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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January 5, 2020

[Spain] 我們出走,然後帶著故事歸來


這夜,敲打著鍵盤。打了又刪,刪了又打。風風火火的十一月。無論身在何方,心都無法平靜下來。無意識地刷著臉書,刷著幾個新聞頻道的直播,不覺就成了自六月以來的日常。想放空一下,就無意義地瀏覽旅遊網站,刷著機票格價網,幻想離開香港,去呼吸一兩口新鮮空氣;只是,肉體離得開,靈魂,也不過滯留在原地。

無心去玩樂。六月以前,不意掀起了上一輩子的記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一場旅行,是人生中的一場休假。那時候遇到的人和事,閒逛過的風景;那時候以為會記得一輩子的說話,忘了一些,又記得一些。遇上過一些人,不是失之交臂,就是在後來網絡盛行之後,在人生中錯開;然後,有那麼一位,就那麼在今年中因病離開人世。然後,久未聯絡的人們,又再次聯繫上,佯裝再次熟稔起來。懷舊,也懷緬青春。時間沒有等人,也沒有讓人重回過去。然後,我們再次在六月以後的漫長峰煙中失聯。

人生,大概就是這樣,有輕,有重。那時候看得很重的,如今,都只能夠看得很輕。雲淡風輕的安穩,就繼續留在遠方,好了。


年輕的流浪


那一次旅行,發生在很久以前,彷彿就不過是上輩子的殘留記憶。過了那麼多年,手提電話換了又換,我依然把那天的照片存在電話裡頭。如果抬頭沒有藍天,我就低頭向自己的電話尋求。那一片西班牙的天空藍,藍得很不真實;卻每每在低潮的時候,讓人重新振作。

那時候,我們都還很年輕,年輕得以為,天空觸手可及。

我是在台灣出版的MOOK旅遊書上讀到那個地方的。對香港人來說,那個地方,根本名不見經傳。旅遊書上也不過用了很短小的篇幅去介紹,算是首都附近的周邊遊,附帶一提那種,不是主流。我是因為那片藍色,立即決定即使它在天涯海角,我都要去到。當然,它不在天涯,也不在海角。那是一個叫Consuegra的地方,在西班牙托雷多省拉曼查地區的一個小城鎮。Consuegra位於 Cerro Calderico山脊之下,擁有一座外觀令人印象深刻的城堡,還有拉曼查地區典型的風車陣。對,你沒有看錯,風車不只在荷蘭看得到;在西班牙,原來也有風車,而且不只一座。那時候,每每跟人提起西班牙的風車,都總會換來一樣的反問:西班牙也有風車的嗎?時光流轉,我怎麼也沒想到,如今,香港的旅行團也會安排參觀那裡了。多年來,我把Consuegra納入我的私藏景點,想道可以保留那一抹寧靜。終究,也還是事與願違。畢竟,世界是愈來愈小了。只是,人們走過的土地更遠更寬廣,卻不一定更深入。

因為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那時候google map還未流行(也許還未發明?),網上資源也不普及,出門在異地旅行,本身就是一場冒險。好像是依著旅遊指南上的一句話,我們就摸索著,來到了馬德里一個大型公車站。擾攘了一輪,坐上了會停靠Consuegra的小巴士,我們就向未知出發。要知道,在沒有網絡的情況下,我們的西班牙語也沒有好到聽得懂難聽的鄉下話,車子一直開,我們的心還是帶著忐忑不安,深怕錯過了下車點,就不知道會流落到什麼地方。不是害怕迷路,只是擔心本來就預算不多的旅費,怕要多付冤枉錢。人們說年輕的流浪,將來會成為一輩子的養份,我想,至少在訓練膽子和理財方面,還真是愈年輕開始愈好。

小巴士開了一個小時或更久,我們到站下車。當然也是經過一番擾攘,那些應該下車與不該下車的猶豫。我出奇地記得,下車後,在人群中,我們失了方向。最後是靠著城裡的鐘樓,比對了簡陋的地圖,從而確認了方向。愉快地邁著步子,也不知道是因為身邊的人,還是因為終於來到這片夢想之地,我們一鼓作氣地朝著上山的方向進發。

那是盛暑的西班牙。我們踏著石階,走上山去。走呀走,汗流浹背。年輕不會累。喘著氣,喝兩口水,又可以繼續走去。在山頭稍一回頭,才發現整個Consuegra城鎮,就在我們的腳下;那些橙紅色的磚瓦屋頂,在陽光下顯得光鮮耀目。陽光很猛烈,所有東西都蒙上一層光暈。我們喘著氣來到了山頂,看著山下,以為這就是我們的世界,平靜而美好。

無法記起到底走了多久,總算看到映入眼簾的第一座風車。


與風車生死搏鬥的愚癡


乾燥而炎熱的平原上,矗立著12座風車。記憶所及,好像有一座還是兩座風車是開放予遊人參觀的。奇怪每座風車都有名字,彷彿一座座的風車,本來就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對了,每座風車的名字,聽說是按照著《堂吉訶德》的故事來命名的。也許你沒有認真讀過西班牙文學名著《堂吉訶德》,但至少你也許聽說過。那是西班牙作家塞萬提斯的名作,於騎士小說盛行的17世紀面世,然而那卻是一個反騎士小說的故事。故事的背景,是在一個沒有騎士的年代,主角堂吉訶德卻幻想自己是個騎士,展開了一場冒險之旅。他在拉曼查遇上了一座座矗立的風車,卻誤把風車當作是巨人,決意要打倒巨人。他無視同伴的勸阻,與「巨人」展開生死搏鬥,落得遍體鱗傷。他的行徑當然匪夷所思,故事以他從騎士幻想中清醒過來而終。關於這個故事,有人敬佩堂吉訶德對夢想的堅持和執著,有人笑對他的愚癡與執迷。或者,我們誰都沒有資格訕笑堂吉訶德。夢想本無罪,而真假又如此難辨。

因為《堂吉訶德》這個故事,因為那些矗立於拉曼查土壤上的風車,Consuegra因而成名。據說因為交通不便,所以到Consuegra遊覽的人,一般都喜歡自駕遊。我倒是慶幸我們是徒步從山腳走到這片乾旱的山頭,在彎曲的上坡道上,看著遠處雪白的風車,在西班牙盛暑的藍天下矗立幾個世紀,我們彷彿幻想到堂吉訶德當日遇見那些巨人的震撼。

西班牙盛暑的太陽很暴烈,藍天下連一片雲都沒有;還未走到風車座落處,我們先付費進去堡壘休息、乘涼。傳說建於12世紀的堡壘,1813年在戰事中摧毀,後來再獲得修建。堡壘用石材修建,非常堅固,老實說堡壘裡頭也沒有什麼好令人難忘的,不過倒不失為一個欣賞風景和乘涼的好地方!我們穿梭於一片片石牆細瓦之間,看白鴿在略略寬闊的石壁停歇繾綣。城堡再沒有起著保衛這個小城的作用,只是在涼快的石堡內,卻護蔭了受盡酷熱煎熬的人們。在堡壘休息夠了,就鼓起勇氣,再次走到狠毒的大太陽底下。

沿著車路走,偶爾閃避零星的車子與遊人。目標就是看看《堂吉訶德》朝思暮想要打敗的巨人。汗水掉了又蒸發,風車終於在望。果然,風車很巨型,在寬廣的山頭,彷彿在張牙舞爪般地嘲諷著堂吉訶德的愚癡。看資料,昔日有13座風車立於山頭,如今僅剩12座,雖然不是每一座都運作如常,但總算沒有被政府因為過時而清拆掉。其中有一座風車,開放來販賣紀念品,也開放予人參觀。高大的風車,圓圓的軀體內部,是一個難得的參觀體驗。以往,風車的擁有權,都是以父傳子形式世代相傳。如今,無需擁有權,只要走上狹窄的樓梯,你就可以看見風車的內部。風車塔裡面保留了昔日的陳設、結構,再輔以圖片說明風車的構造和用處。昔日風車利用風力的帶動,磨碎穀麥,而風車塔的窗戶,昔日是用來讓磨坊主人可以從這些窗戶上觀察風的變化,再對器材部份作出相應調節,不然有機會因為風太強而損壞整個風車結構;最壞的情況是因為過份的磨擦,生出火花,點燃了剛磨好的麵粉,而引發大火;風車如今安然存在,這些窗戶則讓遊人從高塔上欣賞到不一樣的美境。

我跟風車一一打過招呼,看著風車上的名字,彷彿就連繫上了感情。也許,在晚上,當山頭刮起奇詭的大風,這些風車就會活過來?回顧旅居西班牙的日子,我總會想起Consuegra這個地方。想要故地重遊,想重新拍過一批照片,但會擔心物是人非,會怕一車車喧鬧的遊客。Consuegra不大,在西班牙住久了,我後來才知道,如此一個小鎮,最有名的,除了因文學名著而揚名立萬的風車景色,原來還有每年一度,十月底的藏紅花節。藏紅花是西班牙最具特色的調味,煮西班牙海鮮飯一定會用上的天然食材,可為食物增添天然顏色和香氣。也許要再訪這個地方的話,我會挑這個節日吧?算是重新認識我所不知道的Consuegra。


給古城的情書


關於西班牙,旅人之間總愛問,你喜歡馬德里,還是巴塞隆拿,彷彿只要那麼一問一答之間,就會找到對頻道、能溝通的人。到過馬德里好幾次,我都沒有喜歡過馬德里。巴塞隆拿我是喜歡的,全因為整個城市充滿建築師高弟的怪奇建築。不過要說最愛,巴塞隆拿也上不到榜首。我只偏執地愛馬德里旁邊的薩拉曼卡古城 (Salamanca)。

一開始,我以為是我選擇了這個地方,後來我才明白,是這個地方選擇了我。我在西班牙的大小遊歷與故事,都在這古城裡開始。其實一開始,我不過覺得以整個西班牙來說,這個城市學費和生活費都相對便宜。又聽說那裡叫學生之城,有歐洲其中一所最古老的大學,西班牙語的發音也最好最清晰。又因為朋友的朋友推薦,就敲定了一間語言學校。我就是那樣誤打誤撞、順其自然選擇了這個地方的。當時的生活,除了上課,大部份的時間我們都在吃喝玩樂中度過。一邊玩一邊學習一種語言,這是最快樂最有效的學習方法吧?

Salamanca 有分舊城區和新城區,舊城區已列入世界文化遺產,我最愛的,也就是這個舊城區。舊城區裡,有一個被譽為全西班牙最美麗的主廣場。Plaza Mayor ,就是主廣場的意思。我還沒有機會走訪全西班牙的主廣場,只是單以馬德里來說,其 Plaza Mayor ,呈三角形,有點小家子氣;不像Salamanca 的主廣場,四四方方,大氣一點,而且旁邊石柱都雕上西班牙顯赫一時的人物頭像,讓你閒坐著的時候,也不忘歷史。

這個廣場,幾乎是由小酒館與餐廳環抱著的。不下雨的時候,店主都把桌椅放到店前方,讓喜歡陽光的大家,一邊呷著冰凍啤酒,一邊日光浴。歐洲人大概都很喜歡日光浴,所以露天位置,倒是比坐在冷氣間喝啤酒要貴一點點。那一點點,是為了陽光與空氣,還有間中來討吃的鴿子。

陽光特別猛烈的日子,你會看見人們三五成群的坐在這些開揚的位置,又或是架著太陽眼鏡,坐在廣場中央的石椅上、英泥地上,或坐著,或半躺著,悠然自得地聊天、讀報、看書、沉思。大家都走得很慢。我想,那就是西班牙古城的生活節奏。

旅居的日子,我最喜歡就是在古城裡散步。


除了Plaza Mayor,還有這一個地方。其實也不算什麼私房不私房景點,它本來就是古城裡的名勝景點之一。Casa de Las Conchas (中文意思就是貝殼之家),於1493年開始建造,不過它五百多年前的用途,現在都變得無關痛癢。現在它是一所公共圖書館。

它的特徵,是外牆上一枚又一枚的貝殼石刻。陽光明媚的午後,在圖書館前走過,總會看見一組又一組的遊客,站在這貝殼屋外,用心聽著導遊的講解。我也曾經混在人群中,仔細聽著各國語言的講解。我也曾經擁有這裡的借書卡,佯裝自己會一直居住下去。

曾經在這裡翻著讀不懂的書籍,曾經在這裡認真地溫習,也曾經在這裡隨便消耗光陰。

圖書館內寬闊的木桌旁,有一小方窗戶;我坐在桌子前,心神卻飄遠了。幾隻灰鴿子突然在小窗前略過,我看著出神。

圖書館鋪的是木地板;館內有一道木樓梯,連接各樓層。人在木樓梯、木地板上走動,就會發出格支格支的聲音。除了這樣的老調,圖書館寧靜得出奇。我大概是習慣了香港圖書館的吵鬧,倒忘了圖書館合該是這樣安寧的。因為這樣的一個早上,我愛上了這個圖書館;大概沒有愛上它的藏書,而只是它那一道發出古老夢囈的木樓梯。

當香港政府紛紛擾擾地說著活化這活化那的時候,我就會想念在這個古老建築內,悠然度過的那一個寧靜的早晨。

後來,每隔幾年,我總會找機會再回去西班牙,再回去這個古城。有時候跟朋友一起,有時候就自己一個人。我走過薩拉曼卡古城內的石板路,那些我以為一輩子都會記著的路。我記得一些,我忘掉一些。不拿地圖,腳踏實地重遊回憶中的路徑。看著城裡,開了什麼新的店,又留下了哪一些我們曾經喜愛的舊店與酒館。

還有那個在古城外圍的長途巴士話。在那個車站,送別過不少人,流過不少眼淚。後來又後來,我才明白,最難過的,不是離別;而是離別之後,一個人走回家的路。

儘管那趟旅行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當時的我,甚至無法預想,在往後許多個覺得悲傷的日子,就是靠著那些曾經見過的藍天而撐了下來。我們不會再經歷一次相同的出走,我走過的路,和你們想要看的風光,也許也不盡相同。寫了好幾年旅遊稿件,那些遠方的,那些鄰近的;我就是無法好好寫一篇攻略。我總覺得,旅遊,其實是一件很個人、很私密的事,就像人生。

我們出走,然後就帶著各自的故事歸來,這樣最好不過。


(原文刊於2019年12月號Watch Critics名錶論壇雜誌 )







Tuesday, November 26, 2019

GUATEMALA 危地馬拉,危不危險?



說到危地馬拉,你會想到什麼?大概是咖啡豆吧?我對危地馬拉的印象,始於童年。那時候,偶然會在電視新聞上,看到關於這個國家的新聞。至於內容是什麼,當然就忘了。印象中的「危地馬拉」,代表的就是「危機四伏」、「兵荒馬亂」。大概因為一個「危」字,印象中的危地馬拉,總是帶幾分危險的色彩。這個中美洲國家,西班牙語或英文都寫為Guatemala,台灣習慣譯為「瓜地馬拉」。至於我們香港人常用的「危地馬拉」譯音,無論用廣東話還是普通話唸起來,都跟英文或西班牙文的發音有點距離。好奇查了一下原由,據說可能第一個翻譯這個地名的人,既非說廣東話,也不說北方官府話,而是說閩南語,用閩南語唸起來,就會得出音譯的「危地馬拉」了。我不會閩南語,所以這個說法是否正確,也就無從判斷。不過我總覺得,這個譯名,正好譯出了這個國家的氛圍。

跟香港的朋友說起我要到危地馬拉,大家都問安全嗎?大家都說那裡聽起來就覺得是危險的地方。也有朋友把危地馬拉跟委內瑞拉和洪都拉斯搞混了。坦白說,危地馬拉說不上安全,尤其是當地人都習慣簡稱Guate的首都危地馬拉城。旅遊指南跟網絡資訊都建議旅人,抵達首都機場後就要立即登上合法的士離開,不要節外生枝、貪便宜去坐巴士,大包小包行李最易惹來搶劫,尤其是不熟悉當地的旅人。堂堂首都竟然惡名昭著,只好怪貧窮惹的禍。很多旅客乾脆把首都略過,抵達機場就直接坐上其他交通工具往別的城鎮旅遊去。


提心吊膽,逛首都危地馬拉城


人人都把首都說成罪惡城,但我聽說Guate有一個資料完善的馬雅博物館,反正都來到危地馬拉了,就想著逗留首都一天好了,只要萬事小心就沒有問題。我的航機在早上抵達,膽小的我當然乖乖坐上合法的士離開機場。坐上的士,司機叮囑不要打開車窗。好的。跑過大陸的朋友都知道,坐的士不要打開車窗講電話是常識,要不然隨時會有人在堵車時來搶電話。大概危地馬拉也差不多。的士離開機場,往市區開去,沿路看到露宿者,就蜷縮在路旁睡著。也不知道是本地的窮人,還是來自委內瑞拉的難民了。一路上沒看到多少路人,車也不多,我覺得奇怪,明明是一個平常的工作日,為什麼城裡既沒有堵車,也沒有趕上班上學的人?一問的士司機,才知道當天是一個當地的什麼假日(聽不清楚是什麼),所以城裡就顯得很安靜。換句話說,我想要逛的博物館也休館了。

Guate以區(zone)劃分,景區主要集中在1、10、13區,13區是機場所在,亦是中產地帶,不少新派咖啡館進駐,不過這種風格和消費模式,當然以遊客為銷售目標。相對於新落成的設施,我比較喜歡舊城區與舊旅館的自然懷舊風。1區就是舊城區,也是我的旅館所在地,旅館正對著中央公園,附近也是政府機關和銀行,感覺上是舊城區比較安全的位置。不過1區曾經以罪惡聞名,遊客都避之則吉,只是近年開闢出的步行街,獲派大量警力駐守,日間相對安全。

的士司機問起我的房費,知道後就說,如果當地人來訂房,應該會便宜很多(旅館或博物館有國民價與遊客價,我已經習以為常)。其實我無所謂,才港幣二百元就有一個獨立房間連衛浴,還包含早餐,位處正中地段,而且只住一晚,我才沒有太多要求呢,清潔、安全就好。

安頓好,就離開旅館出外逛逛。由於假期關係,沒有博物館可以看,就在附近散步看看。旅館的職員不忘叮囑我要小心財物,晚上也不要待得太晚。這些叮嚀往往都成為我的心靈負擔,彷彿路上隨時會遇上搶匪般,害我相機和手機都不太敢拿出來。沒法子,一眼就看出我是外來人,走在路上,連警察都會特別注視(是好事嗎?)。第1區作為知名的舊城區,除了大教堂等建築,還有不少充滿殖民地風格的建築,可以在步行街(第六街)看到。如果對舊建築有興趣,步行街其實是一個不錯的觀察點,可以欣賞到不少建於三、四十年代洋溢裝飾藝術風格的建築物。街上有英、西雙語的標示牌,沒有導遊也可以輕易了解街道上特色建築的歷史,以及步行區的由來。遊客主要集中在步行區,稍稍偏離,就會有好心市民或警察提醒,要注意安全。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疑心生暗鬼,總覺得無論走到哪裡,都惹人注目;每次把電話、相機拿出來拍照,都好像有人在注視。


國民巴士Chicken bus,危地馬拉must-have體驗


第二天離開首都Guate,我選擇乘坐chicken bus到危地馬拉昔日的首都Antigua(安地瓜)。首先說明一下什麼是chicken bus,那是由美國舊校巴改裝而成的平民交通工具。Chicken bus 之所以叫chicken bus,據說是因爲除了載人之外,也會載雞呀鴨呀,而且與人同處於同一個車廂,故而得名。

基於安全考量,我是坐的士從旅館出發到巴士站的。本來我只打算到一個較近的中途站上車,的士司機反提議到總站上車比較好,沒有那麼多人又可以挑座位。反正價錢一樣,我就聽他說的到總站去。途中,的士司機告誡我:「坐巴士記得坐第三排以後的座位,前面的不要坐;如果有人攔途截劫,要開槍,坐後面的比較安全」,我大表驚訝,說:「大白天啊,不是晚間才有危險嗎?」,司機只說小心為上。好的。我的隨身家當有一個大背包一個小背包,司機跟旅館的人都說,大小背包都要跟身,大背包不要放車頂(一般來說,大件行李或貨物,當地人都放車頂),因為有機會被偷。寧願多付一個座位的價錢,也要把大背包放車裡。好的。我誠惶誠恐地買了二個座位,隨便坐了下來。

車開了,除了司機,中南美洲都很流行有一個票務員/助手跟車,這個人除了負責收錢,還會沿途叫喊招攬乘客,務求把車塞滿。車漸行漸遠,人愈來愈多,所有座位都坐滿了,竟然還繼續要塞人上車,於是二座位變三座位,當地人體格又多肥大,於是遲上車的人,半邊屁股是懸空的勉強擠在座位上。換了是我,就寧願全程站立也不要這樣子跟陌生人肩貼肩、屁股貼屁股的擠在一起呢。至於價錢,一個座位是當地貨幣Q10,跟港幣兌換接近一比一,車程大概1.5小時,便宜又方便。沿途巴士司機還會開大音響,熱播拉丁流行曲。安然無恙抵達安地瓜,暗自決定在危地馬拉餘下的旅程,都坐chicken bus來節省旅費。

安地瓜的景色,暫且不說。因為,我的chicken bus終極體驗,還沒有寫完。由於第一次乘坐chicken bus的經驗很順利,所以我絕對看輕了這種國民交通工具的玩命之處。有一天,我要從火山湖區Panajachel到附近的Chichi市集,兩地沒有直接車往返,於是花了二、三小時,幾經轉折換乘三次chicken bus才可以到達目的地。

第一程車的過程很正常,第二程車,一上車,嘩,是雞味!終於坐上有雞味的chicken bus 啦!想像一下wet market的氣味,對,就是那種氣味充斥車廂。不過環顧車內,沒有看到活雞啊,我猜可能是之前剛載過雞隻吧!然後車開了,雞味隨風散去。好,過了一會兒,再換乘第三程車,我成了二人座的第三者,終於一嘗半邊屁股要懸空的滋味。本來不想跟人擠在一塊,但人群源源不絕的上車,不坐下來不行。後來我又被擠到座位中間去,夾在兩個當地人中間,成了夾心層!拿手機出來自拍(怎說都值得紀念一下),拍完後發現旁邊的當地人竟然在偷笑。大概是笑我們這些傻傻的旅人,竟然喜歡擠巴士吧。

逛完以七彩布藝聞名的Chichi市集,我就覓路回去,當然又得再次擠上chicken bus了。一個站務員阿伯示意我在那裡等著,車來了會告訴我。在中南美洲旅行,對於當地人的說法或建議,我常常掙扎於信任與不信任之間,很多時候還是得信靠自己的直覺行事。就像這一次。看著車子一架架來了又走,我等的巴士都沒有出現,而阿伯又好像很忙碌的在候車的人群中穿插,我的視線只好一直追隨著他。來了一架往Guate方向的chicken bus,阿伯示意我不要上車,那我就乖乖等著好了。車一邊慢駛,車上的助手就跳下車來,向候車的人逐一查問要去哪裡。不知道他是不是會讀心術,還是我額頭寫了地名,他來到我面前,就問我是不是去Encuentros (很多chicken bus 都會駛經這個地方就是,是一個中轉站),我說是,就半推半就的上了車。一上車,我就後悔了,人多到想下車也不行了,前後都擠滿了人(難怪阿伯一開始示意我不要上車)。我站在近車頭位置,車開始行駛,那個塞我上車的助手,不知怎麼竟然在車廂後半的位置出現(前後都有車門,他應該是在後面車門上車),他像耶穌分開紅海一樣,分開了車廂的人群,硬擠上前,然後示意我往車廂後面方向擠去,順便向他付車資。好,我把自己硬塞進去後,站在車廂中間,前後左右都被人夾著,腳幾乎離地!擠迫程度遠超過繁忙時間的地鐵!我終於明白chicken bus 的真諦!Chicken bus 說的不是車廂會有雞啊,根本是說裡面的人跟擠在雞籠的雞無異!

後來跟一個危地馬拉人聊天,聊到我一路走來坐過的chicken bus體驗,竟然被教訓,說我好大的膽子啊,這種巴士很危險啊,常常超載又超速!是啊,超載是肯定的了,很多時候都是二座位變三座位,站立的人一個擠一個,根本像表演東華籌款一樣。不過說到危險,我還看過有電單車手,在前面的大貨車車尾縛條繩子,一路上拉著繩子借助著大貨車的動力和風阻,來節省自己電單車的油費呢,還真是藝高人膽大!


在廢墟中,遇見曾經的首都


坐chicken bus一個多小時能到達的安地瓜,西班牙語寫為Antigua,本身就有「古老的」之義。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來到危地馬拉,必定以此古都為落腳點。這個觀光勝地,已於1979年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安地瓜建於1543年,由於曾被西班牙殖民統治,城裡處處是保存良好的巴洛克式建築,還有昔日遺留下來的殖民時期的建築物、教堂等。西班牙人興建的城市,一定以中央廣場為中心,如果方向感不佳,只要找到中央廣場,就一定可以找到大路。在安地瓜,圍繞這個廣場的是教堂,是迴廊。無論日光多猛烈,只要走到迴廊,就會覺得涼快無比。中央廣場以北是所有遊客必到打卡的Arco de Santa Catalina,黃色的拱門下,是昔日的石子路,鞋底不夠厚的話,其實很不好走,但散步其上,又自然感到一陣閒適。黃色的拱門遠處,是對稱的火山昂然矗立。

今日的安地瓜,在陽光下,顯出一片安逸;可安靜詳和底下,這個地方曾經歷盡滄桑。

安地瓜曾經是西班牙殖民時期建立的第三個首都,後來在1717年,危地馬拉發生7.4級大地震,安地瓜許多房屋倒塌;1773年,地震再次重創安地瓜,政府才於1776年正式決定遷都至今日的首都-危地馬拉城(Guatemala City),簡稱Guate。危地馬拉本來就處於火山地震帶,而安地瓜受到連年的大地震摧殘,古都內處處是散落的頹垣敗瓦。廢墟與倖存的建築物處於同一空間,造就了一個獨特的景致。在古城內散步,不時會看到完整無缺的教堂旁邊,就是只剩半堵的磚牆,還有一地瓦礫;有些廢墟還能夠看出昔日的輝煌,有些彷彿隨時會化成飛灰。造就這些風景,也許,是因為重建或清理的工作都需要用上大量金錢;在一個郵局可以因為易手進行中,而無了期暫停郵政服務的國度,作為平民,大概只能夠忍耐。

危地馬拉境內有37座火山,當中有4座是活火山,其中2座活火山,就在安地瓜附近。由於古城內沒有高樓大廈,隨便走到那裡,都可以看到火山成為這個古城的背景。在安地瓜城內,只要徒步半小時,就可以走到十字架山(Cerro de La Cruz),從十字架山頭可以鳥瞰這座古城,如果天氣良好,視野無阻,在十字架山還可以完整欣賞擁有對稱外型的水火山(Volcán de Agua)的美態。山頭上有當地人在販賣旅遊紀念品,也有賣簡單的飲料。遊人以外,也有來散步的當地人,當然也有旅居當地的歐美人士,帶著狗來散步。站在十字架山頭俯瞰腳下,人雖不少卻不會嘈吵,連狗都不會無端亂吠。良辰美景,我似乎在最好的日子來到了危地馬拉。

(原文刊於2019年11月號Watch Critics名錶論壇)






MEXICO 墨西哥,一場未知死焉知生的奇幻之旅


如果有些國家有些地方,一生人只可以到訪一次,你會挑什麼時節到訪?一定要挑最陽光燦爛的日子,天氣最舒服的季節,對吧?如果只有一次機會,我們不如挑選一個最美麗的節慶日到訪一個地方。例如,10月中下旬到11月,到訪墨西哥,親身體驗被列入聯合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墨西哥亡靈節。

墨西哥地大物博,每個地區每個村莊都有各自的傳統習俗,不過最為人所熟知的,一定是亡靈節 (Día de Muertos)。故名思義,墨西哥亡靈節是一個紀念亡靈的節日。據說這個節慶的起源,遠早於西班牙殖民時代前已經存在了,更有說那是源於阿茲特克人年代,歷史悠久,當然隨著時日過去,最傳統的節日都會慢慢受其他宗教或習慣影響而有所改變。筆者就曾讀過資料,說最開初的亡靈節,並不在11月舉行,因為當時奉行的是阿茲特克人的曆法,只是去到後來,被西班牙人逼迫,日子才更改到跟天主教等一致的諸聖節當天奉行亡靈節。


隆而重之,一年一次重返人間


在墨西哥,亡靈節包括11月1、2 日兩天。11月1日是聖人節(Día de Todos los Santos),在這天,早夭的兒童會回到人間,而11月2日是亡靈節(Día de Muertos),成人的亡靈會在當天重返人間。由於墨西哥人深信,死亡並不是終結,相反,人類在死後,會在亡靈的世界繼續如常生活,繼續如常吃喝玩樂;所以死亡並不是終結,而是重新開始。

為了準備亡靈節,墨西哥人會在家裡設起祭壇(la ofrenda),預備祭品,祭品各有不同寓意。祭壇最重要的四個元素為空氣、火、水和大地之母,分別由彩色紙碎代表空氣,蠟燭代表火,各式飲品代表水,食物代表大地之母。細心觀察,就會發現不同地方的祭壇,都會包含這四個元素。

傳統的祭壇分為一層層,每家習俗不同,有些人的祭壇僅僅兩、三層,亦有人預備七層的祭壇。有說二層的祭壇代表天、地;三層的祭壇代表天、地、亡靈世界。至於最複雜的七層祭壇,代表一個亡靈要到達精神安息之所而需要經歷的七個層次;每一層都有桌巾覆蓋,灑上彩色紙屑等東西,每一層放上的貢品都不同,代表的意義亦不同:最高一層放置的是聖人像;第二層是煉獄靈魂的處所;第三層會放上鹽巴,代表淨化;第四層放上麵包,既是食物亦是貢品;第五層擺放亡者喜歡的水果和菜餚;第六層會放置亡靈的照片;最後一層與地連接,會用花卉、果籽或者水果拼湊出一個十字架。

其實放置在祭壇上的東西,每一個都有不同意義,例如樹脂或香薰,可以淨化靈魂,其香氣可以引領亡靈步向祭壇。由於準備祭壇需時,不少墨西哥人會早於十月上旬便開始陸續搜羅所需材料。亡靈節最有特色的食物,首推pan de muerto,意即亡靈之包。這種麵包,外面灑滿砂糖,圓圓的麵包上有一個模仿手骨形狀的部份。傳統上亡靈之包會有碟子般大,讓一家人可以分享過節。不過為了適應消費習慣的改變,走在墨西哥超級市場或麵包店,不難發現小小的亡靈之包。

我在去年十月下旬來到墨西哥,遇上最漂亮的祭壇。那是位於Museo Frida Kahlo「藍屋」的祭壇。墨西哥國民藝術家 Frida Kahlo芙烈達卡蘿,自幼在這間富殖民地色彩的小房子成長,過身前也居於此。既然這裡就是她的家,沒有後人的她,由博物館為她在這裡架設祭壇,讓來自全球的遊客、藝術愛好者到來憑弔,也不失為一件美事。抵達「藍屋」門前,就被拱門上裝飾著的亡靈節花牌所吸引。去年的祭壇,採用Ocotepec 方式製作。這個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的祭典方式,是用麵包和水果為逝者砌成一副新的軀體,這個做法通常是逝者在最近一年離世所採用。出席儀式的親屬會點燃蠟燭,響起鈴鐺,引導亡靈走向祭壇。博物館每年都會為芙烈達卡蘿設計不同的祭壇;祭壇會放上她喜歡的衣裳、墨西哥披肩、墨西哥首飾、花、藝術品等,所以有機會在這個節慶期間來到墨西哥的話,千萬不要錯過到來欣賞這個大型祭壇。不知道今年的祭壇又是什麼模樣呢?


夢中看見,造就奇異神獸誕生


亡靈節未到,來到墨西哥城,已經看到所有店都為節慶做好準備,說是墨西哥第一大節慶實不為過。而且,墨西哥旅遊部為了推廣墨西哥,近年在亡靈節來臨前的周末,都會在墨西哥城舉行大型的巡遊,比起香港主題公園的巡遊,實在要有趣太多了!大巡遊在墨西哥城Zócalo主廣場為起點,巡遊未開始,現場早已擠滿來看熱鬧的人!巡遊的主題公仔,每年會由民間不同組織製作,去年有兩個週末巡遊,主角分別是墨西哥文化獨有的alebrije(神獸)和人所皆知的骷髏人。

形形色色的神獸在巡遊裡大放異彩,沿著固定路線前進,沿途還有化好妝作骷髏頭、仙子等打扮的樂隊,玩樂器、跳舞,為巡遊贈興。當日巡遊隊伍會由Zócalo主廣場一直走到Paseo de la Reforma改革大道,抵達終點後,神獸就在終點列隊展覽,直到亡靈節結束。聽說巡遊的內容或路線每年都可能稍有不同,可留意官方公佈啊。

那麼,墨西哥神獸到底是什麼?說到底牠就是一頭五不像動物,存在於大家的幻想之中。第一隻神獸,1936年在墨西哥城出生,製作者是藝術家Pedro Linares。Pedro會製作神獸,完全是因為一次重病,在睡夢中見到森林中出現奇怪的動物混合體,並且喃喃說著alebrije這個字。他病癒後就用紙糊製作出第一隻神獸,沒想到竟然大受著目。後來他因緣際會認識到來自墨西哥Oaxaca的藝術家,當地早留行木雕製作,自此當地亦流行用木雕製作神獸。在墨西哥旅行,不妨留意一下,產地不同,神獸的製作材料亦不同呢。每隻手造的神獸都有不同的造型和顏色,是獨一無二的旅行紀念品。

不論時節,到墨西哥旅遊,都總會見到骷髏頭作裝飾品,在旅遊紀念品店更是不可少,骷髏人更是巡遊中必備表演。你又知道骷髏頭有什麼意思嗎?骷髏頭的原型是墨西哥藝術家 Jose Guadalupe Posada 所創作,本名Catrina,以歐洲貴婦打扮包裹下的是一副骨頭,諷刺當時崇尚歐式享樂的富人,縱然擁有家財千萬,死後還不過化作白骨。寓意深長的反諷,問問墨西哥人大概都能跟你略略說明故事來歷;不過,遊客一心玩樂,拍照打卡,大概無暇了解背後歷史因由,只願今朝有酒今朝醉,瘋狂暢飲墨西哥特產tequila與pulque烈酒,一嚐醉生夢死的滋味。

(原文刊於2019年11月號Ming Watch 明錶雜誌)







Friday, November 1, 2019

[Mexico] 一年一次,穿越生死來看你


墨西哥很大,首都墨西哥城也很大;不同時節來到,看到的風貌也不盡相同。日長無事,可以在市廣場找個露天咖啡廳,看日影的走向,看雲的變化,看風的流動。單是墨西哥城,慢慢逛慢慢看慢慢吃(美食太多,一天可以吃五餐),就可以消磨最少一個星期。貴為首都,當然繁盛。塞車是日常,大型購物區也必不可少;可是遠古的墨西哥也同樣存活於這個人口達八百多萬的大城市。神殿和金字塔代表遠古的墨西哥,在墨西哥城中心就可以見到重現人間的Templo Mayor,讓古老的阿茲特克文明展現人前;墨西哥城市郊的Teotihuacan金字塔,意即眾神的居所,可以爬到金字塔最高處,回首這個比阿茲特克文明更早的歷史遺跡。

可是,這次我都不是要跟你說這些。

如果一生人只有一次機會到墨西哥,那就找個10月中下旬,來墨西哥一趟,包你永誌難忘。


最美麗的藍色


前後到過墨西哥好幾次,每次都錯過了一個很小卻有個性的博物館。那是又名為La Casa Azul (藍屋)的Museo Frida Kahlo,中文就是芙烈達卡蘿博物館。這間結合歷史與藝術於一身的大宅博物館,擁有鮮藍色的外牆,讓人遠遠就能認出來了。博物館位於墨西哥城內、Coyoacán區域的Colonia del Carmen社區一帶。那是一個很舒服的社區,靜中帶旺,種滿了大樹,也是墨西哥城內其中一個最古老、最美麗的社區。

藍屋是藝術家芙烈達卡蘿出生與辭世的地方。這位墨西哥女畫家、藝術家,是拉丁美洲最著名、最人所共知的一位。一生充滿傳奇,而這種傳奇,卻並不是你我凡夫俗子所能承受。6歲確診小兒麻痹症,右腿比左腿短,行動不便成了芙烈達的日常。18歲那年,因為嚴重交通意外,康復期間,芙烈達因而需要臥床一段長時間。後來她總算恢復了行走的能力,但深受車禍後遺症影響,承受無比痛楚,一生再經歷大大小小三十多次手術。最終右腿還是避不過截肢的命運。由於長期臥床和獨處,她的作品以自畫像佔了很大比重,因為,她最熟悉的就是自己了。然而肉體的傷痛,卻始終沒有擊潰這位堅強的女畫家。

芙烈達早年跟墨西哥著名壁畫家迪亞哥里維拉(Diego Rivera)習畫,迪亞哥深受芙烈達的個性與畫作吸引,兩人陷入熱戀,很快就結為夫妻。生性風流的迪亞哥沒有因為婚姻而修心養性,芙烈達因為深愛這個她非常欣賞的男人,只好對他的風流視若無睹。直至迪亞哥搭上了她的親妹妹,芙烈達才心死,決意告別這個男人。及後芙烈達在巴黎辦展覽會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對迪亞哥里維拉未能忘情,想要復合,而此時這位花花公子卻宣告要跟她離婚。兩人結束婚姻後,卻始終未能真正放下對方,結果又再次結婚,儘管二人後來各自有短暫的外遇,卻總算在藍屋相伴一生。

1958年,即芙烈達卡蘿去世4年後,這幢建築物成為了紀念她一生藝術成就的地方,裡面保留了一些她生活過的印記,還有一些她最重要的作品,讓幾十年後的參觀人潮,仍然能跟她一起同呼同吸,了解她的內心世界。

走進「藍屋」,不要錯過裡面有一個展覽,展示芙烈達卡蘿的衣櫥。由於迪亞哥里維拉生前囑咐,位於房子上層,相鄰於她的房間旁邊一間白瓷磚浴室裡,有一個收藏芙烈達卡蘿的個人物品的衣櫥,在她離世50年後,即2004年,才正式對外披露。裡面藏有大約300件屬於芙烈達的珠寶首飾、藥物、醫學調整用的設備,還有她的墨西哥傳統與非傳統衣裳。這些寶藏,讓後人在芙烈達卡蘿的畫作以外,有另一個角度去了解這位女畫家的私密世界。因為自6歲起就有長短腿問題,芙烈達日常的衣著都以長裙為主,好掩飾這個身體缺陷;而由於右腿萎縮,她會穿上三、四隻襪子去減輕視覺上的落差,又會在右腳的鞋子加厚底部,再加上長裙的掩飾,至少讓她在外表上更接近一般人。她後來因為交通意外後遺症,需要長期穿著支撐背部的醫學調整內衣,都可以在展覽中見到。透過檢視她的衣櫥,我們得以窺見,女畫家即使肉體衰弱,也無損她在美學上的執著;而她的美學風格,也影響了國際知名的時裝設計師,如 Jean Paul Gaultier、Comme des Garcons等等。

芙烈達卡蘿留給後世的印象,除了她那標誌性的一字眉、唇上的汗毛,還有她那色彩繽紛的時而傳統、時而前衛的衣著風格。她常作的傳統打扮,叫作Tehuana,是來自墨西哥東南部的Oaxaca省份。這種傳統打扮,標誌著當地婦女的獨立與女性力量,而迪亞哥里維拉亦深深被這種特質所吸引,當然芙烈達卡蘿長期作此打扮不單單因為對迪亞哥里維拉的愛,同時透過此身打扮,既可以掩飾她的腿部缺乏,又可以加強她的個人身份特質。芙烈達卡蘿終其一生都對美學有過人的品味,她的首飾、衣衫,都是用料非凡而且造工細緻,單是欣賞這些珍藏,都已經教人喜出望外,更遑論慢慢欣賞她的畫作。

來到「藍屋」,當然要慢慢欣賞這幢獨特的房子。從房子,我們可以窺見芙烈達卡蘿與迪亞哥里維拉的日常。芙烈達日間逗留的房間,有一張床,床上的天花板有她母親在她車禍後幫她安裝的一面鏡子,芙烈達就常常躺在床上,看著鏡中的自己,來繪畫一幅幅的自畫像。晚上睡覺的房間,床上掛著日本藝術家Isamu Noguchi送給她的蝴蝶標本藏品。很難想像誰會想要在睡房放著蝴蝶標本,合眼前最後一個景象就是蝴蝶,不知道女畫家心裡想著的是什麼?是繁花似錦的夢想?是想要自由飛翔?是提醒自己生命稍縱即逝?

芙烈達卡蘿與迪亞哥里維拉都喜愛熱鬧,藝術圈與政治圈的朋友不少,二人的魔幻廚房,就源源不絕煮出一道道惹人垂涎的菜餚;今天我們來到這種充滿殖民地風格的墨西哥廚房,裡面放滿陶瓷器皿,正好讓人幻想當日藝術家二人大排筵席的盛況。

即使對藝術只是門外漢,即使不熟悉芙烈達卡蘿或迪亞哥里維拉,來到「藍屋」也不會覺得沉悶。美麗的西班牙式庭園,竟然放著石雕金字塔(顯然是迪亞哥里維拉的主意,因為他對那個時期的東西充滿興趣),房子裡裡外外都漆上獨特的藍色,無論有沒有猛烈的陽光,房子都顯得栩栩如生。沉浸在這一抹藍色之中,既像擁有了藍天,也像沐浴在加勒比海,就是這抹最美麗的藍色,陪伴著芙烈達卡蘿,走過大半生。


遺忘,是第二次死亡


我去年拜訪墨西哥的時候,正好是十月下旬。這段時間的墨西哥,偶然會下大雨,氣溫卻剛剛好,不冷也不熱。穿件外套,內裡配一件短袖T恤,就可以輕鬆出遊。這個時節,墨西哥人家家戶戶都開始著手準備11月2日的亡靈節(Dia de Muertos)。

如果讀者有看過一年多兩年前的迪士尼彼思動畫電影《Coco玩轉極樂園》,對墨西哥的亡靈節應該不會感到陌生。亡靈節,代表著在生者對亡靈的思念;而亡靈會在這個日子,返回人世,與親人共度時光。在墨西哥,人們認為人的死亡只是個全新的開始,而不是生命的結束,所以墨西哥人對「死亡」的看法是樂觀的。他們很歡迎死者跟家人再度團聚,所以電影中亡靈的世界彷如另一個人間,生活多姿多彩,而只要在生的人沒有忘記死者,亡靈就得以永生,並且在亡靈節從返人間與在生者團聚。

已經被列入聯合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墨西哥亡靈節,並不同於西方國家流行的萬聖節(Halloween)。萬聖節以嬉鬧的「trick or treat」迎接暗黑與恐懼,墨西哥的亡靈節卻以繽紛色彩歡頌生命。墨西哥的亡靈節是國內假期,是普遍墨西哥人(尤其是本土文化盛行的中部和南部)非常重視的日子。早於10月初,很多墨西哥人就會開始準備過亡靈節需要的東西。親屬會為逝者在家中設起祭壇,祭壇上通常會放置用糖果製作的骷髏頭、蠟燭、香薰、亡靈麵包、烈酒等祭品,當然少不了放上逝者的照片。傳統上亡靈節在11月2日為正日,不過現今的亡靈節通常都當作是一連三日,由10月31日開始到11月2日為止,每天有不同的名目,例如一天是兒童亡靈回到人間,另一天則是成人亡靈回來團聚。墨西哥人為了準備亡靈節,除了在家中設置先人的祭壇,不少人還會到墳場拜祭,祭品也就跟放在祭壇的用品差不多吧。

亡靈節其中一個特色食品,是pan de muerto,意即亡靈麵包、亡靈之包。這種麵包,一般都是一家人分著來吃的,有碟子那麼大。灑滿砂糖的麵包,貫徹墨西哥作風的甜膩,圓圓的麵包上有一個模仿手骨形狀的部份。這是故意把麵粉搓成手指關節的模樣,烘烤成亡靈麵包。把死亡融入生活之中,分甘同味。

為什麼祭壇上要放置食物和烈酒(tequila或pulque)?據說,因為亡靈長途跋涉從另一個世界來到人間,也會肚子餓和口渴啊!而且tequila或pulque都是墨西哥出產的烈酒,節慶當前,亡靈當然也要大喝特喝啊!這種想法似乎也跟華人的想法不謀而合?


亂中有序,祭壇如人生


十月下旬來到「藍屋」,門外排隊的人潮中,拱門上裝飾著亡靈節限定的花牌。「藍屋」雖然已成為博物館,由於它也是芙烈達卡蘿的故居,為了紀念這位亡靈,膝下猶虛的她,由博物館為她每年設計不同的祭壇;祭壇會放上她喜歡的衣裳、墨西哥披肩、墨西哥首飾、花、藝術品等。

這種祭壇,西班牙語稱為 la ofrenda,最重要的四個元素為空氣、火、水和大地之母,分別由彩色紙碎代表空氣,蠟燭代表火,各式飲品代表水,食物代表大地之母。細心觀察,就會發現不同地方的祭壇,都會包含這四個元素。Museo Frida Kahlo 去年的祭壇,採用Ocotepec 方式。這個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的祭典方式,是用麵包和水果為逝者送上一副新的軀體;這種方式通常是逝者在最近一年離世所採用。這種祭祀儀式,最重要是引導亡靈走到祭壇;一般來說,出席儀式的親屬會點燃蠟燭,隨著香蠋的氣味與親屬響起鈴鐺,亡靈就會被引導走向祭壇。故此作為博物館的藍屋(門外,特別設有一個巨型花門來迎接Frida。換句話說,不是因爲亡靈節的話,博物館門外不會有這個大大的花牌裝飾,也不會有這個祭壇。

慕名而來的遊客本來就多,再加上這種節日限定的裝潢,人潮更是不絕。來到祭壇前,我被眼前的景象憾動。周圍佈置了與亡靈節相關的橙黃色萬壽菊,視覺上已經非常搶眼。各種色彩紛陳,亂中有序,是墨西哥獨特的審美觀;沒有一種顏色搶了誰的風頭,一切恰如其分。死亡沒有帶來悲傷,在繽紛色彩中我們看見生命的重生。


用歡樂迎接死亡


亡靈節那兩天我沒有在墨西哥城度過,思前想後,還是覺得有點可惜,或者這種自製的遺憾,是為了再回去一次吧?「正日」不在當地,不過在節慶前的周末,竟然碰上為亡靈節而設的大型巡遊!跟朋友約好,就在大巡遊出發的Zócalo主廣場碰面。距離巡遊開始的時間還有一段時間,現場已經早早擠滿來看熱鬧的人!這次的巡遊,主角是墨西哥文化獨有的alebrije(神獸)。在電影《Coco玩轉極樂園》裡,那隻五不像的飛禽走獸,就是alebrije神獸了。巡遊裡就是形形色色的神獸,由不同團體製作,在武器廣場出發,神獸隊伍裡還有化好妝作骷髏頭等打扮的樂隊,沿途表演贈興。巡遊隊伍會由Zócalo主廣場一直走到Paseo de la Reforma改革大道,抵達終點後,神獸就會在終點列陣,直到亡靈節結束。以為這就結束了?才是開始呢,再緊接著的周末,戲肉來了,是正式的亡靈節巡遊,到時候主角Catrina會在不同的隊伍中現身。

Catrina是誰?她的原型是藝術家 Jose Guadalupe Posada 所創作,以歐洲貴婦打扮包裹下的是一副骨頭,諷刺當時崇尚歐式享樂的富人,即使坐擁多少身家,最終都不過是一縷枯骨。時光流轉,Catrina 不再只是一個「人」,滿街滿巷的骷髏頭,代表的不再是昔日寓意深長的反諷;如今,骷髏頭代表的是墨西哥人對死亡的樂觀看法。

墨西哥人為什麼對死亡如此樂觀?或者可以從他們的傳統文化中了解一下。墨西哥傳統的阿茲特克文化與馬雅文化,都相信死亡過後就是重生,就像日升月落一樣自然,一樣生生不息。像馬雅人的聖書《波波爾烏》所記載的創世神話,裡面的英雄都能夠在死後得到再生。

人生有長有短,有人安享晚年,也有人選擇提早離場,也有人被命運突然帶走。所有的不辭而別,都讓在世的人措手不及。可以的話,又何妨像墨西哥人一樣,把死亡看作不過是逝者進入了亡靈的世界,展開另一個新生?


(原文刊於Watch Critics 名錶論壇2019年9月號)







Saturday, September 14, 2019

[Colombia] 哥倫比亞波哥大,七彩塗鴉融入古城風景


去年的中南美洲之旅,我以哥倫比亞作為行程的第一站。香港沒有直航機到哥倫比亞,於是我取道美國轉機再到哥倫比亞首都Bogota (波哥大)。飛機延誤了三個多小時,抵達波哥大的時候已經是午夜十二時了。禍不單行,機上應該有一半人的行李都寄失了,我是其中一員。一邊排隊等候航空公司登記資料,一邊聯絡出發前跟旅館預約好的接送司機。這種「危急」關頭,總慶幸自己的西班牙語派上用場,至少可以順利讓不會英語的司機知道,要再等我一下。

在機場耐著性子排隊,航空公司只派出兩名職員處理。一個男職員通英語,一個女職員說西班牙語。現場的人有兩種語言都不太通的,就那麼擾擾嚷嚷良久;有點混亂,但秩序良好。終於輪到我,是女職員負責招呼我,劈頭第一句就問我「會說西班牙語嗎?」我已經很累了,就請她最好說英語。沒想到她竟然擠出一個可愛的笑容,說「我英語不太好,我說西班牙語好了」我忍不住反了個白眼。天啊,航空公司的職員啊。不過我真的太累,再加上她那副天真無邪的笑容,我無力多作糾纏,只想盡快做好登記的程序,快快走人。

我幾乎是那個航班最後一批離開的人。除了隨身的小背包,兩手空空離開機場禁區,來到跟司機約定好的地點,竟然沒有看到司機。沒有買電話卡(而且深夜店都關門了),靠著機場的免費wifi與司機聯絡。原來司機等了太久,猜想我自行坐的士離開了。我對空氣反了個白眼,心裡滴沽不是已經叫你等著嗎?不過算了,他表示剛離開不久,會馬上開車回來。我站在原地等。波哥大位處2640米的高地,加上當晚下著不大不小的雨,而我的毛衣收在還未送到的行李箱裡,我就只穿著單薄的風衣在等著。還好已經成了隨身會帶備披肩的中女,不然恐怕一來到波哥大就要冷病。

終於跟司機碰了面,他連連道歉。其實我也不好意思,讓他等了那麼長的時間。知道我會說西班牙語,他沿路就熱絡地跟我說這說那,介紹一路上的風景。其實路上很黑,他卻樂此不疲地教我認路的方法,我累得只能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想想我和他都應該很睏了,就由他說著,省得他一邊開車一邊打嗑睡。本來要差不多一小時的車程,半夜路上幾乎都沒有車,半小時就到了。

在旅館安頓好,我就沉沉睡去。已經是凌晨三時多了。


漫步波哥大歷史城區


第二天一早起床,一邊吃著旅館供應的早餐,一邊盤算著在波哥大的第二天要怎麼度過。哥倫比亞曾經被西班牙殖民統治,所以首都波哥大不難發現充滿西班牙特色的建築。我入住的旅館位於 La Candelaria區,是波哥大最有殖民遺風的社區,主要的觀光點也位於這區內。事前沒有做太多準備功夫,吃過早餐,就參加了一個free walking tour,跟當地人徒步去認識這個地方。walking tour由Chorro Quevedo 廣場出發,小小的廣場,白天安安靜靜,零星聚著幾個當地人。附近是小教堂、咖啡廳。晚上這個廣場會化身成文化廣場,有人在唸詩,有人在演講,有人在做戲劇表演,聚集著的不少都是年輕的大學生,當然也有在附近居住的街坊。

走在石板路上,穿進狹小的街巷,不難發現牆上都繪上色彩繽紛的壁畫。導遊說是哥倫比亞政府廣邀藝術家來設計的;藝術家都經過嚴格挑選,題材都很多元化,我們這一區街坊小店比較多,壁畫的題材就以原住民文化、信仰等為主;我們拜訪了一些小店,也到了附近一間水果店,喝果汁之餘,順道認識一下哥倫比亞出產的水果。有一種水果叫lulo,用來做果汁,酸酸甜甜的,幾乎所有我遇到過的哥倫比亞人都愛喝。誰有機會到哥倫比亞,可不要錯過這種水果。

之後我們一直向市中心的方向走去,風景都變得不一樣了。由本來的西班牙式建築,安靜的小社區,變成熱熱鬧鬧的市中心一樣的氣氛。我們來到Plaza de Bolivar玻利瓦廣場停下來。這是波哥大最重要的廣場,廣場上佇立著Simon Bolivar(西蒙.玻利瓦)的銅像,那是波哥大第一個竪立的紀念銅像。西蒙.玻利瓦在拉丁美洲歷史上,是非常重要的一個人物,是一位解放者。所以遊走於拉丁美洲,不難發現以他命名的廣場、街道。銅像於1846年製造,陪伴這個城市走過幾許世代。圍繞廣場四周的,分別有大教堂、國會議事堂、市政廳、法院,總統府也在附近。大教堂氣勢莊嚴,於1823年完工,經過歷史洗禮仍然保存良好,是明信片上常見的一道風景。天氣好的話,會看見小販牽著南美洲常見的羊駝或駱馬,以大教堂為背景,收費跟遊人合照。我們來得不是時候,一行人站在廣場上聽導遊的講解,天色卻愈來愈暗,最後還下起大雨來。廣場上賣白鴿糧的小販,也慌忙離開。當然廣場上所有的民眾都匆匆離開了,就只剩下三三兩兩像我們一樣的遊人而已。

穿著雨衣在街上走著,歷史建築與現代化的建築並存;La Candelaria區還是一個著名的文化匯聚區,不過距離玻利瓦廣場幾個街口,就可以找到Centro Cultural Gabriel Garcia Marquez,這個以大文豪加西亞.馬奎斯命名的中心,不時播放藝術電影和開辦不同的座談會,也有一個大型的書店,售賣多元化的藝文書籍;再往前走,就是好幾間由當地銀行Banco de la Republica贊助營運的博物館,例如Museo Botero、Casa de Moneda、Coleccion de Arte 、Museo de Arte del Banco de la Republica。

Fernando Botero是哥倫比亞其中一位最重要的藝術家/畫家/雕塑家,舉世知名。他最著名的就是那些看起來「胖胖的人、物」。喜歡他的作品,來到波哥大當然不可以錯過Museo Botero(Botero博物館),佔地兩層,幾個展館陳列著由Fernando Botero捐贈的畫作和雕塑。最棒的,就是這個博物館是免費入場的,喜歡來多久、來多少次都沒有所謂。我後來另找了一天去拜訪區內的博物館,不時會碰到來參觀的小學生,非常熱鬧。來參觀的孩子,相對於藝術品,似乎對我這個亞洲人更感興趣,不時向我偷望。我們在不同的展館相遇了好幾次之後,小孩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跟我聊起天來。起初他們還算有點害羞,聊開了倒是非常活潑的。香港太小太遙遠,小孩不認識,只知道韓國、日本,因為他們的歌舞呀、卡通呀,在哥倫比亞非常流行。


波哥大現代塗鴉文化


要了解波哥大的街頭塗鴉文化,不得不推薦Bogota Graffiti Tour。以紫藍色雨傘為記,於Parque de los Periodistas集合,每天發團兩次,分別是早上10時和下午2時,整個walking tour行程大概2.5到3小時。這個團成立於2011年,據說是波哥大最早成立、關於塗鴉文化的一個免費導覽團(完成行程需要付一定數量的小費)。我們的導覽員本身除了對塗鴉文化非常熟悉,對歷史、政治、社會議題等亦非常關注,由淺入深把塗鴉文化介紹給團員。我參加的是下午團,烈日當空下,跟著一大班團友一起穿梭大街小巷,走過不少平常遊人不會到達的區域,實在大開眼界。

原諒我的淺薄,我沒有想過波哥大的塗鴉風景如此迷人。說到哥倫比亞,相信沒有誰會先想到殿堂級的藝術作品,或是市井的街頭文化。大家對哥倫比亞的印象,只會是毒品、暴力的槍擊事件,最多會想到咖啡。誰會知道哥倫比亞首都波哥大,已經發展出自己一套獨特的街頭藝術文化?

導覽團一開始,導遊就拋給我們很多有趣的問題。例如,什麼是塗鴉?如何界定一個塗鴉是藝術創作,抑或是人為破壞?塗鴉是一種情緒上的宣洩,是一種對現實不滿的控訴?塗鴉還可以有什麼表現方式?

先介紹一位我很喜歡的壁畫大師Guache,其作品主題大都以原住民文化為題。本名叫Oscar Gonzalez,Gauche是他的藝名,這個字在Muisca土著語言是解作「戰士」。在拉丁美洲,各種塗鴉、大型壁畫並不罕見,大街、小巷,常常會給人驚喜。我曾經在秘魯的街頭,看過牆壁上繪下的西班牙語詩句,優美而情深。又曾經在街上的電燈柱、磚牆上,見過不少諷剌時局的塗鴉貼紙。街頭的塗鴉文化,既是美學的展現,同時亦是對社會現況的反思。第一次在街頭遇見Guache的作品,我就為之著迷。一個拉丁原住民的側臉,一個穿透牆壁的深刻眼神,七彩繽紛的原住民文化、織布圖案。他的作品,也有很多是對稱的圖樣,再配以色彩繽紛的線條,既有原住民色彩,又與現代審美觀融和。於我來說,他的作品,個人風格很強烈,即使不熟悉塗鴉文化,也幾乎會一眼認出他的作品。

其實在哥倫比亞,塗鴉曾經是不合法的,但也不算是一種罪行 (illegal but not a crime)。就像很多地方一樣,街頭塗鴉創作,大多在夜闌人靜時進行,為的是避過巡警來找麻煩。2011年,年輕的街頭藝術家Diego Felipe Becerra在街頭創作他的Felix The Cat 壁畫時,被警察開槍擊斃。警察事後指稱,懷疑他是一名持械的匪徒。後來事情鬧大,引起國際討論,塗鴉圈中人在首都進行過幾次激烈抗議,最終令政府讓步,頒布法令讓塗鴉藝術在波哥大獲承認為一種藝術與文化的表達形式,不過政府同時間又指出,藝術家不應該在公共房屋和古蹟上塗鴉。獲欽定的塗鴉藝術家,會被分派到波哥大城裡一些當眼的位置,有幾層樓高的牆壁作畫布。

當然,塗鴉藝術本來就不是一種「被管束」的藝術。政府不讓人塗鴉的地方,塗鴉師當然不會錯過。在波哥大出生的 DJ Lu,是當地非常活躍的塗鴉藝術家。他的塗鴉作品,主要採用stencil方式,結合貼紙、海報、壁畫等不同媒介去製作、展現,作品主題,大都緊貼社會議題,用辛辣、諷刺的方式表達對現實的不滿。他曾經說過,政府官員實在捉錯用神,誤以為把部份地區劃給塗鴉藝術家,大家就會遵守規矩,並且畫一些「漂亮的圖畫」。街頭藝術就是街頭藝術,塗鴉精神絕對與循規蹈矩攀不上關係。

不過,波哥大對塗鴉藝術的開放態度,除了本地藝術家,亦同時吸引了國際級藝術家進駐。就連Justin Bieber也無法抗拒這個魅力之都。他曾經乘著演唱會之便,利用空檔,安排了城內的警察陪伴,於城裡本來不獲批准的地方,進行塗鴉創作。本地藝術家看在眼裡,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挑戰權威的時機,聯手在巨星Justin Bieber塗鴉的一帶地方,進行自己的創作。當遇上警察干預,就反詰警方為什麼不像保護Justin Bieber一樣,為本土藝術家護航。

其實哥倫比亞的警察,一向沒有清廉的美譽。所以各種偏袒不公、暴力事件,都惹來藝術家的不滿。曾經有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孩,被當地警察射殺,事件最初沒有獲得公平審判,最終當然是靠著把事情鬧大,才惹來大家關注。街頭藝術家為紀念這宗事件,就在事發地點進行塗鴉創作。

一幅又一幅壁畫與塗鴉,裝飾了波哥大街頭,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粉飾太平,卻到底不是盛世;有留意新聞的都知道,哥倫比亞的治安一向很不好。雖然說近年情況正在陸續改善,不過,波哥大作為哥倫比亞的首都,當然人流更複雜;所以在這裡遊覽,最重要是財不可露眼,相機、手提電話,用完了,就盡快放回背包裡,把拉鍊拉上。現金只需要帶備當天需要的量;晚上盡量不要單獨在外面待到深夜。即使參加導覽團,還是不可以掉以輕心。導覽團來到尾聲,導遊也不忘叮嚀我們,那一帶治安不算很好,最好不要落單而行。


後記:


回到旅館,跟一位當地人分享我對哥倫比亞粗略的觀感;她問起我香港在國際社會的角色,與中國、台灣的關係等等;她是少數對亞洲比較有認識的哥倫比亞人,於是我們聊了很多。或許這些都是我在長途旅行中的常見對話,要不只談風花雪月,要不,一不小心就聊得很深。

印象最深刻是這位當地人跟我分享了獨立戰爭時期,一位總統向哥倫比亞人民說過的名句:‘Colombianos las armas os han dado la independencia, pero solo las leyes os darán la libertad’,意思就是說:「哥倫比亞人民,武器讓我們得以獨立,但只有法律可以給我們自由。」

我把這句句子抄在隨身的筆記本,繼續上路。

在香港這一段風雨飄搖的日子,偶爾翻到筆記本的那一頁,感觸良多。或許,在當今世道,更重要的是把話說得更清楚:與其說只有法律可以給我們自由,我寧願說,只有公平公正的法律,才可以給我們真正的自由。

我們已經進入看新聞會激動、會熱淚盈眶的年代。這是最壞的年代,也許,這也是最好的年代。


完稿於二零一九年六月。


(原文刊於2019年7月號名錶論壇Watch Critics)








Saturday, August 10, 2019

Pablo Neruda 瓦爾帕萊索的流浪漢


「如果我們上上下下走遍瓦爾帕萊索的階梯,我們就像繞過世界一周」,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智利詩人聶魯達曾經如是說。

Valparaíso,音譯:瓦爾帕萊索,是智利中部一個山巒縈繞的港口城市。瓦爾帕萊索可以分成兩部份:臨海的商業區,銀行、政府機關等都在這片平坦而交通繁忙的地帶;而另一部份,就是一幅擁有42個山頭(cerro)的風景畫面。來尋幽探秘的過客,最愛就是乘坐古老的登山纜車(ascensor),遊走於一個又一個各有特色的山頭,穿梭於縱橫交錯的樓梯與巷弄之間。

Val在西班牙語常常用於與山谷有關的地方名字,而paraíso,就有天堂之意。Valparaíso,合起來就是天堂山谷之意。不知道是誰起的名字,不過我相信,負責起名字的人,應該深愛這個地方,才會把這裡,比喻為天堂。


Bellavista 美麗的景色


智利詩人聶魯達(Pablo Neruda)也深愛這個地方,愛得離開了智利首都聖地牙哥,搬到瓦爾帕萊索去。1959年的某一天,他跟朋友說,自己已經厭倦了聖地牙哥的生活,想要在瓦爾帕萊索找幢房子來居住和寫作。房子不能位處太低或太高,要遺世獨立但又不過於偏僻,要有不會碰面、不干涉彼此生活的鄰居。房子要有原創性但要住得舒服,不能太大或太小,遠離煩囂但不失便利,獨立但要靠近商業社區。要非常便宜。他問朋友:你認為我會在瓦爾帕萊索找到這樣的地方嗎?他的朋友花了點功夫,竟然也真的找到了這樣一幢房子。房子由西班牙人Sebastian出資興建,他沒有看到房子完成就於1949年過身。內部結構古怪、有多條樓梯的房子就此丟空了好幾年。

要求甚高的聶魯達,對這幢房子卻一見鍾情,他只是嫌棄房子太大,最後決定跟好友們合資,他佔了房子的三、四樓,兩名好友就取了下層的位置。用了三年時間整修房子,1961年9月,聶魯達在此與好友們舉行了入伙派對。為了紀念最初興建這座房子的西班牙人,房子取名 「La Sebastiana」。

位於Cerro Bellavista山頭(在西班牙文本身就有美麗的景色之意)的La Sebastiana,在九十年代修復後,現在已改為博物館,裡面還保留住當日的陳設。採光很好的房子,間隔有點古怪,不過卻有著主人獨特的品味,裡面展示著古老的地圖、木馬、各式有趣的玩意,可惜的是房子內部不准拍照。挑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從大玻璃窗看出去,幻想跟詩人看著一樣的風景。眼底下是錯落的房子,是大船,是活力洋溢的大海。聶魯達在這裡,享有尊屬的海灣風景。他最愛在房子的陽台,等待新年的到來,因為他可以從那裡,遠遠看到碼頭港灣的煙花。居高臨下,與人保留一段距離之餘,卻同樣享受著熱鬧與熱情。

其實聶魯達還在聖地亞哥念大學的年代,那段年少輕狂、寫下數之不盡情詩的青蔥歲月,他就常常跟同樣是二十來歲的畫家和詩人朋友,在很多個無眠的清晨,心血來潮跳上往瓦爾帕萊索的三等車廂。年少的聶魯達,已經被這個歷盡風霜的小城所迷惑。

大概人世間所有的美好事物,都得經過歷練。瓦爾帕萊索最初的最初,是個漁港。然後西班牙人入侵,這裡成了把拉丁美洲貨物與黃金運回歐洲的中轉港。瓦爾帕萊索慢慢興旺發展,更多歐洲人及智利人在這裡定居;來到二十世紀,這個美麗的港口城市,運程終於由盛轉衰。1906年智利大地震,幾乎摧毀了這裡所有房子。還有後來開通了的巴拿馬運河,也重創了這個運輸港口的經濟。


1920年代的瓦爾帕萊索,應該像個歷劫歸來的美人。繁盛不再,卻適合身無分文的文藝青年到來尋夢。年少輕狂的日子令人念念不忘,聶魯達於晚年時寫過一篇文章,題為「瓦爾帕萊索的流浪漢」,文章記下了他眼中的瓦爾帕萊索,還有他在這裡遇到的奇怪而有趣的人。


流浪到瓦爾帕萊索街頭


今日的瓦爾帕萊索,又活過來了。七彩房子屹立於各個山頭,瓦爾帕萊索因為旅遊業又興旺起來,這裡再次成為遊輪靠岸的港口,也是出口智利水果的重要港灣。2003年,這裡也被列人聯合國世界遺產。藝術家在這裡自由發展,昔日被打壓不可作政治壁畫的陰霾沒有了。每個山頭都是不同的氛圍,特色小店與咖啡廳隱性埋名地等著遊人迷路而來;在九曲十三彎的街頭穿梭,整座城彷若被彩色的壁畫與塗鴉包圍,每一寸公共空間都是藝術家的畫布,題材也廣泛,既有政治人物元素,也有關於原住民文化,也有不少以動物為題的作品。散步於街頭,記得留意塗鴉上的簽名,INTI 與Un Kolor Distinto是最著名的兩個。Un Kolor Distinto是兩名瓦爾帕萊索土生藝術家組成的團隊,他們分別是叫Jekse和Cines,在瓦爾帕萊索以巨型壁畫打響名堂。他們在市內最具人氣的作品,一定是這個以春分、夏至、秋分和冬至為題,用色豐富奪目的作品,巨作有近五十米高,分佈市內幾座大廈外牆,從市內多個地方及高處都可以見到。這系列的壁畫,藝術家是想要表達生命的盛放,人與人之間的愛。

至於另一位名叫Inti的藝術家,常常以安弟斯土著的Ekeke神為題,表達貧富懸殊的主題。有趣的是,Inti這個名字,在印加語也有太陽神的意思。Inti這位來自瓦爾帕萊索的街頭藝術家,已經斐聲國際,在世界各地不同城市繪出彩虹。

有人說過,瓦爾帕萊索不需要任何旅遊指南去推介,因為最好的旅遊介紹,已經由聶魯達寫過了,再沒有人能超越他。抄錄以下一段他在「瓦爾帕萊索的流浪漢」的文字,或許也能迷倒了你?

「瓦爾帕萊索與聖地亞哥近在咫尺,只有草木雜生的山巒把它們分開;山峰像方尖碑那樣高聳入雲,長滿了滿懷敵意而又繁花盛開的大仙人掌。然而,瓦爾帕萊索與聖地亞哥之間又有一種永遠也無法確定的距離;聖地亞哥是被冰雪高牆囚禁的城市,而瓦爾帕萊索卻向茫茫無際的大海,向城市的喧鬧,向兒童的眼睛敞開自己的大門。」


(原文刊於明錶Ming Watch 6月號)






Sunday, May 19, 2019

[Colombia] 背遊南美最最最北邊


跟朋友說,我要向南美洲的最北點進發。朋友戲謔,那即是北美?哈哈哈⋯⋯其實呢⋯⋯南美洲的最北端,是哥倫比亞國境內,一個叫Punta Gallinas的地方;那是一片黃土風沙之地,沙漠的盡頭,就是一望無際的加勒比海。有一個巨大的沙丘,像海岸邊用黃沙築成的圍牆。人生充滿矛盾,人住在海岸線前的沙漠裡,面對茫茫大海,沙漠上卻滴水不到。簡陋的燈塔長滿鐵銹,面向加勒比海,卻不知道哪一天會倒下。

Punta Gallinas位於La Guajira半島,La Guajira半島可以分為三部份,分別是 Southern Guajira(大城Riohacha位於這裡),Middle Guajira(與委內瑞拉接壤),以及Upper Guajira(南美洲最北端)。

我清晨摸黑從哥倫比亞Santa Marta出發,坐車到Riohacha,在Riohacha跟同團的美國男,一起吃了個早餐,與其他團友會合,就坐上車子出發。此行除了我和美國男,還有兩個歐洲年輕女生,一個哥倫比亞女人,一個導遊兼司機,一行六人。大家在車上自我介紹一番,兩個歐洲女生,其中一個會說一點點西班牙語,美國人呢,只會英語,哥倫比亞女人只會西班牙語,導遊呢,自稱會一點點英語。


買路錢,是純淨水


離開Riohacha後,車子開始向一片荒蕪駛去。沿路經過了一堆堆矮樹叢,然後是一些仙人掌。偶然有幾隻瘦小的羊在路旁吃著不多的葉子,周圍都是沙塵滾滾。經過一些路段,有一些像古時的驛站,不過要簡陋得多了,小孩會在那裡等著,很多時候會幾個人一組,分站在路旁,各自牽著繩子兩端,造出一個簡陋的路障。這時,車會駛慢,導遊會把一些預先買好的食水(通常是小包裝的,像我們的紙包飲料,不過那是用密封膠袋盛裝的食用水),拿出兩三包,分給小孩。孩子拿到水後,就會把繩子鬆開,讓車子前進。

我們的導遊沒有多解釋什麼,不過我在報團的時候,旅行社職員早有跟我提到這種情況。他們都是住在La Guajira的 Wayuu族土著,由於他們認為土地是祖先留給他們的,他們世代居於此處。到訪當地的旅行團,都習慣會給他們一些食水、餅乾或日用品等。他們不是乞丐,只是習俗如此,就當是付點買路錢好了。我後來再問了導遊,原來有些時候,當哥倫比亞地方政府與Wayuu族人關係緊張的時候,族人會把進入La Guajira的車路封起來,不讓任何外人通過,旅行團當然也不可以。

來到第一個停靠站,是曬鹽場 Las Salinas de Manaure。海鹽在附近的Honda Bay抽取,在這裡曬乾及進行必要的工序等,之後就會賣出去了。周圍都是鹽山,就隨便堆放一旁,在太陽下,彷彿白雪一樣。太陽很猛烈,周圍都映照著耀眼的白光。錯覺以為自己來到雪地,但堅硬結實的質感,提醒我們,腳下的是鹽田而不是雪地。

我們在這裡遇上一個長得黑黑的Wayuu族女生,瘦瘦小小的,不知怎麼,她就一直跟著我和那位哥倫比亞團友,大概因為只有我們能跟她溝通,因為她可不會說英語。小女孩走到我身邊,很自然地拖著我的手,用軟軟的童音跟我們說話。在她的小手牽上我的大手的瞬間,我的心就融化了。似懂非懂地聽著她的呢喃,她小小的、粗糙的手一直沒有放開,就一直陪我們在鹽田上走著。一邊走,小女孩一邊總不忘向我們推銷她手上的一樽鹽。那是機器把海水抽到這個曬鹽場,歷時六個月曬出來的海鹽。同行的哥倫比亞女人,聽說海鹽可以用來做磨沙和按摩,就跟小女孩買了一樽,打算帶回去送給媽媽。我不知道小女孩為什麼不去上課,而是在推銷產品。到底她是已經下課了,還是家人覺得讓她賣東西比較有成本效益?我沒有幫小女孩買下那樽鹽,只送了她朱古力餅乾,她的憨笑依然美麗。 


向荒漠前進


離開曬鹽場之後,我們來到Uribia的小市集,這裡可算是Wayuu土著的首都,有一些矮小的平房,一些小商店。導遊吩咐我們在這裡做最後的補給,要買足夠三天的飲用水,如果還需要零食、日用品之類,都可以在小商店購買,之後車子深入沙漠地帶,就沒有補給品了。導遊用西班牙語講完一輪,大家等待他再用英文再說一下,畢竟同團不是每個人都會講西語啊。然後,他竟然毫無悔意地向我看過來,你會英語,你來說吧。我當下傻了眼,你是導遊啊,你不是會一點點英語嗎?你連嘗試都不嘗試一下,就乾脆不理了?我呆了半晌,然後說:「你不是會說一點英語嗎?我西班牙語沒有很好。」他又看向哥倫比亞女人,她就基本英語的程度,也不足以做我們的橋樑。看著美國男和兩個歐洲女生傻呼呼看著我們三個,於是我明明真金白銀付費參加旅行團,結果不單沒有如盤算中的西語、英語講解各聽一次,結果卻成了隨團翻譯人員。當然我既不是受薪翻譯,西班牙語程度也沒有好到可以一字不漏全翻譯出來,那我就隨心啦,聽到多少盡量譯多少。好奇問團友,報團時有沒有了解過導遊到底會不會說英語呢,完全不會西班牙語的美國人傻傻的說,自己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我幾乎就想在他面前翻白眼了。

我們的團費包三餐和住宿,但三天的飲用水需要自備。我本來就在市區預先買了三瓶大裝水,來到這個小商店前,已經開始感受到沙漠的炙熱,於是又多買了一些水,心想如果喝不完,可以留給當地人或者自己帶回市區再喝也可以。同行的其他團員,也掙取時間在這個小商店購物。

離開小商店,我們往Cabo de la Vela 午餐去。在一片荒涼之中,有好幾幢簡陋的水泥平房,附近是一些茅草塔的小屋。我們在其中一個小平房裡午餐,在這樣的環境,我們最需要的卻是電插頭,大家二話不說都拿出電話與相機來補充電力。午餐嘛,期望不大,典型的烤雞或烤魚選擇,配菜是哥倫比亞常見的烤香蕉,還有一瓶汽水。

之後,我們在炎熱的大太陽底下,往Cabo de la Vela 另一個重要景點 el Pilón de azúcar 進發。 el Pilón de azúcar直譯就是「糖丘」的意思,不過這不是什麼糖廠遺址,而是一個沙灘。沙漠地帶上一個小小的沙灘,加勒比海就在眼前。海有浪,卻不傷人,可以泡到水裡去游游泳。據說,由於黃沙在太陽下,彷如黃糖一樣,遠看好像把那裡一座石山覆蓋,因而得名「糖丘」。這裡是旅行團的必經之地,不少Wayuu族人都在這裡做小買賣,就簡單搭了一個小小的草棚,幾張簡陋的木材做的椅,女的Wayuu族人在那裡編織手袋和手繩,男的在一旁不是睡懶覺,就是用一個小小的手提冰箱做買賣飲料的小生意。我們買了啤酒,享受著夾雜黃沙的陽光與海風。這裡賣的啤酒,大都是從旁邊的委內瑞拉運過來的。我們都買了啤酒,美國男卻買了一支變壞了的啤酒(他喝了一口立即面容扭曲吐了出來),還好無須多講,商販就給他換了瓶新的。

離開海灘之後,我們就往Cabo de la Vela一個叫El Faro(燈塔)的地方看日落去。據說這裡的日落很美。所謂的燈塔,其實就是一個破爛的鐵塔,大家就坐在那裡,一邊嬉笑,一邊等待日落。Wayuu族的小孩很機靈,看我們一班遊客爬了一段上坡路來,當然就向我們兜售冷飲。誰要買,他們就快速奔下斜路,帶冷飲上來。小孩子都是精力無限的,倒是那些成年人,就像所有來自熱帶地方的人,都是一臉慵懶,對一切都是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


買手工藝品吧


晚上也是在同一個餐廳吃差不多款式的晚餐。當然大家第一件事也是先找地方把手機和相機充電。插頭有限,而充電的過程很漫長。科技已經離不開我們的生活了,很難想像過沒有電力的日子。等晚餐的時間,閒著無事,我走到餐廳門口,Wayuu族的女人和小孩在售賣手織袋和手繩。出發到哥倫比亞前,我在看旅遊資訊的時候,就被那種手織袋的色彩繽紛吸引。那種袋子西班牙語叫mochila,在西班牙,這個字解作背包;來到哥倫比亞,這個字別有意思,只要提起mochila,大家就知道你說的是Wayuu族的人手編織單肩袋。餐廳門口的燈光很昏暗,我把幾個袋子拿到餐廳裡較光亮的地方細看。兩個Wayuu族女人跟著我一起,臉上帶著害羞的笑容。她們當然不會英語,我用西班牙語跟她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我拿著兩個袋子,選擇困難症發作,問另一個旅行團的導遊意見(我自己的導遊不知道在哪兒躲懶了),這位導遊,原來是Wayuu族人,他悄悄教會我怎麼分辨他們的手藝。價錢不貴,於是我也沒有怎麼議價了,順利買下了袋子。另一個土著想我把另一個袋子也買下,但我覺得買一個好的,就心滿意足了,改為幫她買了一條手繩,然後她們幾個女人和小孩就開開心心地收攤離開。Wayuu族在沙漠沒有太多賺錢的方法,山長水遠來到這裡,就直接向她們買點工藝品吧,這是支持他們生活的最好方法。

在沙漠,沒有熱水浴,水壓也不猛,例行公事快快把自己沖洗乾淨就算。這晚睡覺的地方位於戶外,就是海灘上一排排的吊床上。大概這也算是幕天席地的一種,就幻想自己過著遊牧民族的生活吧。躺在吊床上,還沒有很想睡,就摸黑在沙灘到處走走,抬頭看看不多的星。走累了,回頭聽著海浪聲入睡。清晨時份,天空轉成魚肚白(這比喻真陳腐,卻如此真實)。睡醒了頭髮帶著海風的黏稠。

遇上荷槍實彈的軍人


第二天的行程是向Upper Guajira的Punta Gallinas進發。沿途繼續是不毛之地,車行一段時間,先停靠在一個風力發電場外。那裡風大得不得了,據說這一帶的電力供應,就靠這些風力發電設施。我們在這裡逗留了大概十五分鐘,拍拍照就離開了。然後車子繼續在沙漠一路顛簸,途上偶然是乾得不能再乾的植物,還有一次又一次來收「買路錢」的Wayuu土法「路障」。

後來,在路上遇到真的路障,是哥倫比亞荷槍實彈的軍人。我們被趕下車,他們仔細檢查了我們的車廂、車尾箱,袋子都要打開讓他們檢查。軍人樣子很嚴肅,也不多話,我們一切只照著辦。傻呼呼的美國男,在這時候竟然拿出手機,問軍人可不可以跟他自拍。我和哥倫比亞女人互相對望,白眼幾乎要翻到後腦。到底是什麼樣的腦筋會想要在這種時刻,跟軍人自拍合照?我的天呀。那軍人當然是目無表情的拒絕,讓美國人站到一旁,不要礙事。當時的氣氛有點嚴肅,大家都有想過,把財物留在車上安不安全,不過又無可奈何。導遊也是一臉嚴肅的樣子。我們後來才知道,原來軍人是怕我們的車上會窩藏了偷渡的委內瑞拉人,所以進行了嚴格的搜查。如果有留意新聞,你也許會知道,委內瑞拉由於本土經濟不穩、治安不濟,很多人都選擇離開家園,進入委國的邊境國家。哥倫比亞接近委內瑞拉,有不少委內瑞拉人滯留,廉價勞工、行乞、搶劫等社會問題持續發生,在La Guajira這片與委國接壤的土地,派駐軍人作嚴格把關,實在無可厚非。

一路上塵土飛揚,除了黃沙碎石,就是仙人掌與乾瘦的沙漠植物,沒有飛鳥,連蟲都不多見,沙漠地區真可說是個鳥不生蛋之地。車子一路走走停停,每次下車,我們都把握時間瘋狂拍照,我們也總是被眼前的景象迷惑。如果真有某個造物的神創造了天地,或者,在鳥不生蛋之地,你們活得並不富裕,但是,你們擁有的是眼前那片美麗的藍天、白雲,那片沙漠遇上加勒比海的風景與風情。

午餐在一個土房子裡面吃。看得出來是新建的房子,就為了發展旅遊業。房子還在擴建,似乎還同時兼營旅舍。洗手間就在戶外,四面矮牆,沒有天花板,沒有電燈,也沒有自動沖水系統。餐廳/旅店同時兼營雜貨店,想買汽水、啤酒都可以。十歲不到的小孩,看來是老闆的孫子,躲在小雜貨店裡,不時向我張望,我猜是因為少見亞洲人的緣故。午餐後,大家都在餐廳供應的吊床上午睡,我們的導遊也不例外。我和同團的哥倫比亞女人毫無睡意,就在餐廳兼營的雜貨店買了啤酒,坐到一旁聊天。


南美洲的最北點,在這裡


午休結束,太陽依舊猛烈,我們卻即將要到Desierto de Taroa,「享受」陽光的洗禮。這個沙漠,就是一個立於加勒比海前的巨型沙丘。下車之後,我們被眼前的沙丘震懾住。要穿越這座金黃色的沙丘,才可以看到加勒比海。太陽把腳下的黃沙曬得焦灼,我們沒有辦法把鞋子脫掉前行,只好慢慢一步一步走去。如果你有試過穿著球鞋在沙灘走,你大概就可以幻想到,那樣子走上坡路會有多辛苦。烈日下走走停停,上到沙丘最高處,是撲面的海風。風夾著沙吹來,皮膚被刮得有點疼。沙被風吹得千變萬化。眼前的黃沙與加勒比海,竟然美麗得讓人神魂顛倒。遊人不多,也許是午後的陽光依舊猛烈。沒有樹蔭,就靠海風解暑。我幻想中的沙漠只是一片虛無,不過人世間,絕對的虛無與空靈,相信並不存在。

在沙灘玩了半天,我們再開車向南美洲最北端進發。眼前的Punta Gallinas,據說有最美麗的日落。一輪擾嚷拍照過後,我們靜下心來等待日落。看著天空的顏色隨著日落而變幻,人們都變得肅穆。我想是因為感動的緣故。我不敢說這裡的日落最美,因為我還未走遍地球。這裡的日落,美麗卻散發淡淡哀愁。

三天兩夜的南美洲最北端之行,景點不算多,行程也不緊湊,一天很多時間都在車上過。在荒蕪之地,就享受天、地的和諧。沒有網絡的日子,要省電的日子,沒有自來水的日子,洗澡水用桶子盛著的日子,文明,原來都得來不易。我們長久以來畢竟都活得太幸福,太理所當然。

沙漠的生活不容易,但總有人選擇世代定居於此。Wayuu族人過著清貧的生活,就為了守住祖先應許他們的神聖土地。如果低頭只有沙石,那就抬頭望向天空,那才可以看得更遠。我在他們清純的笑容中,總會看到自在與悠然。千里迢迢踏著眼前一片貧瘠的土地,我彷彿了解到,我們富裕的人生,確實缺少了一些什麼。

(原文刊於2019年5月號 Watch Critics 名錶論壇)












Saturday, March 30, 2019

PANAMA 巴拿馬,運河之外⋯⋯


關於旅遊,總是有很多出其不意,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不一定會事事順利,也不一定都有趣,不過都是故事,都是經歷。

又跑了三個多月的拉丁美洲。三個月的旅程,本來沒有安排要到巴拿馬去。不對,本來是一開始就要到巴拿馬去的。「本來」,是因為本來就接了一份freelance兼差,有一張香港來回巴拿馬的機票,還可以延期回港;雖然出發的日期有點倉促,但是正好配合了我計劃中的中南美洲之旅,所以毫無懸念地就接下了案子。沒想到那個freelance案子一直沒有推進,後來整個活動計劃更胎死腹中。失望是當然的了,賭氣的就把巴拿馬從行程規劃中剔除。

不過隨著行程的推進,走呀走,最後還是來到了這個國家。不過為免影響後續的時間安排,我只是在這個國家逗留了幾天,也只是逗留在巴拿馬市。


市區初探


巴拿馬城作為巴拿馬首都,走在土庫曼國際機場(Tocumen),就能感受到它的氣派。非常國際化的機場,沒有中、南美洲因為省電而常見的燈光昏暗,不少國際品牌可以在機場找到,更重要的是,這裡美金通用,無須兌換貨幣;巴拿馬政府也有發行自己的硬幣,面值與美金硬幣一樣。我收到巴拿馬貨幣都會盡快用掉,省得之後要把零錢兌換的麻煩。

離開機場,坐車到市區的路上,是早上七、八時的繁忙時間,有點堵車。遠遠見到的都是高樓大廈,難怪有旅人說巴拿馬城的新城區跟香港相似。車子在路上經過了一個外型奇怪的大樓,像個巨型螺絲,又有點像電鑽,有說只要見過它就不會忘記它的外型,因為實在太特別云云。我遠遠看著,只覺建築物毫不吸引,純粹好奇裡面的結構到底是什麼樣子。一路上司機都很健談,很自豪巴拿馬的發展,又說這裡的治安很好(我之前認識住在巴拿馬城的人卻說這裡治安有點糟)。或者大都市都是這樣,有的人在繁榮中過得安心自在,有些人卻對都市發展感到惶惶不安。

我在巴拿馬城入住的是Bed & Breakfast類型的小旅館。穿過了接待處和遊戲室,員工領著我來到庭園,那裡也是吃早餐的地方。沒想到庭園裡有一個小小的動物園,飼養了會打招呼的藍色金剛鸚鵡,還有其他不知道是什麼名字的鳥。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個籠子,裡面有一條氣定神閒的綠鬣蜥。員工說是因為老闆很喜歡動物,所以在庭園預留了空間來飼養。庭園裡有一條螺旋樓梯,員工吩咐了個男職員把我的背包幫忙提上房間。小小的房間沒什麼驚喜,裝潢簡單,共用衛浴設施。我沒有在房間久留就外出散步。

小旅館外面已經是馬路,行人道幾乎是不存在的,行人只能盡量靠邊走。巴拿馬城的車子都有點野蠻,途人只好自己小心翼翼。這裡的車子都喜歡亂響號,很討厭。走路5分鐘來到旅館附近的地鐵站。在巴拿馬城坐地鐵很方便,因為他們的地鐵就只有一條路線,只要搞對方向,輕鬆地就可以來往市區不少地方。地鐵費用不高,一美元買儲值卡,每一程車就幾毫子美金而已。由於不是每個地鐵站都有售票處可以找換鈔票,所以想要坐地鐵最好多預備一元美金,每次充值一至五元好了,因為機器不會找續零錢,入多了用不著多可惜。


到水產市場去


坐地鐵到位於Cinco de Mayo站附近的水產市場(Mercado de Marisco)吃海鮮,是歐美客很喜歡的活動之一。聽說這個市場由日本出資資助興建,屬於業界專屬市場(類似築地的概念?),不過同時也歡迎遊客參觀。我離開地鐵站之後,就按手機地圖的指示去找這個市場。地圖標示的路有點奇怪,不過我依舊跟著路線圖,一邊走一邊問途人。由於聽說那區的治安很一般,所以我有提高警覺,手機看兩眼就放回背包裡。走呀走,中途遇到個在抹車的的士司機,跟他確認了方向無誤,就繼續走去。走了一會兒,馬路上有人響號。看了一眼,原來是那位司機。他說要載我一程,不收費。我本來沒有打算要上車,不過他再三邀請,而且說附近一個女生走路不太安全,那我看他樣子也很老實(而且大白天),我就不客氣上了車。的士司機是最愛聊天的,一路上就跟我說那一帶治安有多不好,這樣那樣的,要我多注意。本來路程就不遠,司機先生果然不是壞人,我順利到了目的地,他就離開了。我本來還在想,他會不會是跟哪一個餐廳合作,把我載去後他能獲得一點佣金之類。原來我又想太多了。還是會有好人,只單純希望旅客對他的國家有好印象。

我來到的時間已經過了中午,漁市場裡面有點安靜,只有零星顧客。市場裡採光很好,有點魚腥味但不會覺得骯髒。魚販看到我都落力推銷,可惜我沒有打算要煮海鮮大餐呢。市場外面有十來間餐廳,提供不少海鮮類的選擇,當然少不了中南美洲常見的ceviche(醃魚生)。侍應都很落力推薦,介紹不同的午餐選擇。其實每一家的裝潢都差不多(就是沒有裝修),餐牌上有很多我不知道名字的魚。我隨便的從走道的一頭走到另一頭,遇上一個侍應(其實也不知道會不會是老闆之一),我覺得他特別用心,也有認真做好自己的工作,所以就決定光顧他。那他其實做了什麼呢?就是人人拿著只有文字的餐牌來推銷,只有他有多動腦筋,除了餐牌之外,再從自己的手機中展示店裡一些菜色的照片給我看。照片中的食物很吸引,所以就選了他這一家,雖然他不是最便宜的。旁邊食店的侍應本來用「美男計」來推銷,不過本小姐不為所動。反正挑任何一家都是賭運氣,我就挑選員工用心工作的地方。我覺得這個邏輯很多時都不會錯,尤其是當我選擇困難症發作時。

午餐後徒步到附近的Casco Viejo歷史城區,那是西班牙殖民時期非常興盛的地區,來到那裡可以欣賞到壯觀的大教堂及國家大劇院等。這個歷史城區,於2003年列入世界遺產,可惜我來到的時候,很多地方都圍上了裝修圍板,來得真不是時候。而且由水產市場走路過來的時候,氣氛都不大對勁,也不時看到警察巡邏,似乎這一區的治安並不好,有點金玉其外的感覺。我在Casco Viejo歷史城區逛著,沒有見到多少遊人,連途人也不多,即使並不是旅遊旺季,這樣的景像也著實令我提高了警覺。突然下起大雨,沒什麼好做就到巴拿馬運河博物館看看,收費不便宜還遇上臭臉的售票職員。博物館的設計也不好,資訊繁多卻雜亂無章,同一塊展板密密麻麻填滿了字,不同的字款只令人感到一陣暈眩。博物館的守衛大概閒著無聊,竟然走來跟覺得很不爽的我聊天,那我只好輕輕吐糟了一下。


鬧市中的綠洲


我來到巴拿馬城是十月,剛踏入雨季。每天只有上午的幾個小時是晴天,從中午開始就會一直下大雨到晚上。旅遊興致當然大減。我在晴朗的一天出發,到巴拿馬城中心位置的公園去,公園叫Parque Natural Metropolitano,就是大都會自然公園的意思,可從那裡俯瞰巴拿馬城。公園裡面有幾條自然步道,大概一、兩個小時就可以走完。蜿蜒的步道不難走,只是天氣又熱又潮濕,沿路都有指示牌,介紹林中的植物或是遊人有機會遇到的動物。平日的早上,人不多,可以見到有人在慢跑,有導遊領著遊人來觀鳥,有散步的當地人。沒有導遊也沒有關係,只要看到有幾個人熱鬧地聚在一起,抬頭看樹,小聲交談,就知道樹上必定有小動物可以看。我就是這樣發現了聚居樹上的一群mono tití小猴子,還有那隻在高高樹幹上的三趾樹懶。我們在樹下看小動物,小動物在樹上看我們,互相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大概在猜度眼前的人到底是否可以信任。我們當然沒有餵飼野生動物,就保持距離,互不干擾就好。

巴拿馬城有個新的自然科學博物館,叫BioMuseo。不知道什麼原因,好像沒有獲得大力推廣。我覺得算是滄海遺珠。除了上文提到的都市公園,我覺得這個博物館是我來到巴拿馬城後的另一個驚喜。BioMuseo以巴拿馬的自然歷史為主,裡面有簡單易明的展覽,講述這片在最近地質時期形成的地峽,對西半球的生態系統起著什麼作用。博物館位於巴拿馬城沿海的Amador Causeway,地點優美,博物館建築群由著名建築師Frank Gehry設計,外觀新穎又色彩繽紛。由外到內,地上都會有最佳selfie或拍照位置的提示,證明設計與管理的人都深明網絡時代,拍照打卡的重要性。我最欣賞館內有優良的採光設計,大玻璃窗直接讓溫暖的陽光照進來,看著陽光灑在地板上就會覺得暖心。館內的設計也是老少咸宜,大概因為是近年落成的關係,館內有很多互動的設施,在增進知識之餘,又不失趣味性。博物館外面是偌大的草地,園中正在著力栽種不同的熱帶植物,很適合帶小朋友來


巴拿馬運河


巴拿馬城的必到景點當然是巴拿馬運河。巴拿馬運河獲美國土木工程師協會選為現代世界的新七大奇蹟,它銜接起太平洋與大西洋兩大洋的交通,水閘系統長約80km,橫跨巴拿馬地峽,這個建設是為了讓海拔不一致的海面與人工湖(海拔26米高)串連。運河中有好幾段高低不同的水道,透過在運河中設置水閘,讓水位調整至一樣高度。等到水位調整至同一高度,船隻才可以前進至下一個水道。巴拿馬運河最初於1881年開始由法國修建,不過因為工程危險,以及疾病影響,很多工人死亡,於是便停工了。運河工程其後於1904年由美國接手,於1914年開通。巴拿馬運河建造成功,大大縮短了航行於兩大洋的時間,對經濟、航海、運輸的發展都很有幫助。不過美國長期佔有巴拿馬運河及其周邊的管理及營運主權,直至1999年才正式交由巴拿馬運河管理局營運。2007年至2016年期間,巴拿馬運河擴闊工程,歷時將近十年,終於完工,可以讓更大型的船隻經過這條海上航線。

對於這種工程系統,文科出身的我,似懂非懂地啃讀資料。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當然是親身見證最清楚明白。我在市中心的Albrook國營巴士話來回走了幾次,問了幾個人,終於找到去看運河的巴士。巴士站的指示不很清晰,或者是沒有太多遊客會坐巴士去嗎?我不知道。等了好久,才等到車頭寫有前往Miraflores方向的巴士。上車當然是先跟司機確認一下,告訴他我要到Esclusas de Miraflores(就是那個運河水閘的名稱),確認無誤就拍卡付錢。這條巴士路線會經過一些民居,所以大部份都是當地人。跟我一樣是遊客的,只有另外兩人。

為什麼要到那裡去呢?因為如果不想付昂貴費用參加巴拿馬運河觀光船,又想親眼看看水閘運作,Miraflores的水閘是最接近巴拿馬城的了。這裡設有一個遊客中心,定時播放關於運河建設的影片,還有一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博物館。博物館分類良好地介紹巴拿馬運河的建造史、運河與水閘功能,更有水閘系統的開合模型、船隻通過水閘的模擬船艙等,非常形象化。遊客中心的職員很貼心,會提示遊客什麼時間會有船隻開進航道。我來到的時候,由於船隻還沒開進這個水閘,我可以先慢慢觀看影片和參觀博物館。知識吸飽吸滿,就到最頂層看船去。到頂層的時候,由於下過雨,員工都忙著清理地上的積水。靠圍欄的部份都陸續站滿了人,大家都想在最佳位置看船看運河。大概是怕悶壞等待的人們,一直有把男聲在喋喋不休地廣播說話;我沒有細聽,就是在說運活的歷史、一些重要的figures等;於我而言,聽起來就像賽馬日的電視評論一樣:無論他說得多用心多有趣,我就是無法聽進去。

看著船開進水道,水位慢慢注滿;船隨著水位升高,閘門打開,船徐徐向前航去。一切都以一種既緩慢又快速的方式進行,好像是一眨眼的光境,就算是看過了這人類史上的龐大工程。聽過女性朋友說巴拿馬很無聊,大概就是說這種情景。男性朋友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不單對機械著迷,甚至聽那些廣播也覺得是個趣味。

小時候家住青衣,無聊的時候就會一個一個唸貨櫃上的公司名字。都是我不認識的名字,卻入了腦。旅行的時候,見到貨櫃船,有時候都會想停下來,好好細看。今次在巴拿馬運河上看到的,有哪些貨櫃,最終會來到香港?

(刊於2019年3月號Watch Critics 名錶論壇)









Monday, February 25, 2019

Colombia: 不願碰的傷口,不能說的名字



Pablo Escobar,這個名字,在哥倫比亞,可謂家傳戶曉;不過,今時今日,很多人都不願意再提起。這是一個不能說出口的名字。
如果你有追看Netflix的劇集,可能會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對,Pablo Escobar就是Narcos一劇的故事主角,世上最邪惡的大毒販。Narcos的劇情,講述哥倫比亞可卡因毒品貿易的興起以及執法部門如何部署及採取行動,打擊毒品。當中頭號針對的目標,就是惡名昭彰的大毒梟Pablo Escobar。看Narcos,劇情發展下,不免對這個人物有點同情。生於1949年,在麥德林(Medellin)成長,年少時靠賣私煙、假彩票和偷車謀生;靠不法勾當賺錢的下場,當然是愈踩愈深,之後是綁架索贖金、策劃走私路線等,最後成為連警察及政府也被他操控的、無法無天的可卡因大王。他以心狠手辣著名,但同時又對出身貧寒的百姓特別照顧,建球場、建屋,似乎比政府更有建樹,窮人當他是神一樣的存在。他草菅人命,但同時對妻子情深義重。這套美劇無疑很精彩,我一向不是劇迷,也狂追幾天至劇終。不過,Narcos裡的Pablo Escobar,是不是就反映了這個人物、這個國家最真實的那一面?


徒步逛哥倫比亞?安全嗎?


出發到哥倫比亞前,身邊朋友、親人當然都會說,去這個地方安全嗎?其實,由第一次去墨西哥開始,我給出的答案都是:「在電視新聞上幾本只會反映一個地方最壞的一面。」的確,哥倫比亞的治安,曾經很差很差,不過Pablo Escobar在1993年伏法身亡後,這個國家,在各個層面上,似乎在慢慢走回正軌?我不知道,但我想要去看看。

來到麥德林,第一件事是參加 free walking tour。近年在世界各地不少地區興起free walking tour,號稱免費,會有一個當地導遊領著預先報名的團員,徒步於城內參觀。這種團是免收團費,只需要在導覽結束後,給導遊付小費就可以了。我挺喜歡這種模式,因為人數一般不會太多,導遊與團友之間可以有比較多交流,也不會因為人數太多,而要花上很多等候的時間。

導遊先為了先了解一下團友對麥德林或哥倫比亞的所知程度,破冰問題通常是要大家說出自己對這個國家有什麼認識。在不同國家參加過不少導覽團,一般來說大家都會興致旺盛爭著說話。唯獨是來到哥倫比亞,這種問題總會換來一陣子尷尬的沉默。來到麥德林,我又面對這一樣的問題,一樣的沉默。面面相覷的這數十秒,我猜其實大家都有同一個答案,又不好說出口。果然,只要有人率先說出那句「Pablo Escobar」,大家頓時從鴉雀無聲變得精神抖擻,然後七嘴八舌。美麗的導遊小姐耐心地跟我們說:「大家對Pablo Escobar的認識,都是來自Netflix吧!那是美國人拍的劇集,為了戲劇效果,做了很多調整,有些場面根本沒有發生過!」說來不無半點激動。她說,哥倫比亞人才沒有那麼喜歡這個毒販,說什麼對窮人很好都是屁話,如果不是他,大家生活會愈過愈窮苦嗎?會沒有公義嗎?


跟著當地人去散步


我們在Antioquia Train Station正式開始行程。利用這個安靜的環境,導遊先簡單介紹了一下哥倫比亞的地理位置和殖民歷史等,再介紹這個地方的種種。這個舊火車站於1907年開始建造,直到1914年才完工。不過這個鐵路系統在60年代就廢置了,因為當時的陸路系統已經大大改善,而且經費更便宜,所以舊式火車系統就成了歷史。今日這個火車站的所在位置,還保留著一段路軌與火車,讓人拍照,旁邊是一個小型博物館,一個露天咖啡廳,看起來很閒適,不過我們的walking tour才剛開始,從這裡安靜的空間出發到熱鬧的街道上去。

出發前,導遊小姐還是鄭重地跟我們說,雖然Pablo Escobar已死,walking tour期間,請大家要有默契,她不會把「那個名字」說出口,只會用代號代替。大家有點面面相覷,她說,這樣,「會比較方便」。這種故弄玄虛,反而勾起了大家的興趣。然後她再叮囑大家要緊跟大隊,不要走散,財物要小心,相機要掛在頸上,不要只是用手拿著。她說,哥倫比亞現在變得安全了很多,但大家還是不要自製危機。

經導遊小姐如此一說,氣氛都變得緊張了,大家都小心謹慎起來。

沒有走多久,我們來到一個叫 La Alpujarra的地方,那裡是政府的行政中心,包含三個重要的政府建築物:City Hall, the Palace of Justice, the Seat of the Governor of Antioquia。廣場上佇立著一個巨型雕塑,雕塑名叫 Homage to Our Heritage,這個高38米的雕塑,記錄著這個地區的發展種種。我們走到一個安靜的角落,導遊小姐開始講述哥倫比亞那段混亂的近代史,左右派如何互相攻擊,平民百姓如何被消失,游擊隊如何最終被迫退到荒山野嶺,老實說要把那麼大段歷史用幾分鐘去說清楚,一點不容易;更吊詭的是,在導遊小姐講述期間,不斷有路人甲乙丙丁來插口,表達認同或不認同的意見。南美國家很多人都是政治狂熱,難怪這些「維園阿伯」會擅自加入表達意見!不難想像,如果我們在街上提到「那個人」的名字,一定會惹來更多路人來七嘴八舌!


破敗與重生


之後我們來到一個叫Plaza Cisneros的地方, 又名Parque de Las Luces,就是燈光公園。這個廣場曾經是一個市集,被火燒光後,成為了無家者結集的地方,品流複雜。市政府後來把這裡從新建設,設置了300枝燈柱,象徵麥德林在長久的混亂與危機過後,終於得到重生和希望。有人說這些燈柱像竹子,與周圍的竹林相配;有人就覺得這些燈柱很醜,稱不上藝術。這個公園廣場還有修復了建於1900年代的老建築,成了今日的教育部門辦事處;公園的盡頭也會見到Biblioteca EPM圖書館;這些設計都標誌著,哥倫比亞的市區重建與轉型;一個曾經是罪惡溫床的廣場,如今是希望的象徵;設立教育部門及圖書館於此,象徵為民眾提供教育,透過教育的提升,可以讓下一代有尊嚴地過活。導遊小姐說著這一切時,臉上漾出自豪的光輝。儘管如此,晚上這一帶治安還是會給人一點小顧慮,所以還是獨行免問,要結伴出遊。

跟著我們信步走到熱鬧的Carabobo大街一路上都是當地人的叫賣聲,我們要顧好隨身包包,跟導遊走進一間安似光鮮的大樓。走進去都是賣名牌運動衫褲與波鞋,價錢便宜一大截,不要以為這裡是名牌散貨場,它其實是賣「老翻」呢,導遊古惑笑說「Made in Colombia」,大家都懂了!在這裡繞了個圈,緩和了一下剛才認真又緊張的氣氛,我們繼續輕鬆走走看看。

Iglesia de la Veracruz這座教堂建於18世紀,從外表上看,它真的無甚特別。我們站在教堂對出、遠遠的一片空地上,導遊先向我們指示了附近兩、三間推薦的小吃店,才再神神秘秘地向我們表示,教堂前方的那個小公園,只要你留心看,就會發現妓女與上年紀的男人在議價。雙方同意價錢就會到附近開房。不過,畢竟是天主教國家,他們去做性交易犯下了戒律,之後就會到教堂裡祈求神的寬恕。

Plaza Botero,廣場上展示著23座由Fernando Botero 設計的藝術品。記著這個名字,這位世界知名的藝術家/畫家/雕塑家,來自麥德林。他最著名的就是筆下那些「胖胖的人物」。對於很多哥倫比亞人來說,他的作品非常易於辨認出來,甚至可以說是他們人生中第一件可以從生活中接觸到的藝術品呢。廣場上,就見到不少街坊與遊客,在每一個富有特色的雕像前拍照留念。Museo de Antioquia 博物館就在附近,這個博物館又被街坊稱為Botero博物館,因為裡面收藏了數量龐大的Botero作品呢!藝術與生活同在,也許這是撫慰昔日傷痛的良藥。


因為善忘,所以快樂


穿過這個Botero廣場,很快會看見Berrio捷運站,這條鐵路代表著麥德林進入現代發展時代。捷運系統於1995年竣工,把南北區居民連結起來。鐵路公司同時提供連接捷運站的纜車服務,用非常低廉的價格,以及大大縮短了的交通時間,把住在高山上的貧民與市區連結起來(與香港的有錢人住在半山不同,南美洲的窮人都住在山上,因為城市一開始都在平地先發展起來,山上的配套嚴重不足,缺水缺電曾經是平常事),就業機會因而大大增加,不用再依賴不法勾當維生。這個建設是很多哥倫比亞人的驕傲,而坐地鐵也成為了旅人來麥德林的必做事項。在地鐵站附近,有一幅由建築師與工程師Pedro Nel Gomez繪畫的壁畫,繪畫著民族故事。而導遊帶我們走到那個位置,其實最想我們注意的是一個與四周格格不入的露台建築。我們話在代表進步的地鐵站旁,在附近工地的噪音下,聽著導遊小姐幽幽道出一個真人真事。格格不入的露台,曾經是警察局建築的一部份。在那個紛亂的年代,一天,警察局被人放置了炸彈,整個警察局幾乎都被炸掉了,只剩下那個露台;事件後來卻不了了之,也沒有人落網。導遊憂傷地說:「我們哥倫比亞人活得很快樂,你們知道原因嗎?因為,我們都善忘。」她說,這宗意外,到了今日,都被大家所忘記了,彷彿毫不存在過一樣。她說這番話的時候,不知怎麼,讓我想起了哥倫比亞大文豪Gabriel Garcia Marquez在《百年孤寂》書裡的場景:一天,村裡的人都得了病,叫做遺忘症;症狀是把生活上所有應該記得的,重要的、不重要的,都徹底忘掉。

帶著悲傷的情緒,我們再走過一些路段,來到Walking tour 的終站,Plaza San Antonio。廣場附近有很多流浪漢,導遊早吩咐我們不可以落單,要緊跟大隊。這個廣場一開始是用作舉行大型活動和演唱會。裡面有一尊由著名藝術家Fernando Botero捐出的巨型鳥雕塑(雕塑名叫Pájaro,就是鳥的意思)。1995年6月,廣場上正在舉行音樂節,聚集了很多人。竟然有喪心病狂的人在這種時候,在小鳥雕塑下放了炸彈。事件造成廿三人死亡,超過二百人受傷。右翼、左翼與毒販爭相承認責任。查不出是誰下的手。政府清理現場,也打算一併把Botero這尊被炸掉一半的雕塑移走。Botero連忙表示反對。他說,這隻受傷小鳥不可以搬走,必須留在原址;因為一旦把鳥雕塑搬走,大家很快就會把這宗恐怖事件遺忘,一如從前發生過的好多悲慘事件。Botero後來重新鑄造了一尊新的巨鳥雕塑,名為Pájaro de la Paz(和平之鳥),舊的受傷之鳥與新的和平之鳥並列於廣場上,提醒大家麥德林那段紛紛擾擾的過去。我看著肚子穿了一個大洞口的鳥雕塑,只覺觸目驚心,眼前彷彿出現了當天的恐怖畫面。

Free walking tour 到此接近尾聲,導遊小姐循例問我們有沒有問題,可以隨便發問。有人問到「那個人」的勢力是否還在,導遊小姐頓了頓,說「應該不了,他的至親都改名換姓,移居他處」;當然繼續有認識他的人,繼續用他的名字去做導覽團的招來。有人接口問那麼那些團值得參加嗎?導遊小姐略帶不屑地說:「我不會推薦」;她覺得大家都受到美劇的影響,把「那個人」當成英雄來祟拜,把他殺人如麻的惡行都淡化了。為什麼還要宣揚一個罪犯的名字,靠販賣他的惡行來賺錢?

要多了解哥倫比亞的創傷,導遊小姐再推薦我們抽空去看一個博物館,叫Museo Casa de la Memoria(記憶博物館)。在那裡,我們作為局外人,會更有系統了解到昔日哥倫比亞充斥武裝衝突的每一天。


不願想起,未能忘記


成立於2006年,這個博物館是麥德林一個受害者援助計劃的一部份,旨在讓人反思、了解以及克服昔日在麥德林及全國發生的各種暴力及武裝衝突事件。

哥倫比亞的近代史,基本上可以用血來概括。簡單來說,七十年代,本來住在鄉村的人,因為地區爆發大量流血衝突,而搬到市區麥德林。當時沒有完善的城市規劃,貧窮的農人來到麥德林受到欺壓,麥德林一直缺乏城市規劃,根本承受不了這種急劇人口澎漲。窮人聚居於山上貧民窟,遠離市區就不易找到工作糊口,於是只好走上歪路,加入社團做不法勾當。八十年代,麥德林充斥住恐懼,毒品走私嚴重,暴力事件天天發生,賄賂、綁架勒索是常事,處處是槍手,游擊隊、警察與軍隊,黑白不分,一般市民根本不夠膽外出。九十年代,麥德林是世上最暴力城市的代名詞。隨著Pablo Escobar的死亡,以為終於有安樂日子?不!一代毒王離世,隨之而來是其他毒犯爭奪他的地盤,暴力事件繼續無日無之。新政府要收拾殘局,第一件事是用重典,打擊當地的游擊隊;然後當然得利誘平民,讓他們不要再為販毒集團效力。如何利誘?就是前文提及的纜車及捷運系統,拉近市區與貧民聚居的山區的距離,增加他們的就業機會。還有很重要的是教育,圖書館的興建,讓平民有學習的機會,達到知識改變命運。

或者正如導遊小姐所說,哥倫比亞人活得很快樂,是因為善忘。我不知道,這種所謂的忘記,是不是只是為了在沉重的時代包袱下,活得稍微輕鬆一點?作為一個過客,我在記憶博物館走出來,雖然陽光依舊明媚,我卻只感到頭昏腦漲的沉痛。或者,很多哥倫比亞人其實沒有忘記,只是不願再觸及那道傷口;畢竟,那些曾經活著的人,突然就消失無影。

如果遺忘真的可以讓人快樂,那麼,勇敢面對那個亂糟糟的暴力時期,會是一道橋樑,通向未來嗎?我不知道,一個短短的旅程,能讓我們看見幾多真實。Walking tour、博物館,那些口述的歷史,那些新聞剪報與片段,那些殘留的印記。寫下這些片面記錄,因為那也是一個我看見的、我感受到的片面的真實面貌。

(刊於2019年1月號名錶論壇Watch Criti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