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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September 14, 2019

[Colombia] 哥倫比亞波哥大,七彩塗鴉融入古城風景


去年的中南美洲之旅,我以哥倫比亞作為行程的第一站。香港沒有直航機到哥倫比亞,於是我取道美國轉機再到哥倫比亞首都Bogota (波哥大)。飛機延誤了三個多小時,抵達波哥大的時候已經是午夜十二時了。禍不單行,機上應該有一半人的行李都寄失了,我是其中一員。一邊排隊等候航空公司登記資料,一邊聯絡出發前跟旅館預約好的接送司機。這種「危急」關頭,總慶幸自己的西班牙語派上用場,至少可以順利讓不會英語的司機知道,要再等我一下。

在機場耐著性子排隊,航空公司只派出兩名職員處理。一個男職員通英語,一個女職員說西班牙語。現場的人有兩種語言都不太通的,就那麼擾擾嚷嚷良久;有點混亂,但秩序良好。終於輪到我,是女職員負責招呼我,劈頭第一句就問我「會說西班牙語嗎?」我已經很累了,就請她最好說英語。沒想到她竟然擠出一個可愛的笑容,說「我英語不太好,我說西班牙語好了」我忍不住反了個白眼。天啊,航空公司的職員啊。不過我真的太累,再加上她那副天真無邪的笑容,我無力多作糾纏,只想盡快做好登記的程序,快快走人。

我幾乎是那個航班最後一批離開的人。除了隨身的小背包,兩手空空離開機場禁區,來到跟司機約定好的地點,竟然沒有看到司機。沒有買電話卡(而且深夜店都關門了),靠著機場的免費wifi與司機聯絡。原來司機等了太久,猜想我自行坐的士離開了。我對空氣反了個白眼,心裡滴沽不是已經叫你等著嗎?不過算了,他表示剛離開不久,會馬上開車回來。我站在原地等。波哥大位處2640米的高地,加上當晚下著不大不小的雨,而我的毛衣收在還未送到的行李箱裡,我就只穿著單薄的風衣在等著。還好已經成了隨身會帶備披肩的中女,不然恐怕一來到波哥大就要冷病。

終於跟司機碰了面,他連連道歉。其實我也不好意思,讓他等了那麼長的時間。知道我會說西班牙語,他沿路就熱絡地跟我說這說那,介紹一路上的風景。其實路上很黑,他卻樂此不疲地教我認路的方法,我累得只能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想想我和他都應該很睏了,就由他說著,省得他一邊開車一邊打嗑睡。本來要差不多一小時的車程,半夜路上幾乎都沒有車,半小時就到了。

在旅館安頓好,我就沉沉睡去。已經是凌晨三時多了。


漫步波哥大歷史城區


第二天一早起床,一邊吃著旅館供應的早餐,一邊盤算著在波哥大的第二天要怎麼度過。哥倫比亞曾經被西班牙殖民統治,所以首都波哥大不難發現充滿西班牙特色的建築。我入住的旅館位於 La Candelaria區,是波哥大最有殖民遺風的社區,主要的觀光點也位於這區內。事前沒有做太多準備功夫,吃過早餐,就參加了一個free walking tour,跟當地人徒步去認識這個地方。walking tour由Chorro Quevedo 廣場出發,小小的廣場,白天安安靜靜,零星聚著幾個當地人。附近是小教堂、咖啡廳。晚上這個廣場會化身成文化廣場,有人在唸詩,有人在演講,有人在做戲劇表演,聚集著的不少都是年輕的大學生,當然也有在附近居住的街坊。

走在石板路上,穿進狹小的街巷,不難發現牆上都繪上色彩繽紛的壁畫。導遊說是哥倫比亞政府廣邀藝術家來設計的;藝術家都經過嚴格挑選,題材都很多元化,我們這一區街坊小店比較多,壁畫的題材就以原住民文化、信仰等為主;我們拜訪了一些小店,也到了附近一間水果店,喝果汁之餘,順道認識一下哥倫比亞出產的水果。有一種水果叫lulo,用來做果汁,酸酸甜甜的,幾乎所有我遇到過的哥倫比亞人都愛喝。誰有機會到哥倫比亞,可不要錯過這種水果。

之後我們一直向市中心的方向走去,風景都變得不一樣了。由本來的西班牙式建築,安靜的小社區,變成熱熱鬧鬧的市中心一樣的氣氛。我們來到Plaza de Bolivar玻利瓦廣場停下來。這是波哥大最重要的廣場,廣場上佇立著Simon Bolivar(西蒙.玻利瓦)的銅像,那是波哥大第一個竪立的紀念銅像。西蒙.玻利瓦在拉丁美洲歷史上,是非常重要的一個人物,是一位解放者。所以遊走於拉丁美洲,不難發現以他命名的廣場、街道。銅像於1846年製造,陪伴這個城市走過幾許世代。圍繞廣場四周的,分別有大教堂、國會議事堂、市政廳、法院,總統府也在附近。大教堂氣勢莊嚴,於1823年完工,經過歷史洗禮仍然保存良好,是明信片上常見的一道風景。天氣好的話,會看見小販牽著南美洲常見的羊駝或駱馬,以大教堂為背景,收費跟遊人合照。我們來得不是時候,一行人站在廣場上聽導遊的講解,天色卻愈來愈暗,最後還下起大雨來。廣場上賣白鴿糧的小販,也慌忙離開。當然廣場上所有的民眾都匆匆離開了,就只剩下三三兩兩像我們一樣的遊人而已。

穿著雨衣在街上走著,歷史建築與現代化的建築並存;La Candelaria區還是一個著名的文化匯聚區,不過距離玻利瓦廣場幾個街口,就可以找到Centro Cultural Gabriel Garcia Marquez,這個以大文豪加西亞.馬奎斯命名的中心,不時播放藝術電影和開辦不同的座談會,也有一個大型的書店,售賣多元化的藝文書籍;再往前走,就是好幾間由當地銀行Banco de la Republica贊助營運的博物館,例如Museo Botero、Casa de Moneda、Coleccion de Arte 、Museo de Arte del Banco de la Republica。

Fernando Botero是哥倫比亞其中一位最重要的藝術家/畫家/雕塑家,舉世知名。他最著名的就是那些看起來「胖胖的人、物」。喜歡他的作品,來到波哥大當然不可以錯過Museo Botero(Botero博物館),佔地兩層,幾個展館陳列著由Fernando Botero捐贈的畫作和雕塑。最棒的,就是這個博物館是免費入場的,喜歡來多久、來多少次都沒有所謂。我後來另找了一天去拜訪區內的博物館,不時會碰到來參觀的小學生,非常熱鬧。來參觀的孩子,相對於藝術品,似乎對我這個亞洲人更感興趣,不時向我偷望。我們在不同的展館相遇了好幾次之後,小孩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跟我聊起天來。起初他們還算有點害羞,聊開了倒是非常活潑的。香港太小太遙遠,小孩不認識,只知道韓國、日本,因為他們的歌舞呀、卡通呀,在哥倫比亞非常流行。


波哥大現代塗鴉文化


要了解波哥大的街頭塗鴉文化,不得不推薦Bogota Graffiti Tour。以紫藍色雨傘為記,於Parque de los Periodistas集合,每天發團兩次,分別是早上10時和下午2時,整個walking tour行程大概2.5到3小時。這個團成立於2011年,據說是波哥大最早成立、關於塗鴉文化的一個免費導覽團(完成行程需要付一定數量的小費)。我們的導覽員本身除了對塗鴉文化非常熟悉,對歷史、政治、社會議題等亦非常關注,由淺入深把塗鴉文化介紹給團員。我參加的是下午團,烈日當空下,跟著一大班團友一起穿梭大街小巷,走過不少平常遊人不會到達的區域,實在大開眼界。

原諒我的淺薄,我沒有想過波哥大的塗鴉風景如此迷人。說到哥倫比亞,相信沒有誰會先想到殿堂級的藝術作品,或是市井的街頭文化。大家對哥倫比亞的印象,只會是毒品、暴力的槍擊事件,最多會想到咖啡。誰會知道哥倫比亞首都波哥大,已經發展出自己一套獨特的街頭藝術文化?

導覽團一開始,導遊就拋給我們很多有趣的問題。例如,什麼是塗鴉?如何界定一個塗鴉是藝術創作,抑或是人為破壞?塗鴉是一種情緒上的宣洩,是一種對現實不滿的控訴?塗鴉還可以有什麼表現方式?

先介紹一位我很喜歡的壁畫大師Guache,其作品主題大都以原住民文化為題。本名叫Oscar Gonzalez,Gauche是他的藝名,這個字在Muisca土著語言是解作「戰士」。在拉丁美洲,各種塗鴉、大型壁畫並不罕見,大街、小巷,常常會給人驚喜。我曾經在秘魯的街頭,看過牆壁上繪下的西班牙語詩句,優美而情深。又曾經在街上的電燈柱、磚牆上,見過不少諷剌時局的塗鴉貼紙。街頭的塗鴉文化,既是美學的展現,同時亦是對社會現況的反思。第一次在街頭遇見Guache的作品,我就為之著迷。一個拉丁原住民的側臉,一個穿透牆壁的深刻眼神,七彩繽紛的原住民文化、織布圖案。他的作品,也有很多是對稱的圖樣,再配以色彩繽紛的線條,既有原住民色彩,又與現代審美觀融和。於我來說,他的作品,個人風格很強烈,即使不熟悉塗鴉文化,也幾乎會一眼認出他的作品。

其實在哥倫比亞,塗鴉曾經是不合法的,但也不算是一種罪行 (illegal but not a crime)。就像很多地方一樣,街頭塗鴉創作,大多在夜闌人靜時進行,為的是避過巡警來找麻煩。2011年,年輕的街頭藝術家Diego Felipe Becerra在街頭創作他的Felix The Cat 壁畫時,被警察開槍擊斃。警察事後指稱,懷疑他是一名持械的匪徒。後來事情鬧大,引起國際討論,塗鴉圈中人在首都進行過幾次激烈抗議,最終令政府讓步,頒布法令讓塗鴉藝術在波哥大獲承認為一種藝術與文化的表達形式,不過政府同時間又指出,藝術家不應該在公共房屋和古蹟上塗鴉。獲欽定的塗鴉藝術家,會被分派到波哥大城裡一些當眼的位置,有幾層樓高的牆壁作畫布。

當然,塗鴉藝術本來就不是一種「被管束」的藝術。政府不讓人塗鴉的地方,塗鴉師當然不會錯過。在波哥大出生的 DJ Lu,是當地非常活躍的塗鴉藝術家。他的塗鴉作品,主要採用stencil方式,結合貼紙、海報、壁畫等不同媒介去製作、展現,作品主題,大都緊貼社會議題,用辛辣、諷刺的方式表達對現實的不滿。他曾經說過,政府官員實在捉錯用神,誤以為把部份地區劃給塗鴉藝術家,大家就會遵守規矩,並且畫一些「漂亮的圖畫」。街頭藝術就是街頭藝術,塗鴉精神絕對與循規蹈矩攀不上關係。

不過,波哥大對塗鴉藝術的開放態度,除了本地藝術家,亦同時吸引了國際級藝術家進駐。就連Justin Bieber也無法抗拒這個魅力之都。他曾經乘著演唱會之便,利用空檔,安排了城內的警察陪伴,於城裡本來不獲批准的地方,進行塗鴉創作。本地藝術家看在眼裡,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挑戰權威的時機,聯手在巨星Justin Bieber塗鴉的一帶地方,進行自己的創作。當遇上警察干預,就反詰警方為什麼不像保護Justin Bieber一樣,為本土藝術家護航。

其實哥倫比亞的警察,一向沒有清廉的美譽。所以各種偏袒不公、暴力事件,都惹來藝術家的不滿。曾經有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孩,被當地警察射殺,事件最初沒有獲得公平審判,最終當然是靠著把事情鬧大,才惹來大家關注。街頭藝術家為紀念這宗事件,就在事發地點進行塗鴉創作。

一幅又一幅壁畫與塗鴉,裝飾了波哥大街頭,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粉飾太平,卻到底不是盛世;有留意新聞的都知道,哥倫比亞的治安一向很不好。雖然說近年情況正在陸續改善,不過,波哥大作為哥倫比亞的首都,當然人流更複雜;所以在這裡遊覽,最重要是財不可露眼,相機、手提電話,用完了,就盡快放回背包裡,把拉鍊拉上。現金只需要帶備當天需要的量;晚上盡量不要單獨在外面待到深夜。即使參加導覽團,還是不可以掉以輕心。導覽團來到尾聲,導遊也不忘叮嚀我們,那一帶治安不算很好,最好不要落單而行。


後記:


回到旅館,跟一位當地人分享我對哥倫比亞粗略的觀感;她問起我香港在國際社會的角色,與中國、台灣的關係等等;她是少數對亞洲比較有認識的哥倫比亞人,於是我們聊了很多。或許這些都是我在長途旅行中的常見對話,要不只談風花雪月,要不,一不小心就聊得很深。

印象最深刻是這位當地人跟我分享了獨立戰爭時期,一位總統向哥倫比亞人民說過的名句:‘Colombianos las armas os han dado la independencia, pero solo las leyes os darán la libertad’,意思就是說:「哥倫比亞人民,武器讓我們得以獨立,但只有法律可以給我們自由。」

我把這句句子抄在隨身的筆記本,繼續上路。

在香港這一段風雨飄搖的日子,偶爾翻到筆記本的那一頁,感觸良多。或許,在當今世道,更重要的是把話說得更清楚:與其說只有法律可以給我們自由,我寧願說,只有公平公正的法律,才可以給我們真正的自由。

我們已經進入看新聞會激動、會熱淚盈眶的年代。這是最壞的年代,也許,這也是最好的年代。


完稿於二零一九年六月。


(原文刊於2019年7月號名錶論壇Watch Critics)








Saturday, August 10, 2019

Pablo Neruda 瓦爾帕萊索的流浪漢


「如果我們上上下下走遍瓦爾帕萊索的階梯,我們就像繞過世界一周」,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智利詩人聶魯達曾經如是說。

Valparaíso,音譯:瓦爾帕萊索,是智利中部一個山巒縈繞的港口城市。瓦爾帕萊索可以分成兩部份:臨海的商業區,銀行、政府機關等都在這片平坦而交通繁忙的地帶;而另一部份,就是一幅擁有42個山頭(cerro)的風景畫面。來尋幽探秘的過客,最愛就是乘坐古老的登山纜車(ascensor),遊走於一個又一個各有特色的山頭,穿梭於縱橫交錯的樓梯與巷弄之間。

Val在西班牙語常常用於與山谷有關的地方名字,而paraíso,就有天堂之意。Valparaíso,合起來就是天堂山谷之意。不知道是誰起的名字,不過我相信,負責起名字的人,應該深愛這個地方,才會把這裡,比喻為天堂。


Bellavista 美麗的景色


智利詩人聶魯達(Pablo Neruda)也深愛這個地方,愛得離開了智利首都聖地牙哥,搬到瓦爾帕萊索去。1959年的某一天,他跟朋友說,自己已經厭倦了聖地牙哥的生活,想要在瓦爾帕萊索找幢房子來居住和寫作。房子不能位處太低或太高,要遺世獨立但又不過於偏僻,要有不會碰面、不干涉彼此生活的鄰居。房子要有原創性但要住得舒服,不能太大或太小,遠離煩囂但不失便利,獨立但要靠近商業社區。要非常便宜。他問朋友:你認為我會在瓦爾帕萊索找到這樣的地方嗎?他的朋友花了點功夫,竟然也真的找到了這樣一幢房子。房子由西班牙人Sebastian出資興建,他沒有看到房子完成就於1949年過身。內部結構古怪、有多條樓梯的房子就此丟空了好幾年。

要求甚高的聶魯達,對這幢房子卻一見鍾情,他只是嫌棄房子太大,最後決定跟好友們合資,他佔了房子的三、四樓,兩名好友就取了下層的位置。用了三年時間整修房子,1961年9月,聶魯達在此與好友們舉行了入伙派對。為了紀念最初興建這座房子的西班牙人,房子取名 「La Sebastiana」。

位於Cerro Bellavista山頭(在西班牙文本身就有美麗的景色之意)的La Sebastiana,在九十年代修復後,現在已改為博物館,裡面還保留住當日的陳設。採光很好的房子,間隔有點古怪,不過卻有著主人獨特的品味,裡面展示著古老的地圖、木馬、各式有趣的玩意,可惜的是房子內部不准拍照。挑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從大玻璃窗看出去,幻想跟詩人看著一樣的風景。眼底下是錯落的房子,是大船,是活力洋溢的大海。聶魯達在這裡,享有尊屬的海灣風景。他最愛在房子的陽台,等待新年的到來,因為他可以從那裡,遠遠看到碼頭港灣的煙花。居高臨下,與人保留一段距離之餘,卻同樣享受著熱鬧與熱情。

其實聶魯達還在聖地亞哥念大學的年代,那段年少輕狂、寫下數之不盡情詩的青蔥歲月,他就常常跟同樣是二十來歲的畫家和詩人朋友,在很多個無眠的清晨,心血來潮跳上往瓦爾帕萊索的三等車廂。年少的聶魯達,已經被這個歷盡風霜的小城所迷惑。

大概人世間所有的美好事物,都得經過歷練。瓦爾帕萊索最初的最初,是個漁港。然後西班牙人入侵,這裡成了把拉丁美洲貨物與黃金運回歐洲的中轉港。瓦爾帕萊索慢慢興旺發展,更多歐洲人及智利人在這裡定居;來到二十世紀,這個美麗的港口城市,運程終於由盛轉衰。1906年智利大地震,幾乎摧毀了這裡所有房子。還有後來開通了的巴拿馬運河,也重創了這個運輸港口的經濟。


1920年代的瓦爾帕萊索,應該像個歷劫歸來的美人。繁盛不再,卻適合身無分文的文藝青年到來尋夢。年少輕狂的日子令人念念不忘,聶魯達於晚年時寫過一篇文章,題為「瓦爾帕萊索的流浪漢」,文章記下了他眼中的瓦爾帕萊索,還有他在這裡遇到的奇怪而有趣的人。


流浪到瓦爾帕萊索街頭


今日的瓦爾帕萊索,又活過來了。七彩房子屹立於各個山頭,瓦爾帕萊索因為旅遊業又興旺起來,這裡再次成為遊輪靠岸的港口,也是出口智利水果的重要港灣。2003年,這裡也被列人聯合國世界遺產。藝術家在這裡自由發展,昔日被打壓不可作政治壁畫的陰霾沒有了。每個山頭都是不同的氛圍,特色小店與咖啡廳隱性埋名地等著遊人迷路而來;在九曲十三彎的街頭穿梭,整座城彷若被彩色的壁畫與塗鴉包圍,每一寸公共空間都是藝術家的畫布,題材也廣泛,既有政治人物元素,也有關於原住民文化,也有不少以動物為題的作品。散步於街頭,記得留意塗鴉上的簽名,INTI 與Un Kolor Distinto是最著名的兩個。Un Kolor Distinto是兩名瓦爾帕萊索土生藝術家組成的團隊,他們分別是叫Jekse和Cines,在瓦爾帕萊索以巨型壁畫打響名堂。他們在市內最具人氣的作品,一定是這個以春分、夏至、秋分和冬至為題,用色豐富奪目的作品,巨作有近五十米高,分佈市內幾座大廈外牆,從市內多個地方及高處都可以見到。這系列的壁畫,藝術家是想要表達生命的盛放,人與人之間的愛。

至於另一位名叫Inti的藝術家,常常以安弟斯土著的Ekeke神為題,表達貧富懸殊的主題。有趣的是,Inti這個名字,在印加語也有太陽神的意思。Inti這位來自瓦爾帕萊索的街頭藝術家,已經斐聲國際,在世界各地不同城市繪出彩虹。

有人說過,瓦爾帕萊索不需要任何旅遊指南去推介,因為最好的旅遊介紹,已經由聶魯達寫過了,再沒有人能超越他。抄錄以下一段他在「瓦爾帕萊索的流浪漢」的文字,或許也能迷倒了你?

「瓦爾帕萊索與聖地亞哥近在咫尺,只有草木雜生的山巒把它們分開;山峰像方尖碑那樣高聳入雲,長滿了滿懷敵意而又繁花盛開的大仙人掌。然而,瓦爾帕萊索與聖地亞哥之間又有一種永遠也無法確定的距離;聖地亞哥是被冰雪高牆囚禁的城市,而瓦爾帕萊索卻向茫茫無際的大海,向城市的喧鬧,向兒童的眼睛敞開自己的大門。」


(原文刊於明錶Ming Watch 6月號)






Wednesday, July 31, 2019

到復活節島尋找摩艾


地球上其中一個最遠離人煙的地方—復活節島,是一個屬於智利領土的火山島,卻距離智利本國3,700公里遠。所以遊客要到復活節島,一般是從智利首都聖地牙哥坐飛機出發,千里迢迢來到這個偏遠一隅,就是為了到拉帕努伊國家公園(Rapa Nui National Park),親睹舉世聞名的摩艾石像(moai)。

巨型的摩艾石像,由土著玻利尼西亞人創造,根據研究,摩艾石像源起於祖先崇拜,當族群中的首領或重要人物離世,族人就會為他打造摩艾石像,這個重要人物就會透過摩艾石像精神長存,繼續守護他的族人。

摩艾石像的原材料,全都來自島上的一個火山石礦場Rano Raraku,土著在石礦場就地挑選材質,就地打造石像。摩艾在Rano Raraku石礦場完工後,都會被運送到特定的地方,安置於由小石塊推疊而成的石台(ahu)上,加上好像帽子形狀的髮飾,再配上由珊瑚製成的眼睛,摩艾才算峻工,起著保護土著的作用。如今在島上見到的摩艾像,大部份都缺了眼睛,傳說是土著戰爭期間,石像被推倒,眼珠被剜掉,因為土著深信只有加上眼珠的摩艾才有神力加持。

復活節島的機場很小,過關領行李前,可以先在機場買好國家公園的門票,公園門票由使用第一天開始計起,可以連續使用五天。島上有九百多尊摩艾像,五天之內,你能夠看到多少?

(刊於2019年7月TurboJet Horizon 飛航天地雜誌)






Sunday, June 30, 2019

[Guatemala] 在危地馬拉遇見馬雅文明的前世今生


危地馬拉共和國,一般簡稱危地馬拉,位於中美洲,北面接壤墨西哥、伯利茲,東南面是洪都拉斯與薩爾瓦多,東臨加勒比海,國名Guatemala 在馬雅語系裡,解作「很多樹」。不說不知,原來世上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古文明-馬雅文明,發源地就在危地馬拉,而不是墨西哥。現時危地馬拉人口約一千六百多萬,單單馬雅人,就佔了大約41%。

先來簡要說一下馬雅文明的盛衰。早於公元前2000年形成的馬雅文明,去到10世紀開始盛極而衰,直到16世紀西班牙人入侵,最後一個馬雅城邦落入西班牙人手中。西方文明入侵,壓抑本土馬雅文明。天主教與西班牙語伴隨入侵者介入原住民生活,不過馬雅信仰沒有因此消失,而是與天主教並存;馬雅人也沒有滅亡,而是以部落形式繼續散居於中南美洲,口耳相傳世代的習俗。至於馬雅古文明,從此與被遺棄的舊城一起湮沒於叢林之中,直到19世紀,才再次被西方探險家所發現。


今生今世,活的藝術


1979年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的安地瓜(Antigua)古城,是危地馬拉的重要觀光景點。安地瓜建於1543年,由於曾被西班牙殖民統治,城裡處處是保存良好的巴洛克式建築,還有昔日遺留下來的殖民時期的建築物、教堂等。一如所有由西班牙人興建的城市,安地瓜的城市建造同樣以中央廣場為中心,圍繞這個廣場是教堂是迴廊。廣場正中間是不知由誰人重建的噴水池,池裡的雕像是乳房會噴水的石像,遊人看著覺得有趣,倒是當地人一派怡然自得,隨便在樹下乘涼聊天。中央廣場以北是所有遊客必到打卡的Arco de Santa Catalina,黃色的拱門提醒著遊人這裡的殖民地歷史。安地瓜最興旺的是旅遊業,街道兩旁盡是旅行社和賣紀念品的小店,還有各有特色的餐廳。走在路上,如果不是處處見到穿著傳統馬雅服飾的女士,在街上販賣各種紀念商品,還真會錯覺自己來到西班牙的小城鎮呢。

搜尋危地馬拉的旅遊資訊,一定會被穿著傳統服飾的馬雅婦女所吸引。在危地馬拉,傳統的馬雅民族服,並不是用以招徠遊人的技倆;穿著民族服的馬雅人,不是演員,他們是活生生的文化與藝術表表者;傳統的馬雅服飾,由布料的織造、棉線的染劑,都以人手製作,材料天然;布料上的織紋,每個馬雅部落都有自己的代表圖案,由媽媽傳授女兒,紡織知識就是如此代代相傳;布料上的刺繡圖案,也各有不同意義。如果你會一點西班牙語,不妨試著跟那些馬雅婦女聊天,他們都很樂意告訴你,那些刺繡圖案代表著什麼樣的故事。

別看安地瓜安靜詳和,這個地方可是劫難重重。這裡曾經是西班牙殖民時期的第三個首都,後來在1717年,危地馬拉發生7.4級大地震,安地瓜許多房屋倒塌;1773年,地震再次重創安地瓜,政府才於1776年正式決定遷都至今日的首都-危地馬拉市(Guatemala City)。所以安地瓜其實是西班牙語La Antigua Guatemala 「舊危地馬拉」之意。危地馬拉的首都由於治安不靖而聲名狼藉,不少遊人在首都機場下飛機後,就乾脆跳過首都,直接坐車來到美麗的安地瓜舊城。

危地馬拉境內有37座火山,當中有4座是活火山,其中2座活火山,就在安地瓜附近,而由於古城內沒有高樓大廈,隨便走到那裡,都可以看到火山成為這個古城的背景。天氣好的話,還可以見到火山噴出的煙霧。

在安地瓜城內,只要徒步半小時,就可以走到十字架山(Cerro de La Cruz),這個山頭有最好的位置去鳥瞰這個古城,而古城盡頭就是擁有對稱外型的水火山(Volcán de Agua),除了遊客,還有不少當地人到那裡溜狗或野餐呢。十字架代表的是西方宗教與文明,來到中美洲,在巨大的火山前,竟然顯得渺小。我不知道馬雅人來到這個山頭,會不會想起那段被侵略的歷史;或者,大家都只是努力地,把當下活好。


風箏節與死亡


對於死亡,馬雅人有自己一套理解。墳場的顏色色彩繽紛,如夢如幻。每年的11月1及2日,是危地馬拉的特別節日,第一天是聖靈的紀念日,第二天是紀念過身的平民。概念其實類似我們的清明節,由十月底開始,墳場就會變得非常熱鬧。後人會預早為墳墓從新上色,帶來鮮花食品,在墳前聚集,清潔墓地四周,然後就會開始在墳前吃喝聊天,有些人甚至會安排樂隊來到墳前演奏音樂。最特別的是,危地馬拉這裡,人們還會用特別製作的小風箏來作墓地裝飾,大家也特別喜歡在這段時節放風箏,風箏高掛天上,跟逝去的人最接近,是表達在世者對亡魂的思念。

此外,在Santiago Sacatepéquez和Sumpango,每年這個時節,都有風箏盛會,巨型的風箏佇立於空地,各領風騷。這兩個地點,距離安地瓜20至25公里遠,每年的11月1日,就會舉行風箏節。

也許是前一天還在下雨,我們來到Sumpango現場,雖然人頭湧湧,還是看見不少巨型風箏攤在地上,要集幾個工作人員之力,才可以把巨型風箏立起來。聽當地人說,從前人們都在附近的一個公墓上放風箏,不過由於人愈來愈多,常常踩在墳墓上,為了尊重死者,放風箏的傳統,就改為在附近的大空地舉行風箏節。

巨型風箏上的圖案,無關死亡;雖然主旨各異,不過繪畫內容大都是關於民族歷史與文化。巨型風箏色彩艷麗,高十多米,雖然飛不起來,卻以傲然之姿,向世人展示著當地獨特的文化體驗。


前世的印記


提卡爾國家公園(Tikal National Park),是馬雅人的前塵。佔地575平方公里,茂密的森林深處,隱藏著的是神聖又神秘的馬雅遺跡群。考古學家推測,馬雅人在大約三千年前來到今日的提卡爾一帶。這裡慢慢演變成一個重要的商業交易場所,也是當時的文化與宗教中心;今日吸引萬千遊客的龐大遺跡群,則建於大約七百年前,那時提卡爾成為了馬雅人最卓越的城市,人口估計有100,000人。不過自此文明高峰過了大概一百年後,馬雅文明突然衰敗,提卡爾城被遺棄,其後逐漸雜草叢生,隱沒於樹林之中。

蔓生的熱帶樹林,讓古馬雅人的建築,得以良好隱藏,竟然逃過了1525年入侵該地區的西班牙侵略者。一個年代的歷史和文明,就這樣被遺忘了,也因而,避過了被西方文明所摧毀。直到1848年,消失的古城才再次被由危地馬拉政府派遣的考古隊伍所發現。1950及1960年代,考古團隊正式把現場修復至現時模樣。1979年,聯合國把整個提卡爾城列入世界遺產。

遺址佔地龐大,最引人注目的,一定是被稱為Great Plaza的大廣場。早上來到廣場,夠安靜的話,會聽到、甚至看到巨嘴鳥在林間飛翔的身影;然而,廣場上最著目的,是兩座互相對望的石砌金字塔:Temple I 及Temple II。Temple I 又名Temple of Jaguar,是為了紀念和埋葬偉大的Lord Jasaw Chan K'awil而建設,這位統治者在自己還在位時就開始建造這座石塔,高約47米。可惜的是Temple I 不開放讓人攀爬,要鳥瞰廣場風景,就得到對面又名Temple of Masks的Temple II去。Temple II據說是園內修復得最為完整的一座金字塔,高度只有38米,據考古研究,這座金字塔同樣由Jasaw Chan K'awiil I建造,目的是紀念其妻子。兩座金字塔一高一矮遙相對望,可能是一段愛情的見證。

古馬雅人建造的最高建築物,據說是園內的Temple IV,樓高65米。我參加了日出團,一行十多人,跟著導遊,靠著微弱的頭燈,摸黑在潮濕的樹林中行走。據說這一片原始樹林裡,除了猴子和鳥,還住著美洲豹,我們沒有遇到猛獸,小心翼翼走著走著,就來到了Temple IV前。周圍仍然黑漆漆,我們沿著後來才興建好的木梯子,安穩地爬到六十多米的高度。我們就那樣坐在石階上,等待晨光乍現的一刻。Temple IV其實還未完全修復好,部份位置還撐著支架。晨霧太濃重,我們終究沒能看到日出,只是看著腳底下的樹冠,森林悠悠在晨光中轉醒,開始鳥鳴、猴叫的一天。

提卡爾遺址是好幾齣電影的拍攝地點,其中一齣是1977年拍攝的Star Wars。看著1977年的電影畫面,那片樹林與穿透樹林而出的石塔頂部,跟2019年的景色全然沒有分別。時光流轉千回,或者,也真有什麼,由天地初開之時,就一直流傳到今天。

(原文刊於2019年6月號 Jet Magazine)









Sunday, May 19, 2019

[Colombia] 背遊南美最最最北邊


跟朋友說,我要向南美洲的最北點進發。朋友戲謔,那即是北美?哈哈哈⋯⋯其實呢⋯⋯南美洲的最北端,是哥倫比亞國境內,一個叫Punta Gallinas的地方;那是一片黃土風沙之地,沙漠的盡頭,就是一望無際的加勒比海。有一個巨大的沙丘,像海岸邊用黃沙築成的圍牆。人生充滿矛盾,人住在海岸線前的沙漠裡,面對茫茫大海,沙漠上卻滴水不到。簡陋的燈塔長滿鐵銹,面向加勒比海,卻不知道哪一天會倒下。

Punta Gallinas位於La Guajira半島,La Guajira半島可以分為三部份,分別是 Southern Guajira(大城Riohacha位於這裡),Middle Guajira(與委內瑞拉接壤),以及Upper Guajira(南美洲最北端)。

我清晨摸黑從哥倫比亞Santa Marta出發,坐車到Riohacha,在Riohacha跟同團的美國男,一起吃了個早餐,與其他團友會合,就坐上車子出發。此行除了我和美國男,還有兩個歐洲年輕女生,一個哥倫比亞女人,一個導遊兼司機,一行六人。大家在車上自我介紹一番,兩個歐洲女生,其中一個會說一點點西班牙語,美國人呢,只會英語,哥倫比亞女人只會西班牙語,導遊呢,自稱會一點點英語。


買路錢,是純淨水


離開Riohacha後,車子開始向一片荒蕪駛去。沿路經過了一堆堆矮樹叢,然後是一些仙人掌。偶然有幾隻瘦小的羊在路旁吃著不多的葉子,周圍都是沙塵滾滾。經過一些路段,有一些像古時的驛站,不過要簡陋得多了,小孩會在那裡等著,很多時候會幾個人一組,分站在路旁,各自牽著繩子兩端,造出一個簡陋的路障。這時,車會駛慢,導遊會把一些預先買好的食水(通常是小包裝的,像我們的紙包飲料,不過那是用密封膠袋盛裝的食用水),拿出兩三包,分給小孩。孩子拿到水後,就會把繩子鬆開,讓車子前進。

我們的導遊沒有多解釋什麼,不過我在報團的時候,旅行社職員早有跟我提到這種情況。他們都是住在La Guajira的 Wayuu族土著,由於他們認為土地是祖先留給他們的,他們世代居於此處。到訪當地的旅行團,都習慣會給他們一些食水、餅乾或日用品等。他們不是乞丐,只是習俗如此,就當是付點買路錢好了。我後來再問了導遊,原來有些時候,當哥倫比亞地方政府與Wayuu族人關係緊張的時候,族人會把進入La Guajira的車路封起來,不讓任何外人通過,旅行團當然也不可以。

來到第一個停靠站,是曬鹽場 Las Salinas de Manaure。海鹽在附近的Honda Bay抽取,在這裡曬乾及進行必要的工序等,之後就會賣出去了。周圍都是鹽山,就隨便堆放一旁,在太陽下,彷彿白雪一樣。太陽很猛烈,周圍都映照著耀眼的白光。錯覺以為自己來到雪地,但堅硬結實的質感,提醒我們,腳下的是鹽田而不是雪地。

我們在這裡遇上一個長得黑黑的Wayuu族女生,瘦瘦小小的,不知怎麼,她就一直跟著我和那位哥倫比亞團友,大概因為只有我們能跟她溝通,因為她可不會說英語。小女孩走到我身邊,很自然地拖著我的手,用軟軟的童音跟我們說話。在她的小手牽上我的大手的瞬間,我的心就融化了。似懂非懂地聽著她的呢喃,她小小的、粗糙的手一直沒有放開,就一直陪我們在鹽田上走著。一邊走,小女孩一邊總不忘向我們推銷她手上的一樽鹽。那是機器把海水抽到這個曬鹽場,歷時六個月曬出來的海鹽。同行的哥倫比亞女人,聽說海鹽可以用來做磨沙和按摩,就跟小女孩買了一樽,打算帶回去送給媽媽。我不知道小女孩為什麼不去上課,而是在推銷產品。到底她是已經下課了,還是家人覺得讓她賣東西比較有成本效益?我沒有幫小女孩買下那樽鹽,只送了她朱古力餅乾,她的憨笑依然美麗。 


向荒漠前進


離開曬鹽場之後,我們來到Uribia的小市集,這裡可算是Wayuu土著的首都,有一些矮小的平房,一些小商店。導遊吩咐我們在這裡做最後的補給,要買足夠三天的飲用水,如果還需要零食、日用品之類,都可以在小商店購買,之後車子深入沙漠地帶,就沒有補給品了。導遊用西班牙語講完一輪,大家等待他再用英文再說一下,畢竟同團不是每個人都會講西語啊。然後,他竟然毫無悔意地向我看過來,你會英語,你來說吧。我當下傻了眼,你是導遊啊,你不是會一點點英語嗎?你連嘗試都不嘗試一下,就乾脆不理了?我呆了半晌,然後說:「你不是會說一點英語嗎?我西班牙語沒有很好。」他又看向哥倫比亞女人,她就基本英語的程度,也不足以做我們的橋樑。看著美國男和兩個歐洲女生傻呼呼看著我們三個,於是我明明真金白銀付費參加旅行團,結果不單沒有如盤算中的西語、英語講解各聽一次,結果卻成了隨團翻譯人員。當然我既不是受薪翻譯,西班牙語程度也沒有好到可以一字不漏全翻譯出來,那我就隨心啦,聽到多少盡量譯多少。好奇問團友,報團時有沒有了解過導遊到底會不會說英語呢,完全不會西班牙語的美國人傻傻的說,自己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我幾乎就想在他面前翻白眼了。

我們的團費包三餐和住宿,但三天的飲用水需要自備。我本來就在市區預先買了三瓶大裝水,來到這個小商店前,已經開始感受到沙漠的炙熱,於是又多買了一些水,心想如果喝不完,可以留給當地人或者自己帶回市區再喝也可以。同行的其他團員,也掙取時間在這個小商店購物。

離開小商店,我們往Cabo de la Vela 午餐去。在一片荒涼之中,有好幾幢簡陋的水泥平房,附近是一些茅草塔的小屋。我們在其中一個小平房裡午餐,在這樣的環境,我們最需要的卻是電插頭,大家二話不說都拿出電話與相機來補充電力。午餐嘛,期望不大,典型的烤雞或烤魚選擇,配菜是哥倫比亞常見的烤香蕉,還有一瓶汽水。

之後,我們在炎熱的大太陽底下,往Cabo de la Vela 另一個重要景點 el Pilón de azúcar 進發。 el Pilón de azúcar直譯就是「糖丘」的意思,不過這不是什麼糖廠遺址,而是一個沙灘。沙漠地帶上一個小小的沙灘,加勒比海就在眼前。海有浪,卻不傷人,可以泡到水裡去游游泳。據說,由於黃沙在太陽下,彷如黃糖一樣,遠看好像把那裡一座石山覆蓋,因而得名「糖丘」。這裡是旅行團的必經之地,不少Wayuu族人都在這裡做小買賣,就簡單搭了一個小小的草棚,幾張簡陋的木材做的椅,女的Wayuu族人在那裡編織手袋和手繩,男的在一旁不是睡懶覺,就是用一個小小的手提冰箱做買賣飲料的小生意。我們買了啤酒,享受著夾雜黃沙的陽光與海風。這裡賣的啤酒,大都是從旁邊的委內瑞拉運過來的。我們都買了啤酒,美國男卻買了一支變壞了的啤酒(他喝了一口立即面容扭曲吐了出來),還好無須多講,商販就給他換了瓶新的。

離開海灘之後,我們就往Cabo de la Vela一個叫El Faro(燈塔)的地方看日落去。據說這裡的日落很美。所謂的燈塔,其實就是一個破爛的鐵塔,大家就坐在那裡,一邊嬉笑,一邊等待日落。Wayuu族的小孩很機靈,看我們一班遊客爬了一段上坡路來,當然就向我們兜售冷飲。誰要買,他們就快速奔下斜路,帶冷飲上來。小孩子都是精力無限的,倒是那些成年人,就像所有來自熱帶地方的人,都是一臉慵懶,對一切都是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


買手工藝品吧


晚上也是在同一個餐廳吃差不多款式的晚餐。當然大家第一件事也是先找地方把手機和相機充電。插頭有限,而充電的過程很漫長。科技已經離不開我們的生活了,很難想像過沒有電力的日子。等晚餐的時間,閒著無事,我走到餐廳門口,Wayuu族的女人和小孩在售賣手織袋和手繩。出發到哥倫比亞前,我在看旅遊資訊的時候,就被那種手織袋的色彩繽紛吸引。那種袋子西班牙語叫mochila,在西班牙,這個字解作背包;來到哥倫比亞,這個字別有意思,只要提起mochila,大家就知道你說的是Wayuu族的人手編織單肩袋。餐廳門口的燈光很昏暗,我把幾個袋子拿到餐廳裡較光亮的地方細看。兩個Wayuu族女人跟著我一起,臉上帶著害羞的笑容。她們當然不會英語,我用西班牙語跟她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我拿著兩個袋子,選擇困難症發作,問另一個旅行團的導遊意見(我自己的導遊不知道在哪兒躲懶了),這位導遊,原來是Wayuu族人,他悄悄教會我怎麼分辨他們的手藝。價錢不貴,於是我也沒有怎麼議價了,順利買下了袋子。另一個土著想我把另一個袋子也買下,但我覺得買一個好的,就心滿意足了,改為幫她買了一條手繩,然後她們幾個女人和小孩就開開心心地收攤離開。Wayuu族在沙漠沒有太多賺錢的方法,山長水遠來到這裡,就直接向她們買點工藝品吧,這是支持他們生活的最好方法。

在沙漠,沒有熱水浴,水壓也不猛,例行公事快快把自己沖洗乾淨就算。這晚睡覺的地方位於戶外,就是海灘上一排排的吊床上。大概這也算是幕天席地的一種,就幻想自己過著遊牧民族的生活吧。躺在吊床上,還沒有很想睡,就摸黑在沙灘到處走走,抬頭看看不多的星。走累了,回頭聽著海浪聲入睡。清晨時份,天空轉成魚肚白(這比喻真陳腐,卻如此真實)。睡醒了頭髮帶著海風的黏稠。

遇上荷槍實彈的軍人


第二天的行程是向Upper Guajira的Punta Gallinas進發。沿途繼續是不毛之地,車行一段時間,先停靠在一個風力發電場外。那裡風大得不得了,據說這一帶的電力供應,就靠這些風力發電設施。我們在這裡逗留了大概十五分鐘,拍拍照就離開了。然後車子繼續在沙漠一路顛簸,途上偶然是乾得不能再乾的植物,還有一次又一次來收「買路錢」的Wayuu土法「路障」。

後來,在路上遇到真的路障,是哥倫比亞荷槍實彈的軍人。我們被趕下車,他們仔細檢查了我們的車廂、車尾箱,袋子都要打開讓他們檢查。軍人樣子很嚴肅,也不多話,我們一切只照著辦。傻呼呼的美國男,在這時候竟然拿出手機,問軍人可不可以跟他自拍。我和哥倫比亞女人互相對望,白眼幾乎要翻到後腦。到底是什麼樣的腦筋會想要在這種時刻,跟軍人自拍合照?我的天呀。那軍人當然是目無表情的拒絕,讓美國人站到一旁,不要礙事。當時的氣氛有點嚴肅,大家都有想過,把財物留在車上安不安全,不過又無可奈何。導遊也是一臉嚴肅的樣子。我們後來才知道,原來軍人是怕我們的車上會窩藏了偷渡的委內瑞拉人,所以進行了嚴格的搜查。如果有留意新聞,你也許會知道,委內瑞拉由於本土經濟不穩、治安不濟,很多人都選擇離開家園,進入委國的邊境國家。哥倫比亞接近委內瑞拉,有不少委內瑞拉人滯留,廉價勞工、行乞、搶劫等社會問題持續發生,在La Guajira這片與委國接壤的土地,派駐軍人作嚴格把關,實在無可厚非。

一路上塵土飛揚,除了黃沙碎石,就是仙人掌與乾瘦的沙漠植物,沒有飛鳥,連蟲都不多見,沙漠地區真可說是個鳥不生蛋之地。車子一路走走停停,每次下車,我們都把握時間瘋狂拍照,我們也總是被眼前的景象迷惑。如果真有某個造物的神創造了天地,或者,在鳥不生蛋之地,你們活得並不富裕,但是,你們擁有的是眼前那片美麗的藍天、白雲,那片沙漠遇上加勒比海的風景與風情。

午餐在一個土房子裡面吃。看得出來是新建的房子,就為了發展旅遊業。房子還在擴建,似乎還同時兼營旅舍。洗手間就在戶外,四面矮牆,沒有天花板,沒有電燈,也沒有自動沖水系統。餐廳/旅店同時兼營雜貨店,想買汽水、啤酒都可以。十歲不到的小孩,看來是老闆的孫子,躲在小雜貨店裡,不時向我張望,我猜是因為少見亞洲人的緣故。午餐後,大家都在餐廳供應的吊床上午睡,我們的導遊也不例外。我和同團的哥倫比亞女人毫無睡意,就在餐廳兼營的雜貨店買了啤酒,坐到一旁聊天。


南美洲的最北點,在這裡


午休結束,太陽依舊猛烈,我們卻即將要到Desierto de Taroa,「享受」陽光的洗禮。這個沙漠,就是一個立於加勒比海前的巨型沙丘。下車之後,我們被眼前的沙丘震懾住。要穿越這座金黃色的沙丘,才可以看到加勒比海。太陽把腳下的黃沙曬得焦灼,我們沒有辦法把鞋子脫掉前行,只好慢慢一步一步走去。如果你有試過穿著球鞋在沙灘走,你大概就可以幻想到,那樣子走上坡路會有多辛苦。烈日下走走停停,上到沙丘最高處,是撲面的海風。風夾著沙吹來,皮膚被刮得有點疼。沙被風吹得千變萬化。眼前的黃沙與加勒比海,竟然美麗得讓人神魂顛倒。遊人不多,也許是午後的陽光依舊猛烈。沒有樹蔭,就靠海風解暑。我幻想中的沙漠只是一片虛無,不過人世間,絕對的虛無與空靈,相信並不存在。

在沙灘玩了半天,我們再開車向南美洲最北端進發。眼前的Punta Gallinas,據說有最美麗的日落。一輪擾嚷拍照過後,我們靜下心來等待日落。看著天空的顏色隨著日落而變幻,人們都變得肅穆。我想是因為感動的緣故。我不敢說這裡的日落最美,因為我還未走遍地球。這裡的日落,美麗卻散發淡淡哀愁。

三天兩夜的南美洲最北端之行,景點不算多,行程也不緊湊,一天很多時間都在車上過。在荒蕪之地,就享受天、地的和諧。沒有網絡的日子,要省電的日子,沒有自來水的日子,洗澡水用桶子盛著的日子,文明,原來都得來不易。我們長久以來畢竟都活得太幸福,太理所當然。

沙漠的生活不容易,但總有人選擇世代定居於此。Wayuu族人過著清貧的生活,就為了守住祖先應許他們的神聖土地。如果低頭只有沙石,那就抬頭望向天空,那才可以看得更遠。我在他們清純的笑容中,總會看到自在與悠然。千里迢迢踏著眼前一片貧瘠的土地,我彷彿了解到,我們富裕的人生,確實缺少了一些什麼。

(原文刊於2019年5月號 Watch Critics 名錶論壇)












Tuesday, April 23, 2019

[Colombia] 開一道門,窺看百年孤寂的哥倫比亞


哥倫比亞不是一個熱門的旅遊點,更遑論Aracataca。這個小鄉鎮,中文就暫且音譯為「阿拉卡塔卡」。阿拉卡塔卡有甚麼特別?回答這條問題前,筆者想先問問你,你知道誰是Gabriel García Márquez(馬奎斯)嗎?

馬奎斯在哥倫比亞家喻戶曉,在國際文學舞台上亦成就顯赫,曾奪得1982年的諾貝爾文學獎,是首位獲此殊榮的哥倫比亞人。他的著作曾被翻譯為多國語言,在華人圈子中最著名的,首推《百年孤寂》這部長篇巨著。《百年孤寂》以虛構的小鎮Macondo(音譯:馬康多)為背景,故事維繞Buendía家族七代成員,經歷內戰、屠殺等的洗禮,最終步向死亡。這部文學巨著,揉合魔幻與現實的寫作手法,彷彿建構著一個虛幻的時代與家族,寫的卻其實是哥倫比亞的歷史與創傷。

接下來要介紹的,就是跟馬奎斯與《百年孤寂》淵源甚深的Aracataca(阿拉卡塔卡)。


虛構城市.真實人生


如果說馬康多是世界上最多人認識的虛構城市,那麼,阿拉卡塔卡卻可能是世界上最不為人知的鄉鎮。偏偏兩者都注滿馬奎斯的靈魂。

阿拉卡塔卡沒有因為馬奎斯而得到應得的關注,世界各地的旅遊觀光書也沒有大篇幅介紹這個地方,也可能因為如此,這個地方才可以保留那一份獨特的鄉土情懷。這裡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馬奎斯的出生地,他的故鄉。馬奎斯1927年在這個加勒比海邊小鎮出生,在這裡與外祖父母居住到89歲上下,才被父母接到第二個地方生活。孩童時代的馬奎斯,在這個小鎮靠著外祖父說的故事作為娛樂,他獨特的幻想力,可能就在這時開始萌芽。

長大成為作家,馬奎斯以阿拉卡塔卡為藍本,建構出無論在文化背景、歷史背景與地理位置都與這裡相似的虛構城市--馬康多。馬康多這個名字的由來,是這樣的:一次,少年馬奎斯與母親坐火車,火車停靠在一個杳無人煙的小鎮站頭,火車再度行走時,經過一個香蕉種植園,在閘門上寫有Macondo(音譯:馬康多)。這個名字吸引了少年馬奎斯的注意,不過他並沒有深究這個字的意思。直到他年歲漸長,才了解自己當日是被這個字的詩意讀音所吸引。這個字原來是類似木棉樹外型的一種熱帶樹木,這是馬奎斯後來無意中在百科全書讀到的。

或許人生的種種安排,都是冥冥中自有主宰,馬奎斯的父母親,怎麼會想到留下這個兒子在一個小小的鄉鎮,最後竟然滋養了他童稚的心靈,並且豐富了他往後寫作的靈感?


初見


筆者從哥倫比亞Santa Marta 出發,往南面坐了一個半小時巴士,來到阿拉卡塔卡。一下車,遠遠就見到對面馬路一大塊新建成的歡迎牌坊,色彩繽紛地寫著Aracataca,畫著馬奎斯與黃蝴蝶。不遠處聚集著一班三輪車夫,等待生意。遊覽這個鄉鎮,可以付點小錢給那些三輪車夫,讓他們載你到需要的目的地。大概這也是除了騎單車和走路以外,唯一的方法。

如果你會說西班牙語,車夫還會肩負起導遊的角色,跟你說說街角故事。可惜筆者那位車夫說話口音很重很不清晰,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似懂非懂地聽(感覺他也不太在乎我是否聽懂,只自說自話),然後虛應過去。雖然後來發現車夫為人不老實,不過都是後話了,也是在車夫帶路下,路過不少美麗風景。

路上看到不少壁畫,除了馬奎斯,還有很多哥倫比亞的作家、音樂家、政治家。其中一堵牆上,既繪上那些名人肖像,也記下了他們的生卒年月日。大部份都已辭世,他們代表的,也許是一個時代的終結?我只是過客,在三輪車上巔簸前行,想了解更多,聽著車夫的鄉下西班牙語,也就作罷。

三輪車開到一個翻新了的火車站前停下。火車話是醒目的黃、綠、白色組合,火車路軌向遠方蔓延。曾經,火車把城市的文明發展帶到這個鄉鎮。二十世紀初,美國企業The United Fruit Company隨著香蕉種植業的發展,斥資興建這條鐵路。隨著火車鐵路而來的,還有電力供應,以及其他現代設施。由於經濟蓬勃發展,世界各地移民湧入,在這裡發展事業,落地生根。1929年,美國經濟大蕭條,The United Fruit Company撒資離開,小鎮風光不再,回歸平靜。我站在翻新修葺過的火車站月台,那裡沒有候車的人,只有一個保安和一個修路工人,打著嗑睡。我站在那裡,幻想馬奎斯筆下的馬康多。

火車站附近,空白的牆上掛著宣傳橫幅,上面都是寫著關於馬奎斯的簡介。有些都讓猛烈的陽光曬得泛白。高高低低的亂掛,簡陋又隨意。


大宅博物館


是次行程重點是看馬奎斯出生成長的家園。不過他的家園早已不在,這個「故居」是盡量按原貌呈現的「博物館」。博物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進門,一名初中年紀的女生來招呼,說是義工,可以做免費導覽。於是我跟她一道走著。首先我們來參觀馬奎斯外祖父的書房/辦公室。馬奎斯的童年,有很多時間就在裡面看書,還有翻閱外祖父給他的西班牙文字典,而且讀得津津有味;外祖父對這位一代作家影響深遠,他的知識大門在那裡開始打開,外祖父也是他最親近的人。

我跟著年輕的導覽,穿過窄窄的長廊,還參觀了其他幾個睡房、飯廳與廚房。其中一個房間,是昔日的傭人房。馬奎斯的外祖父從軍,是舊日的大戶人家,在這裡,聘請了鄰近地區的土著作為傭人,照顧家人的起居飲食。傭人有時會跟小馬奎斯說各種神怪故事,年少的馬奎斯,因此培養出天馬行空的想像力。

舊式加勒比海大宅,都有一個很大的庭園,種著大樹,閒時就聚在一起聊天吃飯聽歌跳舞。這個庭園,也不例外,同樣也有一棵生得滿高、枝葉茂盛的榕樹。那是馬奎斯看過的同一棵嗎?或者是後來栽種的?導覽的妹妹太年輕,她大概不知道,眼前那棵大樹,見證過幾多段人生。


離開大宅博物館,在附近行逛。當天太陽很猛,氣溫很高,逛到一個昔日的電報局外,從外面看,滿有氣氛的,可惜卻剛巧碰上午休,無緣進去參觀。再坐上三輪車,走到鄉鎮的入口,那條阿拉卡塔卡河上方的橋上。下了車,在橋上往下看去,都是當地的哥倫比亞人,拖男帶女的在戲水。河水還算清澈,淺灘處碎石滿佈,有點像《百年孤寂》裡寫到的那條河,河裡的石頭,如史前巨蛋。



再見,不再見


橋上車輛來來往往,三輪車伕只是大殺風景地想要多收巨額服務費;我在腦裡幻想,萬一有什麼差池,應該如何應變;然後把所有財物都收進背包,把一點零錢收在褲袋,就這樣好了。

遠離了纏人的車伕,定下神來,又想起,書中人物曾經說過,所有東西都有自己的生命,只看如何喚醒他們的靈魂。在阿拉卡塔卡漫步時,我就覺得,這個小鎮像進入了長長的午睡狀態,暑熱和潮濕瀰漫,人不多,無所事事得像無主的孤魂。這個被遺忘的小鎮,靈魂有一天會被喚醒嗎?

(原文刊於Ming Watch明錶雜誌,2019年4月號)





Monday, April 15, 2019

Guatemala Lago Atitlan:在阿蒂特蘭湖遇見馬雅人

《美麗新世界》的作家阿道斯赫胥黎曾經到此一遊,並慨嘆這個湖區是人間仙境。傳聞《小王子》作家聖修伯里,來到危地馬拉時,曾經形容這個湖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湖泊。當地馬雅人形容這個湖水甜美,用湖水煮食、洗衣,可以帶來健康。

這個湖,被連綿的火山包圍。

這個湖,下午總會變得波濤洶湧。

這個湖,叫阿蒂特蘭湖,Lake Atitlán



阿蒂特蘭湖位於中美洲危地馬拉,一般可以從該國首都危地馬拉城 (Guatemla City)或舊都安地瓜(Antigua)坐巴士前往帕納哈切爾(Panajachel),車程大約三個小時。帕納哈切爾就位於阿蒂特蘭湖的湖畔,是一個小城,旅館、餐廳、紀念品商店主要散落在兩條大街,白天的時候,只要在小店前稍稍駐足,就會有馬雅原住民來向你兜售各種民俗工藝品。由於周遊阿蒂特蘭湖的旅人最先都會抵達帕納哈切爾,所以這裡亦變得非常商業化。晚上,不少餐廳都會成為旅人喝酒聊天的聚腳地,而原住民早就在日落前散去。

來到帕納哈切爾,感覺上就好像來到一個墟市一樣,衣食住行各樣所需都可以在這裡找到,亦有不少NGO在這裡設立辦事處。亞洲面孔在這裡算是少數族裔,除了幾家日本人開的旅館和餐廳,還有一家韓國年輕人開設的咖啡店,生意好像也很不錯。帕納哈切爾商業味濃,不過只要走到阿蒂特蘭湖畔,看著遠處三座壯麗的火山,不論白天還是日落時份,閒逸的氛圍同樣令人神往。

在中美洲,危地馬拉仍然保留大量原住民文化-馬雅文化。馬雅女人最擅長織布,每個部落各自有不同的圖樣,令人看得花多眼亂。來到帕納哈切爾,散落阿蒂特蘭湖周邊的是不同的原住民村落,有不同的馬雅部落聚居,我就挑了幾個有興趣的地方,坐船拜會。


尋訪原住民村落


帕納哈切爾有兩個碼頭,首先要決定自己想到哪裡,不要走錯碼頭。按旅館人員的推薦,我把San Juan San Pedro兩個小村落遊編在同一天,因為這兩個村落不大,如果沒有打算行山而只是隨便走走的話,可以上午先坐船到其中一個村落,下午再到另一個村落去。

首先我從帕納哈切爾出發,坐船到San Juan San Juan 其實是簡稱,全名是San Juan de la Laguna。上船前記得先跟船家談好價錢,一般會在開船後或下船時收取費用。船上,遊客與原住民各半;我們好奇打量原住民的衣著,對方只是見怪不怪地繼續按手機或自顧自聊天。下船後,看見碼頭上聚集著幾個導遊,也不特別熱絡,只是無可無不可地招攬遊人。San Juan不大,自己隨便逛逛就可以了。

San Juan這個村落,似乎最能夠保留當地人生活的味道,沒有過度開發成旅遊區。商販對於遊客當然熱衷,不過也不介意只是隨便兩句閒話家常。這裡最有特色的是以天然染料製作的紡織品與編織品,除了靠近碼頭的小商店,其他大都已合作社形式經營。什麼是合法社?通常就是由幾個婦女組成,把自己的紡織品、編織品集中在一起放售。有些合作社還提供工作坊,讓有興趣的遊客付費學習。我在San Juan閒逛期間,最少就看見兩家這樣子經營的合作社。走進其中一家,店裡放著圍巾、化妝袋等布製品,手工不俗,顏色也很別緻;店裡的馬雅原住民女人和子女在看店;店子後方是一個小小的園子,放著一台織布機。馬雅女子見我滿有興趣的,就開始向我介紹起這間店子來。女人仔細地在織布機上掛上紗線,示範怎樣一行一行織布,織出不同花紋;庭園裡種著細細的棉花樹,女人說,她們用的棉線,都來自自家種植的棉花(當然園子裡的棉花樹不足夠用來生產,主要目的都是用來向遊客展示);女人又讓我仔細看看紡織機附近、一棵樹的枝條,上面都是細細的,艷黃色的小蟲。這些小蟲,原來可以用來做天然染料;之後她又從店裡拿出其他東西,如樹枝、樹葉等,並洋洋得意地說,那些材料,煮過後都可以成為天然染料。她帶著驕傲地說,這個村子,世世代代都沿用馬雅祖先留下來的方法,製作染料去織布。說罷,在櫃檯拿起了一些外國人幫她們預備的宣傳單張,上面有她的模樣。原來她就是這個合作社的工坊導師,難怪做起介紹來一副胸有成竹、信心滿滿的樣子。可惜我打算接下來要到另一條村子去,不然倒想要跟她拜師學藝呢。

San Juan San Pedro兩個村落,有山路連接。走路的話,大概30分鐘就可以到達。不過聽說山路上不時發生搶劫,所以為安全起見,還是付一點錢坐tuk-tuk車好了。tuk-tuk車在阿蒂特蘭湖區很常見,一般都是10分鐘就能開車到達的距離,當地人與遊客都很喜歡乘坐,貪其便宜又方便。San Pedro最著名的是一座高山,遠看像印第安人的鼻子。我沒有行山,就找了個日本人經營的茶居,坐下來欣賞眼前的山明水秀。有人說San Pedro是背包客的天堂,這裡有語言學校,有廉價住宿,當然少不了背包客最愛的酒吧。橫街上都是賣手繩等紀念品的地攤。在金髮碧眼的遊人之間,我倒是想念San Juan 的安靜。


拜會原住民神祇


阿蒂特蘭湖區一帶,最大的村落要算Santiago了。來Santiago,很多人都是來尋訪馬雅人信奉的Maximón大神。Maximón是何方神聖?馬雅人相信,只要誠心向Maximón祈求,祂會有求必應。我的原住民導遊告訴我,在SantiagoMaximón每年都會搬一次家,每年都會交由不同的人「接待」,這個人必須德高望重,又要熟悉祈福的程序啦,而Maximón每年都會隨這個照顧者的喜好不同,而會改變外觀,不過通常都會著西裝繫領帶。Maximón也愛煙酒,所以這些貢品自然是少不了。見到Maximón,倒是令我想起從前在玻利維亞見過、專門保護礦工的魔鬼Tío。兩地原住民敬畏的神、鬼,似乎都充滿人性,煙酒不離身?

要拜訪Maximón,要付「入場費」,如果要拍照,就要再多付一點「拍照費」。我們來到Maximón的「住處」時,剛好有人在進行祈福儀式,我就站在一旁觀看了一會兒。負責儀式的人(應該算是巫師嗎?),口裡唸唸有辭,信眾跪在地上,誠心祈禱。巫師絮絮唸很久,後來離開現場之後,導遊告訴我,那個女信徒在請求Maximón幫忙,讓離家的男人早日回心轉意歸來。導遊說,誠心則靈,如果不相信MaximónMaximón就不會幫助你實現願望。我只是笑笑,無可無不可,反問導遊他相信嗎?他一臉認真告訴我,他沒有女朋友,本來猶豫要不要求Maximón幫忙,但他的奶奶跟他說,Maximón會賜他一個女人,但條件是Maximón會自己先享用啊,於是導遊就沒有求Maximón賜他女朋友了。


我倒忘了問,那個祈求自己的男人早日歸來的女信徒,她的男人也要先跟Maximón共享嗎?還是可以用其他方法「賄賂」祂?



(原文刊於Ming Watch 明錶雜誌,2019年2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