太平洋與大西洋兩大洋的交通,水閘系統長約80km,橫跨巴拿馬地峽,這個建設是為了讓海拔不一致的海面與人工湖(海拔26米高)串連。運河中有好幾段高低不同的水道,透過在運河中設置水閘,讓水位調整至一樣高度。等到水位調整至同一高度,船隻才可以前進至下一個水道。巴拿馬運河最初於1881年開始由法國修建,不過因為工程危險,以及疾病影響,很多工人死亡,於是便停工了。運河工程其後於1904年由美國接手,於1914年開通。巴拿馬運河建造成功,大大縮短了航行於兩大洋的時間,對經濟、航海、運輸的發展都很有幫助。不過美國長期佔有巴拿馬運河及其周邊的管理及營運主權,直至1999年才正式交由巴拿馬運河管理局營運。2007年至2016年期間,巴拿馬運河擴闊工程,歷時將近十年,終於完工,可以讓更大型的船隻經過這條海上航線。

對於這種工程系統,文科出身的我,似懂非懂地啃讀資料。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當然是親身見證最清楚明白。我在市中心的Albrook國營巴士話來回走了幾次,問了幾個人,終於找到去看運河的巴士。巴士站的指示不很清晰,或者是沒有太多遊客會坐巴士去嗎?我不知道。等了好久,才等到車頭寫有前往Miraflores方向的巴士。上車當然是先跟司機確認一下,告訴他我要到Esclusas de Miraflores(就是那個運河水閘的名稱),確認無誤就拍卡付錢。這條巴士路線會經過一些民居,所以大部份都是當地人。跟我一樣是遊客的,只有另外兩人。

為什麼要到那裡去呢?因為如果不想付昂貴費用參加巴拿馬運河觀光船,又想親眼看看水閘運作,Miraflores的水閘是最接近巴拿馬城的了。這裡設有一個遊客中心,定時播放關於運河建設的影片,還有一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博物館。博物館分類良好地介紹巴拿馬運河的建造史、運河與水閘功能,更有水閘系統的開合模型、船隻通過水閘的模擬船艙等,非常形象化。遊客中心的職員很貼心,會提示遊客什麼時間會有船隻開進航道。我來到的時候,由於船隻還沒開進這個水閘,我可以先慢慢觀看影片和參觀博物館。知識吸飽吸滿,就到最頂層看船去。到頂層的時候,由於下過雨,員工都忙著清理地上的積水。靠圍欄的部份都陸續站滿了人,大家都想在最佳位置看船看運河。大概是怕悶壞等待的人們,一直有把男聲在喋喋不休地廣播說話;我沒有細聽,就是在說運活的歷史、一些重要的figures等;於我而言,聽起來就像賽馬日的電視評論一樣:無論他說得多用心多有趣,我就是無法聽進去。

看著船開進水道,水位慢慢注滿;船隨著水位升高,閘門打開,船徐徐向前航去。一切都以一種既緩慢又快速的方式進行,好像是一眨眼的光境,就算是看過了這人類史上的龐大工程。聽過女性朋友說巴拿馬很無聊,大概就是說這種情景。男性朋友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不單對機械著迷,甚至聽那些廣播也覺得是個趣味。

小時候家住青衣,無聊的時候就會一個一個唸貨櫃上的公司名字。都是我不認識的名字,卻入了腦。旅行的時候,見到貨櫃船,有時候都會想停下來,好好細看。今次在巴拿馬運河上看到的,有哪些貨櫃,最終會來到香港?

(刊於2019年3月號Watch Critics 名錶論壇)









Monday, February 25, 2019

Colombia: 不願碰的傷口,不能說的名字



Pablo Escobar,這個名字,在哥倫比亞,可謂家傳戶曉;不過,今時今日,很多人都不願意再提起。這是一個不能說出口的名字。
如果你有追看Netflix的劇集,可能會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對,Pablo Escobar就是Narcos一劇的故事主角,世上最邪惡的大毒販。Narcos的劇情,講述哥倫比亞可卡因毒品貿易的興起以及執法部門如何部署及採取行動,打擊毒品。當中頭號針對的目標,就是惡名昭彰的大毒梟Pablo Escobar。看Narcos,劇情發展下,不免對這個人物有點同情。生於1949年,在麥德林(Medellin)成長,年少時靠賣私煙、假彩票和偷車謀生;靠不法勾當賺錢的下場,當然是愈踩愈深,之後是綁架索贖金、策劃走私路線等,最後成為連警察及政府也被他操控的、無法無天的可卡因大王。他以心狠手辣著名,但同時又對出身貧寒的百姓特別照顧,建球場、建屋,似乎比政府更有建樹,窮人當他是神一樣的存在。他草菅人命,但同時對妻子情深義重。這套美劇無疑很精彩,我一向不是劇迷,也狂追幾天至劇終。不過,Narcos裡的Pablo Escobar,是不是就反映了這個人物、這個國家最真實的那一面?


徒步逛哥倫比亞?安全嗎?


出發到哥倫比亞前,身邊朋友、親人當然都會說,去這個地方安全嗎?其實,由第一次去墨西哥開始,我給出的答案都是:「在電視新聞上幾本只會反映一個地方最壞的一面。」的確,哥倫比亞的治安,曾經很差很差,不過Pablo Escobar在1993年伏法身亡後,這個國家,在各個層面上,似乎在慢慢走回正軌?我不知道,但我想要去看看。

來到麥德林,第一件事是參加 free walking tour。近年在世界各地不少地區興起free walking tour,號稱免費,會有一個當地導遊領著預先報名的團員,徒步於城內參觀。這種團是免收團費,只需要在導覽結束後,給導遊付小費就可以了。我挺喜歡這種模式,因為人數一般不會太多,導遊與團友之間可以有比較多交流,也不會因為人數太多,而要花上很多等候的時間。

導遊先為了先了解一下團友對麥德林或哥倫比亞的所知程度,破冰問題通常是要大家說出自己對這個國家有什麼認識。在不同國家參加過不少導覽團,一般來說大家都會興致旺盛爭著說話。唯獨是來到哥倫比亞,這種問題總會換來一陣子尷尬的沉默。來到麥德林,我又面對這一樣的問題,一樣的沉默。面面相覷的這數十秒,我猜其實大家都有同一個答案,又不好說出口。果然,只要有人率先說出那句「Pablo Escobar」,大家頓時從鴉雀無聲變得精神抖擻,然後七嘴八舌。美麗的導遊小姐耐心地跟我們說:「大家對Pablo Escobar的認識,都是來自Netflix吧!那是美國人拍的劇集,為了戲劇效果,做了很多調整,有些場面根本沒有發生過!」說來不無半點激動。她說,哥倫比亞人才沒有那麼喜歡這個毒販,說什麼對窮人很好都是屁話,如果不是他,大家生活會愈過愈窮苦嗎?會沒有公義嗎?


跟著當地人去散步


我們在Antioquia Train Station正式開始行程。利用這個安靜的環境,導遊先簡單介紹了一下哥倫比亞的地理位置和殖民歷史等,再介紹這個地方的種種。這個舊火車站於1907年開始建造,直到1914年才完工。不過這個鐵路系統在60年代就廢置了,因為當時的陸路系統已經大大改善,而且經費更便宜,所以舊式火車系統就成了歷史。今日這個火車站的所在位置,還保留著一段路軌與火車,讓人拍照,旁邊是一個小型博物館,一個露天咖啡廳,看起來很閒適,不過我們的walking tour才剛開始,從這裡安靜的空間出發到熱鬧的街道上去。

出發前,導遊小姐還是鄭重地跟我們說,雖然Pablo Escobar已死,walking tour期間,請大家要有默契,她不會把「那個名字」說出口,只會用代號代替。大家有點面面相覷,她說,這樣,「會比較方便」。這種故弄玄虛,反而勾起了大家的興趣。然後她再叮囑大家要緊跟大隊,不要走散,財物要小心,相機要掛在頸上,不要只是用手拿著。她說,哥倫比亞現在變得安全了很多,但大家還是不要自製危機。

經導遊小姐如此一說,氣氛都變得緊張了,大家都小心謹慎起來。

沒有走多久,我們來到一個叫 La Alpujarra的地方,那裡是政府的行政中心,包含三個重要的政府建築物:City Hall, the Palace of Justice, the Seat of the Governor of Antioquia。廣場上佇立著一個巨型雕塑,雕塑名叫 Homage to Our Heritage,這個高38米的雕塑,記錄著這個地區的發展種種。我們走到一個安靜的角落,導遊小姐開始講述哥倫比亞那段混亂的近代史,左右派如何互相攻擊,平民百姓如何被消失,游擊隊如何最終被迫退到荒山野嶺,老實說要把那麼大段歷史用幾分鐘去說清楚,一點不容易;更吊詭的是,在導遊小姐講述期間,不斷有路人甲乙丙丁來插口,表達認同或不認同的意見。南美國家很多人都是政治狂熱,難怪這些「維園阿伯」會擅自加入表達意見!不難想像,如果我們在街上提到「那個人」的名字,一定會惹來更多路人來七嘴八舌!


破敗與重生


之後我們來到一個叫Plaza Cisneros的地方, 又名Parque de Las Luces,就是燈光公園。這個廣場曾經是一個市集,被火燒光後,成為了無家者結集的地方,品流複雜。市政府後來把這裡從新建設,設置了300枝燈柱,象徵麥德林在長久的混亂與危機過後,終於得到重生和希望。有人說這些燈柱像竹子,與周圍的竹林相配;有人就覺得這些燈柱很醜,稱不上藝術。這個公園廣場還有修復了建於1900年代的老建築,成了今日的教育部門辦事處;公園的盡頭也會見到Biblioteca EPM圖書館;這些設計都標誌著,哥倫比亞的市區重建與轉型;一個曾經是罪惡溫床的廣場,如今是希望的象徵;設立教育部門及圖書館於此,象徵為民眾提供教育,透過教育的提升,可以讓下一代有尊嚴地過活。導遊小姐說著這一切時,臉上漾出自豪的光輝。儘管如此,晚上這一帶治安還是會給人一點小顧慮,所以還是獨行免問,要結伴出遊。

跟著我們信步走到熱鬧的Carabobo大街一路上都是當地人的叫賣聲,我們要顧好隨身包包,跟導遊走進一間安似光鮮的大樓。走進去都是賣名牌運動衫褲與波鞋,價錢便宜一大截,不要以為這裡是名牌散貨場,它其實是賣「老翻」呢,導遊古惑笑說「Made in Colombia」,大家都懂了!在這裡繞了個圈,緩和了一下剛才認真又緊張的氣氛,我們繼續輕鬆走走看看。

Iglesia de la Veracruz這座教堂建於18世紀,從外表上看,它真的無甚特別。我們站在教堂對出、遠遠的一片空地上,導遊先向我們指示了附近兩、三間推薦的小吃店,才再神神秘秘地向我們表示,教堂前方的那個小公園,只要你留心看,就會發現妓女與上年紀的男人在議價。雙方同意價錢就會到附近開房。不過,畢竟是天主教國家,他們去做性交易犯下了戒律,之後就會到教堂裡祈求神的寬恕。

Plaza Botero,廣場上展示著23座由Fernando Botero 設計的藝術品。記著這個名字,這位世界知名的藝術家/畫家/雕塑家,來自麥德林。他最著名的就是筆下那些「胖胖的人物」。對於很多哥倫比亞人來說,他的作品非常易於辨認出來,甚至可以說是他們人生中第一件可以從生活中接觸到的藝術品呢。廣場上,就見到不少街坊與遊客,在每一個富有特色的雕像前拍照留念。Museo de Antioquia 博物館就在附近,這個博物館又被街坊稱為Botero博物館,因為裡面收藏了數量龐大的Botero作品呢!藝術與生活同在,也許這是撫慰昔日傷痛的良藥。


因為善忘,所以快樂


穿過這個Botero廣場,很快會看見Berrio捷運站,這條鐵路代表著麥德林進入現代發展時代。捷運系統於1995年竣工,把南北區居民連結起來。鐵路公司同時提供連接捷運站的纜車服務,用非常低廉的價格,以及大大縮短了的交通時間,把住在高山上的貧民與市區連結起來(與香港的有錢人住在半山不同,南美洲的窮人都住在山上,因為城市一開始都在平地先發展起來,山上的配套嚴重不足,缺水缺電曾經是平常事),就業機會因而大大增加,不用再依賴不法勾當維生。這個建設是很多哥倫比亞人的驕傲,而坐地鐵也成為了旅人來麥德林的必做事項。在地鐵站附近,有一幅由建築師與工程師Pedro Nel Gomez繪畫的壁畫,繪畫著民族故事。而導遊帶我們走到那個位置,其實最想我們注意的是一個與四周格格不入的露台建築。我們話在代表進步的地鐵站旁,在附近工地的噪音下,聽著導遊小姐幽幽道出一個真人真事。格格不入的露台,曾經是警察局建築的一部份。在那個紛亂的年代,一天,警察局被人放置了炸彈,整個警察局幾乎都被炸掉了,只剩下那個露台;事件後來卻不了了之,也沒有人落網。導遊憂傷地說:「我們哥倫比亞人活得很快樂,你們知道原因嗎?因為,我們都善忘。」她說,這宗意外,到了今日,都被大家所忘記了,彷彿毫不存在過一樣。她說這番話的時候,不知怎麼,讓我想起了哥倫比亞大文豪Gabriel Garcia Marquez在《百年孤寂》書裡的場景:一天,村裡的人都得了病,叫做遺忘症;症狀是把生活上所有應該記得的,重要的、不重要的,都徹底忘掉。

帶著悲傷的情緒,我們再走過一些路段,來到Walking tour 的終站,Plaza San Antonio。廣場附近有很多流浪漢,導遊早吩咐我們不可以落單,要緊跟大隊。這個廣場一開始是用作舉行大型活動和演唱會。裡面有一尊由著名藝術家Fernando Botero捐出的巨型鳥雕塑(雕塑名叫Pájaro,就是鳥的意思)。1995年6月,廣場上正在舉行音樂節,聚集了很多人。竟然有喪心病狂的人在這種時候,在小鳥雕塑下放了炸彈。事件造成廿三人死亡,超過二百人受傷。右翼、左翼與毒販爭相承認責任。查不出是誰下的手。政府清理現場,也打算一併把Botero這尊被炸掉一半的雕塑移走。Botero連忙表示反對。他說,這隻受傷小鳥不可以搬走,必須留在原址;因為一旦把鳥雕塑搬走,大家很快就會把這宗恐怖事件遺忘,一如從前發生過的好多悲慘事件。Botero後來重新鑄造了一尊新的巨鳥雕塑,名為Pájaro de la Paz(和平之鳥),舊的受傷之鳥與新的和平之鳥並列於廣場上,提醒大家麥德林那段紛紛擾擾的過去。我看著肚子穿了一個大洞口的鳥雕塑,只覺觸目驚心,眼前彷彿出現了當天的恐怖畫面。

Free walking tour 到此接近尾聲,導遊小姐循例問我們有沒有問題,可以隨便發問。有人問到「那個人」的勢力是否還在,導遊小姐頓了頓,說「應該不了,他的至親都改名換姓,移居他處」;當然繼續有認識他的人,繼續用他的名字去做導覽團的招來。有人接口問那麼那些團值得參加嗎?導遊小姐略帶不屑地說:「我不會推薦」;她覺得大家都受到美劇的影響,把「那個人」當成英雄來祟拜,把他殺人如麻的惡行都淡化了。為什麼還要宣揚一個罪犯的名字,靠販賣他的惡行來賺錢?

要多了解哥倫比亞的創傷,導遊小姐再推薦我們抽空去看一個博物館,叫Museo Casa de la Memoria(記憶博物館)。在那裡,我們作為局外人,會更有系統了解到昔日哥倫比亞充斥武裝衝突的每一天。


不願想起,未能忘記


成立於2006年,這個博物館是麥德林一個受害者援助計劃的一部份,旨在讓人反思、了解以及克服昔日在麥德林及全國發生的各種暴力及武裝衝突事件。

哥倫比亞的近代史,基本上可以用血來概括。簡單來說,七十年代,本來住在鄉村的人,因為地區爆發大量流血衝突,而搬到市區麥德林。當時沒有完善的城市規劃,貧窮的農人來到麥德林受到欺壓,麥德林一直缺乏城市規劃,根本承受不了這種急劇人口澎漲。窮人聚居於山上貧民窟,遠離市區就不易找到工作糊口,於是只好走上歪路,加入社團做不法勾當。八十年代,麥德林充斥住恐懼,毒品走私嚴重,暴力事件天天發生,賄賂、綁架勒索是常事,處處是槍手,游擊隊、警察與軍隊,黑白不分,一般市民根本不夠膽外出。九十年代,麥德林是世上最暴力城市的代名詞。隨著Pablo Escobar的死亡,以為終於有安樂日子?不!一代毒王離世,隨之而來是其他毒犯爭奪他的地盤,暴力事件繼續無日無之。新政府要收拾殘局,第一件事是用重典,打擊當地的游擊隊;然後當然得利誘平民,讓他們不要再為販毒集團效力。如何利誘?就是前文提及的纜車及捷運系統,拉近市區與貧民聚居的山區的距離,增加他們的就業機會。還有很重要的是教育,圖書館的興建,讓平民有學習的機會,達到知識改變命運。

或者正如導遊小姐所說,哥倫比亞人活得很快樂,是因為善忘。我不知道,這種所謂的忘記,是不是只是為了在沉重的時代包袱下,活得稍微輕鬆一點?作為一個過客,我在記憶博物館走出來,雖然陽光依舊明媚,我卻只感到頭昏腦漲的沉痛。或者,很多哥倫比亞人其實沒有忘記,只是不願再觸及那道傷口;畢竟,那些曾經活著的人,突然就消失無影。

如果遺忘真的可以讓人快樂,那麼,勇敢面對那個亂糟糟的暴力時期,會是一道橋樑,通向未來嗎?我不知道,一個短短的旅程,能讓我們看見幾多真實。Walking tour、博物館,那些口述的歷史,那些新聞剪報與片段,那些殘留的印記。寫下這些片面記錄,因為那也是一個我看見的、我感受到的片面的真實面貌。

(刊於2019年1月號名錶論壇Watch Critics)










Monday, January 21, 2019

Rapa Nui .世界的肚臍在復活節島

復活節島是波利尼西亞的一個偏遠火山島,屬於智利領土,卻距離智利3,700公里遠;它也是地球上其中一個最偏遠、最遠離人煙的地方。難怪根據土著的口述歷史,這裡的名字本來叫「世界的肚臍 」(Te Pito o Te Henua)。如果你嘗試在地圖尋找,它不過是小小的一點,小得幾不可見;這裡卻是重要考古遺址。復活節島最著名的,當然是Moai,即是大眾熟悉的摩艾石像。大大個石像頭,後來被發現原來還有個身體埋在地下,只要見到照片,幾乎人人都可以指出那是復活節島的石像,認知度非常高。至於你未必知道的是,Easter Island的西班牙語是 Isla de Pascua,這個西班牙語也是當地機場代碼的由來(IPCIsla de Pascua, Chile)。不過,本土意識抬頭,請你從此記著,這裡其實叫 Rapa Nui。在島上,你會不斷聽到、見到Rapa Nui這個詞語,而不是Easter Island

筆者由智利聖地牙哥出發,坐了幾小時飛機,終於到達朝思暮想的復活節島。復活節島的機場很小,先不用急著過關領行李,推薦各位記得先在機場買好國家公園的門票(也別忘了拿一份公園的地圖),這樣可以方便之後的行程安排。公園的門票由使用第一天開始計起,可以連續使用五天。

復活節島於1722年的復活節當天被荷蘭探險家Jacob Roggeveen發現,因而得名。直到五十年後,才有來自秘魯的西班牙探險隊再度登上復活節島。這幫西班牙人宣稱這個島成為西班牙領土後,就離開了,沒有再回來過。又再過了好幾年,由James Cook領隊的船隊登島,發現島上狀況並沒有西班牙船隊匯報般好,島民大都得了重病,沒多久他就拉隊離開。但是,復活節島,其實遠於歐洲人登陸前就已存在,摩艾石像亦然。


Moai 的來歷


大眾熟悉的摩艾石像,總數超過九百個,散落復活節島,每一尊摩艾像都似是一張巨型人臉,每一張臉都獨一無二;至於為什麼會有摩艾石像,摩艾石像如何運送等「情節」,當然是人言人殊,或許也因為這些不解之謎,令這裡成為大家想要探索的旅遊勝地?

根據研究,摩艾石像源起於祖先崇拜。當族群中的首領或重要人物離世,族人就會為他打造摩艾石像,這個重要人物就會透過摩艾石像精神長存,繼續守護他的族人。打造這些摩艾石像的材料,全都來自島上的一個石礦場Rano Raraku,土著在石礦場就地挑選材質,就地打造石像。石像打造好後,才會付運到島上不同地方安放。有研究說,早期的摩艾造工比較粗糙及簡單,後期的摩艾像造工較細緻,外型也較大。在石礦場上,就有巨型的未完工摩艾留在原地,被一個時代所遺棄。

至於摩艾像如何由石礦場運送到島上的不同地方,考古學家曾經提出不同學說,各自做過不同的實驗去驗證當中的可行性。有學者提出摩艾像是用背部平躺,加上植物油的方法來滑動;有學者提出摩艾像是被吊起,臉孔朝下,靠繩子拉動;有學者讓摩艾像直立,下面放上小木柱作輪子來拉動;另一個學者就根據摩艾會自己走動的土著傳說,想出用繩子左右拉動的方法,來移動石像。

這些摩艾石像,製作完成後都會被安置於一種被稱為ahu的石台上。Ahu由小石塊推疊而成,體積龐大,用現代的眼光來看,它彷彿是摩艾的展示舞台。摩艾在Rano Raraku石礦場完工後,會被運送到指定的ahu上,加上好像帽子形狀的髮飾,再配上由珊瑚製成的眼睛,moai像正式完工,起著保護土著的作用。今天在島上見到的摩艾像,大部份都缺了眼睛,只留下一個個深沉的眼洞。因為人們相信只有裝上眼睛的摩艾,才有神力加持,擁有守護族人的能力,所以後來在土著間的戰爭時期,石像被推倒,眼睛被剜掉。今人看著摩艾空洞的眼窩,彷彿還帶著一股遠方的悲傷。


Hanga Roa 遇上第一尊Moai


Hanga Roa 是島上唯一有自來水、電力供應的地方,所以島上大部份人口都居住於這個鎮上。小鎮上有銀行,有餐廳,有藥房,有大中小型的酒店與旅館,也有營地,少不了的當然有旅行社、賣紀念品的小商店,也有售賣日用品的雜貨店與超級市場,機場距離這個市中心也不過大約十分鐘車程。這個小鎮亦會是大部份遊人接觸到人生中第一尊moai 的地方(臨海的Tahai 古蹟)。之前聽說過島上的消費很高,要自備食物云云。由於島上的物資,基本上都靠飛機由島外運到,所以島上消費當然比智利本土略高,但又未至於天價,到餐廳用膳的價錢也還是豐斂由人。以一個包含傳統舞蹈表演及晚餐的套餐為例,費用大概是港幣五百元。習慣了香港的消費模式與價錢,這個價錢不算貴吧?

行程安排,最少預留三天時間。如果由智利聖地牙哥坐早上的航班出發,第一天來到島上已經是午後了,下機後,你會有半天時間,可以悠閒認識自己的旅店及附近環境(Tahai 古蹟可以徒步去到,最適合看日落),行逛 Hanga Roa的大街小巷,買買紀念品;你也可以先到大街上的大小旅行社查詢價格及報名參加旅行團。如果你沒有車牌或者你是獨行俠,在島上最方便的旅遊方式還是參加旅行團。島上的旅行社,基本都提供一天團及半天團,行程及價錢基本上差不多,所以只要參加一個一天團,再加一至兩個半天團,就可以覆蓋到島上最主要的景點。如果不打算參加旅行團,你也可以選擇徒步、騎腳踏車或開高卡車,悉隨尊便。不過,無論你選擇哪一種模式參觀復活島,都不用妄想可以在三、四天時間就把整個小島走遍,更別妄想可以拜會所有的摩艾。復活節島看起來很小,走起來很大。

來到復活節島,只要一看到摩艾像,遊人都會興致勃勃地拍照留念。不過你所不知道的是,島上的摩艾,有一些是最近十多二十年,由當地大學生及團體模仿製作,用作海外展覽、交流等,當地人會叫他們做 traveling moai。如何分辨?在Hanga Roa,基本上所有可以讓你近距離接觸、拍照,甚至觸摸的,都是仿製品,以混凝土製作而非火山岩,表面比較光滑,外觀看起來當然也缺了那一份風霜。至於真正的moai,由於都立入國家公園管理,由神聖的ahu石台以至摩艾,都被繩子圈起來,與遊人保持距離。

對於遊人,moai只是一尊尊享負盛名的石像或古蹟;對於Rapanui人來說,moai是祖先,是神奇的守護,所以,請尊重人家的文化,在公園範圍要走指定的步道(亂走有機會踏到古蹟),要衣著整齊(你也不會在廟宇或墳場赤身露體吧?)。





The sacred land of Inca . 神聖印加之地

穿著傳統民俗服飾的女士,帶著裝飾亮麗的羊駝在身邊,三五成群聚集街角,與同伴閒聊,偶爾向稍微放慢腳步的好奇遊人招呼著,也不特別熱絡,反正要拍照的人,都懂得,在秘魯要付費拍照的規則。也有穿著印加傳統服飾的男子,英偉地立於巨石牆下,解答游人的提問。這就是秘魯的庫斯科,昔日印加皇朝的中心,今日的旅遊勝地。

印加之城庫斯科,英文寫作Cusco或Cuzco,源自奇楚瓦語 (Quechua),解作「肚臍」,印加人祟拜太陽神,建立印加帝國,認為庫斯科就是世界的中心,所以以此命名。12世紀時,印加人開始聚居於庫斯科山谷。直至14世紀,印加帝國在第九任皇帝帕查庫特克(Pachacutec,這個名字本身就有翻天覆地、帶來改變的意思)領導下,益發繁盛,領土拓展至安第斯山脈中部與的的喀喀湖一帶。庫斯科成了當時的首都,在帕查庫特克的設計下,城市以美洲獅的英姿為設計藍圖,以巨石砌出成為後世驚嘆的古城。印加人懂得不少令人驚嘆的技術,例如印加的石造建築,竟然可以無需使用任何黏合劑,就可以讓切割精準的巨石層層堆疊,巨石相接之處,幾近無縫(據說縫隙細小得連刀片也插不進去),實在非今日的建築技術可以比擬。

直到16世紀,西班牙人入侵,印加人被驅逐到深山,西班牙人長驅直入,開始在庫斯科建立起都市來。當時的西班牙統治者並沒有把印加建築全面破壞,而只是在印加的基石上加以建造教堂、民房等。無獨有偶,印加人與西班牙人同樣有以中央廣場為中心去設計城市的方式,故此西班牙人攻城後,仍然沿用印加人修築下來的石子路。今日的中央廣場四周,是大教堂,是餐廳、旅行社,還有各種紀念品商店。

庫斯科位處海拔三千三百多米的高地,空氣比較稀薄,所以來到庫斯科,正好實踐慢活。大概每個長途旅行的人,都是過著兩、三天轉換旅社的生活。日子在pack與unpack之間過去,有時候,難免會覺得疲累。還好,庫斯科的低調美態,正巧讓人一洗連日奔波的疲憊。當日,我以庫斯科為基地,周遊附近幾個旅遊名勝,少不了的當然有聞名世界的馬丘比丘。


沒有文字的印加文明


馬丘比丘(Machu Picchu),印加語中有「古老山峰」的意思。我不知道這座山有多古老,它昂然立於天地,卻又不時隱於濃濃的山霧之中。所以,即使西班牙人在十六世紀征服了印加帝國,攻下了庫斯科,卻始終沒有發現這座山峰,以及這座建於海拔二千四百米高地上的印加古城。據歷史學家推斷,這座「天空之城」,建於1450年左右,也就是把印加帝國的發展推到高峰的第九任皇帝帕查庫特克的在位時期。今日的馬丘比丘遊人絡繹不絕;昔日的繁華,就靠我們各自的想像。馬丘比丘城的建造原因,眾說紛紜,由於沒有文字記載,每隔一段時間,歷史學家、考古學家總會找出各種新的發現;到目前為止,最為人廣為接受的說法,是說這個天空之城,其實是昔日皇帝的夏宮。

作為一個夏官,馬丘比丘的造工絕對是一絲不苟。沿用印加人的建築方法,神殿、圍牆等等全都用上巨石而建,至於巨石如何搬運到山上,相信考古學家還要多費功夫研究,不過肯定的是,這裡的建築,仍然遵循印加智慧,不費任何黏合材料就可以讓巨石完美拼湊,天衣無縫算這種。遺跡內亦發現山坡上被開闢出來的梯田,據說當時是用來種植馬鈴薯及玉米,因為這些都是印加人的主糧。遺址內,我們還見到一種外表像百合花的植物。細心觀察,它其實不是百合花,當地人說,這是一種吃後會讓人產生幻覺的毒物,不知道古人栽種這種植物又是為了什麼原因呢?


在聖谷中遇上「聖徒」


馬丘比丘之外,有時間的遊人一般都會遊覽印加聖谷(Valle Sagrado de Los Incas)。印加聖谷被群山環抱,幾個小村各有特色。我當日以庫斯科為基地,在市中心找了架前往Pisaq的共乘小巴就出發去。Pisaq 皮薩克是個小村莊,有小型的印加遺跡,不過我當日挑這個地方,是為著周日才會有的市集。昔日的市集,是居住附近各地村民的重要活動,大家來到做小買賣或以物易物;不過隨著時代轉變,這個小市集除了發售一般居民所需的日用品、食物、水果、紡織品等生活所需,同時亦有為數不少的檔口會發售遊客最感興趣的民俗紀念品、羊駝紡織品、自家繪畫的各種藝術裝飾。逛這種市集,如果有看中喜歡的東西,價錢合理就買吧。由於很多都是村民的手作,還真不容易在市面看到。

逛完市集,烈日當空下,我不小心晃到了印加遺址的入口。有個當地人跟我打招呼,隨口問問,走上去看遺址要多久呢?好像是說一兩小時的光景吧(實際數字我忘了)。於是我也就在沒有什麼準備下去逛逛(本來就只是想來逛市集嘛,我連太陽帽都忘了帶)。這,就出事了。一開始路還算好走。一點小斜坡,略乾燥的泥地。走呀走,午飯後的時間,太陽超猛烈。一個人一直走上坡的路,奇怪怎麼完全沒有碰到一個人。真是個鬼域。景色還是狀麗的,那些梯田啊,藍天映襯綠的田,是很好的寫生繪畫題材。然後一直走呀走,怎麼都是一樣的景色,而且一樣沒有人?雖然景色很美,但是走了一、兩個小時怎麼還是沒有遇上一個人?在秘魯任何一個景區都是絕不可能的事!這時候兩個小孩沿著很高的斜坡追逐著飛奔而下,我們打了個招呼,我順便確認了一下方向正確(其實只有一條路),又再繼續往上已極慢速前進。當我終於遇上遊人的時候,已經是一個人行了兩、三小時的事了。也終於覺得,嘩,有人在身邊真好。眼前是一個帶點年紀的白人男人,身邊是幾個年輕男女,我們就隨便聊了一下。我本來以為他們是一家人來郊遊什麼的。一邊走一邊聊,才知道他們不是一家人。男人說自己是什麼精神領袖云云。走到一個遺址空曠處,大家都稍事休息,他們好像要開始打坐、吸收天地靈氣之類。一個年輕女生拿出一小瓶透明液體,問我要不要喝(又是什麼靈神補氣之類)然後老男人說不要迫人家喝之類。媽呀,怎麼聽起來像邪教招生的橋段?我連忙繼續上路去。

還好,走呀走,用了四小時,終於走出這個印加遺址。經歷過一個人在荒山走路兩小時,遇上奇怪的人,終於來到出口,看到水泥石地的馬路,是說不出的感動。







Saturday, December 8, 2018

帶著爸媽去旅行

也有很多年沒有跟父母一起出外旅行。周末睡個長長的覺,睡醒能夠一起上酒樓喝個茶已經很好了,然後我們通常都是各自安排了節目。平日上班嗎?我下班晚,出差也多,幾乎都沒有碰面的時刻。

我家媽媽最近常常說,你爸老了,以後的旅行都只能是短線遊了。然後總不忘補上一句:還好我之前一早想到了,所以之前幾次的旅行都是去遠的地方。是的,老爸退休後,兩老每年都會參加旅行社的中長線旅行團,然後再來兩、三次短線中國遊。他們的長線團,幾乎都是選在春末夏初的時節,避開了寒冷的天氣。那段日子我通常工作都是最忙碌的,也沒有心思多理會什麼,反正旅行社領隊會安排。

然後今年夏天,總算安排好跟兩老來個小旅行。商量了一下,報了短線韓國團,我到旅行社付了錢,禮成,出發。好像也沒有什麼安排,卻覺得這比我自己的背包行更不容易。到底他們喜不喜歡行程呢?早出晚歸會不會很累?天氣好像很熱啊?路好像要走很多?食物會對胃口嗎?看了幾間大型旅行社的旅行團,都是凌晨機出發。老媽說沒有關係,在機上可以睡,於是幾乎也沒有多想,就成事了。我們報的是韓國濟州、釜山五天團。近年吹韓風,可是韓國從來不是我的旅行首選,我家兩老也沒有特別喜歡韓式食物,倒是因為退休時間多,兩老最常就是坐在電視機前煲韓劇。沒有挑選首爾團,因為首爾應該適合年輕人多一點吧,所以我們選了以觀光為主的濟州、釜山團。

跟友人說起,大家都說,兩老慣常都是參加旅行團,早起與行程緊密不會難倒他們,倒是我呢,即使是旅行,也還是習慣睡到自然醒,一天只可以逛一、兩個景點就已經需要回旅館休息了。友人都說,我才會是那個很辛苦的人吧。想想也是對的,我擔心自己睡不夠會脾氣暴躁好了。五日四夜的行程,也是我長大成人後絕無僅有、跟兩老整天相對那麼長的時間。反正我們就是很傳統的那種,關心會用嘮叨來代替、好言好語總會不小心成了埋怨。


韓國初探


我們在清晨六時多抵達釜山機場,對韓國的第一個印象,就是機場辦入境手續花的時間太長也太混亂。感覺就是韓國人辦事沒有太多的靈活性。機場也冷氣不足。需要讚賞的是機場備有多部冷、熱水機,洗手間也算清潔。

七月初,想不到天氣已經熱成那樣了。導遊整天嚷嚷,怎麼才二十七、八度,就熱得像三十幾度?少不了要提醒團友們多喝水。導遊是個三十多歲的韓國女人,皮膚白白的,因為曾經在中國唸書,住了好幾年,所以會說普通話;她廣東話說得不靈光,所以整天就操著半咸淡的普通話,夾雜廣東話與團友溝通。據說是廣東話難學,而且普通話團比較多,所以現在的中文導遊,都是說普通話的。我無所謂,反正工作也是整天慣聽普通話。不過團友中還是有些長者沒能聽得很不明白。當然也可能是因為韓式口音的緣故。

在車上,在餐廳裡,在景區,老媽整天把聽到的,用廣東話再說一次,我才發現老爸的普通話程度有那麼的差。也由於聽力衰退的關係,所有的對話,聲浪都無可避免地增大了。還好同團的都是有點年紀的,就大家一起鬥嗓門大吧。也還好,韓國人說話從來不見得聲浪很低,換了在日本,情況可能會有點尷尬了。導遊、領隊總是不厭其煩地把資訊重複又重複的說,例如上車要扣安全帶啦,例如集合的時間、地點啦,例如提醒大家去洗手間啦。我免不了覺得有點煩,不過,原來又真的有很多團友沒有留心在聽,或是記性太差,沒有記好。也許我是太長時間沒有參加過這種旅行團了,未免不太習慣那種嘮叨與重複。


趕鴨仔


離開釜山機場,我們的旅遊巴先把我們開到慶州的世界文化遺產佛國寺。佛國寺是位於韓國慶尚北道的一座佛教寺院,寺內的多寶塔、釋迦塔、藍雲橋和兩座金銅大佛等七個文物被列為韓國國寶。1995年,佛國寺和位於其東部的石窟庵一同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佛國寺被認為是新羅佛教藝術的經典。旅行社的宣傳資料上形容「春天時滿園櫻花古雅好看,夏天時秋天時紅葉金葉滿天似擁抱寺廟建築群,景致壯觀」。我們無緣賞櫻也沒有紅葉,建築群是古雅的,不過我覺得最迷人的倒是迴廊上懸著的一盞盞祈福的花燈。由於是世界文化遺產,難免遊人眾多,要是想來發思古之幽情,可能得大清早到來吧?園區很大,我們參觀時間有限,而且裡面很多部分都不讓人參觀,到此一遊,拍拍照,一個小時就過去了。然後導遊安排我們匆匆上車又下車,轉瞬間又參觀了雁鴨池與普門湖大木水車;拍「到此一遊」照片是少不了的,大概導遊也是職責所在,每到一個景點,第一件事就是找位置幫每個家庭拍幾張「到此一遊」照。我們仨總是憨憨地站在那些名勝前,立正,拍照。對於這種「到此一遊」照,我一向是可免則免的,感覺老套又怪相,不過這次目的是跟兩老出外玩玩,也就隨俗好了。

離開慶州就是往回機場,坐下午的航班到濟州去。第一天的濟州行程,因為時間問題,著實有點無聊。參觀了一條「神奇之路」,就是水會違反物理地向高處流動,而不是向下流動;車子如果關了引擎,也可以在上坡路上緩緩前進。這裡因而吸引了不少人士開車到來親身試驗一下。所謂的神奇之路,其實就是視覺上的錯覺吧,把下坡路看成了上坡路,而已。之後順道參觀了冰雕館與3D攝影館,總算完成了第一天的行程,可以好好休息。第一天的行程沒有什麼驚喜,沒想到在冰雕館卻發現老媽略有藝術天份,不一會兒就按指示雕琢出一隻冰杯來,最快手又最似模似樣,完事後還有時間幫我老爸完成他那一隻冰杯;而我從來都是手眼不協調,這一部分就不要提了,哈哈。


暴曬日


第二天的行程,以戶外活動為多,首先要到的是西歸浦柱狀節理風景區。炎熱又陽光普照,幸好是海邊,一點點海風吹來,算是稍稍降溫。濟州島聞名海內外的柱狀節理帶,高達40米、呈多角形垂直的節理,是濟州島最高峰漢拿山火山爆發時噴出的岩漿,流入海中急速冷卻,瞬間收縮形成的結果,是韓國最大的節理地帶。面對海天一色的環境,難免聚集了一班又一班的本地與外國遊客。

西歸浦市三梅峰海邊,有一塊奇岩,高聳而立,有人稱為獨立岩、孤立岩,亦有人稱之為將軍岩。我最喜歡還是孤立岩這個稱呼,有種遺世獨立的味道,這才襯得起這一大片因火山爆發熔岩凝結而成的自然景觀。這裡成為濟州島相當有名的景點,相信電視劇<大長今>居功不少。據說李英愛所飾演的長今就是面向這片海,下定決心習醫。對於這一幕我可是毫無印象,不過濟州島上的松樹上,走在下面,不難嗅到絲絲清香,如此淡泊怡人,即使遊人如鯽,也無損那份幽情。

離開海天一色,我們來到天地淵瀑布。名字很有氣勢,彷彿舊日武俠片中的一扇風景。所謂的「奇岩絕壁,瀑布宛如天上仙界傾倒而下」,是宣傳文案的形容詞。大概雨水不夠多,所謂的壯觀景緻,我們無緣看見。倒是園內高樹處處,沿路小橋流水,繁花處處,也算是個舉家散步的好地方。

午後來到Camellia Hill,山茶花之丘。據說山茶花庭園面積達172,000平方公尺,擁有世界上最大的山茶花,花期最早的山茶花,以及散發香味的山茶花,共計五百多種、六千多株山茶花樹聚集於此。這一切一切,對不起,來得不是時候,我們都沒有見到。夏天,正是繡球花開的時節,這裡的繡球花園,偌大一片,還有溫室小花園,樹蔭下的長吊椅、小吊燈,自然很適合情侶結伴到訪。也是艷陽高掛,才可以映襯出繡球花的清麗。如果要再來一次韓國,就選在山茶花盛開之時再來吧,感受一下那個氛圍,再說哪個比較迷人。

戶外暴曬完之後,旅行團貼心地安排了參觀濟州島泰迪熊博物館 Teseum,館內分了不同的區域,泰迪熊就穿上不同的服飾融入當中,例如是探險家造型、泰山造型、海女造型等等,當中導遊特別千叮萬囑大家要看看二樓展區內,我直最價值連城的泰迪熊,因為配搭那個公主造型的,是一頂鑲了名貴鑽石的皇冠。我家父母都是很有童心的老孩子,在館內拍照不亦樂乎,當然最重要的是充足的冷氣,讓人一洗夏日的疲憊倦怠。過完冷河,旅遊車再載我們看戶外的龍頭岩,龍頭沒太能看出來了,據說是颱風把石打斷了,不好辨。常常莞爾怎麼大家仍然樂此不疲地拍「到此一遊」的照片,原來是怕會忘記自己到過哪裡。好吧好吧,就像我習慣要拍下公園地圖差不多道理。


體能訓練日


第三天一早出發,首先是到旅行團安排的地方進行「購物」。午飯後出發到城山日出峰去。城山日出峰是位於韓國濟州島東端的一個火山丘,海拔182米,由10萬年前海底火山爆發而形成。 城山日出峰的火山口直徑達600米,深90米,面積達8萬多坪,是世界上少見的保存完整的海底火山丘。特殊的地理學意義和周邊美麗的景色使城山日出峰於2007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指定為世界自然遺產。我無法驗證那裡是不是看日出的好地方。遠遠看去,藍天下翠綠的山頭,正是向人招手,叫人忘記艷陽,拾級而上。團友面對烈日自然放棄登山,我的老爸老媽當然也不例外。還好附近山腳下是海邊,也是一個乘涼的好地方。領隊說他十五分鐘就能攻頂,而我在烈日下走走停停,卻用了幾近一小時才走完。登山,不是比賽,用自己的步伐去走,拾級而上,正好把脂肪消耗一點點。其實這個山不算高,沿路都是鋪得很好的階級,不過三十幾度的下午,太陽狠毒了一點,走得未免辛苦一些。

之後又來到另一個韓劇的拍攝場地,涉地可支風景區。那套韓劇我都沒聽說過,不過拍攝用的教堂,導遊說是被颱風蹂躪完後,現在都不讓人進去參觀了。還有一間只許外觀的糖果屋,坦白說,一點都不美,與周圍的環境一點不配合。什麼時候開始,景點以多取勝?與其在不相干的地點建設不入流的建築,不如好好欣賞眼前那片大海,那堆亂石,那個斷崖,那個臨海的白色燈塔?


文化遊


第四天,我們來到海東龍宮寺。那是韓國唯一一座建在海邊的佛寺。 佛寺於1376年由高麗恭愍王時期的國師懶翁禪師所建。相傳懶翁大師在慶州芬皇寺修道時,因為旱災,生靈塗炭,大師夢見東海龍王向其作揖而言:如在蓬萊山角建寺,則可風調雨順,因而有此寺。海東龍宮寺原名普門寺,是韓國三大觀音聖地之一,因結合海、龍與觀音大佛,使這裡比其他地方有更深層的信仰意義。旅行團沒有安排沉思的時間,匆匆拜會過這座海邊寺廟,我們再到著名的海雲台沙灘,觀光拍照。嗯,沒有下水呢,就看看那沙那海,還有沙灘盡頭彷若海市蜃樓的現代高樓。之後又趕著出發到甘川文化村去看。

甘川文化村依山而建,色彩繽紛,背後卻有著傷痛的歷史。聽導遊說,1950年代韓戰時期,因為戰爭而失去家園的難民逃難到釜山,在這裡建立家園。從此這一帶成了釜山的貧民區,至今在甘川文化村居住居民的仍然是較貧窮的家庭。2009年甘川文化村在政府及民間團體合作下,整修和保養讓甘川文化村恢復原有的面貌,保存原有的歷史痕跡,更請來藝術家繪畫壁畫。值得留意的是,由於這裡營運的都是小店,聽說無論買了多少東西,都是無法安排退稅的。來到這裡,我媽的少女心發作,也是我整個旅程第一次聽到她說,時間不夠啊。老媽的評語是,壁畫那麼美,又有那麼多小店,導遊怎麼就只給我們一小時呢?我跟她說,換了是我,也應該可以逗留半天呢。老媽大概被我可以在一個地方磨蹭那麼久的能耐折服了,呆了半晌。既然她喜歡,趕緊拉著兩老在不同的壁畫前留倩影。這次我一直幫他們拍了好多合照,因為著實看不過眼他們之前的旅行照的質素了。

最後一天以龍頭山公園和逛樂天商場作結;龍頭山公園是位於韓國釜山市中區龍頭山的公園,釜山市的觀光景點之一。公園占地面積69,000平方公尺,內有118米高的釜山標誌性建築釜山塔。從釜山塔頂部可以俯瞰釜山市。我們沒有登上塔頂,就隨便在高處已經可以看到很遠的景色。除了拍照,老爸老媽似乎還是對逛樂天超級市場最有興趣呢。或者,逛逛有冷氣開放的超級市場,就已經是炎夏最大的幸福。


(刊於Watch Critics 名錶論壇9月號)








生命奏鳴曲




來到哥斯達黎加的首都San Jose(聖荷西),當然得逛逛市內最大的、1880年就落成的 Mercado Central (中央市場)。像中南美洲大部份的市場,這裡是一般市民與遊客匯聚的地方。擠迫的小檔,賣紀念品的,賣日用品的,賣吃的喝的,賣濕貨的,賣乾貨的;來觀光的,來找街坊聊天的,來買菜的,來當小偷的;要形容車水馬龍,來這裡走一圈就明白了。中央市場內外,都不難發現警察的身影。大家都說這個市場人多,要小心看管財物。我們當然不會鬆懈。坐在街坊食店吃著東西,就看到兩個警察押著個男人離開。我們好奇又多嘴,免不了向店員查個究竟,店員竟然只是笑著說,沒事沒事,不用擔心,把財物看好就是了。這麼一說,不是讓我們更擔心嗎?

來到聖荷西的遊客,一般不會花很多時間在這裡遊覽,逛過市場,主要景點就是逛博物館或在周邊買買紀念品吧。National Museum( 國家博物館)和Pre-Columbian Gold Museum(前哥倫布黃金博物館)是不少人的優先選擇。我喜歡花時間逛逛國家博物館,以了解一下哥斯達黎加的歷史。 國家博物館規劃很完整,讓人輕鬆又具體地了解哥斯達黎加的發展歷史。 同場還展示前哥倫布時期的文物,如石球,雕刻雕塑,陶器碎片等,還有由金和玉製成的珠寶,裡面更有一個展示蝴蝶生命周期的花園,雖然這似乎與歷史無關(更像是自然館吧),但是來參觀的學生與小孩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呢,更別說那些讓人大開眼界的昆蟲標本了。


動物義工初體驗


大部份遊客,來到聖荷西,只是中轉站。我們下一站,是到位於 Alajuela 的 Costa Rica Animal Rescue Center。做點有意義的事--來當動物義工。

不說不知,原來哥斯達黎加境內大大小小的動物義工中心數目眾多,都沒有政府資助,也良莠不齊。我們用盡方法,千挑萬選之下,找來了Costa Rica Animal Rescue Center。為什麼是這個中心而不是其他?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這個義工中心悲慘的過去。話說義工中心原址不在 Alajuela,而是位於加勒比海岸一帶的 Puerto Limón,四周景色優美。由於政府與財團強行收地發展,Costa Rica Animal Rescue Center 需要在短時間內另覓合適土地安置動物。長途跋涉的遷徙,加上動物一時難敵環境變遷,不少動物因此死亡或生病。義工中心在短時間內只找到一個很小的臨時地點,由於地點真的太小,之後又搬了一次,才來到目前這個有草地、有山林、有果樹,也有小河的地點。順利搬遷,有賴不少義工的幫忙,獻出愛心、時間、物資或金錢。

我們來到義工中心的時間是星期天的黃昏。獲分配好床位,就梳洗去。床是簡單的上下格床,床鋪一點不舒服,床墊軟得過份,中間的位置軟得窩了下去。大概是最廉價的床墊,或是已經讓不知多少個人睡過。有蚊帳。天花吊著兩把大吊扇。一個大房間,可以睡上十來人,大家把背包往地上丟,雜物隨便擱在桌上、木架上。淋浴的房間在睡房外,不是燈泡壞了,就是水喉的開關裝在奇怪的高處,最後我們只得帶著手電筒去洗澡。我們在香港過的是高床軟枕的生活,在這裡,一切就以最基本、最不浪費為原則。

來這個中心當義工,每人每天的費用是35美元。費用包含一個床位與三餐。在哥國,大部份義工中心都要求義工可以奉獻出二個星期的時間;Costa Rica Animal Rescue Center 比較有彈性,留一星期也可以。在義工中心,一切都有規律。早上八時半是集會,此前是早餐時間。集會過後,人人按獲分發的組別,與組員合作完成當天的工作。中午吃過飯,下午一時半是另一次集會,集會結束又開始下午的工作。集會的時候,負責人Sarita總會來個小分享,是鼓勵,也是經驗之談。最記得第一天,負責人說,每位義工都不要看輕自己的能力,無論負責哪一個崗位,對動物來說,都是重要的。義工每天的工作,聽起來很簡單,就是為不同的動物預備食物、餵食、換水,清潔籠子,倒垃圾,為動物製作玩具、復康設施,為義工中心粉飾、清潔等等。聽起來都是手板眼見工夫。

於是我們這就開始了義工生活。負責人Sarita 首先會帶初來的義工走一遍整個義工中心,講解一下中心內每隻動物的故事。像人一樣,每隻動物,背後都是故事。有一些動物來到中心時,可能是健康狀況很差的,經過治療後,如果情況許可,都會獲得野放。有一些動物,可能是孤兒。有一些動物,可能大著肚子來到義工中心,有一些動物本來不屬於哥國本土的,只是因為非法貿易,成為某些人的寵物,後來流落義工中心。這些動物,由於本來就不是哥國原生物種,即使檢查過身體健康狀況良好,都不可以野放,以免影響生態平衡,於是就這樣在中心住下來了。未出發前,我們做過一點資料搜集,知道哥斯達黎加有不少義工中心以治療動物為名,實則圈養動物為實,把義工中心變成了動物園,用義工的善心換賺錢機會。幸好這裡每一隻動物的狀況,都有獸醫跟進;每一個決定,都是以動物的福祉為出發點。這也是我們選擇來這個中心做義工的原因。

之前道聽塗說,哥斯達黎加到處是樹懶,不過因為城市發展,野生動物未必能適應這種變化,於是意外頻生。例如中心內就有一隻樹懶,叫Violetto,牠在野外因為誤把電線當樹枝,導致觸電,就這樣毀了自己的前肢。幸好及時被動物義工救起,獲獸醫悉心醫治,現在總算步過了危險期。Violetto因為傷患,動作特別慢特別吃力。我常常在中心內,看著牠努力學習用餘下的一隻前肢與兩隻後肢攀爬,為著生存而努力。我在旁邊總是看得肉緊,幾乎想要脫口對牠說句「加油」!


綠海龜的前塵


八月來到哥斯達黎加,我們還剛巧碰上了綠海龜一年一度下蛋的季節。好,那就跑到位於哥斯達黎加東北部的 Tortugero Natonal Park,參加生態團,看綠海龜去。這裡的西班牙語名字叫Tortugero,意思是「place of the turtle」,有這個名字是因為數以百計的綠海龜會在這裡的海灘下蛋。綠海龜一直是海邊居民用以吸收蛋白質的食物,從前更用來作為國內及國外的貿易材料。

在前哥倫布時期,人們吃海龜肉。18世紀後,商船在回國前都會定期來到Tortugero捉海龜,因為在遠航期間,海龜是重要食物,只需要給牠陽光和撒水,就可以輕易養活牠一段長時間。19世紀,在Tortugero捉到的海龜,都被送到英倫,因為當時正流行喝海龜湯。20世紀初,捉海龜這一商業活動達到高峰期,因為歐洲和美國都有大量需求。海龜在Tortugero被有系統捕捉,導致當地的綠海龜幾近絕種,情況直到1960年代保育法案通過才獲得改善。

說到海龜保育,不得不提1956年成立的 Caribbean Conservation Corporation,與及在Tortugero致力做海龜研究的Archie Carr博士。Archie Carr博士發現Tortugero是西加勒比海最大的綠海龜下蛋海灘,於是在這裡成立大本營,毫不間斷進行研究。每年七至九月期間,義工及當地團隊會在產蛋後的海龜前肢加標記,加以監察。


綠海龜的今生

我從首都San Jose(聖荷西) 出發,坐了半天小旅行車來到碼頭,換上木船,終於來到Tortugero。導覽團分三種:一日團、二日一夜團、三日兩夜團。由於海龜生蛋的過程是在晚上進行,一日團只是略為參觀一下Tortugero Town 而已,還未看戲肉就得打道回府,所以我選擇的是二日一夜的行程。第一天的行程很輕鬆,坐小船來到預先安排好的lodge,會先讓你安頓好行裝,吃個飯,稍稍休息下再出發來到 Tortugero Town。導遊會簡單介紹一下Tortugero Town的環境、歷史,之後就是自由活動時間。小村內有個海龜保育中心,一間小超市,幾間小餐館與酒吧,一間學校,小小的提款機。村子很小,村裡的人,聽說大部份都是靠旅遊業養活。參觀了小村,導遊就安排大家坐小船回各自的 lodge 休息。

我入住的lodge ,就在一片森林之中,林中不時會從樹上傳來很大聲、像狗吠的聲音。其實那不是狗吠,而是一種叫吼猴的猴子,黑黑的一團,在高樹上跳來跳去,叫起來聲音可以傳得很遠。這個森林,吼猴之外,也住著為數不少的白臉捲尾猴。白臉捲尾猴天性好奇,也大概是我們的食物太吸引了,用餐的時候,總會惹來好幾隻白臉捲尾猴垂涎。稍一不留神,食物就給搶去了。

晚上就是這個導覽團的戲肉,我興致勃勃地踏上了夜探綠海龜下蛋之旅!導遊事前已經千叮萬囑我們不能拍照,即使用手提電話拍照都不行,因為常常有遊客忘記把閃光燈關上,最後當局就決定全面禁止攝影了。如果發現有人違禁拍照,全團人都會被趕走。為什麼要定下這麼嚴格的規矩呢?因為綠海龜下蛋的時候,如果受到一點點的騷擾,也會立刻停止下蛋。當我聽到連用手機拍攝也不行後,內心是有點失望的。跟朋友嘀咕了一下,朋友說,就好好看清楚,好好用心記住吧。也是如雷貫耳的,為什麼一定要拍照呢?專心看著眼前的一切,那個畫面,只屬於你一個人,是一世的回憶。
要看綠海龜下蛋,必須參加由合資格導遊帶領的導覽團。每個導遊會經抽籤,獲分發當晚可以探訪的區域。整個海灘都分了不同的區域,方便管理。他們有個通報機制,有專人一直監察著哪個區域的海龜有動靜,哪個區域可以適合參觀。未宣布可以行動,所有人都只能夠安靜等待。我們獲分發的區域,綠海龜本來爬上了岸,不知怎麼,又退了回去,導遊說,可能是覺得環境不適合吧。然後我們這一組又獲分配到第二個區域去看,當時綠海龜正在撥沙製造偽裝的洞好保護海龜蛋。看完這個偽裝的過程後,導遊說,我們還有最後一個機會,可以看到海龜一個個把蛋生下來,但是要賭一下運氣。要不繼續守著眼前這隻海龜,要不夜奔八百米到另一個區域,那邊正有一隻海龜有動靜,似要下蛋了。最後我們選擇賭一把,跑就跑吧!來到現場,看著海龜下著一個個乒乓球大小的蛋,然後用後腿把蛋用沙覆蓋,每一個動作都不容易啊。很多年前,我就沉迷看BBC的生態記錄片,想不到那些在電視看過的畫面,竟然活生生在眼前上演,心情真的是無法言喻的激動。也不單單是我們這幾個團友激動,連帶我們的導遊也一樣,好像大家一起完成了一個壯舉般。完成了任務,我們再坐小船回lodge休息。


生之秩序


夜晚的森林很熱鬧,蟲聲不斷。像我們這種城市人,聽說,習慣了車聲冷氣機聲,在大自然的懷抱反而會覺得太嘈吵太陌生。奔波了一天,我倒是沒有睡不著,洗晾好汗濕的衣衫,就趕緊睡去。嗯,對了,森林中的潮濕,實在非我們所能想像。離開房間看海龜前,一時大意,隨手把旅行袋擱在木地板上,回房間之後,袋子竟然由外到內都濕透了。

第二天,摸黑起床,天稍亮,我們就出發在河上探險,海龜之外,這裡的河道與森林,都有不少值得探索的地方。跟著導遊,我就常常莞薾,導遊的視力怎麼就那麼好呢?這邊看到一隻有保護色的蜥蜴,那邊又看到隱藏得很好的樹懶。我們一行人,其實就好像小孩子一樣,邊走邊看,連樹幹上的螞蟻搬樹葉都可以看得津津有味。大概城市人的生活都喧鬧嘈雜,來到森林,看樹賞花觀察林中鳥土裡蟲,才能夠把心定下來,專心一致在當下,學會安靜,在凝視眼前種種領悟到心靜心安之必要。


(刊於Watch Critics 名錶論壇7月號)











Tuesday, May 22, 2018

Cambodia 飄泊靈魂之地

「看,這就是魔幻之眼,魔幻之耳。遠方發生的事,全靠它,你這就看見了,聽見了。」戴手表的男人,手執電纜的一端,跟同伴如是說。

那男人一直似聽非聽的,然後,帶著無奈說:「而我家裡甚至沒有電。我們點的是油燈。」

戴手表的男人就沉默了。

男人滿有興味地研究手中的東西,說:「這就好比人的身體吧,外面的是皮肉,裡面包裹著的,就是骨頭。」

「是的,這是血肉,這是骨頭......


以上的對白,出自【飄泊靈魂之地】(The Land of Wandering Souls),潘禮德 (Rithy Panh)導演的紀錄片。關於那一年,柬埔寨開始鋪設第一條光纖電纜,為人們帶來了工作機會,讓農民失去了可耕的土地,也翻開了戰亂時期遺落的炸彈。那一年,是1999年。


八年前後,換了幾許風景


我第一次到柬埔寨,是2009年。那時候跟好友一起參加旅行團,高床軟枕,享用舒適酒店提供的上網服務,酒店還好像是新建成的。那時候,我們先遊覽首都金邊,接著是暹粒。好像參加的是五天團,都記不清楚了。最記得在金邊,遇到過很多斷腳的男人。我們不知道,他們當中有多少是因為戰爭失去了一條腿?又有多少是因為鋪設電纜時遭遇了意外?又有多少是因為騎摩托車時出意外?那個寧靜的夜晚,我們坐著冷氣開放的大巴,路過一間又一間農舍,周圍漆黑一片,農舍透出微弱的、搖曳的光線,裡面一家人享用著晚餐。這麼些年過去了,看過的風景都迷糊了,然後有些東西竟然如此深刻。

後來就不經意地在香港國際電影節之類場合,看到那【飄泊靈魂之地】電影。

然後,時光流逝,我們看到過更多風景,有些壯麗,有些不外如是。2009年的時候,我說過會再到暹粒,要再訪大小吳哥。一晃眼,再踏足這片土地,竟然已是8年後。8年前的記憶已經模糊,我記住了一些,又遺忘掉一些。今次,上飛機的時候,還帶著前一個晚上的宿醉。彷彿間,人就到達新建的暹粒國際機場。是的,8年前,香港還沒有直航暹粒的航班。今日的機場很光鮮亮麗,下飛機的時候,藍天白雲在迎接著旅客,嗯,美好的東南亞冬日太陽。


路邊攤,生活的氣息


第一天,我們的行程不算緊湊,這就是不跟旅行團的好處吧,可以自由安排時間。到達的時間太早,還未能進房間躺躺,也就只在附近隨意找間咖啡店坐坐。接下來就是預先購買進入吳哥窟景區的門票,我們買的是三天入場證,預算接下來兩天都會在吳哥景區度過。傍晚時份是當天的節目重點,朋友預先在網絡上找到一個本土美食導賞團 “Angkor Street Eats”,這下好了,可以吃街邊小吃了!

跟導遊碰面後,知道就只有我們兩人,感覺也不錯啊,人少,反而可以按我們喜歡的步伐行進。導遊是個中年人,說話的語氣帶點陰柔,好像很多東南亞人,說話都是這樣子的。一路上隨便聊天,他就已經不經意地跟我們說起自己的身世。因為赤柬,年少的時候,他已經成了孤兒,在孤兒院長大、學習。說起來好像沒事兒一樣,我想,這到底要經過多少年的沉澱,才可以如此平淡如訴說別人的故事?又或者真的要放輕鬆往事,才可以跟不相干的人如此閒話家常?

一開始導遊先生把我們載到一個小村子,裡面是一個很鄉土的小餐廳,廚房隨便吊著一些醃製的乾貨,其實如果不是進門之後見到的一列桌椅,大概我們會以為自己是誤闖民宅吧?在這裡,我們試吃了一些地道的炸物。附近傳來柬埔寨的流行音樂,我們聽著覺得有趣,也忍不住學了一兩句柬埔寨語。原來這裡一到晚上會非常熱鬧,當地人會在這裡唱唱卡拉OK,吃飯聊天。我們來的時間尚早,所以還算清靜的。

之後導遊把我們載到一個吃串燒的地方。炭烤的串燒,如果是自己路過,應該也不太敢吃啊,因為也不知道肉的來歷呀。也不是沒有試過亂吃路邊攤,某年北京的朋友開車帶我去看長城,因為太早出發來不及吃早餐,一下車我就跑去路邊攤買熱騰騰的烤香腸。香腸放進口一咬下去,那種霉爛的肉質,令我瞬間想起看過的幾百則內地黑心食品新聞,忙不迭把口裡的、說不上是什麼肉的香腸吐出來;並且提醒自己,看不出本來形象的肉,不要吃。對自己的叮嚀已經入心,所以路邊攤的烤肉串,我一般不會買來吃,難道你就能夠忘記那些聽了千百遍,說烤肉串的肉,都是來自腐肉,甚至是坑渠老鼠肉的種種傳聞嗎?不過,來到柬埔寨,我是放下了那些在內地的戒心。在店門外看著大嬸在烤肉串,看著那盤炭火,不知怎麼我就覺得寬心。看見店內坐滿了當地人,大概都是剛下班的樣子,導遊招呼我們坐下,然後就開始張羅一桌子的食物。食物一碟碟上場,顏色都很好看,味道也很好;一碟碟吃,似乎要吃到第二天早上才可以吃得完的樣子。我們邀請導遊一起吃,他只是笑笑說,他工作時不吃東西的。一邊吃,一邊聊天,原來這店只是賣串燒烤肉的,不過導遊順便把附近的小吃都招來了,讓我們可以安心在小店坐著慢慢吃,不用趕著這裡停一停,那裡站一站。

吃到撐,在附近散了一會兒步,走到了河邊的路邊攤。導遊安排我們在一旁坐下,我們以為只是要喝點什麼果汁沙冰之類的,沒想到導遊又端來了一碟碟、一碗碗食物,既有炒麵,又有粥品。然後還有一團奇怪的東西在小碟上。導遊問我們猜到是什麼來嗎?朋友瞬間說出答案來。呃,就是東南亞很流行吃的鴨仔蛋啊。就是那種裡面有隻正在成長的小鴨在裡面的蛋啊。說是很補身啊。我本來不敢吃也不太想吃,看著碟中黑黑的一團東西,又按耐不住好奇心,用筷子把它翻來覆去。老實說,牠的身體沒有我想像的硬;大概是骨頭還沒有發育好,就那麼軟軟的一團,基本形狀,留心看,還是看得出來,哪裡是頭,哪裡是翅膀,不過要是事先不說,其實也不會知道是什麼。不知怎麼,忽然有種想法,反正牠都死了,不放進口,把牠丟了,好像更白費了牠的死啊,於是我也就張大嘴巴放了一點點進口裡。鴨蛋本身很香,醬油味也調得不錯,所以坦白說它味道真的不差,不過要說會不會一吃再吃,我倒是覺得吃過一次就足夠了。

之後的餘興節目,是喝本土自釀的啤酒。沒想到,喝手工啤酒之餘,竟然還有一道本土「美食」,炸蟲子,用來佐酒。一大碟端上來,黑壓壓的一堆各式昆蟲,最嘔心的要數黑色的大蜘蛛吧。導遊好像知道捉弄我們成功了,竟然笑得很歡樂。我們對著一大盤炸蟲子興高采烈地拍照,說實話,之前跑大陸的時候,昆明的客戶就曾經捧來一大盤炸蟋蟀,那時候,倒是同行的老外吃得津津有味,我們幾個香港人是看傻了眼。這次呢,眼前的「美食」,沒有以大堆頭取勝,而是以種類取勝。既有大蜘蛛,又有必不可少的蟋蟀、草蜢,有一些像蟑螂,還有一條小蛇。問導遊,還有餐廳侍應,最喜歡吃哪一種,他們都說是最愛吃蜘蛛。我看著,覺得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把蜘蛛放進口裡的感覺,太恐怖了。於是我們眼睜睜看著導遊表演吃蜘蛛,我只是挑了隻最小的草蜢來意思意思一下。好了,以前一直說,自己的底線是不吃蟲,想不到,連鴨仔蛋都吃了,吃一隻小小的草蜢又算得上什麼呢?炸草蜢其實也沒什麼味道,就脆脆的。古靈精怪東南亞,又完成了一章。


「溫多啦、溫多啦」


這篇,本來想寫大小吳哥呀,不過認真想想,這些年來,到過這些景區的人都不少呀,大家都可能覺得沒有什麼新鮮感了。柬埔寨的歷史,隨便在google搜搜,就可以翻出一大堆來。與其做個文抄公,我就來寫寫我看到的、我感受到的好了。

跟柬埔寨一別八年,這裡的旅遊業又更興旺了。上一次來,我們坐旅行社安排的旅遊巴,每到一個景點,下車的時候,總是給一班小孩團團圍住,有的在叫賣,有的在討錢。一聲聲「溫多啦、溫多啦」(one dollar, one dollar),他們像唱著歌謠似的,那一張張黑黑的、瘦小的臉龐,我那時候聽得心都碎了。記得那時導遊總不忙叮嚀我們,不要給錢他們,給了一個,又有其他湧過來,沒完沒了。那時候我們都鐵了心,對孩子搖頭微笑,他們再多纏一會兒,就會自行散開。臉上其實也沒有什麼失望,就好像討錢不過是他們童稚的遊戲之一。記得那時候,已是行程的尾聲了,有個孩子在向我販賣一本英語的、關於吳哥景點的書。一看就知道是翻版書了,那些粗糙的印刷技術,騙不了人。好像是要賣幾塊錢美金的,本來沒有打算要買什麼,不過想到孩子背包裡還有各式沉重的翻版書本、紀念品要賣掉,也就不過幾塊錢,就買了本書。回來之後,也的確有認真翻閱過一段時間,也總算沒有浪費什麼。

八年後,討錢的孩子好像沒看到了,叫賣的人也好像少了。我跟朋友說,可能是因為我們不是跟旅行團,與其圍攻我們這些散戶,倒不如集中向旅行團下手,可以一次過向廿來人叫賣比較划算?不過後來聽說,好像是柬埔寨政府不想鼓勵孩子放棄學業來叫賣與行乞,於是都勸遊客不要再鼓吹這種風氣。大概幾年下來,孩子都明白了這個道理?乖乖去上學?的確,在路上看見穿整齊校服的孩子要多了,不再像從前那樣不修邊幅的。


生活,每天都是一場修練


著力推動旅遊業的柬埔寨政府,這幾年,賺外匯之餘,也沒有出賣宗教的尊嚴。幾年前有遊客在遺址前拍半身裸照,在機場就被截住遭檢控。我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幼稚得在莊嚴的廟宇遺址前拍裸照?在教堂、在寺廟,嚴禁坦胸露臂,我以為是人類常識來的。同樣道理,其實在這些地點,不要喧嘩叫嚷,我以為也是常識。不過碰面撞到的內地旅行團,依舊一貫喧嘩聒噪。在巴戎寺,在微笑的佛像前,在塔普倫寺,在大象台,我們擦肩而過,多少次我想讓他們小聲一點。也吧。就當是一場修練,在聒噪的當下,發掘內心的平靜,好了。

以闍耶跋摩七世面容為藍本來雕刻的佛像,個個面帶笑容,也是因此,有了高棉微笑的說法。記得第一次到訪吳哥窟,也就是為了這高棉微笑。看著,心就安了。走到哪裡都看見的微笑,為我們這些過客帶來一瞬的平和,同時也觀照著柬埔寨人民。走在廢墟中,看著無所不在的高棉微笑,早上彷彿的日照,中午猛烈的陽光,午後溫柔的落日,照著石雕,照著青苔,照住今昔。

你們有在吳哥等待過日出日落嗎?每天都有日出月落,可每天都不一樣。我們摸黑坐tuk tuk車,打算去看日出。清晨,空氣很清涼,車揚起了風沙,還好我們穿了長袖薄外套,才不致著涼。

來到莊嚴的吳哥寺前,我們隔著水池,等待。站在人群中的第二排,我們算來得不晚了。天仍是黑黑的。吳哥寺不過是一個灰影。我們耐心等待。天慢慢由灰轉藍,人愈來愈多。然後天就慢慢轉白了。我們沒有等到太陽緩緩升起的那一幕。應該是雲層太厚了。有點可惜。大家都是特意早起的呢。天亮了,幾許遊人都只是佇立在原地,沒有散開的意思。我不知道他們還在等待什麼呢?或者不過是在等那人潮漸漸散開後,拍一張經典的吳哥寺與水中影?我們在晨光中,在水池旁、在空地,安靜地散了一會兒步。

我想,來吳哥寺看日出這回事,本身就充滿佛學的意味。日升月落,每天安靜地進行著,本來就不會驚動任何人。你看到,你看不到,太陽依舊在那裡,日月依舊日日如是的出現、落下。而日出會消逝,帝國會滅亡,人會死。我們活著,努力過好每一天,卻終究無法強求什麼,留住什麼。

旅行的當兒,人生中的流水帳,你選擇記住了什麼呢?有旅客記著被騙的經過,憤憤不平;有背包客記住人性的美好;有人記住了那些聽來的故事;有人記住了那些苦難;你選擇看到什麼?你又選擇記住了什麼?

我想,我沒有選擇看到什麼,沒有選擇記住什麼;而是那些一事一物,找上門來,讓我看見,讓我記住。

【飄泊靈魂之地】(The Land of Wandering Souls) 電影中,有那麼一幕:

「你認為富人還是窮人比較多享用美食的機會?」一個男人跟另一個男人說。
「窮人吧......富人每一餐都有太多顧慮......我們窮人啊,只要有得吃,就都是美味了......


紀錄片如是記下了那一代人的點滴。不知怎麼,我沒有活在他們當中,卻記得深刻,那些真實的對白。



(刊於Watch Critics 名錶論壇三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