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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August 10, 2019

Pablo Neruda 瓦爾帕萊索的流浪漢


「如果我們上上下下走遍瓦爾帕萊索的階梯,我們就像繞過世界一周」,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智利詩人聶魯達曾經如是說。

Valparaíso,音譯:瓦爾帕萊索,是智利中部一個山巒縈繞的港口城市。瓦爾帕萊索可以分成兩部份:臨海的商業區,銀行、政府機關等都在這片平坦而交通繁忙的地帶;而另一部份,就是一幅擁有42個山頭(cerro)的風景畫面。來尋幽探秘的過客,最愛就是乘坐古老的登山纜車(ascensor),遊走於一個又一個各有特色的山頭,穿梭於縱橫交錯的樓梯與巷弄之間。

Val在西班牙語常常用於與山谷有關的地方名字,而paraíso,就有天堂之意。Valparaíso,合起來就是天堂山谷之意。不知道是誰起的名字,不過我相信,負責起名字的人,應該深愛這個地方,才會把這裡,比喻為天堂。


Bellavista 美麗的景色


智利詩人聶魯達(Pablo Neruda)也深愛這個地方,愛得離開了智利首都聖地牙哥,搬到瓦爾帕萊索去。1959年的某一天,他跟朋友說,自己已經厭倦了聖地牙哥的生活,想要在瓦爾帕萊索找幢房子來居住和寫作。房子不能位處太低或太高,要遺世獨立但又不過於偏僻,要有不會碰面、不干涉彼此生活的鄰居。房子要有原創性但要住得舒服,不能太大或太小,遠離煩囂但不失便利,獨立但要靠近商業社區。要非常便宜。他問朋友:你認為我會在瓦爾帕萊索找到這樣的地方嗎?他的朋友花了點功夫,竟然也真的找到了這樣一幢房子。房子由西班牙人Sebastian出資興建,他沒有看到房子完成就於1949年過身。內部結構古怪、有多條樓梯的房子就此丟空了好幾年。

要求甚高的聶魯達,對這幢房子卻一見鍾情,他只是嫌棄房子太大,最後決定跟好友們合資,他佔了房子的三、四樓,兩名好友就取了下層的位置。用了三年時間整修房子,1961年9月,聶魯達在此與好友們舉行了入伙派對。為了紀念最初興建這座房子的西班牙人,房子取名 「La Sebastiana」。

位於Cerro Bellavista山頭(在西班牙文本身就有美麗的景色之意)的La Sebastiana,在九十年代修復後,現在已改為博物館,裡面還保留住當日的陳設。採光很好的房子,間隔有點古怪,不過卻有著主人獨特的品味,裡面展示著古老的地圖、木馬、各式有趣的玩意,可惜的是房子內部不准拍照。挑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從大玻璃窗看出去,幻想跟詩人看著一樣的風景。眼底下是錯落的房子,是大船,是活力洋溢的大海。聶魯達在這裡,享有尊屬的海灣風景。他最愛在房子的陽台,等待新年的到來,因為他可以從那裡,遠遠看到碼頭港灣的煙花。居高臨下,與人保留一段距離之餘,卻同樣享受著熱鬧與熱情。

其實聶魯達還在聖地亞哥念大學的年代,那段年少輕狂、寫下數之不盡情詩的青蔥歲月,他就常常跟同樣是二十來歲的畫家和詩人朋友,在很多個無眠的清晨,心血來潮跳上往瓦爾帕萊索的三等車廂。年少的聶魯達,已經被這個歷盡風霜的小城所迷惑。

大概人世間所有的美好事物,都得經過歷練。瓦爾帕萊索最初的最初,是個漁港。然後西班牙人入侵,這裡成了把拉丁美洲貨物與黃金運回歐洲的中轉港。瓦爾帕萊索慢慢興旺發展,更多歐洲人及智利人在這裡定居;來到二十世紀,這個美麗的港口城市,運程終於由盛轉衰。1906年智利大地震,幾乎摧毀了這裡所有房子。還有後來開通了的巴拿馬運河,也重創了這個運輸港口的經濟。


1920年代的瓦爾帕萊索,應該像個歷劫歸來的美人。繁盛不再,卻適合身無分文的文藝青年到來尋夢。年少輕狂的日子令人念念不忘,聶魯達於晚年時寫過一篇文章,題為「瓦爾帕萊索的流浪漢」,文章記下了他眼中的瓦爾帕萊索,還有他在這裡遇到的奇怪而有趣的人。


流浪到瓦爾帕萊索街頭


今日的瓦爾帕萊索,又活過來了。七彩房子屹立於各個山頭,瓦爾帕萊索因為旅遊業又興旺起來,這裡再次成為遊輪靠岸的港口,也是出口智利水果的重要港灣。2003年,這裡也被列人聯合國世界遺產。藝術家在這裡自由發展,昔日被打壓不可作政治壁畫的陰霾沒有了。每個山頭都是不同的氛圍,特色小店與咖啡廳隱性埋名地等著遊人迷路而來;在九曲十三彎的街頭穿梭,整座城彷若被彩色的壁畫與塗鴉包圍,每一寸公共空間都是藝術家的畫布,題材也廣泛,既有政治人物元素,也有關於原住民文化,也有不少以動物為題的作品。散步於街頭,記得留意塗鴉上的簽名,INTI 與Un Kolor Distinto是最著名的兩個。Un Kolor Distinto是兩名瓦爾帕萊索土生藝術家組成的團隊,他們分別是叫Jekse和Cines,在瓦爾帕萊索以巨型壁畫打響名堂。他們在市內最具人氣的作品,一定是這個以春分、夏至、秋分和冬至為題,用色豐富奪目的作品,巨作有近五十米高,分佈市內幾座大廈外牆,從市內多個地方及高處都可以見到。這系列的壁畫,藝術家是想要表達生命的盛放,人與人之間的愛。

至於另一位名叫Inti的藝術家,常常以安弟斯土著的Ekeke神為題,表達貧富懸殊的主題。有趣的是,Inti這個名字,在印加語也有太陽神的意思。Inti這位來自瓦爾帕萊索的街頭藝術家,已經斐聲國際,在世界各地不同城市繪出彩虹。

有人說過,瓦爾帕萊索不需要任何旅遊指南去推介,因為最好的旅遊介紹,已經由聶魯達寫過了,再沒有人能超越他。抄錄以下一段他在「瓦爾帕萊索的流浪漢」的文字,或許也能迷倒了你?

「瓦爾帕萊索與聖地亞哥近在咫尺,只有草木雜生的山巒把它們分開;山峰像方尖碑那樣高聳入雲,長滿了滿懷敵意而又繁花盛開的大仙人掌。然而,瓦爾帕萊索與聖地亞哥之間又有一種永遠也無法確定的距離;聖地亞哥是被冰雪高牆囚禁的城市,而瓦爾帕萊索卻向茫茫無際的大海,向城市的喧鬧,向兒童的眼睛敞開自己的大門。」


(原文刊於明錶Ming Watch 6月號)






Wednesday, July 31, 2019

到復活節島尋找摩艾


地球上其中一個最遠離人煙的地方—復活節島,是一個屬於智利領土的火山島,卻距離智利本國3,700公里遠。所以遊客要到復活節島,一般是從智利首都聖地牙哥坐飛機出發,千里迢迢來到這個偏遠一隅,就是為了到拉帕努伊國家公園(Rapa Nui National Park),親睹舉世聞名的摩艾石像(moai)。

巨型的摩艾石像,由土著玻利尼西亞人創造,根據研究,摩艾石像源起於祖先崇拜,當族群中的首領或重要人物離世,族人就會為他打造摩艾石像,這個重要人物就會透過摩艾石像精神長存,繼續守護他的族人。

摩艾石像的原材料,全都來自島上的一個火山石礦場Rano Raraku,土著在石礦場就地挑選材質,就地打造石像。摩艾在Rano Raraku石礦場完工後,都會被運送到特定的地方,安置於由小石塊推疊而成的石台(ahu)上,加上好像帽子形狀的髮飾,再配上由珊瑚製成的眼睛,摩艾才算峻工,起著保護土著的作用。如今在島上見到的摩艾像,大部份都缺了眼睛,傳說是土著戰爭期間,石像被推倒,眼珠被剜掉,因為土著深信只有加上眼珠的摩艾才有神力加持。

復活節島的機場很小,過關領行李前,可以先在機場買好國家公園的門票,公園門票由使用第一天開始計起,可以連續使用五天。島上有九百多尊摩艾像,五天之內,你能夠看到多少?

(刊於2019年7月TurboJet Horizon 飛航天地雜誌)






Sunday, June 30, 2019

[Guatemala] 在危地馬拉遇見馬雅文明的前世今生


危地馬拉共和國,一般簡稱危地馬拉,位於中美洲,北面接壤墨西哥、伯利茲,東南面是洪都拉斯與薩爾瓦多,東臨加勒比海,國名Guatemala 在馬雅語系裡,解作「很多樹」。不說不知,原來世上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古文明-馬雅文明,發源地就在危地馬拉,而不是墨西哥。現時危地馬拉人口約一千六百多萬,單單馬雅人,就佔了大約41%。

先來簡要說一下馬雅文明的盛衰。早於公元前2000年形成的馬雅文明,去到10世紀開始盛極而衰,直到16世紀西班牙人入侵,最後一個馬雅城邦落入西班牙人手中。西方文明入侵,壓抑本土馬雅文明。天主教與西班牙語伴隨入侵者介入原住民生活,不過馬雅信仰沒有因此消失,而是與天主教並存;馬雅人也沒有滅亡,而是以部落形式繼續散居於中南美洲,口耳相傳世代的習俗。至於馬雅古文明,從此與被遺棄的舊城一起湮沒於叢林之中,直到19世紀,才再次被西方探險家所發現。


今生今世,活的藝術


1979年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的安地瓜(Antigua)古城,是危地馬拉的重要觀光景點。安地瓜建於1543年,由於曾被西班牙殖民統治,城裡處處是保存良好的巴洛克式建築,還有昔日遺留下來的殖民時期的建築物、教堂等。一如所有由西班牙人興建的城市,安地瓜的城市建造同樣以中央廣場為中心,圍繞這個廣場是教堂是迴廊。廣場正中間是不知由誰人重建的噴水池,池裡的雕像是乳房會噴水的石像,遊人看著覺得有趣,倒是當地人一派怡然自得,隨便在樹下乘涼聊天。中央廣場以北是所有遊客必到打卡的Arco de Santa Catalina,黃色的拱門提醒著遊人這裡的殖民地歷史。安地瓜最興旺的是旅遊業,街道兩旁盡是旅行社和賣紀念品的小店,還有各有特色的餐廳。走在路上,如果不是處處見到穿著傳統馬雅服飾的女士,在街上販賣各種紀念商品,還真會錯覺自己來到西班牙的小城鎮呢。

搜尋危地馬拉的旅遊資訊,一定會被穿著傳統服飾的馬雅婦女所吸引。在危地馬拉,傳統的馬雅民族服,並不是用以招徠遊人的技倆;穿著民族服的馬雅人,不是演員,他們是活生生的文化與藝術表表者;傳統的馬雅服飾,由布料的織造、棉線的染劑,都以人手製作,材料天然;布料上的織紋,每個馬雅部落都有自己的代表圖案,由媽媽傳授女兒,紡織知識就是如此代代相傳;布料上的刺繡圖案,也各有不同意義。如果你會一點西班牙語,不妨試著跟那些馬雅婦女聊天,他們都很樂意告訴你,那些刺繡圖案代表著什麼樣的故事。

別看安地瓜安靜詳和,這個地方可是劫難重重。這裡曾經是西班牙殖民時期的第三個首都,後來在1717年,危地馬拉發生7.4級大地震,安地瓜許多房屋倒塌;1773年,地震再次重創安地瓜,政府才於1776年正式決定遷都至今日的首都-危地馬拉市(Guatemala City)。所以安地瓜其實是西班牙語La Antigua Guatemala 「舊危地馬拉」之意。危地馬拉的首都由於治安不靖而聲名狼藉,不少遊人在首都機場下飛機後,就乾脆跳過首都,直接坐車來到美麗的安地瓜舊城。

危地馬拉境內有37座火山,當中有4座是活火山,其中2座活火山,就在安地瓜附近,而由於古城內沒有高樓大廈,隨便走到那裡,都可以看到火山成為這個古城的背景。天氣好的話,還可以見到火山噴出的煙霧。

在安地瓜城內,只要徒步半小時,就可以走到十字架山(Cerro de La Cruz),這個山頭有最好的位置去鳥瞰這個古城,而古城盡頭就是擁有對稱外型的水火山(Volcán de Agua),除了遊客,還有不少當地人到那裡溜狗或野餐呢。十字架代表的是西方宗教與文明,來到中美洲,在巨大的火山前,竟然顯得渺小。我不知道馬雅人來到這個山頭,會不會想起那段被侵略的歷史;或者,大家都只是努力地,把當下活好。


風箏節與死亡


對於死亡,馬雅人有自己一套理解。墳場的顏色色彩繽紛,如夢如幻。每年的11月1及2日,是危地馬拉的特別節日,第一天是聖靈的紀念日,第二天是紀念過身的平民。概念其實類似我們的清明節,由十月底開始,墳場就會變得非常熱鬧。後人會預早為墳墓從新上色,帶來鮮花食品,在墳前聚集,清潔墓地四周,然後就會開始在墳前吃喝聊天,有些人甚至會安排樂隊來到墳前演奏音樂。最特別的是,危地馬拉這裡,人們還會用特別製作的小風箏來作墓地裝飾,大家也特別喜歡在這段時節放風箏,風箏高掛天上,跟逝去的人最接近,是表達在世者對亡魂的思念。

此外,在Santiago Sacatepéquez和Sumpango,每年這個時節,都有風箏盛會,巨型的風箏佇立於空地,各領風騷。這兩個地點,距離安地瓜20至25公里遠,每年的11月1日,就會舉行風箏節。

也許是前一天還在下雨,我們來到Sumpango現場,雖然人頭湧湧,還是看見不少巨型風箏攤在地上,要集幾個工作人員之力,才可以把巨型風箏立起來。聽當地人說,從前人們都在附近的一個公墓上放風箏,不過由於人愈來愈多,常常踩在墳墓上,為了尊重死者,放風箏的傳統,就改為在附近的大空地舉行風箏節。

巨型風箏上的圖案,無關死亡;雖然主旨各異,不過繪畫內容大都是關於民族歷史與文化。巨型風箏色彩艷麗,高十多米,雖然飛不起來,卻以傲然之姿,向世人展示著當地獨特的文化體驗。


前世的印記


提卡爾國家公園(Tikal National Park),是馬雅人的前塵。佔地575平方公里,茂密的森林深處,隱藏著的是神聖又神秘的馬雅遺跡群。考古學家推測,馬雅人在大約三千年前來到今日的提卡爾一帶。這裡慢慢演變成一個重要的商業交易場所,也是當時的文化與宗教中心;今日吸引萬千遊客的龐大遺跡群,則建於大約七百年前,那時提卡爾成為了馬雅人最卓越的城市,人口估計有100,000人。不過自此文明高峰過了大概一百年後,馬雅文明突然衰敗,提卡爾城被遺棄,其後逐漸雜草叢生,隱沒於樹林之中。

蔓生的熱帶樹林,讓古馬雅人的建築,得以良好隱藏,竟然逃過了1525年入侵該地區的西班牙侵略者。一個年代的歷史和文明,就這樣被遺忘了,也因而,避過了被西方文明所摧毀。直到1848年,消失的古城才再次被由危地馬拉政府派遣的考古隊伍所發現。1950及1960年代,考古團隊正式把現場修復至現時模樣。1979年,聯合國把整個提卡爾城列入世界遺產。

遺址佔地龐大,最引人注目的,一定是被稱為Great Plaza的大廣場。早上來到廣場,夠安靜的話,會聽到、甚至看到巨嘴鳥在林間飛翔的身影;然而,廣場上最著目的,是兩座互相對望的石砌金字塔:Temple I 及Temple II。Temple I 又名Temple of Jaguar,是為了紀念和埋葬偉大的Lord Jasaw Chan K'awil而建設,這位統治者在自己還在位時就開始建造這座石塔,高約47米。可惜的是Temple I 不開放讓人攀爬,要鳥瞰廣場風景,就得到對面又名Temple of Masks的Temple II去。Temple II據說是園內修復得最為完整的一座金字塔,高度只有38米,據考古研究,這座金字塔同樣由Jasaw Chan K'awiil I建造,目的是紀念其妻子。兩座金字塔一高一矮遙相對望,可能是一段愛情的見證。

古馬雅人建造的最高建築物,據說是園內的Temple IV,樓高65米。我參加了日出團,一行十多人,跟著導遊,靠著微弱的頭燈,摸黑在潮濕的樹林中行走。據說這一片原始樹林裡,除了猴子和鳥,還住著美洲豹,我們沒有遇到猛獸,小心翼翼走著走著,就來到了Temple IV前。周圍仍然黑漆漆,我們沿著後來才興建好的木梯子,安穩地爬到六十多米的高度。我們就那樣坐在石階上,等待晨光乍現的一刻。Temple IV其實還未完全修復好,部份位置還撐著支架。晨霧太濃重,我們終究沒能看到日出,只是看著腳底下的樹冠,森林悠悠在晨光中轉醒,開始鳥鳴、猴叫的一天。

提卡爾遺址是好幾齣電影的拍攝地點,其中一齣是1977年拍攝的Star Wars。看著1977年的電影畫面,那片樹林與穿透樹林而出的石塔頂部,跟2019年的景色全然沒有分別。時光流轉千回,或者,也真有什麼,由天地初開之時,就一直流傳到今天。

(原文刊於2019年6月號 Jet Magazine)









Sunday, May 19, 2019

[Colombia] 背遊南美最最最北邊


跟朋友說,我要向南美洲的最北點進發。朋友戲謔,那即是北美?哈哈哈⋯⋯其實呢⋯⋯南美洲的最北端,是哥倫比亞國境內,一個叫Punta Gallinas的地方;那是一片黃土風沙之地,沙漠的盡頭,就是一望無際的加勒比海。有一個巨大的沙丘,像海岸邊用黃沙築成的圍牆。人生充滿矛盾,人住在海岸線前的沙漠裡,面對茫茫大海,沙漠上卻滴水不到。簡陋的燈塔長滿鐵銹,面向加勒比海,卻不知道哪一天會倒下。

Punta Gallinas位於La Guajira半島,La Guajira半島可以分為三部份,分別是 Southern Guajira(大城Riohacha位於這裡),Middle Guajira(與委內瑞拉接壤),以及Upper Guajira(南美洲最北端)。

我清晨摸黑從哥倫比亞Santa Marta出發,坐車到Riohacha,在Riohacha跟同團的美國男,一起吃了個早餐,與其他團友會合,就坐上車子出發。此行除了我和美國男,還有兩個歐洲年輕女生,一個哥倫比亞女人,一個導遊兼司機,一行六人。大家在車上自我介紹一番,兩個歐洲女生,其中一個會說一點點西班牙語,美國人呢,只會英語,哥倫比亞女人只會西班牙語,導遊呢,自稱會一點點英語。


買路錢,是純淨水


離開Riohacha後,車子開始向一片荒蕪駛去。沿路經過了一堆堆矮樹叢,然後是一些仙人掌。偶然有幾隻瘦小的羊在路旁吃著不多的葉子,周圍都是沙塵滾滾。經過一些路段,有一些像古時的驛站,不過要簡陋得多了,小孩會在那裡等著,很多時候會幾個人一組,分站在路旁,各自牽著繩子兩端,造出一個簡陋的路障。這時,車會駛慢,導遊會把一些預先買好的食水(通常是小包裝的,像我們的紙包飲料,不過那是用密封膠袋盛裝的食用水),拿出兩三包,分給小孩。孩子拿到水後,就會把繩子鬆開,讓車子前進。

我們的導遊沒有多解釋什麼,不過我在報團的時候,旅行社職員早有跟我提到這種情況。他們都是住在La Guajira的 Wayuu族土著,由於他們認為土地是祖先留給他們的,他們世代居於此處。到訪當地的旅行團,都習慣會給他們一些食水、餅乾或日用品等。他們不是乞丐,只是習俗如此,就當是付點買路錢好了。我後來再問了導遊,原來有些時候,當哥倫比亞地方政府與Wayuu族人關係緊張的時候,族人會把進入La Guajira的車路封起來,不讓任何外人通過,旅行團當然也不可以。

來到第一個停靠站,是曬鹽場 Las Salinas de Manaure。海鹽在附近的Honda Bay抽取,在這裡曬乾及進行必要的工序等,之後就會賣出去了。周圍都是鹽山,就隨便堆放一旁,在太陽下,彷彿白雪一樣。太陽很猛烈,周圍都映照著耀眼的白光。錯覺以為自己來到雪地,但堅硬結實的質感,提醒我們,腳下的是鹽田而不是雪地。

我們在這裡遇上一個長得黑黑的Wayuu族女生,瘦瘦小小的,不知怎麼,她就一直跟著我和那位哥倫比亞團友,大概因為只有我們能跟她溝通,因為她可不會說英語。小女孩走到我身邊,很自然地拖著我的手,用軟軟的童音跟我們說話。在她的小手牽上我的大手的瞬間,我的心就融化了。似懂非懂地聽著她的呢喃,她小小的、粗糙的手一直沒有放開,就一直陪我們在鹽田上走著。一邊走,小女孩一邊總不忘向我們推銷她手上的一樽鹽。那是機器把海水抽到這個曬鹽場,歷時六個月曬出來的海鹽。同行的哥倫比亞女人,聽說海鹽可以用來做磨沙和按摩,就跟小女孩買了一樽,打算帶回去送給媽媽。我不知道小女孩為什麼不去上課,而是在推銷產品。到底她是已經下課了,還是家人覺得讓她賣東西比較有成本效益?我沒有幫小女孩買下那樽鹽,只送了她朱古力餅乾,她的憨笑依然美麗。 


向荒漠前進


離開曬鹽場之後,我們來到Uribia的小市集,這裡可算是Wayuu土著的首都,有一些矮小的平房,一些小商店。導遊吩咐我們在這裡做最後的補給,要買足夠三天的飲用水,如果還需要零食、日用品之類,都可以在小商店購買,之後車子深入沙漠地帶,就沒有補給品了。導遊用西班牙語講完一輪,大家等待他再用英文再說一下,畢竟同團不是每個人都會講西語啊。然後,他竟然毫無悔意地向我看過來,你會英語,你來說吧。我當下傻了眼,你是導遊啊,你不是會一點點英語嗎?你連嘗試都不嘗試一下,就乾脆不理了?我呆了半晌,然後說:「你不是會說一點英語嗎?我西班牙語沒有很好。」他又看向哥倫比亞女人,她就基本英語的程度,也不足以做我們的橋樑。看著美國男和兩個歐洲女生傻呼呼看著我們三個,於是我明明真金白銀付費參加旅行團,結果不單沒有如盤算中的西語、英語講解各聽一次,結果卻成了隨團翻譯人員。當然我既不是受薪翻譯,西班牙語程度也沒有好到可以一字不漏全翻譯出來,那我就隨心啦,聽到多少盡量譯多少。好奇問團友,報團時有沒有了解過導遊到底會不會說英語呢,完全不會西班牙語的美國人傻傻的說,自己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我幾乎就想在他面前翻白眼了。

我們的團費包三餐和住宿,但三天的飲用水需要自備。我本來就在市區預先買了三瓶大裝水,來到這個小商店前,已經開始感受到沙漠的炙熱,於是又多買了一些水,心想如果喝不完,可以留給當地人或者自己帶回市區再喝也可以。同行的其他團員,也掙取時間在這個小商店購物。

離開小商店,我們往Cabo de la Vela 午餐去。在一片荒涼之中,有好幾幢簡陋的水泥平房,附近是一些茅草塔的小屋。我們在其中一個小平房裡午餐,在這樣的環境,我們最需要的卻是電插頭,大家二話不說都拿出電話與相機來補充電力。午餐嘛,期望不大,典型的烤雞或烤魚選擇,配菜是哥倫比亞常見的烤香蕉,還有一瓶汽水。

之後,我們在炎熱的大太陽底下,往Cabo de la Vela 另一個重要景點 el Pilón de azúcar 進發。 el Pilón de azúcar直譯就是「糖丘」的意思,不過這不是什麼糖廠遺址,而是一個沙灘。沙漠地帶上一個小小的沙灘,加勒比海就在眼前。海有浪,卻不傷人,可以泡到水裡去游游泳。據說,由於黃沙在太陽下,彷如黃糖一樣,遠看好像把那裡一座石山覆蓋,因而得名「糖丘」。這裡是旅行團的必經之地,不少Wayuu族人都在這裡做小買賣,就簡單搭了一個小小的草棚,幾張簡陋的木材做的椅,女的Wayuu族人在那裡編織手袋和手繩,男的在一旁不是睡懶覺,就是用一個小小的手提冰箱做買賣飲料的小生意。我們買了啤酒,享受著夾雜黃沙的陽光與海風。這裡賣的啤酒,大都是從旁邊的委內瑞拉運過來的。我們都買了啤酒,美國男卻買了一支變壞了的啤酒(他喝了一口立即面容扭曲吐了出來),還好無須多講,商販就給他換了瓶新的。

離開海灘之後,我們就往Cabo de la Vela一個叫El Faro(燈塔)的地方看日落去。據說這裡的日落很美。所謂的燈塔,其實就是一個破爛的鐵塔,大家就坐在那裡,一邊嬉笑,一邊等待日落。Wayuu族的小孩很機靈,看我們一班遊客爬了一段上坡路來,當然就向我們兜售冷飲。誰要買,他們就快速奔下斜路,帶冷飲上來。小孩子都是精力無限的,倒是那些成年人,就像所有來自熱帶地方的人,都是一臉慵懶,對一切都是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


買手工藝品吧


晚上也是在同一個餐廳吃差不多款式的晚餐。當然大家第一件事也是先找地方把手機和相機充電。插頭有限,而充電的過程很漫長。科技已經離不開我們的生活了,很難想像過沒有電力的日子。等晚餐的時間,閒著無事,我走到餐廳門口,Wayuu族的女人和小孩在售賣手織袋和手繩。出發到哥倫比亞前,我在看旅遊資訊的時候,就被那種手織袋的色彩繽紛吸引。那種袋子西班牙語叫mochila,在西班牙,這個字解作背包;來到哥倫比亞,這個字別有意思,只要提起mochila,大家就知道你說的是Wayuu族的人手編織單肩袋。餐廳門口的燈光很昏暗,我把幾個袋子拿到餐廳裡較光亮的地方細看。兩個Wayuu族女人跟著我一起,臉上帶著害羞的笑容。她們當然不會英語,我用西班牙語跟她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我拿著兩個袋子,選擇困難症發作,問另一個旅行團的導遊意見(我自己的導遊不知道在哪兒躲懶了),這位導遊,原來是Wayuu族人,他悄悄教會我怎麼分辨他們的手藝。價錢不貴,於是我也沒有怎麼議價了,順利買下了袋子。另一個土著想我把另一個袋子也買下,但我覺得買一個好的,就心滿意足了,改為幫她買了一條手繩,然後她們幾個女人和小孩就開開心心地收攤離開。Wayuu族在沙漠沒有太多賺錢的方法,山長水遠來到這裡,就直接向她們買點工藝品吧,這是支持他們生活的最好方法。

在沙漠,沒有熱水浴,水壓也不猛,例行公事快快把自己沖洗乾淨就算。這晚睡覺的地方位於戶外,就是海灘上一排排的吊床上。大概這也算是幕天席地的一種,就幻想自己過著遊牧民族的生活吧。躺在吊床上,還沒有很想睡,就摸黑在沙灘到處走走,抬頭看看不多的星。走累了,回頭聽著海浪聲入睡。清晨時份,天空轉成魚肚白(這比喻真陳腐,卻如此真實)。睡醒了頭髮帶著海風的黏稠。

遇上荷槍實彈的軍人


第二天的行程是向Upper Guajira的Punta Gallinas進發。沿途繼續是不毛之地,車行一段時間,先停靠在一個風力發電場外。那裡風大得不得了,據說這一帶的電力供應,就靠這些風力發電設施。我們在這裡逗留了大概十五分鐘,拍拍照就離開了。然後車子繼續在沙漠一路顛簸,途上偶然是乾得不能再乾的植物,還有一次又一次來收「買路錢」的Wayuu土法「路障」。

後來,在路上遇到真的路障,是哥倫比亞荷槍實彈的軍人。我們被趕下車,他們仔細檢查了我們的車廂、車尾箱,袋子都要打開讓他們檢查。軍人樣子很嚴肅,也不多話,我們一切只照著辦。傻呼呼的美國男,在這時候竟然拿出手機,問軍人可不可以跟他自拍。我和哥倫比亞女人互相對望,白眼幾乎要翻到後腦。到底是什麼樣的腦筋會想要在這種時刻,跟軍人自拍合照?我的天呀。那軍人當然是目無表情的拒絕,讓美國人站到一旁,不要礙事。當時的氣氛有點嚴肅,大家都有想過,把財物留在車上安不安全,不過又無可奈何。導遊也是一臉嚴肅的樣子。我們後來才知道,原來軍人是怕我們的車上會窩藏了偷渡的委內瑞拉人,所以進行了嚴格的搜查。如果有留意新聞,你也許會知道,委內瑞拉由於本土經濟不穩、治安不濟,很多人都選擇離開家園,進入委國的邊境國家。哥倫比亞接近委內瑞拉,有不少委內瑞拉人滯留,廉價勞工、行乞、搶劫等社會問題持續發生,在La Guajira這片與委國接壤的土地,派駐軍人作嚴格把關,實在無可厚非。

一路上塵土飛揚,除了黃沙碎石,就是仙人掌與乾瘦的沙漠植物,沒有飛鳥,連蟲都不多見,沙漠地區真可說是個鳥不生蛋之地。車子一路走走停停,每次下車,我們都把握時間瘋狂拍照,我們也總是被眼前的景象迷惑。如果真有某個造物的神創造了天地,或者,在鳥不生蛋之地,你們活得並不富裕,但是,你們擁有的是眼前那片美麗的藍天、白雲,那片沙漠遇上加勒比海的風景與風情。

午餐在一個土房子裡面吃。看得出來是新建的房子,就為了發展旅遊業。房子還在擴建,似乎還同時兼營旅舍。洗手間就在戶外,四面矮牆,沒有天花板,沒有電燈,也沒有自動沖水系統。餐廳/旅店同時兼營雜貨店,想買汽水、啤酒都可以。十歲不到的小孩,看來是老闆的孫子,躲在小雜貨店裡,不時向我張望,我猜是因為少見亞洲人的緣故。午餐後,大家都在餐廳供應的吊床上午睡,我們的導遊也不例外。我和同團的哥倫比亞女人毫無睡意,就在餐廳兼營的雜貨店買了啤酒,坐到一旁聊天。


南美洲的最北點,在這裡


午休結束,太陽依舊猛烈,我們卻即將要到Desierto de Taroa,「享受」陽光的洗禮。這個沙漠,就是一個立於加勒比海前的巨型沙丘。下車之後,我們被眼前的沙丘震懾住。要穿越這座金黃色的沙丘,才可以看到加勒比海。太陽把腳下的黃沙曬得焦灼,我們沒有辦法把鞋子脫掉前行,只好慢慢一步一步走去。如果你有試過穿著球鞋在沙灘走,你大概就可以幻想到,那樣子走上坡路會有多辛苦。烈日下走走停停,上到沙丘最高處,是撲面的海風。風夾著沙吹來,皮膚被刮得有點疼。沙被風吹得千變萬化。眼前的黃沙與加勒比海,竟然美麗得讓人神魂顛倒。遊人不多,也許是午後的陽光依舊猛烈。沒有樹蔭,就靠海風解暑。我幻想中的沙漠只是一片虛無,不過人世間,絕對的虛無與空靈,相信並不存在。

在沙灘玩了半天,我們再開車向南美洲最北端進發。眼前的Punta Gallinas,據說有最美麗的日落。一輪擾嚷拍照過後,我們靜下心來等待日落。看著天空的顏色隨著日落而變幻,人們都變得肅穆。我想是因為感動的緣故。我不敢說這裡的日落最美,因為我還未走遍地球。這裡的日落,美麗卻散發淡淡哀愁。

三天兩夜的南美洲最北端之行,景點不算多,行程也不緊湊,一天很多時間都在車上過。在荒蕪之地,就享受天、地的和諧。沒有網絡的日子,要省電的日子,沒有自來水的日子,洗澡水用桶子盛著的日子,文明,原來都得來不易。我們長久以來畢竟都活得太幸福,太理所當然。

沙漠的生活不容易,但總有人選擇世代定居於此。Wayuu族人過著清貧的生活,就為了守住祖先應許他們的神聖土地。如果低頭只有沙石,那就抬頭望向天空,那才可以看得更遠。我在他們清純的笑容中,總會看到自在與悠然。千里迢迢踏著眼前一片貧瘠的土地,我彷彿了解到,我們富裕的人生,確實缺少了一些什麼。

(原文刊於2019年5月號 Watch Critics 名錶論壇)












Tuesday, April 23, 2019

[Colombia] 開一道門,窺看百年孤寂的哥倫比亞


哥倫比亞不是一個熱門的旅遊點,更遑論Aracataca。這個小鄉鎮,中文就暫且音譯為「阿拉卡塔卡」。阿拉卡塔卡有甚麼特別?回答這條問題前,筆者想先問問你,你知道誰是Gabriel García Márquez(馬奎斯)嗎?

馬奎斯在哥倫比亞家喻戶曉,在國際文學舞台上亦成就顯赫,曾奪得1982年的諾貝爾文學獎,是首位獲此殊榮的哥倫比亞人。他的著作曾被翻譯為多國語言,在華人圈子中最著名的,首推《百年孤寂》這部長篇巨著。《百年孤寂》以虛構的小鎮Macondo(音譯:馬康多)為背景,故事維繞Buendía家族七代成員,經歷內戰、屠殺等的洗禮,最終步向死亡。這部文學巨著,揉合魔幻與現實的寫作手法,彷彿建構著一個虛幻的時代與家族,寫的卻其實是哥倫比亞的歷史與創傷。

接下來要介紹的,就是跟馬奎斯與《百年孤寂》淵源甚深的Aracataca(阿拉卡塔卡)。


虛構城市.真實人生


如果說馬康多是世界上最多人認識的虛構城市,那麼,阿拉卡塔卡卻可能是世界上最不為人知的鄉鎮。偏偏兩者都注滿馬奎斯的靈魂。

阿拉卡塔卡沒有因為馬奎斯而得到應得的關注,世界各地的旅遊觀光書也沒有大篇幅介紹這個地方,也可能因為如此,這個地方才可以保留那一份獨特的鄉土情懷。這裡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馬奎斯的出生地,他的故鄉。馬奎斯1927年在這個加勒比海邊小鎮出生,在這裡與外祖父母居住到89歲上下,才被父母接到第二個地方生活。孩童時代的馬奎斯,在這個小鎮靠著外祖父說的故事作為娛樂,他獨特的幻想力,可能就在這時開始萌芽。

長大成為作家,馬奎斯以阿拉卡塔卡為藍本,建構出無論在文化背景、歷史背景與地理位置都與這裡相似的虛構城市--馬康多。馬康多這個名字的由來,是這樣的:一次,少年馬奎斯與母親坐火車,火車停靠在一個杳無人煙的小鎮站頭,火車再度行走時,經過一個香蕉種植園,在閘門上寫有Macondo(音譯:馬康多)。這個名字吸引了少年馬奎斯的注意,不過他並沒有深究這個字的意思。直到他年歲漸長,才了解自己當日是被這個字的詩意讀音所吸引。這個字原來是類似木棉樹外型的一種熱帶樹木,這是馬奎斯後來無意中在百科全書讀到的。

或許人生的種種安排,都是冥冥中自有主宰,馬奎斯的父母親,怎麼會想到留下這個兒子在一個小小的鄉鎮,最後竟然滋養了他童稚的心靈,並且豐富了他往後寫作的靈感?


初見


筆者從哥倫比亞Santa Marta 出發,往南面坐了一個半小時巴士,來到阿拉卡塔卡。一下車,遠遠就見到對面馬路一大塊新建成的歡迎牌坊,色彩繽紛地寫著Aracataca,畫著馬奎斯與黃蝴蝶。不遠處聚集著一班三輪車夫,等待生意。遊覽這個鄉鎮,可以付點小錢給那些三輪車夫,讓他們載你到需要的目的地。大概這也是除了騎單車和走路以外,唯一的方法。

如果你會說西班牙語,車夫還會肩負起導遊的角色,跟你說說街角故事。可惜筆者那位車夫說話口音很重很不清晰,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似懂非懂地聽(感覺他也不太在乎我是否聽懂,只自說自話),然後虛應過去。雖然後來發現車夫為人不老實,不過都是後話了,也是在車夫帶路下,路過不少美麗風景。

路上看到不少壁畫,除了馬奎斯,還有很多哥倫比亞的作家、音樂家、政治家。其中一堵牆上,既繪上那些名人肖像,也記下了他們的生卒年月日。大部份都已辭世,他們代表的,也許是一個時代的終結?我只是過客,在三輪車上巔簸前行,想了解更多,聽著車夫的鄉下西班牙語,也就作罷。

三輪車開到一個翻新了的火車站前停下。火車話是醒目的黃、綠、白色組合,火車路軌向遠方蔓延。曾經,火車把城市的文明發展帶到這個鄉鎮。二十世紀初,美國企業The United Fruit Company隨著香蕉種植業的發展,斥資興建這條鐵路。隨著火車鐵路而來的,還有電力供應,以及其他現代設施。由於經濟蓬勃發展,世界各地移民湧入,在這裡發展事業,落地生根。1929年,美國經濟大蕭條,The United Fruit Company撒資離開,小鎮風光不再,回歸平靜。我站在翻新修葺過的火車站月台,那裡沒有候車的人,只有一個保安和一個修路工人,打著嗑睡。我站在那裡,幻想馬奎斯筆下的馬康多。

火車站附近,空白的牆上掛著宣傳橫幅,上面都是寫著關於馬奎斯的簡介。有些都讓猛烈的陽光曬得泛白。高高低低的亂掛,簡陋又隨意。


大宅博物館


是次行程重點是看馬奎斯出生成長的家園。不過他的家園早已不在,這個「故居」是盡量按原貌呈現的「博物館」。博物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進門,一名初中年紀的女生來招呼,說是義工,可以做免費導覽。於是我跟她一道走著。首先我們來參觀馬奎斯外祖父的書房/辦公室。馬奎斯的童年,有很多時間就在裡面看書,還有翻閱外祖父給他的西班牙文字典,而且讀得津津有味;外祖父對這位一代作家影響深遠,他的知識大門在那裡開始打開,外祖父也是他最親近的人。

我跟著年輕的導覽,穿過窄窄的長廊,還參觀了其他幾個睡房、飯廳與廚房。其中一個房間,是昔日的傭人房。馬奎斯的外祖父從軍,是舊日的大戶人家,在這裡,聘請了鄰近地區的土著作為傭人,照顧家人的起居飲食。傭人有時會跟小馬奎斯說各種神怪故事,年少的馬奎斯,因此培養出天馬行空的想像力。

舊式加勒比海大宅,都有一個很大的庭園,種著大樹,閒時就聚在一起聊天吃飯聽歌跳舞。這個庭園,也不例外,同樣也有一棵生得滿高、枝葉茂盛的榕樹。那是馬奎斯看過的同一棵嗎?或者是後來栽種的?導覽的妹妹太年輕,她大概不知道,眼前那棵大樹,見證過幾多段人生。


離開大宅博物館,在附近行逛。當天太陽很猛,氣溫很高,逛到一個昔日的電報局外,從外面看,滿有氣氛的,可惜卻剛巧碰上午休,無緣進去參觀。再坐上三輪車,走到鄉鎮的入口,那條阿拉卡塔卡河上方的橋上。下了車,在橋上往下看去,都是當地的哥倫比亞人,拖男帶女的在戲水。河水還算清澈,淺灘處碎石滿佈,有點像《百年孤寂》裡寫到的那條河,河裡的石頭,如史前巨蛋。



再見,不再見


橋上車輛來來往往,三輪車伕只是大殺風景地想要多收巨額服務費;我在腦裡幻想,萬一有什麼差池,應該如何應變;然後把所有財物都收進背包,把一點零錢收在褲袋,就這樣好了。

遠離了纏人的車伕,定下神來,又想起,書中人物曾經說過,所有東西都有自己的生命,只看如何喚醒他們的靈魂。在阿拉卡塔卡漫步時,我就覺得,這個小鎮像進入了長長的午睡狀態,暑熱和潮濕瀰漫,人不多,無所事事得像無主的孤魂。這個被遺忘的小鎮,靈魂有一天會被喚醒嗎?

(原文刊於Ming Watch明錶雜誌,2019年4月號)





Monday, April 15, 2019

Guatemala Lago Atitlan:在阿蒂特蘭湖遇見馬雅人

《美麗新世界》的作家阿道斯赫胥黎曾經到此一遊,並慨嘆這個湖區是人間仙境。傳聞《小王子》作家聖修伯里,來到危地馬拉時,曾經形容這個湖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湖泊。當地馬雅人形容這個湖水甜美,用湖水煮食、洗衣,可以帶來健康。

這個湖,被連綿的火山包圍。

這個湖,下午總會變得波濤洶湧。

這個湖,叫阿蒂特蘭湖,Lake Atitlán



阿蒂特蘭湖位於中美洲危地馬拉,一般可以從該國首都危地馬拉城 (Guatemla City)或舊都安地瓜(Antigua)坐巴士前往帕納哈切爾(Panajachel),車程大約三個小時。帕納哈切爾就位於阿蒂特蘭湖的湖畔,是一個小城,旅館、餐廳、紀念品商店主要散落在兩條大街,白天的時候,只要在小店前稍稍駐足,就會有馬雅原住民來向你兜售各種民俗工藝品。由於周遊阿蒂特蘭湖的旅人最先都會抵達帕納哈切爾,所以這裡亦變得非常商業化。晚上,不少餐廳都會成為旅人喝酒聊天的聚腳地,而原住民早就在日落前散去。

來到帕納哈切爾,感覺上就好像來到一個墟市一樣,衣食住行各樣所需都可以在這裡找到,亦有不少NGO在這裡設立辦事處。亞洲面孔在這裡算是少數族裔,除了幾家日本人開的旅館和餐廳,還有一家韓國年輕人開設的咖啡店,生意好像也很不錯。帕納哈切爾商業味濃,不過只要走到阿蒂特蘭湖畔,看著遠處三座壯麗的火山,不論白天還是日落時份,閒逸的氛圍同樣令人神往。

在中美洲,危地馬拉仍然保留大量原住民文化-馬雅文化。馬雅女人最擅長織布,每個部落各自有不同的圖樣,令人看得花多眼亂。來到帕納哈切爾,散落阿蒂特蘭湖周邊的是不同的原住民村落,有不同的馬雅部落聚居,我就挑了幾個有興趣的地方,坐船拜會。


尋訪原住民村落


帕納哈切爾有兩個碼頭,首先要決定自己想到哪裡,不要走錯碼頭。按旅館人員的推薦,我把San Juan San Pedro兩個小村落遊編在同一天,因為這兩個村落不大,如果沒有打算行山而只是隨便走走的話,可以上午先坐船到其中一個村落,下午再到另一個村落去。

首先我從帕納哈切爾出發,坐船到San Juan San Juan 其實是簡稱,全名是San Juan de la Laguna。上船前記得先跟船家談好價錢,一般會在開船後或下船時收取費用。船上,遊客與原住民各半;我們好奇打量原住民的衣著,對方只是見怪不怪地繼續按手機或自顧自聊天。下船後,看見碼頭上聚集著幾個導遊,也不特別熱絡,只是無可無不可地招攬遊人。San Juan不大,自己隨便逛逛就可以了。

San Juan這個村落,似乎最能夠保留當地人生活的味道,沒有過度開發成旅遊區。商販對於遊客當然熱衷,不過也不介意只是隨便兩句閒話家常。這裡最有特色的是以天然染料製作的紡織品與編織品,除了靠近碼頭的小商店,其他大都已合作社形式經營。什麼是合法社?通常就是由幾個婦女組成,把自己的紡織品、編織品集中在一起放售。有些合作社還提供工作坊,讓有興趣的遊客付費學習。我在San Juan閒逛期間,最少就看見兩家這樣子經營的合作社。走進其中一家,店裡放著圍巾、化妝袋等布製品,手工不俗,顏色也很別緻;店裡的馬雅原住民女人和子女在看店;店子後方是一個小小的園子,放著一台織布機。馬雅女子見我滿有興趣的,就開始向我介紹起這間店子來。女人仔細地在織布機上掛上紗線,示範怎樣一行一行織布,織出不同花紋;庭園裡種著細細的棉花樹,女人說,她們用的棉線,都來自自家種植的棉花(當然園子裡的棉花樹不足夠用來生產,主要目的都是用來向遊客展示);女人又讓我仔細看看紡織機附近、一棵樹的枝條,上面都是細細的,艷黃色的小蟲。這些小蟲,原來可以用來做天然染料;之後她又從店裡拿出其他東西,如樹枝、樹葉等,並洋洋得意地說,那些材料,煮過後都可以成為天然染料。她帶著驕傲地說,這個村子,世世代代都沿用馬雅祖先留下來的方法,製作染料去織布。說罷,在櫃檯拿起了一些外國人幫她們預備的宣傳單張,上面有她的模樣。原來她就是這個合作社的工坊導師,難怪做起介紹來一副胸有成竹、信心滿滿的樣子。可惜我打算接下來要到另一條村子去,不然倒想要跟她拜師學藝呢。

San Juan San Pedro兩個村落,有山路連接。走路的話,大概30分鐘就可以到達。不過聽說山路上不時發生搶劫,所以為安全起見,還是付一點錢坐tuk-tuk車好了。tuk-tuk車在阿蒂特蘭湖區很常見,一般都是10分鐘就能開車到達的距離,當地人與遊客都很喜歡乘坐,貪其便宜又方便。San Pedro最著名的是一座高山,遠看像印第安人的鼻子。我沒有行山,就找了個日本人經營的茶居,坐下來欣賞眼前的山明水秀。有人說San Pedro是背包客的天堂,這裡有語言學校,有廉價住宿,當然少不了背包客最愛的酒吧。橫街上都是賣手繩等紀念品的地攤。在金髮碧眼的遊人之間,我倒是想念San Juan 的安靜。


拜會原住民神祇


阿蒂特蘭湖區一帶,最大的村落要算Santiago了。來Santiago,很多人都是來尋訪馬雅人信奉的Maximón大神。Maximón是何方神聖?馬雅人相信,只要誠心向Maximón祈求,祂會有求必應。我的原住民導遊告訴我,在SantiagoMaximón每年都會搬一次家,每年都會交由不同的人「接待」,這個人必須德高望重,又要熟悉祈福的程序啦,而Maximón每年都會隨這個照顧者的喜好不同,而會改變外觀,不過通常都會著西裝繫領帶。Maximón也愛煙酒,所以這些貢品自然是少不了。見到Maximón,倒是令我想起從前在玻利維亞見過、專門保護礦工的魔鬼Tío。兩地原住民敬畏的神、鬼,似乎都充滿人性,煙酒不離身?

要拜訪Maximón,要付「入場費」,如果要拍照,就要再多付一點「拍照費」。我們來到Maximón的「住處」時,剛好有人在進行祈福儀式,我就站在一旁觀看了一會兒。負責儀式的人(應該算是巫師嗎?),口裡唸唸有辭,信眾跪在地上,誠心祈禱。巫師絮絮唸很久,後來離開現場之後,導遊告訴我,那個女信徒在請求Maximón幫忙,讓離家的男人早日回心轉意歸來。導遊說,誠心則靈,如果不相信MaximónMaximón就不會幫助你實現願望。我只是笑笑,無可無不可,反問導遊他相信嗎?他一臉認真告訴我,他沒有女朋友,本來猶豫要不要求Maximón幫忙,但他的奶奶跟他說,Maximón會賜他一個女人,但條件是Maximón會自己先享用啊,於是導遊就沒有求Maximón賜他女朋友了。


我倒忘了問,那個祈求自己的男人早日歸來的女信徒,她的男人也要先跟Maximón共享嗎?還是可以用其他方法「賄賂」祂?



(原文刊於Ming Watch 明錶雜誌,2019年2月號)






Saturday, March 30, 2019

PANAMA 巴拿馬,運河之外⋯⋯


關於旅遊,總是有很多出其不意,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不一定會事事順利,也不一定都有趣,不過都是故事,都是經歷。

又跑了三個多月的拉丁美洲。三個月的旅程,本來沒有安排要到巴拿馬去。不對,本來是一開始就要到巴拿馬去的。「本來」,是因為本來就接了一份freelance兼差,有一張香港來回巴拿馬的機票,還可以延期回港;雖然出發的日期有點倉促,但是正好配合了我計劃中的中南美洲之旅,所以毫無懸念地就接下了案子。沒想到那個freelance案子一直沒有推進,後來整個活動計劃更胎死腹中。失望是當然的了,賭氣的就把巴拿馬從行程規劃中剔除。

不過隨著行程的推進,走呀走,最後還是來到了這個國家。不過為免影響後續的時間安排,我只是在這個國家逗留了幾天,也只是逗留在巴拿馬市。


市區初探


巴拿馬城作為巴拿馬首都,走在土庫曼國際機場(Tocumen),就能感受到它的氣派。非常國際化的機場,沒有中、南美洲因為省電而常見的燈光昏暗,不少國際品牌可以在機場找到,更重要的是,這裡美金通用,無須兌換貨幣;巴拿馬政府也有發行自己的硬幣,面值與美金硬幣一樣。我收到巴拿馬貨幣都會盡快用掉,省得之後要把零錢兌換的麻煩。

離開機場,坐車到市區的路上,是早上七、八時的繁忙時間,有點堵車。遠遠見到的都是高樓大廈,難怪有旅人說巴拿馬城的新城區跟香港相似。車子在路上經過了一個外型奇怪的大樓,像個巨型螺絲,又有點像電鑽,有說只要見過它就不會忘記它的外型,因為實在太特別云云。我遠遠看著,只覺建築物毫不吸引,純粹好奇裡面的結構到底是什麼樣子。一路上司機都很健談,很自豪巴拿馬的發展,又說這裡的治安很好(我之前認識住在巴拿馬城的人卻說這裡治安有點糟)。或者大都市都是這樣,有的人在繁榮中過得安心自在,有些人卻對都市發展感到惶惶不安。

我在巴拿馬城入住的是Bed & Breakfast類型的小旅館。穿過了接待處和遊戲室,員工領著我來到庭園,那裡也是吃早餐的地方。沒想到庭園裡有一個小小的動物園,飼養了會打招呼的藍色金剛鸚鵡,還有其他不知道是什麼名字的鳥。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個籠子,裡面有一條氣定神閒的綠鬣蜥。員工說是因為老闆很喜歡動物,所以在庭園預留了空間來飼養。庭園裡有一條螺旋樓梯,員工吩咐了個男職員把我的背包幫忙提上房間。小小的房間沒什麼驚喜,裝潢簡單,共用衛浴設施。我沒有在房間久留就外出散步。

小旅館外面已經是馬路,行人道幾乎是不存在的,行人只能盡量靠邊走。巴拿馬城的車子都有點野蠻,途人只好自己小心翼翼。這裡的車子都喜歡亂響號,很討厭。走路5分鐘來到旅館附近的地鐵站。在巴拿馬城坐地鐵很方便,因為他們的地鐵就只有一條路線,只要搞對方向,輕鬆地就可以來往市區不少地方。地鐵費用不高,一美元買儲值卡,每一程車就幾毫子美金而已。由於不是每個地鐵站都有售票處可以找換鈔票,所以想要坐地鐵最好多預備一元美金,每次充值一至五元好了,因為機器不會找續零錢,入多了用不著多可惜。


到水產市場去


坐地鐵到位於Cinco de Mayo站附近的水產市場(Mercado de Marisco)吃海鮮,是歐美客很喜歡的活動之一。聽說這個市場由日本出資資助興建,屬於業界專屬市場(類似築地的概念?),不過同時也歡迎遊客參觀。我離開地鐵站之後,就按手機地圖的指示去找這個市場。地圖標示的路有點奇怪,不過我依舊跟著路線圖,一邊走一邊問途人。由於聽說那區的治安很一般,所以我有提高警覺,手機看兩眼就放回背包裡。走呀走,中途遇到個在抹車的的士司機,跟他確認了方向無誤,就繼續走去。走了一會兒,馬路上有人響號。看了一眼,原來是那位司機。他說要載我一程,不收費。我本來沒有打算要上車,不過他再三邀請,而且說附近一個女生走路不太安全,那我看他樣子也很老實(而且大白天),我就不客氣上了車。的士司機是最愛聊天的,一路上就跟我說那一帶治安有多不好,這樣那樣的,要我多注意。本來路程就不遠,司機先生果然不是壞人,我順利到了目的地,他就離開了。我本來還在想,他會不會是跟哪一個餐廳合作,把我載去後他能獲得一點佣金之類。原來我又想太多了。還是會有好人,只單純希望旅客對他的國家有好印象。

我來到的時間已經過了中午,漁市場裡面有點安靜,只有零星顧客。市場裡採光很好,有點魚腥味但不會覺得骯髒。魚販看到我都落力推銷,可惜我沒有打算要煮海鮮大餐呢。市場外面有十來間餐廳,提供不少海鮮類的選擇,當然少不了中南美洲常見的ceviche(醃魚生)。侍應都很落力推薦,介紹不同的午餐選擇。其實每一家的裝潢都差不多(就是沒有裝修),餐牌上有很多我不知道名字的魚。我隨便的從走道的一頭走到另一頭,遇上一個侍應(其實也不知道會不會是老闆之一),我覺得他特別用心,也有認真做好自己的工作,所以就決定光顧他。那他其實做了什麼呢?就是人人拿著只有文字的餐牌來推銷,只有他有多動腦筋,除了餐牌之外,再從自己的手機中展示店裡一些菜色的照片給我看。照片中的食物很吸引,所以就選了他這一家,雖然他不是最便宜的。旁邊食店的侍應本來用「美男計」來推銷,不過本小姐不為所動。反正挑任何一家都是賭運氣,我就挑選員工用心工作的地方。我覺得這個邏輯很多時都不會錯,尤其是當我選擇困難症發作時。

午餐後徒步到附近的Casco Viejo歷史城區,那是西班牙殖民時期非常興盛的地區,來到那裡可以欣賞到壯觀的大教堂及國家大劇院等。這個歷史城區,於2003年列入世界遺產,可惜我來到的時候,很多地方都圍上了裝修圍板,來得真不是時候。而且由水產市場走路過來的時候,氣氛都不大對勁,也不時看到警察巡邏,似乎這一區的治安並不好,有點金玉其外的感覺。我在Casco Viejo歷史城區逛著,沒有見到多少遊人,連途人也不多,即使並不是旅遊旺季,這樣的景像也著實令我提高了警覺。突然下起大雨,沒什麼好做就到巴拿馬運河博物館看看,收費不便宜還遇上臭臉的售票職員。博物館的設計也不好,資訊繁多卻雜亂無章,同一塊展板密密麻麻填滿了字,不同的字款只令人感到一陣暈眩。博物館的守衛大概閒著無聊,竟然走來跟覺得很不爽的我聊天,那我只好輕輕吐糟了一下。


鬧市中的綠洲


我來到巴拿馬城是十月,剛踏入雨季。每天只有上午的幾個小時是晴天,從中午開始就會一直下大雨到晚上。旅遊興致當然大減。我在晴朗的一天出發,到巴拿馬城中心位置的公園去,公園叫Parque Natural Metropolitano,就是大都會自然公園的意思,可從那裡俯瞰巴拿馬城。公園裡面有幾條自然步道,大概一、兩個小時就可以走完。蜿蜒的步道不難走,只是天氣又熱又潮濕,沿路都有指示牌,介紹林中的植物或是遊人有機會遇到的動物。平日的早上,人不多,可以見到有人在慢跑,有導遊領著遊人來觀鳥,有散步的當地人。沒有導遊也沒有關係,只要看到有幾個人熱鬧地聚在一起,抬頭看樹,小聲交談,就知道樹上必定有小動物可以看。我就是這樣發現了聚居樹上的一群mono tití小猴子,還有那隻在高高樹幹上的三趾樹懶。我們在樹下看小動物,小動物在樹上看我們,互相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大概在猜度眼前的人到底是否可以信任。我們當然沒有餵飼野生動物,就保持距離,互不干擾就好。

巴拿馬城有個新的自然科學博物館,叫BioMuseo。不知道什麼原因,好像沒有獲得大力推廣。我覺得算是滄海遺珠。除了上文提到的都市公園,我覺得這個博物館是我來到巴拿馬城後的另一個驚喜。BioMuseo以巴拿馬的自然歷史為主,裡面有簡單易明的展覽,講述這片在最近地質時期形成的地峽,對西半球的生態系統起著什麼作用。博物館位於巴拿馬城沿海的Amador Causeway,地點優美,博物館建築群由著名建築師Frank Gehry設計,外觀新穎又色彩繽紛。由外到內,地上都會有最佳selfie或拍照位置的提示,證明設計與管理的人都深明網絡時代,拍照打卡的重要性。我最欣賞館內有優良的採光設計,大玻璃窗直接讓溫暖的陽光照進來,看著陽光灑在地板上就會覺得暖心。館內的設計也是老少咸宜,大概因為是近年落成的關係,館內有很多互動的設施,在增進知識之餘,又不失趣味性。博物館外面是偌大的草地,園中正在著力栽種不同的熱帶植物,很適合帶小朋友來


巴拿馬運河


巴拿馬城的必到景點當然是巴拿馬運河。巴拿馬運河獲美國土木工程師協會選為現代世界的新七大奇蹟,它銜接起太平洋與大西洋兩大洋的交通,水閘系統長約80km,橫跨巴拿馬地峽,這個建設是為了讓海拔不一致的海面與人工湖(海拔26米高)串連。運河中有好幾段高低不同的水道,透過在運河中設置水閘,讓水位調整至一樣高度。等到水位調整至同一高度,船隻才可以前進至下一個水道。巴拿馬運河最初於1881年開始由法國修建,不過因為工程危險,以及疾病影響,很多工人死亡,於是便停工了。運河工程其後於1904年由美國接手,於1914年開通。巴拿馬運河建造成功,大大縮短了航行於兩大洋的時間,對經濟、航海、運輸的發展都很有幫助。不過美國長期佔有巴拿馬運河及其周邊的管理及營運主權,直至1999年才正式交由巴拿馬運河管理局營運。2007年至2016年期間,巴拿馬運河擴闊工程,歷時將近十年,終於完工,可以讓更大型的船隻經過這條海上航線。

對於這種工程系統,文科出身的我,似懂非懂地啃讀資料。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當然是親身見證最清楚明白。我在市中心的Albrook國營巴士話來回走了幾次,問了幾個人,終於找到去看運河的巴士。巴士站的指示不很清晰,或者是沒有太多遊客會坐巴士去嗎?我不知道。等了好久,才等到車頭寫有前往Miraflores方向的巴士。上車當然是先跟司機確認一下,告訴他我要到Esclusas de Miraflores(就是那個運河水閘的名稱),確認無誤就拍卡付錢。這條巴士路線會經過一些民居,所以大部份都是當地人。跟我一樣是遊客的,只有另外兩人。

為什麼要到那裡去呢?因為如果不想付昂貴費用參加巴拿馬運河觀光船,又想親眼看看水閘運作,Miraflores的水閘是最接近巴拿馬城的了。這裡設有一個遊客中心,定時播放關於運河建設的影片,還有一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博物館。博物館分類良好地介紹巴拿馬運河的建造史、運河與水閘功能,更有水閘系統的開合模型、船隻通過水閘的模擬船艙等,非常形象化。遊客中心的職員很貼心,會提示遊客什麼時間會有船隻開進航道。我來到的時候,由於船隻還沒開進這個水閘,我可以先慢慢觀看影片和參觀博物館。知識吸飽吸滿,就到最頂層看船去。到頂層的時候,由於下過雨,員工都忙著清理地上的積水。靠圍欄的部份都陸續站滿了人,大家都想在最佳位置看船看運河。大概是怕悶壞等待的人們,一直有把男聲在喋喋不休地廣播說話;我沒有細聽,就是在說運活的歷史、一些重要的figures等;於我而言,聽起來就像賽馬日的電視評論一樣:無論他說得多用心多有趣,我就是無法聽進去。

看著船開進水道,水位慢慢注滿;船隨著水位升高,閘門打開,船徐徐向前航去。一切都以一種既緩慢又快速的方式進行,好像是一眨眼的光境,就算是看過了這人類史上的龐大工程。聽過女性朋友說巴拿馬很無聊,大概就是說這種情景。男性朋友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不單對機械著迷,甚至聽那些廣播也覺得是個趣味。

小時候家住青衣,無聊的時候就會一個一個唸貨櫃上的公司名字。都是我不認識的名字,卻入了腦。旅行的時候,見到貨櫃船,有時候都會想停下來,好好細看。今次在巴拿馬運河上看到的,有哪些貨櫃,最終會來到香港?

(刊於2019年3月號Watch Critics 名錶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