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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November 26, 2019

MEXICO 墨西哥,一場未知死焉知生的奇幻之旅


如果有些國家有些地方,一生人只可以到訪一次,你會挑什麼時節到訪?一定要挑最陽光燦爛的日子,天氣最舒服的季節,對吧?如果只有一次機會,我們不如挑選一個最美麗的節慶日到訪一個地方。例如,10月中下旬到11月,到訪墨西哥,親身體驗被列入聯合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墨西哥亡靈節。

墨西哥地大物博,每個地區每個村莊都有各自的傳統習俗,不過最為人所熟知的,一定是亡靈節 (Día de Muertos)。故名思義,墨西哥亡靈節是一個紀念亡靈的節日。據說這個節慶的起源,遠早於西班牙殖民時代前已經存在了,更有說那是源於阿茲特克人年代,歷史悠久,當然隨著時日過去,最傳統的節日都會慢慢受其他宗教或習慣影響而有所改變。筆者就曾讀過資料,說最開初的亡靈節,並不在11月舉行,因為當時奉行的是阿茲特克人的曆法,只是去到後來,被西班牙人逼迫,日子才更改到跟天主教等一致的諸聖節當天奉行亡靈節。


隆而重之,一年一次重返人間


在墨西哥,亡靈節包括11月1、2 日兩天。11月1日是聖人節(Día de Todos los Santos),在這天,早夭的兒童會回到人間,而11月2日是亡靈節(Día de Muertos),成人的亡靈會在當天重返人間。由於墨西哥人深信,死亡並不是終結,相反,人類在死後,會在亡靈的世界繼續如常生活,繼續如常吃喝玩樂;所以死亡並不是終結,而是重新開始。

為了準備亡靈節,墨西哥人會在家裡設起祭壇(la ofrenda),預備祭品,祭品各有不同寓意。祭壇最重要的四個元素為空氣、火、水和大地之母,分別由彩色紙碎代表空氣,蠟燭代表火,各式飲品代表水,食物代表大地之母。細心觀察,就會發現不同地方的祭壇,都會包含這四個元素。

傳統的祭壇分為一層層,每家習俗不同,有些人的祭壇僅僅兩、三層,亦有人預備七層的祭壇。有說二層的祭壇代表天、地;三層的祭壇代表天、地、亡靈世界。至於最複雜的七層祭壇,代表一個亡靈要到達精神安息之所而需要經歷的七個層次;每一層都有桌巾覆蓋,灑上彩色紙屑等東西,每一層放上的貢品都不同,代表的意義亦不同:最高一層放置的是聖人像;第二層是煉獄靈魂的處所;第三層會放上鹽巴,代表淨化;第四層放上麵包,既是食物亦是貢品;第五層擺放亡者喜歡的水果和菜餚;第六層會放置亡靈的照片;最後一層與地連接,會用花卉、果籽或者水果拼湊出一個十字架。

其實放置在祭壇上的東西,每一個都有不同意義,例如樹脂或香薰,可以淨化靈魂,其香氣可以引領亡靈步向祭壇。由於準備祭壇需時,不少墨西哥人會早於十月上旬便開始陸續搜羅所需材料。亡靈節最有特色的食物,首推pan de muerto,意即亡靈之包。這種麵包,外面灑滿砂糖,圓圓的麵包上有一個模仿手骨形狀的部份。傳統上亡靈之包會有碟子般大,讓一家人可以分享過節。不過為了適應消費習慣的改變,走在墨西哥超級市場或麵包店,不難發現小小的亡靈之包。

我在去年十月下旬來到墨西哥,遇上最漂亮的祭壇。那是位於Museo Frida Kahlo「藍屋」的祭壇。墨西哥國民藝術家 Frida Kahlo芙烈達卡蘿,自幼在這間富殖民地色彩的小房子成長,過身前也居於此。既然這裡就是她的家,沒有後人的她,由博物館為她在這裡架設祭壇,讓來自全球的遊客、藝術愛好者到來憑弔,也不失為一件美事。抵達「藍屋」門前,就被拱門上裝飾著的亡靈節花牌所吸引。去年的祭壇,採用Ocotepec 方式製作。這個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的祭典方式,是用麵包和水果為逝者砌成一副新的軀體,這個做法通常是逝者在最近一年離世所採用。出席儀式的親屬會點燃蠟燭,響起鈴鐺,引導亡靈走向祭壇。博物館每年都會為芙烈達卡蘿設計不同的祭壇;祭壇會放上她喜歡的衣裳、墨西哥披肩、墨西哥首飾、花、藝術品等,所以有機會在這個節慶期間來到墨西哥的話,千萬不要錯過到來欣賞這個大型祭壇。不知道今年的祭壇又是什麼模樣呢?


夢中看見,造就奇異神獸誕生


亡靈節未到,來到墨西哥城,已經看到所有店都為節慶做好準備,說是墨西哥第一大節慶實不為過。而且,墨西哥旅遊部為了推廣墨西哥,近年在亡靈節來臨前的周末,都會在墨西哥城舉行大型的巡遊,比起香港主題公園的巡遊,實在要有趣太多了!大巡遊在墨西哥城Zócalo主廣場為起點,巡遊未開始,現場早已擠滿來看熱鬧的人!巡遊的主題公仔,每年會由民間不同組織製作,去年有兩個週末巡遊,主角分別是墨西哥文化獨有的alebrije(神獸)和人所皆知的骷髏人。

形形色色的神獸在巡遊裡大放異彩,沿著固定路線前進,沿途還有化好妝作骷髏頭、仙子等打扮的樂隊,玩樂器、跳舞,為巡遊贈興。當日巡遊隊伍會由Zócalo主廣場一直走到Paseo de la Reforma改革大道,抵達終點後,神獸就在終點列隊展覽,直到亡靈節結束。聽說巡遊的內容或路線每年都可能稍有不同,可留意官方公佈啊。

那麼,墨西哥神獸到底是什麼?說到底牠就是一頭五不像動物,存在於大家的幻想之中。第一隻神獸,1936年在墨西哥城出生,製作者是藝術家Pedro Linares。Pedro會製作神獸,完全是因為一次重病,在睡夢中見到森林中出現奇怪的動物混合體,並且喃喃說著alebrije這個字。他病癒後就用紙糊製作出第一隻神獸,沒想到竟然大受著目。後來他因緣際會認識到來自墨西哥Oaxaca的藝術家,當地早留行木雕製作,自此當地亦流行用木雕製作神獸。在墨西哥旅行,不妨留意一下,產地不同,神獸的製作材料亦不同呢。每隻手造的神獸都有不同的造型和顏色,是獨一無二的旅行紀念品。

不論時節,到墨西哥旅遊,都總會見到骷髏頭作裝飾品,在旅遊紀念品店更是不可少,骷髏人更是巡遊中必備表演。你又知道骷髏頭有什麼意思嗎?骷髏頭的原型是墨西哥藝術家 Jose Guadalupe Posada 所創作,本名Catrina,以歐洲貴婦打扮包裹下的是一副骨頭,諷刺當時崇尚歐式享樂的富人,縱然擁有家財千萬,死後還不過化作白骨。寓意深長的反諷,問問墨西哥人大概都能跟你略略說明故事來歷;不過,遊客一心玩樂,拍照打卡,大概無暇了解背後歷史因由,只願今朝有酒今朝醉,瘋狂暢飲墨西哥特產tequila與pulque烈酒,一嚐醉生夢死的滋味。

(原文刊於2019年11月號Ming Watch 明錶雜誌)







Friday, November 1, 2019

[Peru] 一生一次,亞馬遜熱帶雨林探秘


有些東西,失去了,就無法逆轉。像被火燒毀的森林。像絕種的動物。像被毀掉的家園。像湮滅了的文化。

執筆之時,正值八月底九月初,巴西亞馬遜熱帶雨林大火綿延數星期。有說那是亞馬遜熱帶雨林的外圍,用作畜牧業的土地。有說那是因為發展畜牧業、農業,需要靠火燒來開闢土地。有說這段時間是亞馬遜地區的旱季,零星火災份屬正常。無論如何,這場大火因為樹木燃燒,排放大量黑煙;持續大規模的開發亞馬遜地區,亦令到不少土著失去世代的家園,而因為這場大火,再次惹起國際關注這一撮人的權益。

亞馬遜熱帶雨林,位於南美洲的亞馬遜盆地,與世隔絕;而亞馬遜河,貫穿秘魯、巴西、厄瓜多爾、玻利維亞等九個國家,超過一半的雨林土地位於巴西,秘魯次之。我沒有去到巴西,而是從秘魯進入亞馬遜熱帶雨林。


入秘境,黃熱病針紙不可少


從秘魯進入亞馬遜熱帶雨林,一般可以由三個地方進入,分別是IquitosPuerto Maldonado 以及 Manu National Park。我選擇了在Cusco (庫斯科)找一個合適的導覽團,從Manu National Park深入我夢寐以求的亞馬遜。Manu National Park 佔地20,000平方公里,分為三部份,包括佔公園範圍80% nature zone,這個部份基本上只對獲授權人士開放(即是遊客免問);另外一個區域,是reserved zone,這個範圍開放予有限制的學術研究與旅遊業;還有就是位於國家公園的東南部份的 culture zone,也就是一般參加五天團的遊客都會進入的國家公園範圍。如果想再進入雨林更深處,就需要參加七天團,並且需要先持有有效黃熱病針紙,才可以進入reserved zone的部份。

摸黑於清晨時份由庫斯科坐小型旅遊巴出發,穿越安第斯山。第一天需要行車8小時。首先會參觀富殖民地色彩的Paucartambo 省市。Paucartambo位於山谷與河川之中,四成的土地位於安第斯地帶,六成位於亞馬遜地區,據說這裡現在是生物多樣化與多元文化匯聚之地。Paucartambo在印加朝代,已經有亞馬遜不同的土著聚居於此,所以這裡是16世紀的多元文化之地。在這裡發掘出的文物,就放在當地一個小小的博物館。我們花了一點時間在博物館,了解這片土地的今昔發展。也許因為我們來得很早,市內周圍都很寧靜;我們一行外國人(加上我其實不過三人),走到哪裡都被當地人行注目禮。

離開Paucartambo,汽車駛上公路,沿公路行至Manu Biosphere 高達4,000米高的山頭,就慢慢向下駛往 cloud forest地帶 。我們在林中一個隱蔽角落的觀鳥屋,偷看美麗的cock-of-the-rock雄鳥表演跳求偶舞!這種原產於南美洲的小鳥,可說是秘魯的國鳥,雄鳥一身火紅色的羽毛,是一種看過就不會遺忘的顏色;如果一定要形容牠的顏色,你可以幻想香港夏日的影樹、那種盛放的橙紅色。離開了觀鳥屋之後,車子把我們載到當晚的住宿地點。林中簡約的小屋,大概沒有落成很久,看上去還算新淨,房裡有張小木桌,一張床和蚊帳。當然沒有冷氣。早早吃過晚飯,稍稍消磨一下時間,就是睡覺時間。大家都得習慣早睡,因為從這一站開始,所有的住宿地點,晚上九時或十時,就會斷了照明,以節省能源。

第二天,清晨時份坐上小旅遊巴,由一千多米高的Cloud Forest 駛進熱帶低地去。車子在小村落Atalaya停下,我們在這裡獲分發之後數天都得穿上的高筒雨鞋,就換乘電池驅動的小船, 正式踏進Manu River。船程大約5小時,由 Alto Madre de Dios River 航行到 Boca Manu 去。行程中途滙合參加九天團的團友與導遊,一起探索亞馬遜河去。


尋找野生動物


我們在亞馬遜雨林的旱季前來,雨水量相對不多。聽說如果在雨季到來,雨林裡有機會會變成澤國,水深及腰。所有的亞馬遜旅行團,都必須由領牌的導遊帶領,誰都不能擅自離隊,這項要求完全是為了保障旅客的安全,因為熱帶雨林不是動物園,不同的生物、還有一些少見外人的土著部落,都以熱帶雨林為家。亂跑有機會遇上致命危險。導遊也預先跟我們說好,萬一在林中遇上土著,先不要隨便亂拍照,因為有部落土著可能會因而攻擊我們。

隨後兩天的行程,會進入需要帶有有效黃熱病針紙的reserved zone。在reserved zone我們會到訪兩個湖泊:Lake Salvador Lake Otorongo。我們坐了六個小時船,來到reserved zone。午餐後就跟著導遊出發,在林中探索,由下午三時一直走到晚上七時多才回到營地,人幾乎虛脫。在雨林中,夜色好像來得特別早,我們一行數人,由船夫輕輕撐著艇,拼息在湖中尋找凱門鱷 caiman )的綜影。習慣夜行的導遊一眼關七,不一會兒就找到目標物。導遊用電筒往鱷魚的藏身地一照,就看到一雙雙在黑暗裡閃爍的紅眼睛。夜色裡其實看不見鱷魚全貌,不過想到彼此其實就相隔一條船的距離,氣氛就顯得緊張,好像連呼吸都會驚動鱷魚。看過鱷魚,我們下船後在林中緩緩走回營地。我們一行人,導遊與船夫前後包抄,團友走在中間以保安全。

接下來一天,大家一起坐現代版木栰到湖中央去,希望可以看到巨水獺( giant otter)。由於巨水獺有很靈敏的嗅覺和聽覺,所以我們既不可以塗蚊怕水,也不可以高談闊論,只可以安靜坐著,用望遠鏡觀察湖上的動靜。我們看生態紀錄片看生態攝影師的照片,總覺得野生動物就在眼前出現一樣,觸手可及。其實置身其間,才發現野生動物很多時都需要透過專業高倍數望遠鏡才可以看得清楚。就如巨水獺家庭,如果沒有望遠鏡,我們都只能夠只聞其聲(巨水獺透過尖銳的叫聲來溝通),不見其貌,因為牠們都是警覺性很高的動物,我們根本無法靠近!


化身阿凡達


熱帶雨林裡,處處是驚喜。導遊從林中拾到幾個果子,只要把果子搗爛,就會搾出無色無味的汁液。把這種汁液塗到皮膚上,隔一會兒,就會慢慢變成深藍色,據說有驅蚊防蟲之效。於是我們化身阿凡達星人,一身藍色,在森林裡探索。樹上窺視的猴子,似乎也對我們很好奇呢。

在熱帶雨林的日子,每天都早睡早起。有一天我們早起看金剛鸚鵡吃泥。住在林中的動物,往往因為林中的食物含有毒素,所以動物們定時會找解藥吃去。金剛鸚鵡日常吃的食物中,也有毒素會積聚體內,於是牠們會飛到一個峭壁,吃一種獨特的泥土作為解藥。我們來到觀鳥屋,導遊忙著架置望遠鏡,我們就忙著吃簡便的早餐去。透過望遠鏡,看到金剛鸚鵡飛翔,都會惹起大家一陣騷動。看了半天鳥吃泥,大家都心滿意足地離開鳥屋。

另一天,我們在林中攀原始的樓梯,走到四十米的高度。那裡是一個依著一棵老樹而建的高台,走到高台上去,就可以俯瞰整個熱帶雨林!想到腳底下的雨林,孕育了多少物種,不禁會想,我們到底何德何能,得以立於高處,以皇者之姿,居高臨下!我們在高台上看著無盡的樹海,誰都不多說話,只靜待日落的到來。時間在這一刻,無聲無息地流動。

(原文刊於Ming Watch明錶2019年10月號)




[Mexico] 一年一次,穿越生死來看你


墨西哥很大,首都墨西哥城也很大;不同時節來到,看到的風貌也不盡相同。日長無事,可以在市廣場找個露天咖啡廳,看日影的走向,看雲的變化,看風的流動。單是墨西哥城,慢慢逛慢慢看慢慢吃(美食太多,一天可以吃五餐),就可以消磨最少一個星期。貴為首都,當然繁盛。塞車是日常,大型購物區也必不可少;可是遠古的墨西哥也同樣存活於這個人口達八百多萬的大城市。神殿和金字塔代表遠古的墨西哥,在墨西哥城中心就可以見到重現人間的Templo Mayor,讓古老的阿茲特克文明展現人前;墨西哥城市郊的Teotihuacan金字塔,意即眾神的居所,可以爬到金字塔最高處,回首這個比阿茲特克文明更早的歷史遺跡。

可是,這次我都不是要跟你說這些。

如果一生人只有一次機會到墨西哥,那就找個10月中下旬,來墨西哥一趟,包你永誌難忘。


最美麗的藍色


前後到過墨西哥好幾次,每次都錯過了一個很小卻有個性的博物館。那是又名為La Casa Azul (藍屋)的Museo Frida Kahlo,中文就是芙烈達卡蘿博物館。這間結合歷史與藝術於一身的大宅博物館,擁有鮮藍色的外牆,讓人遠遠就能認出來了。博物館位於墨西哥城內、Coyoacán區域的Colonia del Carmen社區一帶。那是一個很舒服的社區,靜中帶旺,種滿了大樹,也是墨西哥城內其中一個最古老、最美麗的社區。

藍屋是藝術家芙烈達卡蘿出生與辭世的地方。這位墨西哥女畫家、藝術家,是拉丁美洲最著名、最人所共知的一位。一生充滿傳奇,而這種傳奇,卻並不是你我凡夫俗子所能承受。6歲確診小兒麻痹症,右腿比左腿短,行動不便成了芙烈達的日常。18歲那年,因為嚴重交通意外,康復期間,芙烈達因而需要臥床一段長時間。後來她總算恢復了行走的能力,但深受車禍後遺症影響,承受無比痛楚,一生再經歷大大小小三十多次手術。最終右腿還是避不過截肢的命運。由於長期臥床和獨處,她的作品以自畫像佔了很大比重,因為,她最熟悉的就是自己了。然而肉體的傷痛,卻始終沒有擊潰這位堅強的女畫家。

芙烈達早年跟墨西哥著名壁畫家迪亞哥里維拉(Diego Rivera)習畫,迪亞哥深受芙烈達的個性與畫作吸引,兩人陷入熱戀,很快就結為夫妻。生性風流的迪亞哥沒有因為婚姻而修心養性,芙烈達因為深愛這個她非常欣賞的男人,只好對他的風流視若無睹。直至迪亞哥搭上了她的親妹妹,芙烈達才心死,決意告別這個男人。及後芙烈達在巴黎辦展覽會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對迪亞哥里維拉未能忘情,想要復合,而此時這位花花公子卻宣告要跟她離婚。兩人結束婚姻後,卻始終未能真正放下對方,結果又再次結婚,儘管二人後來各自有短暫的外遇,卻總算在藍屋相伴一生。

1958年,即芙烈達卡蘿去世4年後,這幢建築物成為了紀念她一生藝術成就的地方,裡面保留了一些她生活過的印記,還有一些她最重要的作品,讓幾十年後的參觀人潮,仍然能跟她一起同呼同吸,了解她的內心世界。

走進「藍屋」,不要錯過裡面有一個展覽,展示芙烈達卡蘿的衣櫥。由於迪亞哥里維拉生前囑咐,位於房子上層,相鄰於她的房間旁邊一間白瓷磚浴室裡,有一個收藏芙烈達卡蘿的個人物品的衣櫥,在她離世50年後,即2004年,才正式對外披露。裡面藏有大約300件屬於芙烈達的珠寶首飾、藥物、醫學調整用的設備,還有她的墨西哥傳統與非傳統衣裳。這些寶藏,讓後人在芙烈達卡蘿的畫作以外,有另一個角度去了解這位女畫家的私密世界。因為自6歲起就有長短腿問題,芙烈達日常的衣著都以長裙為主,好掩飾這個身體缺陷;而由於右腿萎縮,她會穿上三、四隻襪子去減輕視覺上的落差,又會在右腳的鞋子加厚底部,再加上長裙的掩飾,至少讓她在外表上更接近一般人。她後來因為交通意外後遺症,需要長期穿著支撐背部的醫學調整內衣,都可以在展覽中見到。透過檢視她的衣櫥,我們得以窺見,女畫家即使肉體衰弱,也無損她在美學上的執著;而她的美學風格,也影響了國際知名的時裝設計師,如 Jean Paul Gaultier、Comme des Garcons等等。

芙烈達卡蘿留給後世的印象,除了她那標誌性的一字眉、唇上的汗毛,還有她那色彩繽紛的時而傳統、時而前衛的衣著風格。她常作的傳統打扮,叫作Tehuana,是來自墨西哥東南部的Oaxaca省份。這種傳統打扮,標誌著當地婦女的獨立與女性力量,而迪亞哥里維拉亦深深被這種特質所吸引,當然芙烈達卡蘿長期作此打扮不單單因為對迪亞哥里維拉的愛,同時透過此身打扮,既可以掩飾她的腿部缺乏,又可以加強她的個人身份特質。芙烈達卡蘿終其一生都對美學有過人的品味,她的首飾、衣衫,都是用料非凡而且造工細緻,單是欣賞這些珍藏,都已經教人喜出望外,更遑論慢慢欣賞她的畫作。

來到「藍屋」,當然要慢慢欣賞這幢獨特的房子。從房子,我們可以窺見芙烈達卡蘿與迪亞哥里維拉的日常。芙烈達日間逗留的房間,有一張床,床上的天花板有她母親在她車禍後幫她安裝的一面鏡子,芙烈達就常常躺在床上,看著鏡中的自己,來繪畫一幅幅的自畫像。晚上睡覺的房間,床上掛著日本藝術家Isamu Noguchi送給她的蝴蝶標本藏品。很難想像誰會想要在睡房放著蝴蝶標本,合眼前最後一個景象就是蝴蝶,不知道女畫家心裡想著的是什麼?是繁花似錦的夢想?是想要自由飛翔?是提醒自己生命稍縱即逝?

芙烈達卡蘿與迪亞哥里維拉都喜愛熱鬧,藝術圈與政治圈的朋友不少,二人的魔幻廚房,就源源不絕煮出一道道惹人垂涎的菜餚;今天我們來到這種充滿殖民地風格的墨西哥廚房,裡面放滿陶瓷器皿,正好讓人幻想當日藝術家二人大排筵席的盛況。

即使對藝術只是門外漢,即使不熟悉芙烈達卡蘿或迪亞哥里維拉,來到「藍屋」也不會覺得沉悶。美麗的西班牙式庭園,竟然放著石雕金字塔(顯然是迪亞哥里維拉的主意,因為他對那個時期的東西充滿興趣),房子裡裡外外都漆上獨特的藍色,無論有沒有猛烈的陽光,房子都顯得栩栩如生。沉浸在這一抹藍色之中,既像擁有了藍天,也像沐浴在加勒比海,就是這抹最美麗的藍色,陪伴著芙烈達卡蘿,走過大半生。


遺忘,是第二次死亡


我去年拜訪墨西哥的時候,正好是十月下旬。這段時間的墨西哥,偶然會下大雨,氣溫卻剛剛好,不冷也不熱。穿件外套,內裡配一件短袖T恤,就可以輕鬆出遊。這個時節,墨西哥人家家戶戶都開始著手準備11月2日的亡靈節(Dia de Muertos)。

如果讀者有看過一年多兩年前的迪士尼彼思動畫電影《Coco玩轉極樂園》,對墨西哥的亡靈節應該不會感到陌生。亡靈節,代表著在生者對亡靈的思念;而亡靈會在這個日子,返回人世,與親人共度時光。在墨西哥,人們認為人的死亡只是個全新的開始,而不是生命的結束,所以墨西哥人對「死亡」的看法是樂觀的。他們很歡迎死者跟家人再度團聚,所以電影中亡靈的世界彷如另一個人間,生活多姿多彩,而只要在生的人沒有忘記死者,亡靈就得以永生,並且在亡靈節從返人間與在生者團聚。

已經被列入聯合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墨西哥亡靈節,並不同於西方國家流行的萬聖節(Halloween)。萬聖節以嬉鬧的「trick or treat」迎接暗黑與恐懼,墨西哥的亡靈節卻以繽紛色彩歡頌生命。墨西哥的亡靈節是國內假期,是普遍墨西哥人(尤其是本土文化盛行的中部和南部)非常重視的日子。早於10月初,很多墨西哥人就會開始準備過亡靈節需要的東西。親屬會為逝者在家中設起祭壇,祭壇上通常會放置用糖果製作的骷髏頭、蠟燭、香薰、亡靈麵包、烈酒等祭品,當然少不了放上逝者的照片。傳統上亡靈節在11月2日為正日,不過現今的亡靈節通常都當作是一連三日,由10月31日開始到11月2日為止,每天有不同的名目,例如一天是兒童亡靈回到人間,另一天則是成人亡靈回來團聚。墨西哥人為了準備亡靈節,除了在家中設置先人的祭壇,不少人還會到墳場拜祭,祭品也就跟放在祭壇的用品差不多吧。

亡靈節其中一個特色食品,是pan de muerto,意即亡靈麵包、亡靈之包。這種麵包,一般都是一家人分著來吃的,有碟子那麼大。灑滿砂糖的麵包,貫徹墨西哥作風的甜膩,圓圓的麵包上有一個模仿手骨形狀的部份。這是故意把麵粉搓成手指關節的模樣,烘烤成亡靈麵包。把死亡融入生活之中,分甘同味。

為什麼祭壇上要放置食物和烈酒(tequila或pulque)?據說,因為亡靈長途跋涉從另一個世界來到人間,也會肚子餓和口渴啊!而且tequila或pulque都是墨西哥出產的烈酒,節慶當前,亡靈當然也要大喝特喝啊!這種想法似乎也跟華人的想法不謀而合?


亂中有序,祭壇如人生


十月下旬來到「藍屋」,門外排隊的人潮中,拱門上裝飾著亡靈節限定的花牌。「藍屋」雖然已成為博物館,由於它也是芙烈達卡蘿的故居,為了紀念這位亡靈,膝下猶虛的她,由博物館為她每年設計不同的祭壇;祭壇會放上她喜歡的衣裳、墨西哥披肩、墨西哥首飾、花、藝術品等。

這種祭壇,西班牙語稱為 la ofrenda,最重要的四個元素為空氣、火、水和大地之母,分別由彩色紙碎代表空氣,蠟燭代表火,各式飲品代表水,食物代表大地之母。細心觀察,就會發現不同地方的祭壇,都會包含這四個元素。Museo Frida Kahlo 去年的祭壇,採用Ocotepec 方式。這個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的祭典方式,是用麵包和水果為逝者送上一副新的軀體;這種方式通常是逝者在最近一年離世所採用。這種祭祀儀式,最重要是引導亡靈走到祭壇;一般來說,出席儀式的親屬會點燃蠟燭,隨著香蠋的氣味與親屬響起鈴鐺,亡靈就會被引導走向祭壇。故此作為博物館的藍屋(門外,特別設有一個巨型花門來迎接Frida。換句話說,不是因爲亡靈節的話,博物館門外不會有這個大大的花牌裝飾,也不會有這個祭壇。

慕名而來的遊客本來就多,再加上這種節日限定的裝潢,人潮更是不絕。來到祭壇前,我被眼前的景象憾動。周圍佈置了與亡靈節相關的橙黃色萬壽菊,視覺上已經非常搶眼。各種色彩紛陳,亂中有序,是墨西哥獨特的審美觀;沒有一種顏色搶了誰的風頭,一切恰如其分。死亡沒有帶來悲傷,在繽紛色彩中我們看見生命的重生。


用歡樂迎接死亡


亡靈節那兩天我沒有在墨西哥城度過,思前想後,還是覺得有點可惜,或者這種自製的遺憾,是為了再回去一次吧?「正日」不在當地,不過在節慶前的周末,竟然碰上為亡靈節而設的大型巡遊!跟朋友約好,就在大巡遊出發的Zócalo主廣場碰面。距離巡遊開始的時間還有一段時間,現場已經早早擠滿來看熱鬧的人!這次的巡遊,主角是墨西哥文化獨有的alebrije(神獸)。在電影《Coco玩轉極樂園》裡,那隻五不像的飛禽走獸,就是alebrije神獸了。巡遊裡就是形形色色的神獸,由不同團體製作,在武器廣場出發,神獸隊伍裡還有化好妝作骷髏頭等打扮的樂隊,沿途表演贈興。巡遊隊伍會由Zócalo主廣場一直走到Paseo de la Reforma改革大道,抵達終點後,神獸就會在終點列陣,直到亡靈節結束。以為這就結束了?才是開始呢,再緊接著的周末,戲肉來了,是正式的亡靈節巡遊,到時候主角Catrina會在不同的隊伍中現身。

Catrina是誰?她的原型是藝術家 Jose Guadalupe Posada 所創作,以歐洲貴婦打扮包裹下的是一副骨頭,諷刺當時崇尚歐式享樂的富人,即使坐擁多少身家,最終都不過是一縷枯骨。時光流轉,Catrina 不再只是一個「人」,滿街滿巷的骷髏頭,代表的不再是昔日寓意深長的反諷;如今,骷髏頭代表的是墨西哥人對死亡的樂觀看法。

墨西哥人為什麼對死亡如此樂觀?或者可以從他們的傳統文化中了解一下。墨西哥傳統的阿茲特克文化與馬雅文化,都相信死亡過後就是重生,就像日升月落一樣自然,一樣生生不息。像馬雅人的聖書《波波爾烏》所記載的創世神話,裡面的英雄都能夠在死後得到再生。

人生有長有短,有人安享晚年,也有人選擇提早離場,也有人被命運突然帶走。所有的不辭而別,都讓在世的人措手不及。可以的話,又何妨像墨西哥人一樣,把死亡看作不過是逝者進入了亡靈的世界,展開另一個新生?


(原文刊於Watch Critics 名錶論壇2019年9月號)







Monday, October 7, 2019

[Colombia] 山城裡,穿裙子的男兒


哥倫比亞有山脈組成的山區地帶,有由加勒比海、太平洋組成的沿岸地區,也有亞馬遜河流經的熱帶雨林。有經濟發達的大城市,有務農為生的小鄉鎮。有世界遺產,有貧民窟。有歷史,有音樂。在哥倫比亞旅遊的日子,治安大致良好。直到來到這個叫做Popayán的地方。

事前沒有計劃到Popayán。不過哥倫比亞山路崎嶇,坐車從一個城鎮到另一個城鎮動輒數小時,我便把Popayán收進行程,作為中轉休息站。對Popayán了解不多,在網上找了間在地標大教堂旁邊的廉價旅館入住。大教堂是這個充滿殖民地風情的小城中,最年輕的教堂。建於1859年到1906年之間,以新古典風格建造,原本的舊教堂在地震中摧毀,便在原址再建。


殖民遺風小白城


Popayán這個充滿殖民地遺風的小城,又名「白城」,因為那裡的建築物外牆都漆上雪白的顏色,因此得名。哥倫比亞國境內有兩個地方以昔日的西班牙殖民建築馳名。最享負盛名的是加勒比海沿岸的Cartagena,是不少外地旅客與哥倫比亞旅客喜歡短線旅遊的地方;至於另一個城市,就是Popayán了。Popayán建於1537年,昔日來往哥倫比亞Cartagena與厄瓜多爾的基多,Popayán就是最重要的中停站。由於這裡氣候溫和,吸引到附近省份的有錢人來定居。自17世紀起,教堂、學校等相繼落成,小城可謂盛極一時。

直到1983年,一次大地震摧毀了這片土城,死傷數以百計。重建工作做得很徹底,看著眼前的雪白建築,要幻想當日的災後慘況,已經不可能了。

一如所有曾經被西班牙人殖民的城市,中心部份一定是一個方型的廣場位置,供市民聚集。廣場其中一邊,一定會有大教堂,是一個城市最重要的地標。我下塌的廉價旅館,正正面對著這樣一個主廣場,旁邊就是教堂。旅館的所在地,位於一幢富殖民色彩的老舊樓房內。背著沉沉的背包,拾級而上,雖然也不過是位於一樓,也還是挺累人的。

教堂就在旁邊,教堂的鐘聲定時穿透玻璃,進到房間。從窗口極目望去,大廣場上佈滿警察,還有不少街坊和遊人。由於這裡有大學,所以不時會見到三五成群的年輕人聚集在廣場上,這個廣場成了大家的聚集點。


表面平靜,其實治安不靖


Popayán在陽光下,像大理石雕琢出來的城池;教堂處處,顯得城市格外安靜、祥和。不過街上的武警多得有點不尋常,儘管他們都不過擺出一副懶洋洋的態度。後來在要前往一個叫做Tres Cruces(意即三個十字架)的小山頭看日落時,被兩個村民橫空衝出來阻止,才知道這裡亮眼的外表下,有多危險。我想要前往的小山頭,村民說,一星期前才有一對台灣情侶被持槍搶劫,所以就勸我不要獨自前往了,免得入黑之後有危險。我本來就因為閒著無事才想要晃到那裡,不去也沒什麼所謂,就好奇問一下,那裡不是旅遊點嗎?沒有警察?沒有遊人?村民說,警察有是有,但不知道會不會跟賊人是同黨。而且,入黑後,警察都不會留在山頭了。多謝那兩位「多管閒事」的哥倫比亞人,我才倖免於被搶劫的危機呢。後來跟台灣旅人交換情報,才知道,原來那對遇賊的情侶,在遇到持槍賊人時,竟然大膽逃走,不過,逃過了山上的持槍賊,在中途遇上路人,想要尋求協助時,竟然很不巧遇到的是持刀賊,真是禍不單行,這次就真的逃不過了,只好乖乖交出財物。

沒有上山,我在城裏散步,想找個吃晚飯的地方。這種古城的行人路,一般都有點窄。我一邊在路上走,一邊在細想剛才跟當地人的對話。我問他們,山頭上的是早年被驅逐到老遠、軍力散渙的武裝份子?還是一般的賊人?村民說,那應該是賊人,武裝份子被驅逐到很遠的深山裡,不輕易走出來。就在我分神在想著事情的時候,窄窄的行人路上,有個人從我身後跑來,擦身而過的瞬間,他從因為紅燈停在路上的一台電單車上,從電單車上的女乘客手上搶過了一件風褸。我看傻了眼,搶風褸的是個普通中年男人,搶過風褸,一邊行一邊用西班牙文碎碎唸。被搶掉手上風褸的女人,沒有任何反應,紅燈剛轉,電單車就揚長而去。我這才搞清楚狀況,是女的先搶中年漢的風衣(可能裡面有財物?),然後不巧遇上紅燈,被中年男人趕上,成功搶回風褸。搶與被搶,就在我身旁發生。當下我只想到,萬一真有什麼壞事發生,萬一中年漢其實是賊或者有小刀,又或者萬一電單車上的是罕匪,我的位置是怎麼都逃不掉。


山城裡,有一班原住民


因為這些遭遇,我更加沒有打算在Popayán城裡逗留。再美麗的古城,治安不靖,是沒有辦法留住旅人的。就在Popayán東北53公里之遙,是一個風景如畫的山城,名叫Sílvia 。像個女生名字的地名,不知道背後有沒有什麼故事。Sílvia 是附近一個原住民民族Guambiano的聚集地,他們不住在Silvia,而是住在附近山頭的幾個村落,如Pueblito, La Campana, Guambia 和Caciques,人口大約有12,000人。


每個星期二,Sílvia 會由平靜小鎮搖身一變成為一個市集,這班Guambiano族人會穿著傳統服飾,坐上chivas(一種色彩豐富的「村巴」),由山頭來到市集,擺賣、購買日常所需用品、紡織品等。哥倫比亞國內有幾個原住民民族,Guambiano是其中一個非常保存到自己民族特色的族裔。他們有自己的語言,日常穿的是民族服裝,會織布、編帽子,耕作方法是世代流傳下來的古法,沿用至今。

不少歐美旅客來到Popayán之後,都會在周二的清早,坐公車來到Sílvia,為的就是看看這片有小瑞士之稱的世外桃源之地,也順便親近一下這個獨特的原住民族。


Guambiano人的服飾,顏色很繽紛,又由於山區氣候比較清涼,他們每個人都穿上傳統的寶藍色的羊毛斗篷,毛氈帽很好辨認。最特別之處是他們的民族服,男性穿的是半身裙子。聽說是由來已久的傳統,至於原因,倒是沒有什麼明確的說法。也許是務農關係,男人的身材都比較瘦,女人大概是因為生育,長得都圓滾滾的。聽說Guambiano人比較害羞,對鏡頭也敏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做人家的攝影題材的,所以想拍照的要注意一下攝影禮儀。

走進菜市場,是一個賣日用品的地方。有清潔過的進口二手球鞋,有日常衣物,有賣農產品。菜市場裡的商販,有一兩個會說一點英語的,對遊客特別熱情,不過我們對於買日用品和食材都興趣不大,他們倒是不以為然,還熱情讓我們拍照。

在廣場上逛了一下,看看Guambiano人自製的工藝品,聊聊天。他們擅長織布、編帽子,但是這些都是工夫手作,價錢在當地物價下,相對地高。一個當地民族帽,由於需要用上三、四個月來編織,就要賣好幾百塊港元了。大部份Guambiano人性格應該真的天生很害羞,又或者是礙於言語關係,見到遊人,也不太擅於應對,更遑論推銷產品了。太精緻的手作我買不起也不方便帶走,跟他們隨便閒話家常一下,我買了些便於收進背包的小紀念品,算是支持一下他們的經濟。


(原文刊於8月號Ming Watch 明錶雜誌)





Saturday, September 21, 2019

[Colombia] 哥倫比亞.藝術是艱苦生活中的綠洲

昔日的毒販天堂哥倫比亞,曾經以出口毒品可卡因而臭名昭著。今日的哥倫比亞,治安大大改善,雖未至於可以夜不閉戶,至少,城市裏容得下別緻的藝術創作。

舉世知名的藝術家Fernando Botero來自哥倫比亞,既是畫家又是雕塑家。光說名字,你也許想不起他是誰,不過只要看到那些趣緻的、圓滾滾的人、物,相信你總會有點印象。

哥倫比亞首都波哥大(Bogota),有一所波特洛博物館(Museo Botero)。佔地兩層,幾個展館陳列著由Fernando Botero捐贈的畫作和雕塑,還有其他私人藏品。博物館免費入場,不單造福當地人,連遊客也受惠。

Fernando Botero於哥倫比亞大城市麥德林(Medellin)出生、成長。在麥德林的Plaza Botero(波特洛廣場)上,展示著23座由Fernando Botero 設計的藝術雕塑。對於不少哥倫比亞人來說,他的作品,就是他們人生中第一件可以從生活中接觸到的藝術品。廣場上,不少街坊與遊客,在富有特色的雕像前聊天、拍照留念。Museo de Antioquia 博物館就在廣場附近,裡面收藏了數量龐大的Botero作品,也不容錯過。

1995年,麥德林市一個正在舉行音樂會的公園廣場上,被放置了炸彈,事件造成廿三人死亡,超過二百人受傷。炸彈爆炸的位置,正正在Botero捐贈的巨鳥雕塑下面。炸彈炸碎了很多家庭與夢想,Botero以藝術回應,於同一個位置,豎立了新的雕塑,名為「和平之鴿」,與舊作的殘骸並存。


這就是今天的哥倫比亞。藝術是艱苦生活中的避難所,是生活中的綠洲。


(原文刊於HORIZON飛航天地2019年9月號)






Saturday, September 14, 2019

[Colombia] 哥倫比亞波哥大,七彩塗鴉融入古城風景


去年的中南美洲之旅,我以哥倫比亞作為行程的第一站。香港沒有直航機到哥倫比亞,於是我取道美國轉機再到哥倫比亞首都Bogota (波哥大)。飛機延誤了三個多小時,抵達波哥大的時候已經是午夜十二時了。禍不單行,機上應該有一半人的行李都寄失了,我是其中一員。一邊排隊等候航空公司登記資料,一邊聯絡出發前跟旅館預約好的接送司機。這種「危急」關頭,總慶幸自己的西班牙語派上用場,至少可以順利讓不會英語的司機知道,要再等我一下。

在機場耐著性子排隊,航空公司只派出兩名職員處理。一個男職員通英語,一個女職員說西班牙語。現場的人有兩種語言都不太通的,就那麼擾擾嚷嚷良久;有點混亂,但秩序良好。終於輪到我,是女職員負責招呼我,劈頭第一句就問我「會說西班牙語嗎?」我已經很累了,就請她最好說英語。沒想到她竟然擠出一個可愛的笑容,說「我英語不太好,我說西班牙語好了」我忍不住反了個白眼。天啊,航空公司的職員啊。不過我真的太累,再加上她那副天真無邪的笑容,我無力多作糾纏,只想盡快做好登記的程序,快快走人。

我幾乎是那個航班最後一批離開的人。除了隨身的小背包,兩手空空離開機場禁區,來到跟司機約定好的地點,竟然沒有看到司機。沒有買電話卡(而且深夜店都關門了),靠著機場的免費wifi與司機聯絡。原來司機等了太久,猜想我自行坐的士離開了。我對空氣反了個白眼,心裡滴沽不是已經叫你等著嗎?不過算了,他表示剛離開不久,會馬上開車回來。我站在原地等。波哥大位處2640米的高地,加上當晚下著不大不小的雨,而我的毛衣收在還未送到的行李箱裡,我就只穿著單薄的風衣在等著。還好已經成了隨身會帶備披肩的中女,不然恐怕一來到波哥大就要冷病。

終於跟司機碰了面,他連連道歉。其實我也不好意思,讓他等了那麼長的時間。知道我會說西班牙語,他沿路就熱絡地跟我說這說那,介紹一路上的風景。其實路上很黑,他卻樂此不疲地教我認路的方法,我累得只能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想想我和他都應該很睏了,就由他說著,省得他一邊開車一邊打嗑睡。本來要差不多一小時的車程,半夜路上幾乎都沒有車,半小時就到了。

在旅館安頓好,我就沉沉睡去。已經是凌晨三時多了。


漫步波哥大歷史城區


第二天一早起床,一邊吃著旅館供應的早餐,一邊盤算著在波哥大的第二天要怎麼度過。哥倫比亞曾經被西班牙殖民統治,所以首都波哥大不難發現充滿西班牙特色的建築。我入住的旅館位於 La Candelaria區,是波哥大最有殖民遺風的社區,主要的觀光點也位於這區內。事前沒有做太多準備功夫,吃過早餐,就參加了一個free walking tour,跟當地人徒步去認識這個地方。walking tour由Chorro Quevedo 廣場出發,小小的廣場,白天安安靜靜,零星聚著幾個當地人。附近是小教堂、咖啡廳。晚上這個廣場會化身成文化廣場,有人在唸詩,有人在演講,有人在做戲劇表演,聚集著的不少都是年輕的大學生,當然也有在附近居住的街坊。

走在石板路上,穿進狹小的街巷,不難發現牆上都繪上色彩繽紛的壁畫。導遊說是哥倫比亞政府廣邀藝術家來設計的;藝術家都經過嚴格挑選,題材都很多元化,我們這一區街坊小店比較多,壁畫的題材就以原住民文化、信仰等為主;我們拜訪了一些小店,也到了附近一間水果店,喝果汁之餘,順道認識一下哥倫比亞出產的水果。有一種水果叫lulo,用來做果汁,酸酸甜甜的,幾乎所有我遇到過的哥倫比亞人都愛喝。誰有機會到哥倫比亞,可不要錯過這種水果。

之後我們一直向市中心的方向走去,風景都變得不一樣了。由本來的西班牙式建築,安靜的小社區,變成熱熱鬧鬧的市中心一樣的氣氛。我們來到Plaza de Bolivar玻利瓦廣場停下來。這是波哥大最重要的廣場,廣場上佇立著Simon Bolivar(西蒙.玻利瓦)的銅像,那是波哥大第一個竪立的紀念銅像。西蒙.玻利瓦在拉丁美洲歷史上,是非常重要的一個人物,是一位解放者。所以遊走於拉丁美洲,不難發現以他命名的廣場、街道。銅像於1846年製造,陪伴這個城市走過幾許世代。圍繞廣場四周的,分別有大教堂、國會議事堂、市政廳、法院,總統府也在附近。大教堂氣勢莊嚴,於1823年完工,經過歷史洗禮仍然保存良好,是明信片上常見的一道風景。天氣好的話,會看見小販牽著南美洲常見的羊駝或駱馬,以大教堂為背景,收費跟遊人合照。我們來得不是時候,一行人站在廣場上聽導遊的講解,天色卻愈來愈暗,最後還下起大雨來。廣場上賣白鴿糧的小販,也慌忙離開。當然廣場上所有的民眾都匆匆離開了,就只剩下三三兩兩像我們一樣的遊人而已。

穿著雨衣在街上走著,歷史建築與現代化的建築並存;La Candelaria區還是一個著名的文化匯聚區,不過距離玻利瓦廣場幾個街口,就可以找到Centro Cultural Gabriel Garcia Marquez,這個以大文豪加西亞.馬奎斯命名的中心,不時播放藝術電影和開辦不同的座談會,也有一個大型的書店,售賣多元化的藝文書籍;再往前走,就是好幾間由當地銀行Banco de la Republica贊助營運的博物館,例如Museo Botero、Casa de Moneda、Coleccion de Arte 、Museo de Arte del Banco de la Republica。

Fernando Botero是哥倫比亞其中一位最重要的藝術家/畫家/雕塑家,舉世知名。他最著名的就是那些看起來「胖胖的人、物」。喜歡他的作品,來到波哥大當然不可以錯過Museo Botero(Botero博物館),佔地兩層,幾個展館陳列著由Fernando Botero捐贈的畫作和雕塑。最棒的,就是這個博物館是免費入場的,喜歡來多久、來多少次都沒有所謂。我後來另找了一天去拜訪區內的博物館,不時會碰到來參觀的小學生,非常熱鬧。來參觀的孩子,相對於藝術品,似乎對我這個亞洲人更感興趣,不時向我偷望。我們在不同的展館相遇了好幾次之後,小孩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跟我聊起天來。起初他們還算有點害羞,聊開了倒是非常活潑的。香港太小太遙遠,小孩不認識,只知道韓國、日本,因為他們的歌舞呀、卡通呀,在哥倫比亞非常流行。


波哥大現代塗鴉文化


要了解波哥大的街頭塗鴉文化,不得不推薦Bogota Graffiti Tour。以紫藍色雨傘為記,於Parque de los Periodistas集合,每天發團兩次,分別是早上10時和下午2時,整個walking tour行程大概2.5到3小時。這個團成立於2011年,據說是波哥大最早成立、關於塗鴉文化的一個免費導覽團(完成行程需要付一定數量的小費)。我們的導覽員本身除了對塗鴉文化非常熟悉,對歷史、政治、社會議題等亦非常關注,由淺入深把塗鴉文化介紹給團員。我參加的是下午團,烈日當空下,跟著一大班團友一起穿梭大街小巷,走過不少平常遊人不會到達的區域,實在大開眼界。

原諒我的淺薄,我沒有想過波哥大的塗鴉風景如此迷人。說到哥倫比亞,相信沒有誰會先想到殿堂級的藝術作品,或是市井的街頭文化。大家對哥倫比亞的印象,只會是毒品、暴力的槍擊事件,最多會想到咖啡。誰會知道哥倫比亞首都波哥大,已經發展出自己一套獨特的街頭藝術文化?

導覽團一開始,導遊就拋給我們很多有趣的問題。例如,什麼是塗鴉?如何界定一個塗鴉是藝術創作,抑或是人為破壞?塗鴉是一種情緒上的宣洩,是一種對現實不滿的控訴?塗鴉還可以有什麼表現方式?

先介紹一位我很喜歡的壁畫大師Guache,其作品主題大都以原住民文化為題。本名叫Oscar Gonzalez,Gauche是他的藝名,這個字在Muisca土著語言是解作「戰士」。在拉丁美洲,各種塗鴉、大型壁畫並不罕見,大街、小巷,常常會給人驚喜。我曾經在秘魯的街頭,看過牆壁上繪下的西班牙語詩句,優美而情深。又曾經在街上的電燈柱、磚牆上,見過不少諷剌時局的塗鴉貼紙。街頭的塗鴉文化,既是美學的展現,同時亦是對社會現況的反思。第一次在街頭遇見Guache的作品,我就為之著迷。一個拉丁原住民的側臉,一個穿透牆壁的深刻眼神,七彩繽紛的原住民文化、織布圖案。他的作品,也有很多是對稱的圖樣,再配以色彩繽紛的線條,既有原住民色彩,又與現代審美觀融和。於我來說,他的作品,個人風格很強烈,即使不熟悉塗鴉文化,也幾乎會一眼認出他的作品。

其實在哥倫比亞,塗鴉曾經是不合法的,但也不算是一種罪行 (illegal but not a crime)。就像很多地方一樣,街頭塗鴉創作,大多在夜闌人靜時進行,為的是避過巡警來找麻煩。2011年,年輕的街頭藝術家Diego Felipe Becerra在街頭創作他的Felix The Cat 壁畫時,被警察開槍擊斃。警察事後指稱,懷疑他是一名持械的匪徒。後來事情鬧大,引起國際討論,塗鴉圈中人在首都進行過幾次激烈抗議,最終令政府讓步,頒布法令讓塗鴉藝術在波哥大獲承認為一種藝術與文化的表達形式,不過政府同時間又指出,藝術家不應該在公共房屋和古蹟上塗鴉。獲欽定的塗鴉藝術家,會被分派到波哥大城裡一些當眼的位置,有幾層樓高的牆壁作畫布。

當然,塗鴉藝術本來就不是一種「被管束」的藝術。政府不讓人塗鴉的地方,塗鴉師當然不會錯過。在波哥大出生的 DJ Lu,是當地非常活躍的塗鴉藝術家。他的塗鴉作品,主要採用stencil方式,結合貼紙、海報、壁畫等不同媒介去製作、展現,作品主題,大都緊貼社會議題,用辛辣、諷刺的方式表達對現實的不滿。他曾經說過,政府官員實在捉錯用神,誤以為把部份地區劃給塗鴉藝術家,大家就會遵守規矩,並且畫一些「漂亮的圖畫」。街頭藝術就是街頭藝術,塗鴉精神絕對與循規蹈矩攀不上關係。

不過,波哥大對塗鴉藝術的開放態度,除了本地藝術家,亦同時吸引了國際級藝術家進駐。就連Justin Bieber也無法抗拒這個魅力之都。他曾經乘著演唱會之便,利用空檔,安排了城內的警察陪伴,於城裡本來不獲批准的地方,進行塗鴉創作。本地藝術家看在眼裡,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挑戰權威的時機,聯手在巨星Justin Bieber塗鴉的一帶地方,進行自己的創作。當遇上警察干預,就反詰警方為什麼不像保護Justin Bieber一樣,為本土藝術家護航。

其實哥倫比亞的警察,一向沒有清廉的美譽。所以各種偏袒不公、暴力事件,都惹來藝術家的不滿。曾經有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孩,被當地警察射殺,事件最初沒有獲得公平審判,最終當然是靠著把事情鬧大,才惹來大家關注。街頭藝術家為紀念這宗事件,就在事發地點進行塗鴉創作。

一幅又一幅壁畫與塗鴉,裝飾了波哥大街頭,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粉飾太平,卻到底不是盛世;有留意新聞的都知道,哥倫比亞的治安一向很不好。雖然說近年情況正在陸續改善,不過,波哥大作為哥倫比亞的首都,當然人流更複雜;所以在這裡遊覽,最重要是財不可露眼,相機、手提電話,用完了,就盡快放回背包裡,把拉鍊拉上。現金只需要帶備當天需要的量;晚上盡量不要單獨在外面待到深夜。即使參加導覽團,還是不可以掉以輕心。導覽團來到尾聲,導遊也不忘叮嚀我們,那一帶治安不算很好,最好不要落單而行。


後記:


回到旅館,跟一位當地人分享我對哥倫比亞粗略的觀感;她問起我香港在國際社會的角色,與中國、台灣的關係等等;她是少數對亞洲比較有認識的哥倫比亞人,於是我們聊了很多。或許這些都是我在長途旅行中的常見對話,要不只談風花雪月,要不,一不小心就聊得很深。

印象最深刻是這位當地人跟我分享了獨立戰爭時期,一位總統向哥倫比亞人民說過的名句:‘Colombianos las armas os han dado la independencia, pero solo las leyes os darán la libertad’,意思就是說:「哥倫比亞人民,武器讓我們得以獨立,但只有法律可以給我們自由。」

我把這句句子抄在隨身的筆記本,繼續上路。

在香港這一段風雨飄搖的日子,偶爾翻到筆記本的那一頁,感觸良多。或許,在當今世道,更重要的是把話說得更清楚:與其說只有法律可以給我們自由,我寧願說,只有公平公正的法律,才可以給我們真正的自由。

我們已經進入看新聞會激動、會熱淚盈眶的年代。這是最壞的年代,也許,這也是最好的年代。


完稿於二零一九年六月。


(原文刊於2019年7月號名錶論壇Watch Critics)








Saturday, August 10, 2019

Pablo Neruda 瓦爾帕萊索的流浪漢


「如果我們上上下下走遍瓦爾帕萊索的階梯,我們就像繞過世界一周」,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智利詩人聶魯達曾經如是說。

Valparaíso,音譯:瓦爾帕萊索,是智利中部一個山巒縈繞的港口城市。瓦爾帕萊索可以分成兩部份:臨海的商業區,銀行、政府機關等都在這片平坦而交通繁忙的地帶;而另一部份,就是一幅擁有42個山頭(cerro)的風景畫面。來尋幽探秘的過客,最愛就是乘坐古老的登山纜車(ascensor),遊走於一個又一個各有特色的山頭,穿梭於縱橫交錯的樓梯與巷弄之間。

Val在西班牙語常常用於與山谷有關的地方名字,而paraíso,就有天堂之意。Valparaíso,合起來就是天堂山谷之意。不知道是誰起的名字,不過我相信,負責起名字的人,應該深愛這個地方,才會把這裡,比喻為天堂。


Bellavista 美麗的景色


智利詩人聶魯達(Pablo Neruda)也深愛這個地方,愛得離開了智利首都聖地牙哥,搬到瓦爾帕萊索去。1959年的某一天,他跟朋友說,自己已經厭倦了聖地牙哥的生活,想要在瓦爾帕萊索找幢房子來居住和寫作。房子不能位處太低或太高,要遺世獨立但又不過於偏僻,要有不會碰面、不干涉彼此生活的鄰居。房子要有原創性但要住得舒服,不能太大或太小,遠離煩囂但不失便利,獨立但要靠近商業社區。要非常便宜。他問朋友:你認為我會在瓦爾帕萊索找到這樣的地方嗎?他的朋友花了點功夫,竟然也真的找到了這樣一幢房子。房子由西班牙人Sebastian出資興建,他沒有看到房子完成就於1949年過身。內部結構古怪、有多條樓梯的房子就此丟空了好幾年。

要求甚高的聶魯達,對這幢房子卻一見鍾情,他只是嫌棄房子太大,最後決定跟好友們合資,他佔了房子的三、四樓,兩名好友就取了下層的位置。用了三年時間整修房子,1961年9月,聶魯達在此與好友們舉行了入伙派對。為了紀念最初興建這座房子的西班牙人,房子取名 「La Sebastiana」。

位於Cerro Bellavista山頭(在西班牙文本身就有美麗的景色之意)的La Sebastiana,在九十年代修復後,現在已改為博物館,裡面還保留住當日的陳設。採光很好的房子,間隔有點古怪,不過卻有著主人獨特的品味,裡面展示著古老的地圖、木馬、各式有趣的玩意,可惜的是房子內部不准拍照。挑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從大玻璃窗看出去,幻想跟詩人看著一樣的風景。眼底下是錯落的房子,是大船,是活力洋溢的大海。聶魯達在這裡,享有尊屬的海灣風景。他最愛在房子的陽台,等待新年的到來,因為他可以從那裡,遠遠看到碼頭港灣的煙花。居高臨下,與人保留一段距離之餘,卻同樣享受著熱鬧與熱情。

其實聶魯達還在聖地亞哥念大學的年代,那段年少輕狂、寫下數之不盡情詩的青蔥歲月,他就常常跟同樣是二十來歲的畫家和詩人朋友,在很多個無眠的清晨,心血來潮跳上往瓦爾帕萊索的三等車廂。年少的聶魯達,已經被這個歷盡風霜的小城所迷惑。

大概人世間所有的美好事物,都得經過歷練。瓦爾帕萊索最初的最初,是個漁港。然後西班牙人入侵,這裡成了把拉丁美洲貨物與黃金運回歐洲的中轉港。瓦爾帕萊索慢慢興旺發展,更多歐洲人及智利人在這裡定居;來到二十世紀,這個美麗的港口城市,運程終於由盛轉衰。1906年智利大地震,幾乎摧毀了這裡所有房子。還有後來開通了的巴拿馬運河,也重創了這個運輸港口的經濟。


1920年代的瓦爾帕萊索,應該像個歷劫歸來的美人。繁盛不再,卻適合身無分文的文藝青年到來尋夢。年少輕狂的日子令人念念不忘,聶魯達於晚年時寫過一篇文章,題為「瓦爾帕萊索的流浪漢」,文章記下了他眼中的瓦爾帕萊索,還有他在這裡遇到的奇怪而有趣的人。


流浪到瓦爾帕萊索街頭


今日的瓦爾帕萊索,又活過來了。七彩房子屹立於各個山頭,瓦爾帕萊索因為旅遊業又興旺起來,這裡再次成為遊輪靠岸的港口,也是出口智利水果的重要港灣。2003年,這裡也被列人聯合國世界遺產。藝術家在這裡自由發展,昔日被打壓不可作政治壁畫的陰霾沒有了。每個山頭都是不同的氛圍,特色小店與咖啡廳隱性埋名地等著遊人迷路而來;在九曲十三彎的街頭穿梭,整座城彷若被彩色的壁畫與塗鴉包圍,每一寸公共空間都是藝術家的畫布,題材也廣泛,既有政治人物元素,也有關於原住民文化,也有不少以動物為題的作品。散步於街頭,記得留意塗鴉上的簽名,INTI 與Un Kolor Distinto是最著名的兩個。Un Kolor Distinto是兩名瓦爾帕萊索土生藝術家組成的團隊,他們分別是叫Jekse和Cines,在瓦爾帕萊索以巨型壁畫打響名堂。他們在市內最具人氣的作品,一定是這個以春分、夏至、秋分和冬至為題,用色豐富奪目的作品,巨作有近五十米高,分佈市內幾座大廈外牆,從市內多個地方及高處都可以見到。這系列的壁畫,藝術家是想要表達生命的盛放,人與人之間的愛。

至於另一位名叫Inti的藝術家,常常以安弟斯土著的Ekeke神為題,表達貧富懸殊的主題。有趣的是,Inti這個名字,在印加語也有太陽神的意思。Inti這位來自瓦爾帕萊索的街頭藝術家,已經斐聲國際,在世界各地不同城市繪出彩虹。

有人說過,瓦爾帕萊索不需要任何旅遊指南去推介,因為最好的旅遊介紹,已經由聶魯達寫過了,再沒有人能超越他。抄錄以下一段他在「瓦爾帕萊索的流浪漢」的文字,或許也能迷倒了你?

「瓦爾帕萊索與聖地亞哥近在咫尺,只有草木雜生的山巒把它們分開;山峰像方尖碑那樣高聳入雲,長滿了滿懷敵意而又繁花盛開的大仙人掌。然而,瓦爾帕萊索與聖地亞哥之間又有一種永遠也無法確定的距離;聖地亞哥是被冰雪高牆囚禁的城市,而瓦爾帕萊索卻向茫茫無際的大海,向城市的喧鬧,向兒童的眼睛敞開自己的大門。」


(原文刊於明錶Ming Watch 6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