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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October 7, 2019

[Colombia] 山城裡,穿裙子的男兒


哥倫比亞有山脈組成的山區地帶,有由加勒比海、太平洋組成的沿岸地區,也有亞馬遜河流經的熱帶雨林。有經濟發達的大城市,有務農為生的小鄉鎮。有世界遺產,有貧民窟。有歷史,有音樂。在哥倫比亞旅遊的日子,治安大致良好。直到來到這個叫做Popayán的地方。

事前沒有計劃到Popayán。不過哥倫比亞山路崎嶇,坐車從一個城鎮到另一個城鎮動輒數小時,我便把Popayán收進行程,作為中轉休息站。對Popayán了解不多,在網上找了間在地標大教堂旁邊的廉價旅館入住。大教堂是這個充滿殖民地風情的小城中,最年輕的教堂。建於1859年到1906年之間,以新古典風格建造,原本的舊教堂在地震中摧毀,便在原址再建。


殖民遺風小白城


Popayán這個充滿殖民地遺風的小城,又名「白城」,因為那裡的建築物外牆都漆上雪白的顏色,因此得名。哥倫比亞國境內有兩個地方以昔日的西班牙殖民建築馳名。最享負盛名的是加勒比海沿岸的Cartagena,是不少外地旅客與哥倫比亞旅客喜歡短線旅遊的地方;至於另一個城市,就是Popayán了。Popayán建於1537年,昔日來往哥倫比亞Cartagena與厄瓜多爾的基多,Popayán就是最重要的中停站。由於這裡氣候溫和,吸引到附近省份的有錢人來定居。自17世紀起,教堂、學校等相繼落成,小城可謂盛極一時。

直到1983年,一次大地震摧毀了這片土城,死傷數以百計。重建工作做得很徹底,看著眼前的雪白建築,要幻想當日的災後慘況,已經不可能了。

一如所有曾經被西班牙人殖民的城市,中心部份一定是一個方型的廣場位置,供市民聚集。廣場其中一邊,一定會有大教堂,是一個城市最重要的地標。我下塌的廉價旅館,正正面對著這樣一個主廣場,旁邊就是教堂。旅館的所在地,位於一幢富殖民色彩的老舊樓房內。背著沉沉的背包,拾級而上,雖然也不過是位於一樓,也還是挺累人的。

教堂就在旁邊,教堂的鐘聲定時穿透玻璃,進到房間。從窗口極目望去,大廣場上佈滿警察,還有不少街坊和遊人。由於這裡有大學,所以不時會見到三五成群的年輕人聚集在廣場上,這個廣場成了大家的聚集點。


表面平靜,其實治安不靖


Popayán在陽光下,像大理石雕琢出來的城池;教堂處處,顯得城市格外安靜、祥和。不過街上的武警多得有點不尋常,儘管他們都不過擺出一副懶洋洋的態度。後來在要前往一個叫做Tres Cruces(意即三個十字架)的小山頭看日落時,被兩個村民橫空衝出來阻止,才知道這裡亮眼的外表下,有多危險。我想要前往的小山頭,村民說,一星期前才有一對台灣情侶被持槍搶劫,所以就勸我不要獨自前往了,免得入黑之後有危險。我本來就因為閒著無事才想要晃到那裡,不去也沒什麼所謂,就好奇問一下,那裡不是旅遊點嗎?沒有警察?沒有遊人?村民說,警察有是有,但不知道會不會跟賊人是同黨。而且,入黑後,警察都不會留在山頭了。多謝那兩位「多管閒事」的哥倫比亞人,我才倖免於被搶劫的危機呢。後來跟台灣旅人交換情報,才知道,原來那對遇賊的情侶,在遇到持槍賊人時,竟然大膽逃走,不過,逃過了山上的持槍賊,在中途遇上路人,想要尋求協助時,竟然很不巧遇到的是持刀賊,真是禍不單行,這次就真的逃不過了,只好乖乖交出財物。

沒有上山,我在城裏散步,想找個吃晚飯的地方。這種古城的行人路,一般都有點窄。我一邊在路上走,一邊在細想剛才跟當地人的對話。我問他們,山頭上的是早年被驅逐到老遠、軍力散渙的武裝份子?還是一般的賊人?村民說,那應該是賊人,武裝份子被驅逐到很遠的深山裡,不輕易走出來。就在我分神在想著事情的時候,窄窄的行人路上,有個人從我身後跑來,擦身而過的瞬間,他從因為紅燈停在路上的一台電單車上,從電單車上的女乘客手上搶過了一件風褸。我看傻了眼,搶風褸的是個普通中年男人,搶過風褸,一邊行一邊用西班牙文碎碎唸。被搶掉手上風褸的女人,沒有任何反應,紅燈剛轉,電單車就揚長而去。我這才搞清楚狀況,是女的先搶中年漢的風衣(可能裡面有財物?),然後不巧遇上紅燈,被中年男人趕上,成功搶回風褸。搶與被搶,就在我身旁發生。當下我只想到,萬一真有什麼壞事發生,萬一中年漢其實是賊或者有小刀,又或者萬一電單車上的是罕匪,我的位置是怎麼都逃不掉。


山城裡,有一班原住民


因為這些遭遇,我更加沒有打算在Popayán城裡逗留。再美麗的古城,治安不靖,是沒有辦法留住旅人的。就在Popayán東北53公里之遙,是一個風景如畫的山城,名叫Sílvia 。像個女生名字的地名,不知道背後有沒有什麼故事。Sílvia 是附近一個原住民民族Guambiano的聚集地,他們不住在Silvia,而是住在附近山頭的幾個村落,如Pueblito, La Campana, Guambia 和Caciques,人口大約有12,000人。


每個星期二,Sílvia 會由平靜小鎮搖身一變成為一個市集,這班Guambiano族人會穿著傳統服飾,坐上chivas(一種色彩豐富的「村巴」),由山頭來到市集,擺賣、購買日常所需用品、紡織品等。哥倫比亞國內有幾個原住民民族,Guambiano是其中一個非常保存到自己民族特色的族裔。他們有自己的語言,日常穿的是民族服裝,會織布、編帽子,耕作方法是世代流傳下來的古法,沿用至今。

不少歐美旅客來到Popayán之後,都會在周二的清早,坐公車來到Sílvia,為的就是看看這片有小瑞士之稱的世外桃源之地,也順便親近一下這個獨特的原住民族。


Guambiano人的服飾,顏色很繽紛,又由於山區氣候比較清涼,他們每個人都穿上傳統的寶藍色的羊毛斗篷,毛氈帽很好辨認。最特別之處是他們的民族服,男性穿的是半身裙子。聽說是由來已久的傳統,至於原因,倒是沒有什麼明確的說法。也許是務農關係,男人的身材都比較瘦,女人大概是因為生育,長得都圓滾滾的。聽說Guambiano人比較害羞,對鏡頭也敏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做人家的攝影題材的,所以想拍照的要注意一下攝影禮儀。

走進菜市場,是一個賣日用品的地方。有清潔過的進口二手球鞋,有日常衣物,有賣農產品。菜市場裡的商販,有一兩個會說一點英語的,對遊客特別熱情,不過我們對於買日用品和食材都興趣不大,他們倒是不以為然,還熱情讓我們拍照。

在廣場上逛了一下,看看Guambiano人自製的工藝品,聊聊天。他們擅長織布、編帽子,但是這些都是工夫手作,價錢在當地物價下,相對地高。一個當地民族帽,由於需要用上三、四個月來編織,就要賣好幾百塊港元了。大部份Guambiano人性格應該真的天生很害羞,又或者是礙於言語關係,見到遊人,也不太擅於應對,更遑論推銷產品了。太精緻的手作我買不起也不方便帶走,跟他們隨便閒話家常一下,我買了些便於收進背包的小紀念品,算是支持一下他們的經濟。


(原文刊於8月號Ming Watch 明錶雜誌)





Saturday, September 21, 2019

[Colombia] 哥倫比亞.藝術是艱苦生活中的綠洲

昔日的毒販天堂哥倫比亞,曾經以出口毒品可卡因而臭名昭著。今日的哥倫比亞,治安大大改善,雖未至於可以夜不閉戶,至少,城市裏容得下別緻的藝術創作。

舉世知名的藝術家Fernando Botero來自哥倫比亞,既是畫家又是雕塑家。光說名字,你也許想不起他是誰,不過只要看到那些趣緻的、圓滾滾的人、物,相信你總會有點印象。

哥倫比亞首都波哥大(Bogota),有一所波特洛博物館(Museo Botero)。佔地兩層,幾個展館陳列著由Fernando Botero捐贈的畫作和雕塑,還有其他私人藏品。博物館免費入場,不單造福當地人,連遊客也受惠。

Fernando Botero於哥倫比亞大城市麥德林(Medellin)出生、成長。在麥德林的Plaza Botero(波特洛廣場)上,展示著23座由Fernando Botero 設計的藝術雕塑。對於不少哥倫比亞人來說,他的作品,就是他們人生中第一件可以從生活中接觸到的藝術品。廣場上,不少街坊與遊客,在富有特色的雕像前聊天、拍照留念。Museo de Antioquia 博物館就在廣場附近,裡面收藏了數量龐大的Botero作品,也不容錯過。

1995年,麥德林市一個正在舉行音樂會的公園廣場上,被放置了炸彈,事件造成廿三人死亡,超過二百人受傷。炸彈爆炸的位置,正正在Botero捐贈的巨鳥雕塑下面。炸彈炸碎了很多家庭與夢想,Botero以藝術回應,於同一個位置,豎立了新的雕塑,名為「和平之鴿」,與舊作的殘骸並存。


這就是今天的哥倫比亞。藝術是艱苦生活中的避難所,是生活中的綠洲。


(原文刊於HORIZON飛航天地2019年9月號)






Saturday, September 14, 2019

[Colombia] 哥倫比亞波哥大,七彩塗鴉融入古城風景


去年的中南美洲之旅,我以哥倫比亞作為行程的第一站。香港沒有直航機到哥倫比亞,於是我取道美國轉機再到哥倫比亞首都Bogota (波哥大)。飛機延誤了三個多小時,抵達波哥大的時候已經是午夜十二時了。禍不單行,機上應該有一半人的行李都寄失了,我是其中一員。一邊排隊等候航空公司登記資料,一邊聯絡出發前跟旅館預約好的接送司機。這種「危急」關頭,總慶幸自己的西班牙語派上用場,至少可以順利讓不會英語的司機知道,要再等我一下。

在機場耐著性子排隊,航空公司只派出兩名職員處理。一個男職員通英語,一個女職員說西班牙語。現場的人有兩種語言都不太通的,就那麼擾擾嚷嚷良久;有點混亂,但秩序良好。終於輪到我,是女職員負責招呼我,劈頭第一句就問我「會說西班牙語嗎?」我已經很累了,就請她最好說英語。沒想到她竟然擠出一個可愛的笑容,說「我英語不太好,我說西班牙語好了」我忍不住反了個白眼。天啊,航空公司的職員啊。不過我真的太累,再加上她那副天真無邪的笑容,我無力多作糾纏,只想盡快做好登記的程序,快快走人。

我幾乎是那個航班最後一批離開的人。除了隨身的小背包,兩手空空離開機場禁區,來到跟司機約定好的地點,竟然沒有看到司機。沒有買電話卡(而且深夜店都關門了),靠著機場的免費wifi與司機聯絡。原來司機等了太久,猜想我自行坐的士離開了。我對空氣反了個白眼,心裡滴沽不是已經叫你等著嗎?不過算了,他表示剛離開不久,會馬上開車回來。我站在原地等。波哥大位處2640米的高地,加上當晚下著不大不小的雨,而我的毛衣收在還未送到的行李箱裡,我就只穿著單薄的風衣在等著。還好已經成了隨身會帶備披肩的中女,不然恐怕一來到波哥大就要冷病。

終於跟司機碰了面,他連連道歉。其實我也不好意思,讓他等了那麼長的時間。知道我會說西班牙語,他沿路就熱絡地跟我說這說那,介紹一路上的風景。其實路上很黑,他卻樂此不疲地教我認路的方法,我累得只能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想想我和他都應該很睏了,就由他說著,省得他一邊開車一邊打嗑睡。本來要差不多一小時的車程,半夜路上幾乎都沒有車,半小時就到了。

在旅館安頓好,我就沉沉睡去。已經是凌晨三時多了。


漫步波哥大歷史城區


第二天一早起床,一邊吃著旅館供應的早餐,一邊盤算著在波哥大的第二天要怎麼度過。哥倫比亞曾經被西班牙殖民統治,所以首都波哥大不難發現充滿西班牙特色的建築。我入住的旅館位於 La Candelaria區,是波哥大最有殖民遺風的社區,主要的觀光點也位於這區內。事前沒有做太多準備功夫,吃過早餐,就參加了一個free walking tour,跟當地人徒步去認識這個地方。walking tour由Chorro Quevedo 廣場出發,小小的廣場,白天安安靜靜,零星聚著幾個當地人。附近是小教堂、咖啡廳。晚上這個廣場會化身成文化廣場,有人在唸詩,有人在演講,有人在做戲劇表演,聚集著的不少都是年輕的大學生,當然也有在附近居住的街坊。

走在石板路上,穿進狹小的街巷,不難發現牆上都繪上色彩繽紛的壁畫。導遊說是哥倫比亞政府廣邀藝術家來設計的;藝術家都經過嚴格挑選,題材都很多元化,我們這一區街坊小店比較多,壁畫的題材就以原住民文化、信仰等為主;我們拜訪了一些小店,也到了附近一間水果店,喝果汁之餘,順道認識一下哥倫比亞出產的水果。有一種水果叫lulo,用來做果汁,酸酸甜甜的,幾乎所有我遇到過的哥倫比亞人都愛喝。誰有機會到哥倫比亞,可不要錯過這種水果。

之後我們一直向市中心的方向走去,風景都變得不一樣了。由本來的西班牙式建築,安靜的小社區,變成熱熱鬧鬧的市中心一樣的氣氛。我們來到Plaza de Bolivar玻利瓦廣場停下來。這是波哥大最重要的廣場,廣場上佇立著Simon Bolivar(西蒙.玻利瓦)的銅像,那是波哥大第一個竪立的紀念銅像。西蒙.玻利瓦在拉丁美洲歷史上,是非常重要的一個人物,是一位解放者。所以遊走於拉丁美洲,不難發現以他命名的廣場、街道。銅像於1846年製造,陪伴這個城市走過幾許世代。圍繞廣場四周的,分別有大教堂、國會議事堂、市政廳、法院,總統府也在附近。大教堂氣勢莊嚴,於1823年完工,經過歷史洗禮仍然保存良好,是明信片上常見的一道風景。天氣好的話,會看見小販牽著南美洲常見的羊駝或駱馬,以大教堂為背景,收費跟遊人合照。我們來得不是時候,一行人站在廣場上聽導遊的講解,天色卻愈來愈暗,最後還下起大雨來。廣場上賣白鴿糧的小販,也慌忙離開。當然廣場上所有的民眾都匆匆離開了,就只剩下三三兩兩像我們一樣的遊人而已。

穿著雨衣在街上走著,歷史建築與現代化的建築並存;La Candelaria區還是一個著名的文化匯聚區,不過距離玻利瓦廣場幾個街口,就可以找到Centro Cultural Gabriel Garcia Marquez,這個以大文豪加西亞.馬奎斯命名的中心,不時播放藝術電影和開辦不同的座談會,也有一個大型的書店,售賣多元化的藝文書籍;再往前走,就是好幾間由當地銀行Banco de la Republica贊助營運的博物館,例如Museo Botero、Casa de Moneda、Coleccion de Arte 、Museo de Arte del Banco de la Republica。

Fernando Botero是哥倫比亞其中一位最重要的藝術家/畫家/雕塑家,舉世知名。他最著名的就是那些看起來「胖胖的人、物」。喜歡他的作品,來到波哥大當然不可以錯過Museo Botero(Botero博物館),佔地兩層,幾個展館陳列著由Fernando Botero捐贈的畫作和雕塑。最棒的,就是這個博物館是免費入場的,喜歡來多久、來多少次都沒有所謂。我後來另找了一天去拜訪區內的博物館,不時會碰到來參觀的小學生,非常熱鬧。來參觀的孩子,相對於藝術品,似乎對我這個亞洲人更感興趣,不時向我偷望。我們在不同的展館相遇了好幾次之後,小孩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跟我聊起天來。起初他們還算有點害羞,聊開了倒是非常活潑的。香港太小太遙遠,小孩不認識,只知道韓國、日本,因為他們的歌舞呀、卡通呀,在哥倫比亞非常流行。


波哥大現代塗鴉文化


要了解波哥大的街頭塗鴉文化,不得不推薦Bogota Graffiti Tour。以紫藍色雨傘為記,於Parque de los Periodistas集合,每天發團兩次,分別是早上10時和下午2時,整個walking tour行程大概2.5到3小時。這個團成立於2011年,據說是波哥大最早成立、關於塗鴉文化的一個免費導覽團(完成行程需要付一定數量的小費)。我們的導覽員本身除了對塗鴉文化非常熟悉,對歷史、政治、社會議題等亦非常關注,由淺入深把塗鴉文化介紹給團員。我參加的是下午團,烈日當空下,跟著一大班團友一起穿梭大街小巷,走過不少平常遊人不會到達的區域,實在大開眼界。

原諒我的淺薄,我沒有想過波哥大的塗鴉風景如此迷人。說到哥倫比亞,相信沒有誰會先想到殿堂級的藝術作品,或是市井的街頭文化。大家對哥倫比亞的印象,只會是毒品、暴力的槍擊事件,最多會想到咖啡。誰會知道哥倫比亞首都波哥大,已經發展出自己一套獨特的街頭藝術文化?

導覽團一開始,導遊就拋給我們很多有趣的問題。例如,什麼是塗鴉?如何界定一個塗鴉是藝術創作,抑或是人為破壞?塗鴉是一種情緒上的宣洩,是一種對現實不滿的控訴?塗鴉還可以有什麼表現方式?

先介紹一位我很喜歡的壁畫大師Guache,其作品主題大都以原住民文化為題。本名叫Oscar Gonzalez,Gauche是他的藝名,這個字在Muisca土著語言是解作「戰士」。在拉丁美洲,各種塗鴉、大型壁畫並不罕見,大街、小巷,常常會給人驚喜。我曾經在秘魯的街頭,看過牆壁上繪下的西班牙語詩句,優美而情深。又曾經在街上的電燈柱、磚牆上,見過不少諷剌時局的塗鴉貼紙。街頭的塗鴉文化,既是美學的展現,同時亦是對社會現況的反思。第一次在街頭遇見Guache的作品,我就為之著迷。一個拉丁原住民的側臉,一個穿透牆壁的深刻眼神,七彩繽紛的原住民文化、織布圖案。他的作品,也有很多是對稱的圖樣,再配以色彩繽紛的線條,既有原住民色彩,又與現代審美觀融和。於我來說,他的作品,個人風格很強烈,即使不熟悉塗鴉文化,也幾乎會一眼認出他的作品。

其實在哥倫比亞,塗鴉曾經是不合法的,但也不算是一種罪行 (illegal but not a crime)。就像很多地方一樣,街頭塗鴉創作,大多在夜闌人靜時進行,為的是避過巡警來找麻煩。2011年,年輕的街頭藝術家Diego Felipe Becerra在街頭創作他的Felix The Cat 壁畫時,被警察開槍擊斃。警察事後指稱,懷疑他是一名持械的匪徒。後來事情鬧大,引起國際討論,塗鴉圈中人在首都進行過幾次激烈抗議,最終令政府讓步,頒布法令讓塗鴉藝術在波哥大獲承認為一種藝術與文化的表達形式,不過政府同時間又指出,藝術家不應該在公共房屋和古蹟上塗鴉。獲欽定的塗鴉藝術家,會被分派到波哥大城裡一些當眼的位置,有幾層樓高的牆壁作畫布。

當然,塗鴉藝術本來就不是一種「被管束」的藝術。政府不讓人塗鴉的地方,塗鴉師當然不會錯過。在波哥大出生的 DJ Lu,是當地非常活躍的塗鴉藝術家。他的塗鴉作品,主要採用stencil方式,結合貼紙、海報、壁畫等不同媒介去製作、展現,作品主題,大都緊貼社會議題,用辛辣、諷刺的方式表達對現實的不滿。他曾經說過,政府官員實在捉錯用神,誤以為把部份地區劃給塗鴉藝術家,大家就會遵守規矩,並且畫一些「漂亮的圖畫」。街頭藝術就是街頭藝術,塗鴉精神絕對與循規蹈矩攀不上關係。

不過,波哥大對塗鴉藝術的開放態度,除了本地藝術家,亦同時吸引了國際級藝術家進駐。就連Justin Bieber也無法抗拒這個魅力之都。他曾經乘著演唱會之便,利用空檔,安排了城內的警察陪伴,於城裡本來不獲批准的地方,進行塗鴉創作。本地藝術家看在眼裡,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挑戰權威的時機,聯手在巨星Justin Bieber塗鴉的一帶地方,進行自己的創作。當遇上警察干預,就反詰警方為什麼不像保護Justin Bieber一樣,為本土藝術家護航。

其實哥倫比亞的警察,一向沒有清廉的美譽。所以各種偏袒不公、暴力事件,都惹來藝術家的不滿。曾經有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孩,被當地警察射殺,事件最初沒有獲得公平審判,最終當然是靠著把事情鬧大,才惹來大家關注。街頭藝術家為紀念這宗事件,就在事發地點進行塗鴉創作。

一幅又一幅壁畫與塗鴉,裝飾了波哥大街頭,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粉飾太平,卻到底不是盛世;有留意新聞的都知道,哥倫比亞的治安一向很不好。雖然說近年情況正在陸續改善,不過,波哥大作為哥倫比亞的首都,當然人流更複雜;所以在這裡遊覽,最重要是財不可露眼,相機、手提電話,用完了,就盡快放回背包裡,把拉鍊拉上。現金只需要帶備當天需要的量;晚上盡量不要單獨在外面待到深夜。即使參加導覽團,還是不可以掉以輕心。導覽團來到尾聲,導遊也不忘叮嚀我們,那一帶治安不算很好,最好不要落單而行。


後記:


回到旅館,跟一位當地人分享我對哥倫比亞粗略的觀感;她問起我香港在國際社會的角色,與中國、台灣的關係等等;她是少數對亞洲比較有認識的哥倫比亞人,於是我們聊了很多。或許這些都是我在長途旅行中的常見對話,要不只談風花雪月,要不,一不小心就聊得很深。

印象最深刻是這位當地人跟我分享了獨立戰爭時期,一位總統向哥倫比亞人民說過的名句:‘Colombianos las armas os han dado la independencia, pero solo las leyes os darán la libertad’,意思就是說:「哥倫比亞人民,武器讓我們得以獨立,但只有法律可以給我們自由。」

我把這句句子抄在隨身的筆記本,繼續上路。

在香港這一段風雨飄搖的日子,偶爾翻到筆記本的那一頁,感觸良多。或許,在當今世道,更重要的是把話說得更清楚:與其說只有法律可以給我們自由,我寧願說,只有公平公正的法律,才可以給我們真正的自由。

我們已經進入看新聞會激動、會熱淚盈眶的年代。這是最壞的年代,也許,這也是最好的年代。


完稿於二零一九年六月。


(原文刊於2019年7月號名錶論壇Watch Critics)








Saturday, August 10, 2019

Pablo Neruda 瓦爾帕萊索的流浪漢


「如果我們上上下下走遍瓦爾帕萊索的階梯,我們就像繞過世界一周」,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智利詩人聶魯達曾經如是說。

Valparaíso,音譯:瓦爾帕萊索,是智利中部一個山巒縈繞的港口城市。瓦爾帕萊索可以分成兩部份:臨海的商業區,銀行、政府機關等都在這片平坦而交通繁忙的地帶;而另一部份,就是一幅擁有42個山頭(cerro)的風景畫面。來尋幽探秘的過客,最愛就是乘坐古老的登山纜車(ascensor),遊走於一個又一個各有特色的山頭,穿梭於縱橫交錯的樓梯與巷弄之間。

Val在西班牙語常常用於與山谷有關的地方名字,而paraíso,就有天堂之意。Valparaíso,合起來就是天堂山谷之意。不知道是誰起的名字,不過我相信,負責起名字的人,應該深愛這個地方,才會把這裡,比喻為天堂。


Bellavista 美麗的景色


智利詩人聶魯達(Pablo Neruda)也深愛這個地方,愛得離開了智利首都聖地牙哥,搬到瓦爾帕萊索去。1959年的某一天,他跟朋友說,自己已經厭倦了聖地牙哥的生活,想要在瓦爾帕萊索找幢房子來居住和寫作。房子不能位處太低或太高,要遺世獨立但又不過於偏僻,要有不會碰面、不干涉彼此生活的鄰居。房子要有原創性但要住得舒服,不能太大或太小,遠離煩囂但不失便利,獨立但要靠近商業社區。要非常便宜。他問朋友:你認為我會在瓦爾帕萊索找到這樣的地方嗎?他的朋友花了點功夫,竟然也真的找到了這樣一幢房子。房子由西班牙人Sebastian出資興建,他沒有看到房子完成就於1949年過身。內部結構古怪、有多條樓梯的房子就此丟空了好幾年。

要求甚高的聶魯達,對這幢房子卻一見鍾情,他只是嫌棄房子太大,最後決定跟好友們合資,他佔了房子的三、四樓,兩名好友就取了下層的位置。用了三年時間整修房子,1961年9月,聶魯達在此與好友們舉行了入伙派對。為了紀念最初興建這座房子的西班牙人,房子取名 「La Sebastiana」。

位於Cerro Bellavista山頭(在西班牙文本身就有美麗的景色之意)的La Sebastiana,在九十年代修復後,現在已改為博物館,裡面還保留住當日的陳設。採光很好的房子,間隔有點古怪,不過卻有著主人獨特的品味,裡面展示著古老的地圖、木馬、各式有趣的玩意,可惜的是房子內部不准拍照。挑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從大玻璃窗看出去,幻想跟詩人看著一樣的風景。眼底下是錯落的房子,是大船,是活力洋溢的大海。聶魯達在這裡,享有尊屬的海灣風景。他最愛在房子的陽台,等待新年的到來,因為他可以從那裡,遠遠看到碼頭港灣的煙花。居高臨下,與人保留一段距離之餘,卻同樣享受著熱鬧與熱情。

其實聶魯達還在聖地亞哥念大學的年代,那段年少輕狂、寫下數之不盡情詩的青蔥歲月,他就常常跟同樣是二十來歲的畫家和詩人朋友,在很多個無眠的清晨,心血來潮跳上往瓦爾帕萊索的三等車廂。年少的聶魯達,已經被這個歷盡風霜的小城所迷惑。

大概人世間所有的美好事物,都得經過歷練。瓦爾帕萊索最初的最初,是個漁港。然後西班牙人入侵,這裡成了把拉丁美洲貨物與黃金運回歐洲的中轉港。瓦爾帕萊索慢慢興旺發展,更多歐洲人及智利人在這裡定居;來到二十世紀,這個美麗的港口城市,運程終於由盛轉衰。1906年智利大地震,幾乎摧毀了這裡所有房子。還有後來開通了的巴拿馬運河,也重創了這個運輸港口的經濟。


1920年代的瓦爾帕萊索,應該像個歷劫歸來的美人。繁盛不再,卻適合身無分文的文藝青年到來尋夢。年少輕狂的日子令人念念不忘,聶魯達於晚年時寫過一篇文章,題為「瓦爾帕萊索的流浪漢」,文章記下了他眼中的瓦爾帕萊索,還有他在這裡遇到的奇怪而有趣的人。


流浪到瓦爾帕萊索街頭


今日的瓦爾帕萊索,又活過來了。七彩房子屹立於各個山頭,瓦爾帕萊索因為旅遊業又興旺起來,這裡再次成為遊輪靠岸的港口,也是出口智利水果的重要港灣。2003年,這裡也被列人聯合國世界遺產。藝術家在這裡自由發展,昔日被打壓不可作政治壁畫的陰霾沒有了。每個山頭都是不同的氛圍,特色小店與咖啡廳隱性埋名地等著遊人迷路而來;在九曲十三彎的街頭穿梭,整座城彷若被彩色的壁畫與塗鴉包圍,每一寸公共空間都是藝術家的畫布,題材也廣泛,既有政治人物元素,也有關於原住民文化,也有不少以動物為題的作品。散步於街頭,記得留意塗鴉上的簽名,INTI 與Un Kolor Distinto是最著名的兩個。Un Kolor Distinto是兩名瓦爾帕萊索土生藝術家組成的團隊,他們分別是叫Jekse和Cines,在瓦爾帕萊索以巨型壁畫打響名堂。他們在市內最具人氣的作品,一定是這個以春分、夏至、秋分和冬至為題,用色豐富奪目的作品,巨作有近五十米高,分佈市內幾座大廈外牆,從市內多個地方及高處都可以見到。這系列的壁畫,藝術家是想要表達生命的盛放,人與人之間的愛。

至於另一位名叫Inti的藝術家,常常以安弟斯土著的Ekeke神為題,表達貧富懸殊的主題。有趣的是,Inti這個名字,在印加語也有太陽神的意思。Inti這位來自瓦爾帕萊索的街頭藝術家,已經斐聲國際,在世界各地不同城市繪出彩虹。

有人說過,瓦爾帕萊索不需要任何旅遊指南去推介,因為最好的旅遊介紹,已經由聶魯達寫過了,再沒有人能超越他。抄錄以下一段他在「瓦爾帕萊索的流浪漢」的文字,或許也能迷倒了你?

「瓦爾帕萊索與聖地亞哥近在咫尺,只有草木雜生的山巒把它們分開;山峰像方尖碑那樣高聳入雲,長滿了滿懷敵意而又繁花盛開的大仙人掌。然而,瓦爾帕萊索與聖地亞哥之間又有一種永遠也無法確定的距離;聖地亞哥是被冰雪高牆囚禁的城市,而瓦爾帕萊索卻向茫茫無際的大海,向城市的喧鬧,向兒童的眼睛敞開自己的大門。」


(原文刊於明錶Ming Watch 6月號)






Wednesday, July 31, 2019

到復活節島尋找摩艾


地球上其中一個最遠離人煙的地方—復活節島,是一個屬於智利領土的火山島,卻距離智利本國3,700公里遠。所以遊客要到復活節島,一般是從智利首都聖地牙哥坐飛機出發,千里迢迢來到這個偏遠一隅,就是為了到拉帕努伊國家公園(Rapa Nui National Park),親睹舉世聞名的摩艾石像(moai)。

巨型的摩艾石像,由土著玻利尼西亞人創造,根據研究,摩艾石像源起於祖先崇拜,當族群中的首領或重要人物離世,族人就會為他打造摩艾石像,這個重要人物就會透過摩艾石像精神長存,繼續守護他的族人。

摩艾石像的原材料,全都來自島上的一個火山石礦場Rano Raraku,土著在石礦場就地挑選材質,就地打造石像。摩艾在Rano Raraku石礦場完工後,都會被運送到特定的地方,安置於由小石塊推疊而成的石台(ahu)上,加上好像帽子形狀的髮飾,再配上由珊瑚製成的眼睛,摩艾才算峻工,起著保護土著的作用。如今在島上見到的摩艾像,大部份都缺了眼睛,傳說是土著戰爭期間,石像被推倒,眼珠被剜掉,因為土著深信只有加上眼珠的摩艾才有神力加持。

復活節島的機場很小,過關領行李前,可以先在機場買好國家公園的門票,公園門票由使用第一天開始計起,可以連續使用五天。島上有九百多尊摩艾像,五天之內,你能夠看到多少?

(刊於2019年7月TurboJet Horizon 飛航天地雜誌)






Sunday, May 19, 2019

[Colombia] 背遊南美最最最北邊


跟朋友說,我要向南美洲的最北點進發。朋友戲謔,那即是北美?哈哈哈⋯⋯其實呢⋯⋯南美洲的最北端,是哥倫比亞國境內,一個叫Punta Gallinas的地方;那是一片黃土風沙之地,沙漠的盡頭,就是一望無際的加勒比海。有一個巨大的沙丘,像海岸邊用黃沙築成的圍牆。人生充滿矛盾,人住在海岸線前的沙漠裡,面對茫茫大海,沙漠上卻滴水不到。簡陋的燈塔長滿鐵銹,面向加勒比海,卻不知道哪一天會倒下。

Punta Gallinas位於La Guajira半島,La Guajira半島可以分為三部份,分別是 Southern Guajira(大城Riohacha位於這裡),Middle Guajira(與委內瑞拉接壤),以及Upper Guajira(南美洲最北端)。

我清晨摸黑從哥倫比亞Santa Marta出發,坐車到Riohacha,在Riohacha跟同團的美國男,一起吃了個早餐,與其他團友會合,就坐上車子出發。此行除了我和美國男,還有兩個歐洲年輕女生,一個哥倫比亞女人,一個導遊兼司機,一行六人。大家在車上自我介紹一番,兩個歐洲女生,其中一個會說一點點西班牙語,美國人呢,只會英語,哥倫比亞女人只會西班牙語,導遊呢,自稱會一點點英語。


買路錢,是純淨水


離開Riohacha後,車子開始向一片荒蕪駛去。沿路經過了一堆堆矮樹叢,然後是一些仙人掌。偶然有幾隻瘦小的羊在路旁吃著不多的葉子,周圍都是沙塵滾滾。經過一些路段,有一些像古時的驛站,不過要簡陋得多了,小孩會在那裡等著,很多時候會幾個人一組,分站在路旁,各自牽著繩子兩端,造出一個簡陋的路障。這時,車會駛慢,導遊會把一些預先買好的食水(通常是小包裝的,像我們的紙包飲料,不過那是用密封膠袋盛裝的食用水),拿出兩三包,分給小孩。孩子拿到水後,就會把繩子鬆開,讓車子前進。

我們的導遊沒有多解釋什麼,不過我在報團的時候,旅行社職員早有跟我提到這種情況。他們都是住在La Guajira的 Wayuu族土著,由於他們認為土地是祖先留給他們的,他們世代居於此處。到訪當地的旅行團,都習慣會給他們一些食水、餅乾或日用品等。他們不是乞丐,只是習俗如此,就當是付點買路錢好了。我後來再問了導遊,原來有些時候,當哥倫比亞地方政府與Wayuu族人關係緊張的時候,族人會把進入La Guajira的車路封起來,不讓任何外人通過,旅行團當然也不可以。

來到第一個停靠站,是曬鹽場 Las Salinas de Manaure。海鹽在附近的Honda Bay抽取,在這裡曬乾及進行必要的工序等,之後就會賣出去了。周圍都是鹽山,就隨便堆放一旁,在太陽下,彷彿白雪一樣。太陽很猛烈,周圍都映照著耀眼的白光。錯覺以為自己來到雪地,但堅硬結實的質感,提醒我們,腳下的是鹽田而不是雪地。

我們在這裡遇上一個長得黑黑的Wayuu族女生,瘦瘦小小的,不知怎麼,她就一直跟著我和那位哥倫比亞團友,大概因為只有我們能跟她溝通,因為她可不會說英語。小女孩走到我身邊,很自然地拖著我的手,用軟軟的童音跟我們說話。在她的小手牽上我的大手的瞬間,我的心就融化了。似懂非懂地聽著她的呢喃,她小小的、粗糙的手一直沒有放開,就一直陪我們在鹽田上走著。一邊走,小女孩一邊總不忘向我們推銷她手上的一樽鹽。那是機器把海水抽到這個曬鹽場,歷時六個月曬出來的海鹽。同行的哥倫比亞女人,聽說海鹽可以用來做磨沙和按摩,就跟小女孩買了一樽,打算帶回去送給媽媽。我不知道小女孩為什麼不去上課,而是在推銷產品。到底她是已經下課了,還是家人覺得讓她賣東西比較有成本效益?我沒有幫小女孩買下那樽鹽,只送了她朱古力餅乾,她的憨笑依然美麗。 


向荒漠前進


離開曬鹽場之後,我們來到Uribia的小市集,這裡可算是Wayuu土著的首都,有一些矮小的平房,一些小商店。導遊吩咐我們在這裡做最後的補給,要買足夠三天的飲用水,如果還需要零食、日用品之類,都可以在小商店購買,之後車子深入沙漠地帶,就沒有補給品了。導遊用西班牙語講完一輪,大家等待他再用英文再說一下,畢竟同團不是每個人都會講西語啊。然後,他竟然毫無悔意地向我看過來,你會英語,你來說吧。我當下傻了眼,你是導遊啊,你不是會一點點英語嗎?你連嘗試都不嘗試一下,就乾脆不理了?我呆了半晌,然後說:「你不是會說一點英語嗎?我西班牙語沒有很好。」他又看向哥倫比亞女人,她就基本英語的程度,也不足以做我們的橋樑。看著美國男和兩個歐洲女生傻呼呼看著我們三個,於是我明明真金白銀付費參加旅行團,結果不單沒有如盤算中的西語、英語講解各聽一次,結果卻成了隨團翻譯人員。當然我既不是受薪翻譯,西班牙語程度也沒有好到可以一字不漏全翻譯出來,那我就隨心啦,聽到多少盡量譯多少。好奇問團友,報團時有沒有了解過導遊到底會不會說英語呢,完全不會西班牙語的美國人傻傻的說,自己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我幾乎就想在他面前翻白眼了。

我們的團費包三餐和住宿,但三天的飲用水需要自備。我本來就在市區預先買了三瓶大裝水,來到這個小商店前,已經開始感受到沙漠的炙熱,於是又多買了一些水,心想如果喝不完,可以留給當地人或者自己帶回市區再喝也可以。同行的其他團員,也掙取時間在這個小商店購物。

離開小商店,我們往Cabo de la Vela 午餐去。在一片荒涼之中,有好幾幢簡陋的水泥平房,附近是一些茅草塔的小屋。我們在其中一個小平房裡午餐,在這樣的環境,我們最需要的卻是電插頭,大家二話不說都拿出電話與相機來補充電力。午餐嘛,期望不大,典型的烤雞或烤魚選擇,配菜是哥倫比亞常見的烤香蕉,還有一瓶汽水。

之後,我們在炎熱的大太陽底下,往Cabo de la Vela 另一個重要景點 el Pilón de azúcar 進發。 el Pilón de azúcar直譯就是「糖丘」的意思,不過這不是什麼糖廠遺址,而是一個沙灘。沙漠地帶上一個小小的沙灘,加勒比海就在眼前。海有浪,卻不傷人,可以泡到水裡去游游泳。據說,由於黃沙在太陽下,彷如黃糖一樣,遠看好像把那裡一座石山覆蓋,因而得名「糖丘」。這裡是旅行團的必經之地,不少Wayuu族人都在這裡做小買賣,就簡單搭了一個小小的草棚,幾張簡陋的木材做的椅,女的Wayuu族人在那裡編織手袋和手繩,男的在一旁不是睡懶覺,就是用一個小小的手提冰箱做買賣飲料的小生意。我們買了啤酒,享受著夾雜黃沙的陽光與海風。這裡賣的啤酒,大都是從旁邊的委內瑞拉運過來的。我們都買了啤酒,美國男卻買了一支變壞了的啤酒(他喝了一口立即面容扭曲吐了出來),還好無須多講,商販就給他換了瓶新的。

離開海灘之後,我們就往Cabo de la Vela一個叫El Faro(燈塔)的地方看日落去。據說這裡的日落很美。所謂的燈塔,其實就是一個破爛的鐵塔,大家就坐在那裡,一邊嬉笑,一邊等待日落。Wayuu族的小孩很機靈,看我們一班遊客爬了一段上坡路來,當然就向我們兜售冷飲。誰要買,他們就快速奔下斜路,帶冷飲上來。小孩子都是精力無限的,倒是那些成年人,就像所有來自熱帶地方的人,都是一臉慵懶,對一切都是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


買手工藝品吧


晚上也是在同一個餐廳吃差不多款式的晚餐。當然大家第一件事也是先找地方把手機和相機充電。插頭有限,而充電的過程很漫長。科技已經離不開我們的生活了,很難想像過沒有電力的日子。等晚餐的時間,閒著無事,我走到餐廳門口,Wayuu族的女人和小孩在售賣手織袋和手繩。出發到哥倫比亞前,我在看旅遊資訊的時候,就被那種手織袋的色彩繽紛吸引。那種袋子西班牙語叫mochila,在西班牙,這個字解作背包;來到哥倫比亞,這個字別有意思,只要提起mochila,大家就知道你說的是Wayuu族的人手編織單肩袋。餐廳門口的燈光很昏暗,我把幾個袋子拿到餐廳裡較光亮的地方細看。兩個Wayuu族女人跟著我一起,臉上帶著害羞的笑容。她們當然不會英語,我用西班牙語跟她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我拿著兩個袋子,選擇困難症發作,問另一個旅行團的導遊意見(我自己的導遊不知道在哪兒躲懶了),這位導遊,原來是Wayuu族人,他悄悄教會我怎麼分辨他們的手藝。價錢不貴,於是我也沒有怎麼議價了,順利買下了袋子。另一個土著想我把另一個袋子也買下,但我覺得買一個好的,就心滿意足了,改為幫她買了一條手繩,然後她們幾個女人和小孩就開開心心地收攤離開。Wayuu族在沙漠沒有太多賺錢的方法,山長水遠來到這裡,就直接向她們買點工藝品吧,這是支持他們生活的最好方法。

在沙漠,沒有熱水浴,水壓也不猛,例行公事快快把自己沖洗乾淨就算。這晚睡覺的地方位於戶外,就是海灘上一排排的吊床上。大概這也算是幕天席地的一種,就幻想自己過著遊牧民族的生活吧。躺在吊床上,還沒有很想睡,就摸黑在沙灘到處走走,抬頭看看不多的星。走累了,回頭聽著海浪聲入睡。清晨時份,天空轉成魚肚白(這比喻真陳腐,卻如此真實)。睡醒了頭髮帶著海風的黏稠。

遇上荷槍實彈的軍人


第二天的行程是向Upper Guajira的Punta Gallinas進發。沿途繼續是不毛之地,車行一段時間,先停靠在一個風力發電場外。那裡風大得不得了,據說這一帶的電力供應,就靠這些風力發電設施。我們在這裡逗留了大概十五分鐘,拍拍照就離開了。然後車子繼續在沙漠一路顛簸,途上偶然是乾得不能再乾的植物,還有一次又一次來收「買路錢」的Wayuu土法「路障」。

後來,在路上遇到真的路障,是哥倫比亞荷槍實彈的軍人。我們被趕下車,他們仔細檢查了我們的車廂、車尾箱,袋子都要打開讓他們檢查。軍人樣子很嚴肅,也不多話,我們一切只照著辦。傻呼呼的美國男,在這時候竟然拿出手機,問軍人可不可以跟他自拍。我和哥倫比亞女人互相對望,白眼幾乎要翻到後腦。到底是什麼樣的腦筋會想要在這種時刻,跟軍人自拍合照?我的天呀。那軍人當然是目無表情的拒絕,讓美國人站到一旁,不要礙事。當時的氣氛有點嚴肅,大家都有想過,把財物留在車上安不安全,不過又無可奈何。導遊也是一臉嚴肅的樣子。我們後來才知道,原來軍人是怕我們的車上會窩藏了偷渡的委內瑞拉人,所以進行了嚴格的搜查。如果有留意新聞,你也許會知道,委內瑞拉由於本土經濟不穩、治安不濟,很多人都選擇離開家園,進入委國的邊境國家。哥倫比亞接近委內瑞拉,有不少委內瑞拉人滯留,廉價勞工、行乞、搶劫等社會問題持續發生,在La Guajira這片與委國接壤的土地,派駐軍人作嚴格把關,實在無可厚非。

一路上塵土飛揚,除了黃沙碎石,就是仙人掌與乾瘦的沙漠植物,沒有飛鳥,連蟲都不多見,沙漠地區真可說是個鳥不生蛋之地。車子一路走走停停,每次下車,我們都把握時間瘋狂拍照,我們也總是被眼前的景象迷惑。如果真有某個造物的神創造了天地,或者,在鳥不生蛋之地,你們活得並不富裕,但是,你們擁有的是眼前那片美麗的藍天、白雲,那片沙漠遇上加勒比海的風景與風情。

午餐在一個土房子裡面吃。看得出來是新建的房子,就為了發展旅遊業。房子還在擴建,似乎還同時兼營旅舍。洗手間就在戶外,四面矮牆,沒有天花板,沒有電燈,也沒有自動沖水系統。餐廳/旅店同時兼營雜貨店,想買汽水、啤酒都可以。十歲不到的小孩,看來是老闆的孫子,躲在小雜貨店裡,不時向我張望,我猜是因為少見亞洲人的緣故。午餐後,大家都在餐廳供應的吊床上午睡,我們的導遊也不例外。我和同團的哥倫比亞女人毫無睡意,就在餐廳兼營的雜貨店買了啤酒,坐到一旁聊天。


南美洲的最北點,在這裡


午休結束,太陽依舊猛烈,我們卻即將要到Desierto de Taroa,「享受」陽光的洗禮。這個沙漠,就是一個立於加勒比海前的巨型沙丘。下車之後,我們被眼前的沙丘震懾住。要穿越這座金黃色的沙丘,才可以看到加勒比海。太陽把腳下的黃沙曬得焦灼,我們沒有辦法把鞋子脫掉前行,只好慢慢一步一步走去。如果你有試過穿著球鞋在沙灘走,你大概就可以幻想到,那樣子走上坡路會有多辛苦。烈日下走走停停,上到沙丘最高處,是撲面的海風。風夾著沙吹來,皮膚被刮得有點疼。沙被風吹得千變萬化。眼前的黃沙與加勒比海,竟然美麗得讓人神魂顛倒。遊人不多,也許是午後的陽光依舊猛烈。沒有樹蔭,就靠海風解暑。我幻想中的沙漠只是一片虛無,不過人世間,絕對的虛無與空靈,相信並不存在。

在沙灘玩了半天,我們再開車向南美洲最北端進發。眼前的Punta Gallinas,據說有最美麗的日落。一輪擾嚷拍照過後,我們靜下心來等待日落。看著天空的顏色隨著日落而變幻,人們都變得肅穆。我想是因為感動的緣故。我不敢說這裡的日落最美,因為我還未走遍地球。這裡的日落,美麗卻散發淡淡哀愁。

三天兩夜的南美洲最北端之行,景點不算多,行程也不緊湊,一天很多時間都在車上過。在荒蕪之地,就享受天、地的和諧。沒有網絡的日子,要省電的日子,沒有自來水的日子,洗澡水用桶子盛著的日子,文明,原來都得來不易。我們長久以來畢竟都活得太幸福,太理所當然。

沙漠的生活不容易,但總有人選擇世代定居於此。Wayuu族人過著清貧的生活,就為了守住祖先應許他們的神聖土地。如果低頭只有沙石,那就抬頭望向天空,那才可以看得更遠。我在他們清純的笑容中,總會看到自在與悠然。千里迢迢踏著眼前一片貧瘠的土地,我彷彿了解到,我們富裕的人生,確實缺少了一些什麼。

(原文刊於2019年5月號 Watch Critics 名錶論壇)












Tuesday, April 23, 2019

[Colombia] 開一道門,窺看百年孤寂的哥倫比亞


哥倫比亞不是一個熱門的旅遊點,更遑論Aracataca。這個小鄉鎮,中文就暫且音譯為「阿拉卡塔卡」。阿拉卡塔卡有甚麼特別?回答這條問題前,筆者想先問問你,你知道誰是Gabriel García Márquez(馬奎斯)嗎?

馬奎斯在哥倫比亞家喻戶曉,在國際文學舞台上亦成就顯赫,曾奪得1982年的諾貝爾文學獎,是首位獲此殊榮的哥倫比亞人。他的著作曾被翻譯為多國語言,在華人圈子中最著名的,首推《百年孤寂》這部長篇巨著。《百年孤寂》以虛構的小鎮Macondo(音譯:馬康多)為背景,故事維繞Buendía家族七代成員,經歷內戰、屠殺等的洗禮,最終步向死亡。這部文學巨著,揉合魔幻與現實的寫作手法,彷彿建構著一個虛幻的時代與家族,寫的卻其實是哥倫比亞的歷史與創傷。

接下來要介紹的,就是跟馬奎斯與《百年孤寂》淵源甚深的Aracataca(阿拉卡塔卡)。


虛構城市.真實人生


如果說馬康多是世界上最多人認識的虛構城市,那麼,阿拉卡塔卡卻可能是世界上最不為人知的鄉鎮。偏偏兩者都注滿馬奎斯的靈魂。

阿拉卡塔卡沒有因為馬奎斯而得到應得的關注,世界各地的旅遊觀光書也沒有大篇幅介紹這個地方,也可能因為如此,這個地方才可以保留那一份獨特的鄉土情懷。這裡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馬奎斯的出生地,他的故鄉。馬奎斯1927年在這個加勒比海邊小鎮出生,在這裡與外祖父母居住到89歲上下,才被父母接到第二個地方生活。孩童時代的馬奎斯,在這個小鎮靠著外祖父說的故事作為娛樂,他獨特的幻想力,可能就在這時開始萌芽。

長大成為作家,馬奎斯以阿拉卡塔卡為藍本,建構出無論在文化背景、歷史背景與地理位置都與這裡相似的虛構城市--馬康多。馬康多這個名字的由來,是這樣的:一次,少年馬奎斯與母親坐火車,火車停靠在一個杳無人煙的小鎮站頭,火車再度行走時,經過一個香蕉種植園,在閘門上寫有Macondo(音譯:馬康多)。這個名字吸引了少年馬奎斯的注意,不過他並沒有深究這個字的意思。直到他年歲漸長,才了解自己當日是被這個字的詩意讀音所吸引。這個字原來是類似木棉樹外型的一種熱帶樹木,這是馬奎斯後來無意中在百科全書讀到的。

或許人生的種種安排,都是冥冥中自有主宰,馬奎斯的父母親,怎麼會想到留下這個兒子在一個小小的鄉鎮,最後竟然滋養了他童稚的心靈,並且豐富了他往後寫作的靈感?


初見


筆者從哥倫比亞Santa Marta 出發,往南面坐了一個半小時巴士,來到阿拉卡塔卡。一下車,遠遠就見到對面馬路一大塊新建成的歡迎牌坊,色彩繽紛地寫著Aracataca,畫著馬奎斯與黃蝴蝶。不遠處聚集著一班三輪車夫,等待生意。遊覽這個鄉鎮,可以付點小錢給那些三輪車夫,讓他們載你到需要的目的地。大概這也是除了騎單車和走路以外,唯一的方法。

如果你會說西班牙語,車夫還會肩負起導遊的角色,跟你說說街角故事。可惜筆者那位車夫說話口音很重很不清晰,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似懂非懂地聽(感覺他也不太在乎我是否聽懂,只自說自話),然後虛應過去。雖然後來發現車夫為人不老實,不過都是後話了,也是在車夫帶路下,路過不少美麗風景。

路上看到不少壁畫,除了馬奎斯,還有很多哥倫比亞的作家、音樂家、政治家。其中一堵牆上,既繪上那些名人肖像,也記下了他們的生卒年月日。大部份都已辭世,他們代表的,也許是一個時代的終結?我只是過客,在三輪車上巔簸前行,想了解更多,聽著車夫的鄉下西班牙語,也就作罷。

三輪車開到一個翻新了的火車站前停下。火車話是醒目的黃、綠、白色組合,火車路軌向遠方蔓延。曾經,火車把城市的文明發展帶到這個鄉鎮。二十世紀初,美國企業The United Fruit Company隨著香蕉種植業的發展,斥資興建這條鐵路。隨著火車鐵路而來的,還有電力供應,以及其他現代設施。由於經濟蓬勃發展,世界各地移民湧入,在這裡發展事業,落地生根。1929年,美國經濟大蕭條,The United Fruit Company撒資離開,小鎮風光不再,回歸平靜。我站在翻新修葺過的火車站月台,那裡沒有候車的人,只有一個保安和一個修路工人,打著嗑睡。我站在那裡,幻想馬奎斯筆下的馬康多。

火車站附近,空白的牆上掛著宣傳橫幅,上面都是寫著關於馬奎斯的簡介。有些都讓猛烈的陽光曬得泛白。高高低低的亂掛,簡陋又隨意。


大宅博物館


是次行程重點是看馬奎斯出生成長的家園。不過他的家園早已不在,這個「故居」是盡量按原貌呈現的「博物館」。博物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進門,一名初中年紀的女生來招呼,說是義工,可以做免費導覽。於是我跟她一道走著。首先我們來參觀馬奎斯外祖父的書房/辦公室。馬奎斯的童年,有很多時間就在裡面看書,還有翻閱外祖父給他的西班牙文字典,而且讀得津津有味;外祖父對這位一代作家影響深遠,他的知識大門在那裡開始打開,外祖父也是他最親近的人。

我跟著年輕的導覽,穿過窄窄的長廊,還參觀了其他幾個睡房、飯廳與廚房。其中一個房間,是昔日的傭人房。馬奎斯的外祖父從軍,是舊日的大戶人家,在這裡,聘請了鄰近地區的土著作為傭人,照顧家人的起居飲食。傭人有時會跟小馬奎斯說各種神怪故事,年少的馬奎斯,因此培養出天馬行空的想像力。

舊式加勒比海大宅,都有一個很大的庭園,種著大樹,閒時就聚在一起聊天吃飯聽歌跳舞。這個庭園,也不例外,同樣也有一棵生得滿高、枝葉茂盛的榕樹。那是馬奎斯看過的同一棵嗎?或者是後來栽種的?導覽的妹妹太年輕,她大概不知道,眼前那棵大樹,見證過幾多段人生。


離開大宅博物館,在附近行逛。當天太陽很猛,氣溫很高,逛到一個昔日的電報局外,從外面看,滿有氣氛的,可惜卻剛巧碰上午休,無緣進去參觀。再坐上三輪車,走到鄉鎮的入口,那條阿拉卡塔卡河上方的橋上。下了車,在橋上往下看去,都是當地的哥倫比亞人,拖男帶女的在戲水。河水還算清澈,淺灘處碎石滿佈,有點像《百年孤寂》裡寫到的那條河,河裡的石頭,如史前巨蛋。



再見,不再見


橋上車輛來來往往,三輪車伕只是大殺風景地想要多收巨額服務費;我在腦裡幻想,萬一有什麼差池,應該如何應變;然後把所有財物都收進背包,把一點零錢收在褲袋,就這樣好了。

遠離了纏人的車伕,定下神來,又想起,書中人物曾經說過,所有東西都有自己的生命,只看如何喚醒他們的靈魂。在阿拉卡塔卡漫步時,我就覺得,這個小鎮像進入了長長的午睡狀態,暑熱和潮濕瀰漫,人不多,無所事事得像無主的孤魂。這個被遺忘的小鎮,靈魂有一天會被喚醒嗎?

(原文刊於Ming Watch明錶雜誌,2019年4月號)





Monday, February 25, 2019

Colombia: 不願碰的傷口,不能說的名字



Pablo Escobar,這個名字,在哥倫比亞,可謂家傳戶曉;不過,今時今日,很多人都不願意再提起。這是一個不能說出口的名字。
如果你有追看Netflix的劇集,可能會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對,Pablo Escobar就是Narcos一劇的故事主角,世上最邪惡的大毒販。Narcos的劇情,講述哥倫比亞可卡因毒品貿易的興起以及執法部門如何部署及採取行動,打擊毒品。當中頭號針對的目標,就是惡名昭彰的大毒梟Pablo Escobar。看Narcos,劇情發展下,不免對這個人物有點同情。生於1949年,在麥德林(Medellin)成長,年少時靠賣私煙、假彩票和偷車謀生;靠不法勾當賺錢的下場,當然是愈踩愈深,之後是綁架索贖金、策劃走私路線等,最後成為連警察及政府也被他操控的、無法無天的可卡因大王。他以心狠手辣著名,但同時又對出身貧寒的百姓特別照顧,建球場、建屋,似乎比政府更有建樹,窮人當他是神一樣的存在。他草菅人命,但同時對妻子情深義重。這套美劇無疑很精彩,我一向不是劇迷,也狂追幾天至劇終。不過,Narcos裡的Pablo Escobar,是不是就反映了這個人物、這個國家最真實的那一面?


徒步逛哥倫比亞?安全嗎?


出發到哥倫比亞前,身邊朋友、親人當然都會說,去這個地方安全嗎?其實,由第一次去墨西哥開始,我給出的答案都是:「在電視新聞上幾本只會反映一個地方最壞的一面。」的確,哥倫比亞的治安,曾經很差很差,不過Pablo Escobar在1993年伏法身亡後,這個國家,在各個層面上,似乎在慢慢走回正軌?我不知道,但我想要去看看。

來到麥德林,第一件事是參加 free walking tour。近年在世界各地不少地區興起free walking tour,號稱免費,會有一個當地導遊領著預先報名的團員,徒步於城內參觀。這種團是免收團費,只需要在導覽結束後,給導遊付小費就可以了。我挺喜歡這種模式,因為人數一般不會太多,導遊與團友之間可以有比較多交流,也不會因為人數太多,而要花上很多等候的時間。

導遊先為了先了解一下團友對麥德林或哥倫比亞的所知程度,破冰問題通常是要大家說出自己對這個國家有什麼認識。在不同國家參加過不少導覽團,一般來說大家都會興致旺盛爭著說話。唯獨是來到哥倫比亞,這種問題總會換來一陣子尷尬的沉默。來到麥德林,我又面對這一樣的問題,一樣的沉默。面面相覷的這數十秒,我猜其實大家都有同一個答案,又不好說出口。果然,只要有人率先說出那句「Pablo Escobar」,大家頓時從鴉雀無聲變得精神抖擻,然後七嘴八舌。美麗的導遊小姐耐心地跟我們說:「大家對Pablo Escobar的認識,都是來自Netflix吧!那是美國人拍的劇集,為了戲劇效果,做了很多調整,有些場面根本沒有發生過!」說來不無半點激動。她說,哥倫比亞人才沒有那麼喜歡這個毒販,說什麼對窮人很好都是屁話,如果不是他,大家生活會愈過愈窮苦嗎?會沒有公義嗎?


跟著當地人去散步


我們在Antioquia Train Station正式開始行程。利用這個安靜的環境,導遊先簡單介紹了一下哥倫比亞的地理位置和殖民歷史等,再介紹這個地方的種種。這個舊火車站於1907年開始建造,直到1914年才完工。不過這個鐵路系統在60年代就廢置了,因為當時的陸路系統已經大大改善,而且經費更便宜,所以舊式火車系統就成了歷史。今日這個火車站的所在位置,還保留著一段路軌與火車,讓人拍照,旁邊是一個小型博物館,一個露天咖啡廳,看起來很閒適,不過我們的walking tour才剛開始,從這裡安靜的空間出發到熱鬧的街道上去。

出發前,導遊小姐還是鄭重地跟我們說,雖然Pablo Escobar已死,walking tour期間,請大家要有默契,她不會把「那個名字」說出口,只會用代號代替。大家有點面面相覷,她說,這樣,「會比較方便」。這種故弄玄虛,反而勾起了大家的興趣。然後她再叮囑大家要緊跟大隊,不要走散,財物要小心,相機要掛在頸上,不要只是用手拿著。她說,哥倫比亞現在變得安全了很多,但大家還是不要自製危機。

經導遊小姐如此一說,氣氛都變得緊張了,大家都小心謹慎起來。

沒有走多久,我們來到一個叫 La Alpujarra的地方,那裡是政府的行政中心,包含三個重要的政府建築物:City Hall, the Palace of Justice, the Seat of the Governor of Antioquia。廣場上佇立著一個巨型雕塑,雕塑名叫 Homage to Our Heritage,這個高38米的雕塑,記錄著這個地區的發展種種。我們走到一個安靜的角落,導遊小姐開始講述哥倫比亞那段混亂的近代史,左右派如何互相攻擊,平民百姓如何被消失,游擊隊如何最終被迫退到荒山野嶺,老實說要把那麼大段歷史用幾分鐘去說清楚,一點不容易;更吊詭的是,在導遊小姐講述期間,不斷有路人甲乙丙丁來插口,表達認同或不認同的意見。南美國家很多人都是政治狂熱,難怪這些「維園阿伯」會擅自加入表達意見!不難想像,如果我們在街上提到「那個人」的名字,一定會惹來更多路人來七嘴八舌!


破敗與重生


之後我們來到一個叫Plaza Cisneros的地方, 又名Parque de Las Luces,就是燈光公園。這個廣場曾經是一個市集,被火燒光後,成為了無家者結集的地方,品流複雜。市政府後來把這裡從新建設,設置了300枝燈柱,象徵麥德林在長久的混亂與危機過後,終於得到重生和希望。有人說這些燈柱像竹子,與周圍的竹林相配;有人就覺得這些燈柱很醜,稱不上藝術。這個公園廣場還有修復了建於1900年代的老建築,成了今日的教育部門辦事處;公園的盡頭也會見到Biblioteca EPM圖書館;這些設計都標誌著,哥倫比亞的市區重建與轉型;一個曾經是罪惡溫床的廣場,如今是希望的象徵;設立教育部門及圖書館於此,象徵為民眾提供教育,透過教育的提升,可以讓下一代有尊嚴地過活。導遊小姐說著這一切時,臉上漾出自豪的光輝。儘管如此,晚上這一帶治安還是會給人一點小顧慮,所以還是獨行免問,要結伴出遊。

跟著我們信步走到熱鬧的Carabobo大街一路上都是當地人的叫賣聲,我們要顧好隨身包包,跟導遊走進一間安似光鮮的大樓。走進去都是賣名牌運動衫褲與波鞋,價錢便宜一大截,不要以為這裡是名牌散貨場,它其實是賣「老翻」呢,導遊古惑笑說「Made in Colombia」,大家都懂了!在這裡繞了個圈,緩和了一下剛才認真又緊張的氣氛,我們繼續輕鬆走走看看。

Iglesia de la Veracruz這座教堂建於18世紀,從外表上看,它真的無甚特別。我們站在教堂對出、遠遠的一片空地上,導遊先向我們指示了附近兩、三間推薦的小吃店,才再神神秘秘地向我們表示,教堂前方的那個小公園,只要你留心看,就會發現妓女與上年紀的男人在議價。雙方同意價錢就會到附近開房。不過,畢竟是天主教國家,他們去做性交易犯下了戒律,之後就會到教堂裡祈求神的寬恕。

Plaza Botero,廣場上展示著23座由Fernando Botero 設計的藝術品。記著這個名字,這位世界知名的藝術家/畫家/雕塑家,來自麥德林。他最著名的就是筆下那些「胖胖的人物」。對於很多哥倫比亞人來說,他的作品非常易於辨認出來,甚至可以說是他們人生中第一件可以從生活中接觸到的藝術品呢。廣場上,就見到不少街坊與遊客,在每一個富有特色的雕像前拍照留念。Museo de Antioquia 博物館就在附近,這個博物館又被街坊稱為Botero博物館,因為裡面收藏了數量龐大的Botero作品呢!藝術與生活同在,也許這是撫慰昔日傷痛的良藥。


因為善忘,所以快樂


穿過這個Botero廣場,很快會看見Berrio捷運站,這條鐵路代表著麥德林進入現代發展時代。捷運系統於1995年竣工,把南北區居民連結起來。鐵路公司同時提供連接捷運站的纜車服務,用非常低廉的價格,以及大大縮短了的交通時間,把住在高山上的貧民與市區連結起來(與香港的有錢人住在半山不同,南美洲的窮人都住在山上,因為城市一開始都在平地先發展起來,山上的配套嚴重不足,缺水缺電曾經是平常事),就業機會因而大大增加,不用再依賴不法勾當維生。這個建設是很多哥倫比亞人的驕傲,而坐地鐵也成為了旅人來麥德林的必做事項。在地鐵站附近,有一幅由建築師與工程師Pedro Nel Gomez繪畫的壁畫,繪畫著民族故事。而導遊帶我們走到那個位置,其實最想我們注意的是一個與四周格格不入的露台建築。我們話在代表進步的地鐵站旁,在附近工地的噪音下,聽著導遊小姐幽幽道出一個真人真事。格格不入的露台,曾經是警察局建築的一部份。在那個紛亂的年代,一天,警察局被人放置了炸彈,整個警察局幾乎都被炸掉了,只剩下那個露台;事件後來卻不了了之,也沒有人落網。導遊憂傷地說:「我們哥倫比亞人活得很快樂,你們知道原因嗎?因為,我們都善忘。」她說,這宗意外,到了今日,都被大家所忘記了,彷彿毫不存在過一樣。她說這番話的時候,不知怎麼,讓我想起了哥倫比亞大文豪Gabriel Garcia Marquez在《百年孤寂》書裡的場景:一天,村裡的人都得了病,叫做遺忘症;症狀是把生活上所有應該記得的,重要的、不重要的,都徹底忘掉。

帶著悲傷的情緒,我們再走過一些路段,來到Walking tour 的終站,Plaza San Antonio。廣場附近有很多流浪漢,導遊早吩咐我們不可以落單,要緊跟大隊。這個廣場一開始是用作舉行大型活動和演唱會。裡面有一尊由著名藝術家Fernando Botero捐出的巨型鳥雕塑(雕塑名叫Pájaro,就是鳥的意思)。1995年6月,廣場上正在舉行音樂節,聚集了很多人。竟然有喪心病狂的人在這種時候,在小鳥雕塑下放了炸彈。事件造成廿三人死亡,超過二百人受傷。右翼、左翼與毒販爭相承認責任。查不出是誰下的手。政府清理現場,也打算一併把Botero這尊被炸掉一半的雕塑移走。Botero連忙表示反對。他說,這隻受傷小鳥不可以搬走,必須留在原址;因為一旦把鳥雕塑搬走,大家很快就會把這宗恐怖事件遺忘,一如從前發生過的好多悲慘事件。Botero後來重新鑄造了一尊新的巨鳥雕塑,名為Pájaro de la Paz(和平之鳥),舊的受傷之鳥與新的和平之鳥並列於廣場上,提醒大家麥德林那段紛紛擾擾的過去。我看著肚子穿了一個大洞口的鳥雕塑,只覺觸目驚心,眼前彷彿出現了當天的恐怖畫面。

Free walking tour 到此接近尾聲,導遊小姐循例問我們有沒有問題,可以隨便發問。有人問到「那個人」的勢力是否還在,導遊小姐頓了頓,說「應該不了,他的至親都改名換姓,移居他處」;當然繼續有認識他的人,繼續用他的名字去做導覽團的招來。有人接口問那麼那些團值得參加嗎?導遊小姐略帶不屑地說:「我不會推薦」;她覺得大家都受到美劇的影響,把「那個人」當成英雄來祟拜,把他殺人如麻的惡行都淡化了。為什麼還要宣揚一個罪犯的名字,靠販賣他的惡行來賺錢?

要多了解哥倫比亞的創傷,導遊小姐再推薦我們抽空去看一個博物館,叫Museo Casa de la Memoria(記憶博物館)。在那裡,我們作為局外人,會更有系統了解到昔日哥倫比亞充斥武裝衝突的每一天。


不願想起,未能忘記


成立於2006年,這個博物館是麥德林一個受害者援助計劃的一部份,旨在讓人反思、了解以及克服昔日在麥德林及全國發生的各種暴力及武裝衝突事件。

哥倫比亞的近代史,基本上可以用血來概括。簡單來說,七十年代,本來住在鄉村的人,因為地區爆發大量流血衝突,而搬到市區麥德林。當時沒有完善的城市規劃,貧窮的農人來到麥德林受到欺壓,麥德林一直缺乏城市規劃,根本承受不了這種急劇人口澎漲。窮人聚居於山上貧民窟,遠離市區就不易找到工作糊口,於是只好走上歪路,加入社團做不法勾當。八十年代,麥德林充斥住恐懼,毒品走私嚴重,暴力事件天天發生,賄賂、綁架勒索是常事,處處是槍手,游擊隊、警察與軍隊,黑白不分,一般市民根本不夠膽外出。九十年代,麥德林是世上最暴力城市的代名詞。隨著Pablo Escobar的死亡,以為終於有安樂日子?不!一代毒王離世,隨之而來是其他毒犯爭奪他的地盤,暴力事件繼續無日無之。新政府要收拾殘局,第一件事是用重典,打擊當地的游擊隊;然後當然得利誘平民,讓他們不要再為販毒集團效力。如何利誘?就是前文提及的纜車及捷運系統,拉近市區與貧民聚居的山區的距離,增加他們的就業機會。還有很重要的是教育,圖書館的興建,讓平民有學習的機會,達到知識改變命運。

或者正如導遊小姐所說,哥倫比亞人活得很快樂,是因為善忘。我不知道,這種所謂的忘記,是不是只是為了在沉重的時代包袱下,活得稍微輕鬆一點?作為一個過客,我在記憶博物館走出來,雖然陽光依舊明媚,我卻只感到頭昏腦漲的沉痛。或者,很多哥倫比亞人其實沒有忘記,只是不願再觸及那道傷口;畢竟,那些曾經活著的人,突然就消失無影。

如果遺忘真的可以讓人快樂,那麼,勇敢面對那個亂糟糟的暴力時期,會是一道橋樑,通向未來嗎?我不知道,一個短短的旅程,能讓我們看見幾多真實。Walking tour、博物館,那些口述的歷史,那些新聞剪報與片段,那些殘留的印記。寫下這些片面記錄,因為那也是一個我看見的、我感受到的片面的真實面貌。

(刊於2019年1月號名錶論壇Watch Critics)










Monday, January 21, 2019

Rapa Nui .世界的肚臍在復活節島

復活節島是波利尼西亞的一個偏遠火山島,屬於智利領土,卻距離智利3,700公里遠;它也是地球上其中一個最偏遠、最遠離人煙的地方。難怪根據土著的口述歷史,這裡的名字本來叫「世界的肚臍 」(Te Pito o Te Henua)。如果你嘗試在地圖尋找,它不過是小小的一點,小得幾不可見;這裡卻是重要考古遺址。復活節島最著名的,當然是Moai,即是大眾熟悉的摩艾石像。大大個石像頭,後來被發現原來還有個身體埋在地下,只要見到照片,幾乎人人都可以指出那是復活節島的石像,認知度非常高。至於你未必知道的是,Easter Island的西班牙語是 Isla de Pascua,這個西班牙語也是當地機場代碼的由來(IPCIsla de Pascua, Chile)。不過,本土意識抬頭,請你從此記著,這裡其實叫 Rapa Nui。在島上,你會不斷聽到、見到Rapa Nui這個詞語,而不是Easter Island

筆者由智利聖地牙哥出發,坐了幾小時飛機,終於到達朝思暮想的復活節島。復活節島的機場很小,先不用急著過關領行李,推薦各位記得先在機場買好國家公園的門票(也別忘了拿一份公園的地圖),這樣可以方便之後的行程安排。公園的門票由使用第一天開始計起,可以連續使用五天。

復活節島於1722年的復活節當天被荷蘭探險家Jacob Roggeveen發現,因而得名。直到五十年後,才有來自秘魯的西班牙探險隊再度登上復活節島。這幫西班牙人宣稱這個島成為西班牙領土後,就離開了,沒有再回來過。又再過了好幾年,由James Cook領隊的船隊登島,發現島上狀況並沒有西班牙船隊匯報般好,島民大都得了重病,沒多久他就拉隊離開。但是,復活節島,其實遠於歐洲人登陸前就已存在,摩艾石像亦然。


Moai 的來歷


大眾熟悉的摩艾石像,總數超過九百個,散落復活節島,每一尊摩艾像都似是一張巨型人臉,每一張臉都獨一無二;至於為什麼會有摩艾石像,摩艾石像如何運送等「情節」,當然是人言人殊,或許也因為這些不解之謎,令這裡成為大家想要探索的旅遊勝地?

根據研究,摩艾石像源起於祖先崇拜。當族群中的首領或重要人物離世,族人就會為他打造摩艾石像,這個重要人物就會透過摩艾石像精神長存,繼續守護他的族人。打造這些摩艾石像的材料,全都來自島上的一個石礦場Rano Raraku,土著在石礦場就地挑選材質,就地打造石像。石像打造好後,才會付運到島上不同地方安放。有研究說,早期的摩艾造工比較粗糙及簡單,後期的摩艾像造工較細緻,外型也較大。在石礦場上,就有巨型的未完工摩艾留在原地,被一個時代所遺棄。

至於摩艾像如何由石礦場運送到島上的不同地方,考古學家曾經提出不同學說,各自做過不同的實驗去驗證當中的可行性。有學者提出摩艾像是用背部平躺,加上植物油的方法來滑動;有學者提出摩艾像是被吊起,臉孔朝下,靠繩子拉動;有學者讓摩艾像直立,下面放上小木柱作輪子來拉動;另一個學者就根據摩艾會自己走動的土著傳說,想出用繩子左右拉動的方法,來移動石像。

這些摩艾石像,製作完成後都會被安置於一種被稱為ahu的石台上。Ahu由小石塊推疊而成,體積龐大,用現代的眼光來看,它彷彿是摩艾的展示舞台。摩艾在Rano Raraku石礦場完工後,會被運送到指定的ahu上,加上好像帽子形狀的髮飾,再配上由珊瑚製成的眼睛,moai像正式完工,起著保護土著的作用。今天在島上見到的摩艾像,大部份都缺了眼睛,只留下一個個深沉的眼洞。因為人們相信只有裝上眼睛的摩艾,才有神力加持,擁有守護族人的能力,所以後來在土著間的戰爭時期,石像被推倒,眼睛被剜掉。今人看著摩艾空洞的眼窩,彷彿還帶著一股遠方的悲傷。


Hanga Roa 遇上第一尊Moai


Hanga Roa 是島上唯一有自來水、電力供應的地方,所以島上大部份人口都居住於這個鎮上。小鎮上有銀行,有餐廳,有藥房,有大中小型的酒店與旅館,也有營地,少不了的當然有旅行社、賣紀念品的小商店,也有售賣日用品的雜貨店與超級市場,機場距離這個市中心也不過大約十分鐘車程。這個小鎮亦會是大部份遊人接觸到人生中第一尊moai 的地方(臨海的Tahai 古蹟)。之前聽說過島上的消費很高,要自備食物云云。由於島上的物資,基本上都靠飛機由島外運到,所以島上消費當然比智利本土略高,但又未至於天價,到餐廳用膳的價錢也還是豐斂由人。以一個包含傳統舞蹈表演及晚餐的套餐為例,費用大概是港幣五百元。習慣了香港的消費模式與價錢,這個價錢不算貴吧?

行程安排,最少預留三天時間。如果由智利聖地牙哥坐早上的航班出發,第一天來到島上已經是午後了,下機後,你會有半天時間,可以悠閒認識自己的旅店及附近環境(Tahai 古蹟可以徒步去到,最適合看日落),行逛 Hanga Roa的大街小巷,買買紀念品;你也可以先到大街上的大小旅行社查詢價格及報名參加旅行團。如果你沒有車牌或者你是獨行俠,在島上最方便的旅遊方式還是參加旅行團。島上的旅行社,基本都提供一天團及半天團,行程及價錢基本上差不多,所以只要參加一個一天團,再加一至兩個半天團,就可以覆蓋到島上最主要的景點。如果不打算參加旅行團,你也可以選擇徒步、騎腳踏車或開高卡車,悉隨尊便。不過,無論你選擇哪一種模式參觀復活島,都不用妄想可以在三、四天時間就把整個小島走遍,更別妄想可以拜會所有的摩艾。復活節島看起來很小,走起來很大。

來到復活節島,只要一看到摩艾像,遊人都會興致勃勃地拍照留念。不過你所不知道的是,島上的摩艾,有一些是最近十多二十年,由當地大學生及團體模仿製作,用作海外展覽、交流等,當地人會叫他們做 traveling moai。如何分辨?在Hanga Roa,基本上所有可以讓你近距離接觸、拍照,甚至觸摸的,都是仿製品,以混凝土製作而非火山岩,表面比較光滑,外觀看起來當然也缺了那一份風霜。至於真正的moai,由於都立入國家公園管理,由神聖的ahu石台以至摩艾,都被繩子圈起來,與遊人保持距離。

對於遊人,moai只是一尊尊享負盛名的石像或古蹟;對於Rapanui人來說,moai是祖先,是神奇的守護,所以,請尊重人家的文化,在公園範圍要走指定的步道(亂走有機會踏到古蹟),要衣著整齊(你也不會在廟宇或墳場赤身露體吧?)。





The sacred land of Inca . 神聖印加之地

穿著傳統民俗服飾的女士,帶著裝飾亮麗的羊駝在身邊,三五成群聚集街角,與同伴閒聊,偶爾向稍微放慢腳步的好奇遊人招呼著,也不特別熱絡,反正要拍照的人,都懂得,在秘魯要付費拍照的規則。也有穿著印加傳統服飾的男子,英偉地立於巨石牆下,解答游人的提問。這就是秘魯的庫斯科,昔日印加皇朝的中心,今日的旅遊勝地。

印加之城庫斯科,英文寫作Cusco或Cuzco,源自奇楚瓦語 (Quechua),解作「肚臍」,印加人祟拜太陽神,建立印加帝國,認為庫斯科就是世界的中心,所以以此命名。12世紀時,印加人開始聚居於庫斯科山谷。直至14世紀,印加帝國在第九任皇帝帕查庫特克(Pachacutec,這個名字本身就有翻天覆地、帶來改變的意思)領導下,益發繁盛,領土拓展至安第斯山脈中部與的的喀喀湖一帶。庫斯科成了當時的首都,在帕查庫特克的設計下,城市以美洲獅的英姿為設計藍圖,以巨石砌出成為後世驚嘆的古城。印加人懂得不少令人驚嘆的技術,例如印加的石造建築,竟然可以無需使用任何黏合劑,就可以讓切割精準的巨石層層堆疊,巨石相接之處,幾近無縫(據說縫隙細小得連刀片也插不進去),實在非今日的建築技術可以比擬。

直到16世紀,西班牙人入侵,印加人被驅逐到深山,西班牙人長驅直入,開始在庫斯科建立起都市來。當時的西班牙統治者並沒有把印加建築全面破壞,而只是在印加的基石上加以建造教堂、民房等。無獨有偶,印加人與西班牙人同樣有以中央廣場為中心去設計城市的方式,故此西班牙人攻城後,仍然沿用印加人修築下來的石子路。今日的中央廣場四周,是大教堂,是餐廳、旅行社,還有各種紀念品商店。

庫斯科位處海拔三千三百多米的高地,空氣比較稀薄,所以來到庫斯科,正好實踐慢活。大概每個長途旅行的人,都是過著兩、三天轉換旅社的生活。日子在pack與unpack之間過去,有時候,難免會覺得疲累。還好,庫斯科的低調美態,正巧讓人一洗連日奔波的疲憊。當日,我以庫斯科為基地,周遊附近幾個旅遊名勝,少不了的當然有聞名世界的馬丘比丘。


沒有文字的印加文明


馬丘比丘(Machu Picchu),印加語中有「古老山峰」的意思。我不知道這座山有多古老,它昂然立於天地,卻又不時隱於濃濃的山霧之中。所以,即使西班牙人在十六世紀征服了印加帝國,攻下了庫斯科,卻始終沒有發現這座山峰,以及這座建於海拔二千四百米高地上的印加古城。據歷史學家推斷,這座「天空之城」,建於1450年左右,也就是把印加帝國的發展推到高峰的第九任皇帝帕查庫特克的在位時期。今日的馬丘比丘遊人絡繹不絕;昔日的繁華,就靠我們各自的想像。馬丘比丘城的建造原因,眾說紛紜,由於沒有文字記載,每隔一段時間,歷史學家、考古學家總會找出各種新的發現;到目前為止,最為人廣為接受的說法,是說這個天空之城,其實是昔日皇帝的夏宮。

作為一個夏官,馬丘比丘的造工絕對是一絲不苟。沿用印加人的建築方法,神殿、圍牆等等全都用上巨石而建,至於巨石如何搬運到山上,相信考古學家還要多費功夫研究,不過肯定的是,這裡的建築,仍然遵循印加智慧,不費任何黏合材料就可以讓巨石完美拼湊,天衣無縫算這種。遺跡內亦發現山坡上被開闢出來的梯田,據說當時是用來種植馬鈴薯及玉米,因為這些都是印加人的主糧。遺址內,我們還見到一種外表像百合花的植物。細心觀察,它其實不是百合花,當地人說,這是一種吃後會讓人產生幻覺的毒物,不知道古人栽種這種植物又是為了什麼原因呢?


在聖谷中遇上「聖徒」


馬丘比丘之外,有時間的遊人一般都會遊覽印加聖谷(Valle Sagrado de Los Incas)。印加聖谷被群山環抱,幾個小村各有特色。我當日以庫斯科為基地,在市中心找了架前往Pisaq的共乘小巴就出發去。Pisaq 皮薩克是個小村莊,有小型的印加遺跡,不過我當日挑這個地方,是為著周日才會有的市集。昔日的市集,是居住附近各地村民的重要活動,大家來到做小買賣或以物易物;不過隨著時代轉變,這個小市集除了發售一般居民所需的日用品、食物、水果、紡織品等生活所需,同時亦有為數不少的檔口會發售遊客最感興趣的民俗紀念品、羊駝紡織品、自家繪畫的各種藝術裝飾。逛這種市集,如果有看中喜歡的東西,價錢合理就買吧。由於很多都是村民的手作,還真不容易在市面看到。

逛完市集,烈日當空下,我不小心晃到了印加遺址的入口。有個當地人跟我打招呼,隨口問問,走上去看遺址要多久呢?好像是說一兩小時的光景吧(實際數字我忘了)。於是我也就在沒有什麼準備下去逛逛(本來就只是想來逛市集嘛,我連太陽帽都忘了帶)。這,就出事了。一開始路還算好走。一點小斜坡,略乾燥的泥地。走呀走,午飯後的時間,太陽超猛烈。一個人一直走上坡的路,奇怪怎麼完全沒有碰到一個人。真是個鬼域。景色還是狀麗的,那些梯田啊,藍天映襯綠的田,是很好的寫生繪畫題材。然後一直走呀走,怎麼都是一樣的景色,而且一樣沒有人?雖然景色很美,但是走了一、兩個小時怎麼還是沒有遇上一個人?在秘魯任何一個景區都是絕不可能的事!這時候兩個小孩沿著很高的斜坡追逐著飛奔而下,我們打了個招呼,我順便確認了一下方向正確(其實只有一條路),又再繼續往上已極慢速前進。當我終於遇上遊人的時候,已經是一個人行了兩、三小時的事了。也終於覺得,嘩,有人在身邊真好。眼前是一個帶點年紀的白人男人,身邊是幾個年輕男女,我們就隨便聊了一下。我本來以為他們是一家人來郊遊什麼的。一邊走一邊聊,才知道他們不是一家人。男人說自己是什麼精神領袖云云。走到一個遺址空曠處,大家都稍事休息,他們好像要開始打坐、吸收天地靈氣之類。一個年輕女生拿出一小瓶透明液體,問我要不要喝(又是什麼靈神補氣之類)然後老男人說不要迫人家喝之類。媽呀,怎麼聽起來像邪教招生的橋段?我連忙繼續上路去。

還好,走呀走,用了四小時,終於走出這個印加遺址。經歷過一個人在荒山走路兩小時,遇上奇怪的人,終於來到出口,看到水泥石地的馬路,是說不出的感動。